為了守護妳,我必須徹底背叛妳……
《骸骨之城》卡珊卓拉.克蕾兒熱情推薦:「危險、黑暗,無懈可擊的奇幻世界。」
「震撼力十足的結局──《黑暗之心》絕對會讓你在最後一頁之前都猜不到結局是什麼。」──Shelf Awareness,書架情報網站
◆2010年科克斯書評年度最佳青少年小說◆
◆2010年諾頓文學獎青少年奇幻/科幻小說提名◆
◆2011年美國青少年圖書聯盟年度最佳青少年小說書單◆
◆2011年美國圖書館協會最佳有聲書單◆
◆2012德州圖書館聯盟年度書單◆
★與《骸骨之城》作者同為美國都會奇幻小說界的天才雙姝★
如果為了保護重要的人、為了做正確的事
必須將我的一舉一動,都變成精心算計的謊言與欺瞞
那麼正邪善惡的分界又在哪裡?
像她那樣的女孩,長大成人之後,會成為雙眼像是彈孔、嘴巴有如利刃的女人。
她們會把你當成一份威士忌暢飲而下。愛上她們就像從一道階梯摔落。
即使你跌得慘兮兮,即使你知道那有多痛苦,你還是會趕著排隊再來一次。
在擁有魔法就被視為罪犯的世界裡,卡瑟擁有最致命的能力。他是變形咒者,只要輕輕一碰,就可以把任何人或物品變成其他模樣。這個能力讓他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讓黑白兩邊社會都極力拉攏他,但卡瑟知道,只要他公開選擇其中一邊,他就不可能逃過另一邊的追殺。經歷了種種欺騙和背叛,卡瑟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用計和哥哥拜隆祕密加入了聯邦調查局,以換取家人和自己的免責權。
卡瑟原本以為走上「正途」後,從此可以開始做正確的事。但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深愛的女孩萊拉,在不久後正式成為家族犯罪集團的一員,永遠成為卡瑟的敵人……
在母親對萊拉下的咒術消退之後,卡瑟很篤定她對自己的情感只剩下恨意,但卻無法停止對萊拉的迷戀。為了不讓聯邦調查局逮到萊拉,他處心積慮說謊隱瞞;為了不讓任何人注意到他已經背叛整個咒者社會,他小心翼翼維持和犯罪家族首腦札可羅夫的關係。卡瑟已經快被壓垮了。
在此同時,聯邦調查局要求卡瑟祕密除掉某個愈來愈失控的政治人物──派頓州長,那個極力推動強制咒者檢驗的男人。可是,如果卡瑟真的使用咒術能力攻擊派頓州長,他就背叛了自己一直以來想要成為好人的信念。
為了從中找出一條生路、為了保護家人和萊拉,卡瑟必須背叛、欺騙所有人,而愛情會是轉機,還是致命的籌碼?
「為這寶石般的三部曲畫下的完美句點。如果你還沒看過這個系列,快去買來讀!」──《柯克斯書評》星級評論
作者簡介:
荷莉‧布萊克(Holly Black)
中文世界不可不知的一顆奇幻明星、有著「現代奇幻大師」之稱的荷莉‧布萊克熱愛蒐集奇特稀有的民間故事。童年時,她住在美國紐澤西州一棟維多利亞式的古老大房子裡,媽媽經常喜歡說一些鬼怪和精靈故事給她聽。她的第一本小說《Tithe: A Modern Faerie Tale》立刻受到各大書評的矚目,其後兩本的同系列小說也奠定她在紐約時報暢銷榜上的位置,更打開了她的得獎之路。
描寫一個現代精靈的故事《奇幻精靈事件簿》,出版即獲得多項青少年小說獎,於2008年改編的同名電影,佳評不斷。
布萊克的現代奇幻小說著作甚豐,最近一本短篇故事集《The Poison Eaters: and Other Stories》更讓書評肯定了她「現代奇幻大師」的地位。她擁有堅實的故事功力,筆下的奇幻世界致命且美麗,狡猾、峰迴路轉的劇情每次都能讓讀者及書評家大為折服。她將古老的精靈神話、超自然生物、危險強大的魔法再現於現代社會、於你我的身邊,並賦予它們更為獨特的面貌。
布萊克與《骸骨之城》作者卡珊卓拉‧克蕾兒是多年好友,兩人時常合辦簽書會、互相訪談,情同姊妹,甚至共同創作。目前她和先生西奧,住在紐澤西州的西長枝市,家中藏有一間祕密圖書館。
作者網站:www.blackholly.com
相關著作
《咒術家族1:白貓》
《咒術家族2:紅手套》
譯者簡介:
謝靜雯
荷蘭葛洛寧恩大學英語語言與文化碩士。譯作有咒術家族三部曲的《白貓》&《紅手套》、《我,安娜》、《派特的幸福劇本》、《24小時神祕書店》、《囧媽的極地任務》。譯作部落格:http://miataiwan0815.blogspot.tw/
章節試閱
第一章
我哥拜隆坐在我旁邊,用黃色粗吸管,吵雜地把奶茶冰沙的最後幾口吸完。他把我賓士車的座椅往後推到底,雙腳高高翹在儀表板上,尖頭黑鞋的腳跟刮著塑膠表面。他的頭髮整個後梳,反光墨鏡遮蓋雙眼,看起來就像是惡棍的完美範例。
其實他是剛入行的聯邦探員,還在受訓當中,不過有識別卡、身分徽章,該有的一應俱全。
但說真的,他同時也是個惡棍。
我戴著手套,不耐煩地用手指輕敲方向盤的彎弧處,已經大概是第一百萬次把望遠鏡湊到眼睛前方。我只看得到木條封死的建築物,地點就在皇后區的可疑地帶。「她在裡面幹嘛啊?都四十分鐘了耶。」
「你覺得呢?」他問我,「當然是幹壞事啊。那是她現在的課後打工。處理不能見光的事務,讓札可羅夫不用親自出馬。」
「她爸不會故意把她送進虎口的。」我說,可是一聽我的語調就知道,我更想說服自己而不是我哥。
拜隆嗤之以鼻。「她是新兵,必須證明自己的能力。即使札可羅夫想嘗試,也沒辦法一直讓她避開危險──而且他也不會很拼命去試。其他的勞動者都在看,等著她露出軟弱的樣子,等著看她把事情搞砸。他很清楚。你也應該搞清楚才對。」
我想起她十二歲的樣子──身材削瘦、對那張小臉來說過大的眼眸、有如光暈般的糾纏金髮。在我的記憶裡,她就坐在樹枝上,吃著長條的紅甘草軟糖,把嘴唇弄得黏呼呼。她的夾腳拖掛在腳趾上。她把自己名字的首寫字母刻在高處的樹皮上,這樣當她跟表哥說她爬得比他還高的時候,對方就不會一口咬定她說謊。
男生永遠不相信我可以打敗他們,她當時告訴我,可是到最後贏的總是我。
「也許她發現這輛車,就從後門溜出去了。」我終於說。
「她不可能認出我們的。」他再次吸著吸管。空杯發出的聲音讓人不安,在整個車裡迴盪。「我們跟忍者一樣。」
「有人很自負喔。」我說。畢竟跟蹤別人並不容易,不管拜隆怎樣說,我跟他在這方面都還不夠高竿。在調查局負責我的是尤麗克芙探員,她一直鼓勵我近身跟著拜隆,說這樣可以間接學點東西,還能保障自己的安全,直到她想通該怎麼告訴上面那些老闆,她手上有個態度惡劣、犯罪紀錄在案的少年變形咒者。既然發號施令的是尤麗克芙,拜隆就不得不教我了。應該只有為期幾個月,直到我從瓦林佛畢業為止。就看看我們能不能忍受對方那麼久的時間。
當然了,我滿確定這不是尤麗克芙想像中的那種課程。
拜隆咧嘴笑著,白牙像是拋出來的骰子那樣一閃。「要是萊拉‧札可羅夫知道你在跟蹤她,你覺得她會怎麼做?」
我回以笑容。「可能會幹掉我吧。」
他點點頭。「可能會喔。她可能會因為我幫你,幹掉我兩次。」
「那可能是你活該。」我說。他哼哼鼻子。
過去幾個月以來,我想要的東西都到手了──然後我又全部一把拋開。有人把我原本以為永遠得不到的一切,放在銀製托盤上端來給我──那個女孩;權力;擔任札可羅夫的左右手。他是我所知道最令人生畏的男人,替他工作甚至沒什麼難度可言,搞不好還滿有趣的。如果我不在意自己傷害的對象,那一切原本都會歸我。
我舉起望遠鏡,再次細看那扇門──木條上的條紋漆料已經磨損,像麵包屑那樣崩解剝落,破損的門底邊緣參差不齊,彷彿被大老鼠啃嚙過似的。
萊拉原本還會是我的。
我的。愛的語言就像那樣,充滿佔有欲。這句話等於是早早發出警告:表示無意勉勵人努力向上。這句話其實是最初的警兆,告訴你這樣的關係沒辦法讓任何一方變成更好的人。
拜隆呻吟一聲,把杯子拋往後座。「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勒索我,讓我變成執法人員。現在我每星期得跟其他新手探員賣命五天,而你卻利用我的經驗來跟蹤你的女友。這樣公平嗎?」
「首先,我想你經驗帶來的好處不見得靠得住。第二,萊拉不是我的女友。第三,我只是想確定她沒事。」我用皮手套包覆的手指,算了三個重點。「還有第四,你最不應該要求的就是公平。」
「你在學校跟蹤她就好啦。」拜隆說,不理會我剛說的一切,「快嘛,我得打個電話。這堂課就到此為止吧,找點東西吃吧。我願意買單。」
我嘆口氣。車內空氣窒悶,聞起來像放太久的咖啡。我也很想伸展自己的腿。而且拜隆可能說得對──我們應該放棄了。不是為了他說的原因,而是為了這整件事的弦外之音──潛伏在建築物外頭、監視你喜歡的女生,這樣並不好。
就在我的手指猶豫不決地伸向鑰匙時,她踏出了那扇破舊的門。彷彿我的放棄對她發出召喚似的。她穿著高筒黑馬靴,身披鋼灰色風衣。我細看她戴手套的雙手的迅速動作、耳環的晃動、鞋跟踩在階梯上的啪答聲,還有她髮絲的揮甩。她好美,我幾乎無法呼吸。她後面跟著一個男生,頭髮編成了兩根羚羊角的形狀。他的膚色比我還深,穿著鬆垮的牛仔褲跟帽T。他把看起來像現金、折起來的一疊東西,塞進內側口袋。
在校外,萊拉連絲巾都懶得綁。我可以看到她喉頭那道有如項鍊的陰沉標記,因為把灰燼揉進去而發黑的傷疤。那是加入她父親犯罪家族的部分儀式。割開皮膚、宣示你的舊有人生已死,重生走上邪惡之途。連札可羅夫的女兒都躲不掉。
她現在是他們的一分子了,已經無法回頭。
「唔,好了,」拜隆喜孜孜地說,「我敢打賭你在想,我們剛剛看到的是一場非常下流的交易尾聲。可是,我們要考慮一下某種可能性,那就是她被我們當場逮到的,是百分百無辜但很難為情的事情。」
我分神地看著他。「難為情?」
「比方說,跟人碰面打牌之類的,那種必須蒐集到每一種牌的遊戲:神奇寶貝、魔法風雲會。搞不好他們是為了比賽在集訓。從她剛剛給他的錢看來,我猜他是贏了。」
「真好笑。」
「也許他是她的拉丁文家教;或者他們一起替迷你模型上色;或是他在教她怎麼玩皮影戲。」他用戴手套的一手,比出鴨子似的形狀。
我搥了拜隆的肩膀一拳,但沒怎麼用力,只是恰好可以讓他閉嘴的力道而已。他笑了笑,調整一下墨鏡,往鼻樑高處推去。
編著髮辮的男生垂著腦袋、越過街道,拉起兜帽讓臉籠罩在陰影裡。萊拉走到角落,伸手招了計程車。風扯著她的髮絲,形成金粉紛飛似的光暈。
我在想她星期一的功課做完了沒?
我在想她能不能再愛上我?
我在想,要是她知道我在這裡監視她,她會有多火大。可能會超級火大。
冰冷的十月空氣突然灌進車內,吹得後座的空杯子滾來滾去。
「來吧。」拜隆說,斜倚在車門上,低頭朝著我笑。我根本沒注意到他下了車。「拿點二十五分硬幣,給停車計時器的,你自己的東西也隨身帶著。」他把頭往辮子男孩猛地一偏,「我們要跟蹤他。」
「你要打的那通電話呢?」我穿著綠色薄T恤,打起哆嗦。我的皮夾克堆在車子後座。我伸手去拿,聳肩套上。
「我本來覺得無聊,」拜隆說,「現在不會了。」
這天早上他告訴我,我們要練習跟蹤別人。我挑選萊拉當成我的目標,一半是在開玩笑、另一半是出於病態的渴望。我沒想到拜隆會同意。我沒想到我們真的會看著她離開公寓大樓,上了一輛轎車。我根本沒料到自己最後會跑到這裡來,就快查出她在校外都在忙些什麼。
我走下車子,隨手甩上車門。
那就是誘惑會帶來的問題。誘惑總是該死的誘人。
「感覺幾乎就像真正的探員任務吧?」拜隆說,我們沿著街道走去,低頭抵擋風勢。「你知道的,如果我們當場逮到你女友犯罪,我敢打賭尤麗克芙會因為我們是頂尖的學徒,給我們額外獎勵什麼的。」
「只是我們不能那樣做。」我說。
「我還以為你要我們當正人君子。」他的笑容未免太燦爛了。他很喜歡調侃我,而我的反應只會讓情況更糟,可是我就是停不下來。
「如果表示會傷害到她,就不行,」我說,盡可能用殺氣騰騰的語氣說,「永遠不能動她。」
「懂了。傷害就是壞事。可是小弟,那你跟蹤她跟她朋友,又有什麼藉口?」
「我沒有要找藉口,」我說,「我只是就這樣做了而已。」
追蹤──悄悄跟蹤──某人,並不容易。你得試著不要緊盯著對方的後腦杓,保持距離,裝得好像自己只是十月末在皇后區街道上冷得渾身發抖的路人。最重要的是,你要盡量別暴露出自己是訓練不周的聯邦探員候選人。
「別再擔心了,」拜隆說,在我身邊大步走著,「即使我們被認出來,這傢伙可能也會覺得飄飄然的。要是政府都來盯他的梢,他會認為自己在這世間的地位往上升了。」
要裝得隨性自在,拜隆比我還拿手。我猜他應該真的覺得很自在。要是我們被人發現,他也沒什麼好損失的。萊拉早就恨他入骨,不可能恨他更多。再加上我在瓦林佛埋頭用功,努力拼進那種我絕不會去上的大學時,他整天受的可能就是這種訓練。
可是我還是覺得心煩。打從我還小時,我們就針對很多事情互相較勁,而大多時候,我都是他的手下敗將。
當時我們家裡是最年幼的兩個,菲立普在週末的時候會跟朋友出去,我跟拜隆就只好認真幫爸跑腿,或者練習爸認為我們需要學習的技能。
他特別希望我們提升順手牽羊跟撬鎖的技巧。
兩個小鬼可以組成完美的扒手團隊,他會說,一人負責順手牽羊,另一個負責轉移注意力或是接手贓物。
我們都練習了扒技。首先要看爸的背後口袋哪邊鼓起來,或是外套哪側因為裝了東西而沉重搖晃,辨識收納皮夾的方位,然後順手牽羊。我的技術不錯,但拜隆更勝一籌。
接著我們練習轉移別人的注意力。哭泣、問路,或是聲稱標靶掉了二十五分硬幣,把硬幣遞給對方。
就像舞台魔術表演,爸說,你們一定要讓我望向那邊,這樣我就不會注意到眼前發生的事情。
爸不想花費心思抵擋我們笨拙的扒手攻勢時,就會帶我們到穀倉去,讓我們看看他的蒐藏:他有個老舊的鐵製釣具箱,四面都有鎖,所以前後得要突破七道鎖才能看到裡面。我跟拜隆都沒成功闖關過。
一旦學會怎麼用工具撬鎖,我們就必須學習怎麼用髮夾、衣架,再來是細棒或隨手找到的物品來開鎖。我一直希望自己對撬鎖有過人的天賦,因為我當時很確定自己不是咒者,已經覺得自己在家裡是局外人。我想如果我有哪方面比他們所有人還厲害,就可以彌補其他一切。
身為家裡最幼小的人,真是爛透了。
如果你可以打開超級嚴密的箱子,我們就一起溜進電影院看你挑的電影,爸會說。或者他會說,我在裡面放了糖果喔;或是如果你真的想要那個電動玩具,把箱子打開,我就買給你。可是,不管他承諾了什麼都無所謂。重點是,我向來只能撬開其中三道鎖;拜隆可以打開五道。
我們現在又遇到相同的情境,要學一堆新技巧。我忍不住起了點競爭心,也因為自己落後這麼多,對自己有點失望。畢竟,尤麗克芙認為拜隆在調查局裡前景看好。她這樣跟我說過。我告訴她,反社會人格者的魅力無人能擋。
我想她以為我在開玩笑。
「聯邦探員的學校還教了你什麼?」我問。他適應得這麼好,不應該讓我覺得困擾才對。所以萬一他是裝出來的呢?那就算他厲害。
我想,我覺得困擾的是,他裝的技術比我好。
他翻翻白眼。「沒教多少。都很顯而易見──用鏡像行為讓別人信任你。你知道的,就是模仿對方的動作。」他放聲一笑,「老實說,臥底就跟詐騙一樣。用同一套技巧。指認標靶,親近對方,然後背叛。」
鏡像行為。當標靶拿起水杯啜飲的時候,你也該照著做。他微笑的時候,你也該露出笑容。要做得巧妙,不要讓人心裡發毛,這樣才叫好技巧。
媽在我十歲的時候教過我。卡瑟,她說,你想知道要怎麼成為最迷人的傢伙嗎?要讓他們想起他們最愛的人。每個人最愛的人就是該死的他們自己。
「只是你現在是好人了。」我說完便笑出來。
他也笑了,彷彿我剛說了世上最精彩的笑話。
可是既然我想到了媽,就忍不住替她擔心。她利用咒者的天賦(情緒咒術)來操控派頓州長,被抓包以後就人間蒸發了。那傢伙原本就痛恨咒者,現在更是每晚都上全國新聞,額頭青筋暴凸,口口聲聲要她的命。我希望她繼續躲好。我只希望我知道她的下落。
「拜隆,」我說,正準備開啟我們已經說過上百萬次的對話,我們會告訴彼此她平安無事,說她很快就會跟我們聯繫,「你想──」
前方那個辮子男孩走進了撞球場。
「在裡頭。」拜隆邊說邊把頭猛地一偏。我們縮身躲進了對街的熟食店。店內暖烘烘的,讓我滿懷感激。拜隆替我們點了兩杯咖啡,我們站在窗戶附近等待。
「你忘不忘得了對萊拉的感情?」他問我,打破了沉默。我很希望自己才是搶先打破沉默的人,這樣我就可以挑別的話題講。「感覺你就像生了場病似的。你喜歡她多久了?從幾歲開始,十一嗎?」
我一語不發。
「那就是為什麼你想跟蹤她還有她的新雇打手,對吧?因為你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可是又希望如果她做了夠糟糕的事情,到最後你們就旗鼓相當了。」
「才不是這樣,」我壓低嗓門說,「愛不是這樣運作的。」
他嗤之以鼻。「你確定?」
我咬緊舌頭,吞下腦海浮現的每種惡毒的奚落。如果他無法惹惱我,也許他就會打住,然後我就可能轉移他的注意力。我們就像那樣呆站了幾分鐘,最後他嘆口氣。
「又無聊起來了,我要去打那通電話。」
「萬一他跑出來呢?」我心煩地說,「我要怎麼──」
他假裝苦惱地睜大雙眼。「就隨機應變啊。」
他踏出門口的時候,響起鈴聲。看守櫃臺的傢伙按照慣例,高喊「謝謝光臨,歡迎再來」。
拜隆在熟食店前方的人行道上來回踱步,放肆地拼命調情,頻頻拋出法國餐廳的名字,彷彿每晚都到那些地方用餐似的。他把手機貼在臉頰上,笑得好像真心相信自己講的那堆浪漫鬼話。不管那個女生是誰,我都為她感到遺憾,可是這件事讓我心情大好。
等他講完電話,我會永無休止地嘲笑他。咬緊舌頭也阻擋不了我嘲笑他的衝動。我得要咬掉自己的整張臉才停得下來。
他注意到我透過窗戶對著他咧嘴笑著,於是轉身背對我,大步走到半個街廓之外一家歇業的當鋪入口那裡。每次只要他朝我的方向看來,我就一定會朝他抖動自己的眉毛。
我無事可做,只好按兵不動。我喝了更多咖啡。我玩手機的遊戲,射殺更多像素構成的殭屍。
雖然我一直在等,可是當辮子男孩走出撞球場的時候,我卻措手不及。他身邊有個顴骨凹陷、頭髮油膩的高挑男人。男孩在弓起的手掌裡點菸,身子斜倚在牆上。遇到這種時刻,要是有多點訓練,就能派上用場。拔腿奔出熟食店,對著拜隆揮舞雙臂,這招顯然行不通。可是如果男孩再次開始移動,我不知道我又要用哪招才好。我完全不知道要怎樣向我哥發出信號。
隨機應變啊,他說過。
我盡可能裝出無動於衷的樣子,走出了熟食店。也許這小鬼到街上來只是為了哈個菸。也許拜隆會注意到我,然後自己回頭走過來。
我瞥見公車站裡的板凳,於是靠在上頭,試著把那男生看清楚。
這不算是真正的任務,我提醒自己。如果他溜走了,也無所謂。反正可能沒什麼看頭。不管他要替萊拉做什麼,我也沒理由認為他馬上就要行動。
就在那時,我注意到男孩做出誇張的手勢,香菸尾端拖著煙霧。是為了聲東擊西,是魔術戲法跟詐術的典型手段。看這邊,一隻手說。他一定也在講笑話,因為男人哈哈笑著。可是我可以看到他的另一隻手,正悄悄要脫掉手套。
我跳起來,可是慢了一步。我看到裸露的手腕跟拇指一閃。
我不假思索就起步朝他走去──橫越街道,幾乎沒注意到一輛車的剎車聲,直到經過那輛車為止。人們轉頭看我,可是沒人在看那個男孩。即使撞球場的那個白癡傢伙也往我看來。
「快跑!」我吼道。
臉頰凹陷的男人還盯著我看,這時男孩的手緊緊箝住他的喉嚨前側。
我伸手去抓那男孩的肩膀,但是已經太遲了。不管那個男人是誰,他都像一袋麵粉似地癱倒下來。男孩轉身面向我,赤裸的手指朝我的皮膚探來。我扣住他的手腕,使盡全力一扭他的手臂。
他發出呻吟,用戴手套的另一手給我的臉一拳。
我往後踉蹌。一時片刻,我們只是盯著對方看。我頭一次這麼近看他的臉,很訝異地注意到他的眉毛修成了完美的拱形。眉毛下方的棕色眼眸很大。他對我瞇起眼睛,接著轉身就跑。
我追在他後面。那是不由自主的本能反應。我沿著人行道狂奔的時候,納悶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嘛。我冒險回頭往拜隆一瞥,可是他早已轉開身子,拱起背來講電話,所以我只看得到他的背影。
想也知道。
男孩動作很快,可是我過去三年都是田徑隊的。我知道怎樣控制步調,在他開始全速衝刺的時候,先讓他領先跑在前面,等他氣喘吁吁的時候再趕上去。我們奔越一個個街廓,我越來越逼近。
等到我是聯邦探員的時候,我就應該這麼做,對吧?追捕壞蛋。
可是那不是我追著他跑的原因。我覺得自己好像在狩獵自己的影子。我覺得自己就是停不下來。
他回頭瞥我,我猜他看出我快追上他了,因為他換了個策略。他突然急急轉進巷子裡。
我繞過街角,及時看到他伸手到帽T下面拿東西。我找尋距離身邊最近、可以充當武器的東西。一堆垃圾附近有塊木板。
我揮動木板,就在他掏出手槍的時候擊中他。我感覺自己的肌肉熱燙燙的,聽到木板撞上金屬的裂響。我將手槍一把敲向磚牆,彷彿那是顆棒球,而我正參加世界職棒大賽。
我想我跟他一樣吃驚。
我舉高木板,緩緩走了過去,木板現在已經裂開,頂端有一大塊垂掛在裂片上,剩下的部分就像長矛一樣參差不齊又尖銳。他望著我,全身上下都緊繃著。他看起來沒比我大多少,搞不好還年輕個幾歲。
「你到底是誰?」他說話的時候,我可以看到他有幾顆金牙,在漸漸隱去的陽光中發出閃光。下排有三顆、上排有一顆。他吃力地呼吸著。我們兩個都是。
我彎下身子,抖著手提起槍,用拇指扳開保險栓。我拋下木板。
我搞不清楚我現在是誰。
「為什麼?」我邊喘邊說,「她為什麼付錢要你殺他?」
「嘿。」他說著便舉高雙手,一手戴著手套、另一手沒戴,擺出投降的手勢。儘管如此,他錯愕的情緒勝過恐懼。「如果他是你朋友,那麼──」
「他不是我朋友。」
他緩緩放下雙手,最後垂在身體兩側,彷彿對我下了個定論。也許我不是警察。也許放鬆下來沒關係。「我不會問別人想要怎樣。我不想知道,可以嗎?這只是個差事。」
我點點頭。「讓我看看你的喉嚨。」
「沒有標記。」他把棉衫的領口拉開,那裡沒有傷疤。「我是自由兼差的。我長得這麼漂亮,才不要傷疤那種狗屎東西。沒人可以逼葛吉戴項圈。」
「好吧。」我說。
「那個女生──如果你認識她,就知道她是什麼來歷。」他把手伸進嘴裡,拉出一枚鬆脫的牙齒(是真牙),頂端潰爛發黑。就像有瑕疵的珍珠一樣擱在他的手套掌心中。接著他咧嘴一笑。「好處是,謀殺的報酬很高,對吧?金子很貴。」
我試著隱藏自己的訝異。殺掉一個人,才失去一顆牙,這種死亡咒者非常危險。每施一次咒術(身體、運氣、記憶、情緒、夢、死亡,甚至是變形)都會引發某種反撲作用。如同爺爺所說,所有咒術都會反過來影響咒者。反撲作用會導致殘疾,甚至致命。死亡咒術會讓咒者的某個身體部位潰爛,從肺到手指都有可能。顯然,影響的範圍也可能像牙齒這麼微小。
「死亡咒者哪裡還需要槍啊?」我問。
「那把槍是紀念用的。是我爺爺的。」葛吉清清喉嚨,「聽著,你不打算開槍吧。要是你想,早就開槍了。我們能不能乾脆就──」
「你確定你想跟我打賭?」我說,「你確定?」
我這麼一說,他好像就慌亂起來。他吸吸牙齒。「好吧,我只知道我聽到的──而且不是從……她那裡聽到的。她什麼都沒說,只說我可以在哪裡找到他。可是有謠言說這個傢伙──平常用查理‧魏斯特這個名字──搞砸了一份工作。本來應該只是打劫就跑,結果把一整家都殺了。他是個懦弱的酒鬼──」
我的電話響了起來。
我往下伸手,用一手從口袋裡掏出電話,往下一瞥。是拜隆,可能剛剛才意識到我把他丟包了。就在那一刻,葛吉一把越過了鏈環柵欄。
我看著他走,我的視線模糊起來。我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誰。我爺爺。我哥歌。我自己。我們當中任何一個都可能是他,都可能陷入他的處境。剛剛結束謀殺任務,趕在背後中槍之前,手忙腳亂地跨越柵欄。
我沒吼他、叫他下來,也沒鳴槍警告。受訓中的聯邦探員看著殺人犯脫逃時該採取的行動──我全都沒做。我只是放他走了。可是如果他扮演了那個我原本可能扮演的角色,那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當那個被留在巷子裡的人。那個好人。
我把槍往自己的綠色襯衫上擦了擦,然後塞進牛仔褲的褲腰裡,貼著我的下後背,夾克可以把它蓋住。我處理完之後,就走到巷子口打電話給拜隆。
他抵達的時候,身邊帶了一群穿西裝的男人。
他抓住我的肩膀。「你在搞什麼鬼啊?」他的聲音低沉,可是聽起來他真的嚇到了。「我不知道你在哪裡!你都不接電話。」
除了最後一次,我根本沒聽到電話在響。
「我就是在隨機應變啊,」我自滿地說,「你要不是忙著勾引女生,就會看到我了。」
如果他的表情確實傳達了他現在的想法,那麼就表示因為還有其他人在場,所以他才沒動手掐死我。「警察來過犯罪現場之後,這些傢伙也跟著來了,」他說,給我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他雖然在氣頭上,可是我明白他試著要傳達的訊息。他們不是我叫來的,他的表情說,我沒跟他們說萊拉的任何事情。我沒背叛你。我還沒背叛你。
探員記下我的供詞。我告訴他們,我跟在殺手後面,可是他搶先一步翻過柵欄了。我沒看到他之後的去向。我沒看清楚他的長相。他戴著兜帽。不,他什麼也沒說。不,他沒帶武器──或者至少我只看到他兩手空空。對,我不應該跟蹤他的。對,我認識尤麗克芙探員。對,她會替我擔保我的身分。
她也真的這麼做了。他們沒搜身就放我走。槍還塞在我牛仔褲的後面,我跟拜隆走回車子那裡的時候,槍不停蹭著我的脊椎末端。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拜隆問我。
我搖搖頭。
「那你打算怎樣?」他問,彷彿在挑戰我。彷彿他真的不知道。「那場謀殺是是萊拉下令的。」
「不怎麼樣,」我說,「你覺得呢?你也不打算怎樣。」
爺爺曾經警告我,像她那樣的女孩,長大成人之後,會成為雙眼像是彈孔、嘴巴有如利刃的女人。她們永遠都會坐立不安,永遠都會飢渴難耐。她們就是噩耗。她們會把你當成一份威士忌暢飲而下。愛上她們就像從一道階梯摔落。
雖然爺爺對我耳提面命,但是沒人告訴我的是,即使你跌得慘兮兮,即使你知道那有多痛苦,你還是會趕著排隊再來一次。
第一章
我哥拜隆坐在我旁邊,用黃色粗吸管,吵雜地把奶茶冰沙的最後幾口吸完。他把我賓士車的座椅往後推到底,雙腳高高翹在儀表板上,尖頭黑鞋的腳跟刮著塑膠表面。他的頭髮整個後梳,反光墨鏡遮蓋雙眼,看起來就像是惡棍的完美範例。
其實他是剛入行的聯邦探員,還在受訓當中,不過有識別卡、身分徽章,該有的一應俱全。
但說真的,他同時也是個惡棍。
我戴著手套,不耐煩地用手指輕敲方向盤的彎弧處,已經大概是第一百萬次把望遠鏡湊到眼睛前方。我只看得到木條封死的建築物,地點就在皇后區的可疑地帶。「她在裡面幹嘛啊?都四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