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妻妾爭鋒
看見杭天曜抱著落霞的景況,風荷只是微愣了愣,很快笑著上前見禮。「爺回來了。可曾用過飯?」
「還沒有呢,妳用過了?」杭天曜懶懶地推開落霞的身子,面上帶有薄薄的慍怒,似乎在怪罪風荷這個時候回來壞了他的好事。
看來傳聞非假,爺還在生少夫人的氣呢。落霞穩穩的站住,對此時風荷回來滿心不樂,卻能奈她何。想到少夫人回來壞了自己與少爺的好事,怕是少爺對少夫人的惱怒比自己還多吧,自己只管看好戲就成。
風荷眼角的餘光掃過落霞,略皺了皺眉,語氣中就帶了三分氣惱。「妾身陪祖母一起用了些,既然爺還未用,妾身這就命她們下去傳飯。」對男人嘛,偶爾也得吃吃醋,使點小性子,他們不就是喜歡看女人為自己爭風吃醋嗎,既然如此,自己就成全了你吧。
杭天曜自然注意到了風荷的不快,莫名的心下一軟,再也擺不出高高在上的姿態,含笑上前,挽了風荷的胳膊往正屋走。「那妳陪我一起用。」
「嗯。雲碧,讓厨房趕緊做幾個爺愛吃的菜過來,雲暮,將咱們的點心先取些來給爺墊墊。」風荷給了杭天曜一個粲然的笑臉,心情大好的樣子。這男人啊,不能寵也不能不寵,不能近也不能太遠,把握了度是關鍵,先給他幾天氣受,再服個軟,他心中的得意歡喜遠遠勝過你對他千依百順。
杭天曜隱隱感到了風荷的小小心眼,他卻樂意為了她的小小心眼而愁悶、而開懷,一時間,他有些不認識自己了。
落霞看得有些目瞪口呆,爺不是剛才還生少夫人的氣嗎,怎麼一下子就好了,難道真是因為少夫人美貌無人能敵嗎?
用飯之時,風荷算得上恪盡一個做妻子的義務,為杭天曜布菜,勸他多用些,又把府裡近日來的事揀緊要的與他分說一遍。
燭光下,坐在自己身邊的那個女子輕輕淺淺的笑著,笑得他有些失神。如雲的秀髮綰了一個慵妝髻,流蘇上垂下的珍珠流動著瑩潤的光澤,髮鬢下截一朵碗口大的白色蓮花散發出若有若無的清香。芙蓉掩映笑顏開是不是這樣的?極為少見的玉色曲裾深衣勾勒出完美的身段,翡翠色的曲裾有如在周身開了一朵蓮花,有一種波光瀲灩的美。
就在方才催飯之時,風荷服侍杭天曜更衣之後,自己也略微梳洗了一番。
杭天曜很想吃飯,因為他真餓了,可是他總不能自主的將目光移到風荷身上,一顰一笑俱帶天然風致。
「爺,妾身的家人今兒來回說江南西北兩個莊子上的管事都到了京城,讓我抽空去見一見。妾身想著明兒無事,不如先去見了他們,也好早打發他們回去過年。爺覺得怎麼樣?」風荷親自沏茶,上好的大紅袍,白瓷的茶碗顯得茶湯透亮透亮的。
風荷自然可以出府,但她畢竟是新婦,進門不足一月,獨自出府容易招人話柄,若有杭天曜陪著就無人敢說了。
「行啊,明早我陪妳一起去。看看妳究竟有多少私房?」杭天曜語帶調笑,他是真的以為一個將軍府不受寵的小姐定是沒什麼像樣的嫁妝的,估計那個書畫胡同的院子都破敗不堪了吧。
「爺看不起人。妾身知道,妾身是小門小戶出身的,陪嫁自然及不上什麼太傅家、侯爺府的千金萬金的大小姐。不過,妾身也不敢多花爺一個子兒,妾身就不信還能餓死了不成。」風荷假意氣得跺腳,紅唇噘著,輕嗔薄怒,嬌媚橫生。
杭天曜大笑著放下茶碗,手一牽,風荷跌倒在他懷裡,坐在他腿上。
「娘子是要投懷送抱嗎?喲,娘子妳這麼重啊,怕是不止千金萬金呢,幾萬金都有了。」
「你,你討厭,你既嫌我重就放開我。」風荷惱羞成怒,粉拳揪著杭天曜的衣領,氣焰囂張。
杭天曜越看越愛,愈加摟緊了她,嘴裡嚷著:「我不怕娘子重,就怕娘子自己心疼壓壞了我。」
風荷俏臉生暈,啐了杭天曜一口。「不要臉。」
夫妻二人笑鬧了一場,上床安歇了。杭天曜記著風荷之前的話,沒有亂來。
茜紗閣裡,柔姨娘滿以為杭天曜勉為其難去了一趟凝霜院,恰遇少夫人不在,就會很快回了自己房裡,不想這一去竟沒了動靜。一直等到二更,凝霜院大門落鎖之後,才肯相信杭天曜今晚是留宿在了少夫人那裡。
她不由又氣又悔,氣得是少夫人使手段留住了少爺,悔得是自己不該為了這個賢良的名兒勸少爺過去,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第二日一早,杭天曜破例與風荷一起去給太妃請安,喜得太妃無可無不可,笑得見牙不見眼。尤其看著孫子氣色頗好的樣子,心裡更是大大開懷,她就說嘛,這小兩口哪裡會真個翻臉,年輕人,偶爾使使性子鬧個彆扭反而越發情熱呢。
杭天曜推說自己要去幫著風荷打理陪嫁的莊子,與風荷去臨江院一天,太妃有什麼不應的,一迭聲叫人備車子,還讓周嬤嬤從自己體己裡取了一包碎銀子,給風荷去打賞下人。
風荷欲要推托,早被杭天曜笑著接了。
杭天曜與她使眼色──老人家給妳東西,妳收了她才歡喜呢,妳不要她反而不快。
風荷也就罷了,就當給下人們嘉賞了。
二人辭別太妃,又去辭了王妃,同坐了一輛馬車,帶了幾個心腹之人就出發了。
到了書畫胡同永昌侯府別院不遠處,杭天曜想起兩人初次見面,揚眉笑問:「娘子可還記得咱們當日初遇時的情景?」
「爺還敢問,妾身還沒與爺算帳呢!那日為何非要見妾身,害得妾身大大丟了臉。」風荷作勢坐直了身子,雙手插腰,挑釁的瞪著杭天曜。
杭天曜眼中的風荷一直是得體高雅的,從沒見過她此番生氣故作粗野的樣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瓊鼻,大笑道:「娘子,為夫那不是擔心嘛。人人都傳聞董家大小姐相貌奇醜無比,面上全是斑斑點點,無人敢上門提親,迫於無奈才允了我們府的親事。你說說,這樣的醜女叫我如何敢娶?
「誰料那日會遇上妳,我就尋思著,先見見何妨,倘若是個醜女,我大不了退了這門親事,退不成就逃婚。若是個絕色麗人,那不是白便宜了我嘛,我自然歡歡喜喜上門迎親。沒想到,娘子即便蒙著面紗,也是絕美無比,害得我魂牽夢縈,衣帶漸寬啊。」
風荷聽他說著謊話臉都不紅的,也覺得好笑,捂著嘴問他。「那你為何新婚當日棄我而去,害得我一整夜以淚洗面。」睜著眼睛說瞎話誰不會啊。
「娘子,妳當時真的哭了,為何第二日見妳之時妳神采奕奕的呢?至少也得雙眼通紅才是啊!」杭天曜很像個好學的孩子,大睜著眼睛不恥下問。
「我,因為我是心裡流淚呢,當然眼圈不會紅了。」風荷試圖強辯,又覺得這理由實在牽強,抓起杭天曜的手咬了一口以洩憤。
「哎喲,娘子,痛,好痛,快放開。娘子,妳不過是一時口快用錯了一個成語,反正只有我聽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何必這樣傷心?我知道,娘子那是以淚洗心,不是以淚洗面,古人都太膚淺了,殊不知以淚洗心比以淚洗面更是傷心難過百倍呢。」杭天曜那哪裡是痛呢,分明是享受得很,不然豈會喋喋不休。
風荷是又好氣又好笑,掏出帕子拭著他的手,媚眼生春,朱唇輕啓。「痛還不安分點。」
杭天曜硬是把手伸到風荷眼下,扭著身子嚷著:「娘子,我要妳給我呼呼。」
他話音剛落,風荷柳眉未及豎起,就恍惚聽到車外有人喚杭天曜的名字──
「杭四,是你嗎?」
第五十四章 以圖後事
二人都是一愣,杭天曜細品就知是誰了,笑著掀起車簾對外張望,迎面而來一匹黑色駿馬,上首端坐著韓穆溪,披著銀鼠毛鑲邊的斗篷,腳蹬黑色靴子,眉目疏朗,眼含淺笑。
「你一個人嗎?這是要回侯府?」杭天曜俊目一掃,就知這是永昌侯府別院大門外,探出了半個身子說話。
韓穆溪一眼瞥見車裡還坐著一個絕色麗人,不用多想就憶起是那位當日被堵在這裡的杭四少的新夫人了,他移開視線,拱手說道:「小弟見過世嫂。」
風荷也認出了他,欠了欠身笑道:「世子安好。」
韓穆溪的眼裡明顯閃過一絲詫異,又迅疾回看了風荷一眼,他這是奇怪風荷怎麼一眼就認出了他來,杭天曜並沒有指出他的名姓呢。很快他就放下了這個小小的疑問,回答杭天曜的問話。「正是,有幾本書落在了這裡,今兒過來取。你怎麼也在這兒?」
「前邊那個院子是我娘子的陪嫁,我陪她過來走走,料理一點小事。」杭天曜眼神一黯,撩起的車簾放下了小半,只剩下自己半個身子露在外邊,而裡邊的風荷卻是一點都看不到了。
說實話,韓穆溪此刻心中的驚異簡直是無法言表。雖然杭天曜的動作幅度很小,可讓他注意到了,以杭四過去的性子,美人在懷他是一定要好好展示給大家品評一番的,今兒小氣得有些不像他的為人。何況他一向厭與庶務,只知吃酒耍樂,賞花遊春,何時也有那等閒情逸致去處理庶務了?
即便他與蕭尚、傅青靄合開的那家酒樓,也是那二人在打理,杭四只管花錢。難道娶了這個新夫人之後,杭四轉了性子?也不像啊,前兒還聽人提起杭四在嫵眉閣請人吃酒幾日沒有回府呢。
一面暗暗思索著,韓穆溪一面已經笑著道:「既如此,小弟我就不打擾四哥和世嫂了。」
杭天曜沒有為難他,笑著與他作別,命車伕趕路。
風荷笑得像隻小狐狸,大大的眼睛上下溜著杭天曜身上,杭天曜被她看得心裡發毛,撈了她在懷,惡狠狠地問道:「有什麼好笑的,莫非妳夫君我生得英俊迫人,妳越看越歡喜。」
「爺的相貌自然是無人能敵,不過爺是那種神采飛揚英氣逼人的美,而世子溫潤如玉,難怪爺會那麼上心呢,連我看了都自愧不如啊。」風荷想起初見那次杭天曜調戲韓穆溪的舉動,就是一陣大笑。
她笑得越歡,杭天曜的臉就紅一層,從緋紅到醬紫到黑如鍋底。他自是明白風荷話中所指,真可惡,原來那日都被她看到了。
這個時代的風氣,喜好男風並不是什麼丟臉的事,相反很多名流都以此為傲。便是家中妻妾,都不大理論,與其讓自己的夫君被個旁的女子所迷,還不如讓他們與男子交往,至少不會影響到她們的身分地位及子女的將來。以杭天曜的脾氣,更不將這當一回事,連他自己都沒有想明白,為何會這麼在意風荷的想法。
風荷當然不怕杭天曜會懲治她,因為她知道他們到了。
周勇一家子都在大門前等候,馬車直接駛進了大門,又行了一小段路,方才停穩,周齊略微老邁的聲音響起。「恭迎少爺、少夫人。」
隨著他話音落下的,是沈烟幾人從後面馬車上趕上來的腳步聲。淺草搬了一個小小的腳踏放在馬車下,沈烟扶了她的手上車,打起車簾,杭天曜黑著臉跳下了馬車,風荷卻像是強忍著笑意的樣子。
雲碧伸手去攙扶風荷,不料杭天曜狠狠瞪了她一眼,雲碧被他瞪得一愣,訕訕地收回自己的手。
風荷知他是故意要自己尷尬,不過眼下她心情好,不與他計較,大大方方扶了杭天曜的手下車。看得周齊一家有些不可置信,不是都說四少爺待少夫人不好嗎,今天不但陪著少夫人來了,還這麼體貼?
杭天曜沒有為難到風荷,很有幾分委屈,但想著她主動扶了自己的手,就暫時饒了她這一次,看她以後還敢不敢這麼取笑自己。
「周管事,快快起來。周嫂子不是有了身子嗎,怎麼不在裡邊好好休養,周大哥哥也糊塗了。」大家跪了一地,照平時自然是不需行這樣大禮的,但杭天曜是第一次來,這個禮是不能廢的。
杭天曜見眾人看著他,微咳了咳,淡淡道:「都起來吧。」
入座,茶畢,杭天曜閉著眼睛開始養神,這些都是女人的陪嫁,他一個大老爺們摻和什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要打自家娘子陪嫁的主意了。不過,他沒想到臨江院不但不見一絲破敗,好像還修整過的樣子,一應屋中擺設頗有書香世家的清雅精緻,幾個看守的家人也不是那等老弱病殘小家子氣的。
閒話過後,風荷才對周齊說道:「周管事,麻煩你去得香樓訂三桌中等的席面過來,回頭找沈烟支銀子就好。周嬸,你送周嫂子回房歇息吧,有事我會使喚人去請你們的。」
三人聞言,一一領命,他們清楚少夫人是要見見莊子上的幾位管事了。
「周大哥,這幾日你辛苦了,替我照應著沈管事、曹管事。我也不與你拐彎抹角,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你先說說對這兩人的看法吧。」既然日後要把這些事情交給周勇,那麼她想先試試周勇看人的眼光如何。
周勇依然不卑不亢,回起話來簡潔明瞭。「沈管事年輕精明,若論理事是一把好手,怕就怕心思沒有用在正途上,認不清誰是自己的主子;曹管事年紀雖老邁,勝在忠厚老實,對田間作物經驗豐富,更有個能擔當的好兒子。」
沈管事祖上曾是董家老太太從沈家帶來的陪嫁,一心只認老太太為主,即便如今成了風荷的人,一家子心裡仍當自己是老太太的人。此次進京,他那幾百畝水田不但沒有一點收益,據說連雇工的工錢都發不出了。曹管事是董家老太爺在西北當地尋的管事,對沙地種植很有一番心得,奈何不受老太太重用,以至於幾千畝沙田一年只有百來兩銀子的收益。
這些,風荷事先都打聽過了,周勇的評價倒是與人都能對得上,能識人自當會用人。她面上笑容愈盛,語氣柔緩。「那周大哥以為,這兩地的莊子怎生打理是好呢?」
周勇輕輕皺了皺眉,若說實話,必然得罪人,不說實話得罪的怕是自己主子了,風荷在王府的手腕他也略有耳聞,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一切跟著風荷行事了。他略微頓了須臾,理了理思路,方才正色回道──
「精明的人雖好,若不忠心那這樣的精明反是妨礙。小的瞭解過水田的詳細情形,幾乎年年都被水災所害,但往年並不是沒有一點收益的,唯有今年顆粒無收。小的以為,沈管事能幹不比常人,將他束縛在一個小小的莊子裡實在是屈才了,不如放他出去,也是少夫人的一段功德。
「水田那邊,可以另派人打理,不拘養魚蝦還是種植蓮子菱角之物,一年都能得些進益。小的私下裡得閒,胡亂寫了些東西,少夫人閒來無事可以翻翻。
「曹管事實在是打理沙田的一把好手,他的幾個建議想法小的覺得都很可用,或許開始費的銀子人力多些,但可做長久打算。少夫人一會兒可以喚了曹管事來親自回話。只是,曹管事忠厚太過,對下邊的人就有些寬泛,好在他的兒子此次也來了,倒是個伶俐有決斷的,有他幫著曹管事,莊子上不會出什麼大麻煩才對。」
風荷靜靜地坐在上首,輕輕撥弄著手上的玉鐲,沒有說話,一雙凌厲的眼神掃視著周勇。
第五十五章 千里之行
周勇被風荷看得心下發毛發怵,他自悔方才把話說得太急了,都沒有弄清主子的心意就胡亂下了決斷。倘若風荷不信任他,以為他是要排擠得用的管事,那他就算完了。他捫心自問,是真的沒有私心,一來為報風荷的賞識,二來有心做出一番事業來,是以他的手段有些偏激,卻不是為了奪權。
想到這裡,周勇坦然許多,身子穩穩立著,恭聽風荷的吩咐。
風荷吃了一口茶,抿嘴笑道:「周大哥,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很好。水田一事我就交給你了,但你家眷都在京城,不能長時間留在江南。開春之後,你先去那兒著手規整,看看有沒有得力的人能接替那邊的事務,理出頭緒之後再回京城。沈管事那邊,你不用多慮,一切有我。」
周勇又驚又喜,之前的擔憂一掃而空,欣然領命。
風荷並不是疑他,只是要他知道害怕,如周勇這般精明能幹的人,如果不知敬畏害怕主子,往後就很難掌控他了。
杭天曜開始只是對風荷喚周勇周大哥有幾分不快,後來聽著聽著也對周勇產生了些許看重之情,有勇有謀忠心不二。關鍵是做起事來雷厲風行,好似不知道給人留後路,真不愧是風荷手底下的人,一樣的脾性、一樣的決然。
這樣的人,要是惹惱了她,怕是不會有回頭路了。杭天曜心裡一哆嗦,暗自決定往後行事要多多細想,別不知不覺間惹了他的小妻子。
「周大哥,先請曹管事與他兒子一同過來吧。」
周勇長吁一口氣,笑著去了。
「娘子,妳手下的人都這麼厲害嗎?那幾個丫頭就夠我受的了,這個周勇也不是個好欺負的,我是怕了妳了。」杭天曜翻著白眼,他分明是被一群狼包圍著嘛,哪日被人吃了都沒地方哭去。
「胡說什麼呢?她們幾個何時對你不恭敬了,倒招你這一篇子話,是不是都像落霞那樣的才如你的意?」風荷可聽不得別人辱及她的丫鬟,拿出昨夜的事來堵杭天曜的嘴。
果然,杭天曜自知理虧,賠上討好的笑臉,扯了扯風荷的衣袖,嘟囔著:「娘子,我錯了,回去妳罰我好不好?妳要我做什麼都行,更衣梳洗沐浴歇息,每一樣我都會伺候人的。」
他每說一句,風荷的臉就紅一圈,地上站著的丫鬟早捂了嘴笑出聲來。氣得風荷只管跺腳,拚命對杭天曜使眼色,杭天曜壓根兒沒看見,兀自說著夫妻倆在閨房裡的秘事。
風荷惱羞成怒,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喝道:「閉嘴。」
嚇得杭天曜連連拍著自己的小心肝,卻一句話都不說了,拿可憐兮兮的眼神瞅著風荷,時不時還對丫鬟們擠眉弄眼,十足十的妻管嚴。
風荷看得又好氣又好笑,想要說幾句軟話,恰好周勇帶著曹管事及其兒子進來了,暫時打住話題。
曹管事年紀應該不足五十,但一向待在那樣的風霜之地,很顯老態,瞧著都有六、七十了。一件青灰色的長袍冬衣,是半舊的,洗得都有些發白,很乾淨。頭髮花白,滿臉的皺紋,精神卻很好。
跟在他身後進來的是一個年輕的漢子,黝黑的皮膚泛著亮光,四方的臉形,鼻子寬寬,目光炯炯有神。身上亦是一件半舊的冬衣,靴子尖上有個小小的補丁,四肢修長,身材魁梧,像個莊稼漢,唯有臉上一閃而過的堅毅不是尋常農人能有的。
風荷先自吃了一大驚,她雖知西北清苦,但絕沒有料到一個幾千畝莊子的管事就是這樣一副形容,比鄉下一般的小農都好不到哪裡去。到底是莊子的收成實在太差呢,還是老太太苛待下人?
曹管事與兒子跪下給風荷行禮,風荷忙喚起。「周大哥快請曹管事與小哥起來,大家坐著才好說話。」
曹管事萬分不敢坐,一味的推辭。他極少進京,原來在董家時每年入冬,老太太都會遣家中的管事去偏遠些的莊子收取租子進益,偶爾來了京城一、兩回,也只是見到了董家的管家,從沒有見過真正的主子。董家那些管家只會責罵他們不會打理莊子,克扣他們的工錢,哪裡有這樣好聲好氣的與他們說過話。
「曹管事,我還有許多事要請教你呢,你這樣是有心不叫我開口了?」風荷假意板起臉來。
「小的、小的不敢。」曹管事當風荷真的生氣了,嚇得有些結巴,胡亂在最下邊的椅子上坐了。他兒子並不坐,只是伺候在父親身後。
西北苦寒之地,本就人煙稀少,當地幾個富戶在他們眼裡已經是遙不可及了,何況眼前屋子裡天仙般的人兒和金碧輝煌的擺設,教他們連出氣都是小心翼翼的。
風荷暗暗嘆口氣,她到底長在深閨,即便家下的僕人也是有點家底的,幾時見過此情此景,心中對老太太的怨氣越盛。又怕嚇住了老人家,換上笑臉慢慢問他們的家計活計。
曹管事發現主子溫和有禮,漸漸放下了戒心,詳細地與風荷解釋莊子裡的情形。當年老太爺買下莊子之後也沒多打理,隨便扔給了他們一家子照管,老太太接管之後見是塊沒多大出息的沙地,越發不上心。他也曾建議過不種眼下的高粱玉米之物,但人家哪裡聽他,光會催逼著他們上繳收成。
收成不好,不敢過多雇傭長工,那麼大的莊子一共只有十來個人打理,許多都荒廢著,老人家看了無比可惜。一家子六口人,每年只有二十石的高粱,外加十兩銀子,這夠吃的還是夠穿的?
別看曹管事年紀大了,但說起話來有條有理,算得上見過點世面的,風荷對他的印象還不錯。不由問道:「既如此說,曹管事以為沙地上種植什麼好呢?雨水稀少、土壤貧瘠,還真沒什麼用呢?」
「怎麼沒用。少夫人金尊玉貴的,不知道我們鄉下的那些事也是自然。我們莊子隔壁有個八百來畝的小莊子,是城裡桂院外家的,十年前都種上了棗樹,現在每年能打不少棗子,賣了銀子有近二百兩呢,比我們三千畝地出息還大。老漢也試著種了十來棵,真個不錯,比種高粱玉米之類的既便宜又值錢。
「而且啊,棗樹下邊還能種山藥、紅薯、綠豆,這些都是好玩意兒,既能果腹又有營養。老漢我小兒子算過一筆帳,我也說不太清,叫他給少夫人算算,少夫人聽聽可不可行?」曹管事一聽沙地無用,立時就激動起來,說話順溜明白,生怕風荷要棄了那塊地。
「原來小哥兒還會算帳,那我倒要聽聽了。」風荷將目光移到曹管事的兒子身上,洗耳恭聽的樣子。
※ 欲知風荷這小小女子,如何打理好她的私房嫁妝,又如何收服她夫君的心,請見文創風043《嫡女策》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