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花香浮動。
幽靜的庭院裡,一位少女優雅地撫著琴弦,那高超的技巧,絲毫不輸宮廷的樂師。也因為她太過專注,沒察覺有人正隱身於角落。
隨著音律的起起伏伏,東方玥的心情亦忐忐忑忑,猶豫著是否該應表妹的要求,現身和她敘舊?
瞧她眉宇間仍帶著一絲稚氣,但五官清麗,倩影娉婷,堪堪是個窈窕小淑女,相信再隔幾年,必能成為名動京師的大美女。
我長大後,一定要當玥表哥的新娘子。
耳邊響起小丫頭兒時天真的童語,東方玥的唇線不覺微幅上揚。
他一直很喜歡這個表妹,尤其在他養病的那段期間,她數度到離宮探望,讓萬念俱灰的他備感安慰。
然而,處在危機四伏的皇室,許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所以他不敢輕言許諾,只能暫時將這份感情藏在心中……
「精采,實在太精采了!」
琴音甫止,即爆出喝采之聲,也打斷他飄浮的思緒。
「叔父……」戚欣妤立刻向長輩行禮。
戚繼元撫鬍笑道:「想不到妳回京不過半年,就將這首高難度的曲子彈得出神入化,莫怪琴師誇讚不已,直說妳是難得的奇才。」
「這全靠師傅指導,欣兒方能進步神速。」她倒是謙虛。
「那也得妳肯下功夫,才會有此成績。」話鋒突然一轉,「哪像某些人空有良好的資質,偏要自甘墮落。」
明白他意指何人,戚欣妤神色一黯。
見姪女垂首不語,戚繼元喟嘆道:「我知道妳從小就仰慕阿玥,可他再也不是昔日那位舉止謙謙的七皇子,而是一個醉生夢死的『廢物』了。」
「或許,表哥只是一時消沉……」因此她才偷偷派婢女送信去王府,希望與東方玥見上一面,好勸他振作。
「消沉?」不屑地冷嗤,「我看他快活得很咧!尤其皇上即位後,這小子益形浪蕩,終日只知尋歡作樂,根本是沒救了。」
他真的……有那麼糟嗎?
其實戚欣妤也曾聽下人耳語,說玥王爺在府邸總是袒胸露背、衣不蔽體,還經常舉行夜宴,招待皇親狎玩買來的歌妓。但沒有親眼目睹,她實在難以想像表哥荒唐的模樣。
戚繼元接著又道:「坦白說,叔叔把妳接回京城,還費心栽培妳,目的是希望妳將來能進宮,好光耀戚家門楣,妳可別令我失望了。」
聞言,她不禁嚇得花容失色,跪下道:「叔父的栽培,欣兒感念萬分,但與其去伺候暴──君王,欣兒寧願削髮為尼!」
孰人不知當今的皇帝東方烈,是個喜新厭舊的大色鬼?
傳聞後宮的三千佳麗,都不夠他蹂躪,還蓋了一座別苑,搜羅美少男供他享後庭之樂。
而且他性情殘酷,即位不到一年,就斬殺了數萬人,其中包括被他寵幸過的嬪妃,如此乖戾的暴君,簡直比猛虎還恐怖。
「傻孩子,我哪捨得把妳推入虎口?」戚繼元失笑地扶起姪女。
「可您剛剛不是說……」要送她進宮?
他進一步解釋:「雖然目前是東方烈掌政,但他治國無方,加上連年天災,早就民怨四起。現在已有不少百姓加入推翻暴政的義軍,連觀測星象的司天監,也預言東方王朝氣數將盡。」
「那就太好了。」戚欣妤總算鬆了口氣。
「所以,妳現在要做的,就是韜光養晦、培植實力。等到改朝換代,我再將妳獻給新君,相信以妳的姿色及才華,必能在後宮佔有一席之地。」
「可是……」她從未想過要嫁給表哥以外的人呀!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戚繼元反問道:「難道妳不希望成為枝頭鳳凰?或者……妳還想回鄉下繼續過苦日子?」
「我不要過苦日子。」她衝口而出。
戚欣妤的父親原是一名校尉,因為被某位奸臣誣陷通敵,而就地處決,家產也一併充公。
雖然有叔父接濟,卻只是杯水車薪,她和娘親回故鄉守喪的那兩年,生活刻苦得比京城乞丐更不如。
原本她還期盼,東方玥能給自己幸福,哪知他完全變了樣。倘若真如叔父所言,東方王朝終將失去江山,屆時表哥說不定會落得很淒慘的下場,那她又何苦執著於這段沒有前景的感情?
想到此,她毫不猶豫就下了決定,「欣兒會努力學習琴棋書畫,一切但憑叔父安排。」
直到叔姪倆相偕步入屋內,暗處的東方玥才翻身出牆。
來到無人的暗巷,他拿出表妹的信,回想剛才聽到的對話,再對照文中情意綿綿的字句,只覺得好諷刺。
唇角苦澀地一勾,他將信紙撕了個粉碎,任那夜風席捲而散。而他心中的愛戀,也隨著飄向天際的飛屑,從此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