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候,甯非雖不來找周是,但常常會打電話給她,閒聊幾句,通常請她幫忙改改畫作,或是輔導輔導文化課什麼的。她一邊搖頭嘆息,一邊怯怯地拒絕,說自己沒空,今天要開會啦,明天要趕作業,或者學校有活動要參加……什麼亂七八糟的理由都翻了出來。
周是十分心虛,她真不想和甯非扯上關係,以為這麼明顯的託詞,以後總不會再打過來了吧?哪知道他點點頭說那妳忙吧,有空再說,結果下次還是照問不誤。搞得她很頭疼,說話底氣越來越不足,不知道他是不知道那是她的藉口呢,還是真的就這麼死心眼。
對人家一小孩這麼狠心,她覺得很過意不去,心中隱隱有絲愧疚。
五月底六月初的一天,甯非打電話說:「周是,我看到妳的畫了,畫得很好,顏色真是明麗,我非常喜歡。」他說是在學校主樓的展廳看到的。
周是聽見人稱讚她的作品,高興得連聲說謝謝,這是對她最大的肯定。基本上學校只要有畫展,就有她的畫作,對此她頗為得意。
他又說:「本來想請教妳怎麼畫的,可是妳現在大概很忙。」語氣十分失落。
周是很慚愧,沒有接話。
他沉默了下,說:「我快要考試了。」
她想起高考快到了,忙說:「那你要好好考,爭取考個好成績。」
甯非點頭,嗯了聲。
周是見他不說話,有些奇怪,問:「高考是不是很緊張?」她自己高二就參加高考了,完全是抱著玩一玩的心態,沒親身經歷過那種氛圍,所以特意詢問。以前總聽人家說高考怎麼怎麼緊張,整夜整夜地失眠。
他遲疑了會兒,待明白她的意思,說:「確實挺緊張的,我很擔心我文化成績過不了,數學尤其不好。」
周是更加不安,他曾經問過她能不能幫他補習數學,忙說:「我數學也不好,解析幾何,從來沒做出來過,英語也一般,不過語文還行。」
他立即說:「我語文也不好,古文翻譯一個字都看不懂。我現在就在做高考語文模擬試卷。妳如果沒事的話,能幫我看看嗎?」
見她沒說話,頓了頓又說:「妳別誤會,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妳也知道,像我們學藝術的,普通老師都不大管的。我現在正好在妳學校,很方便的,一小會兒就行,耽誤不了妳多少時間的,好不好?」聲音帶著一絲祈求的意味,態度誠懇,聽得出很期待。
聽他這樣一說,她耳朵根有些發熱。人家都教她別誤會了,還多想什麼!真是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真以為自己是宇宙超級無敵美少女,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呢。往日積聚的內疚不安齊齊湧上心頭,當然無法再拒絕,心想大概沒什麼要緊的,只不過輔導輔導語文罷了,這個是她的專長,人家都快高考了,幫幫忙也很應該。想了想,周是便說:「今天正好有空,我看看吧,不過不保證一定知道啊。」
兩個人約在學校圖書館二樓,因為是週末,人比較少,零零散散地窩在角落裡,十分安靜。周是到的時候,甯非手裡拿了杯草莓聖代,正是她喜歡的口味。
她驚訝,「你從哪買的?」
他說剛到旁邊的肯德基吃東西,順便給她帶了。
周是喜滋滋地接過,笑說:「甯非,我最喜歡吃這個了,每次去肯德基都要點的。」衛卿為此還教訓過她,說吃這麼多冷飲對身體不好。
他拿出試卷,周是一看,皺眉說:「怎麼一道都沒做?你這樣不行的哦,就快高考了,臨時抱佛腳也要抱一抱嘛。」
其實甯非哪有什麼語文試卷啊,那是他臨時從網上下載了一份卷子,列印出來的。
周是先通篇翻了翻,都好幾年了,高考試卷還是換湯不換藥,說:「默寫題都會吧?明擺著送分的。『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下一句知道嗎?」
甯非看著她不說話。
周是吃驚,「這個你都不會?我隔了這麼四五年還記得呢。」
甯非在她提示下寫了出來,結果還有錯別字,「長」字寫成平常的常。她徹底暈倒,他上課都在幹嘛?眼看就要高考了,連死記硬背的東西都不會,還這麼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倒是她急得不行。
周是一臉嚴肅地說:「甯非,高考可不是兒戲,教學大綱要求背的東西一定要會背才行,不然你怎麼考?專業成績再好,文化分不行也是不能錄取的。還有十來天呢,你趕緊先背會了。」
甯非懶洋洋地說:「我背過呀,可是老記不住。」
周是教訓他,「怎麼會記不住?你一天唸個十來遍會記不住?就是不用心!今天先把試卷上的這些詩句背會了,說不定考試就考到呢。可別偷懶,明天我要檢查的啊。」
接下來十來天,周是天天考察甯非的文化課,發覺他數學英語什麼的沒他自己說的那麼差,就語文,改錯填空一塌胡塗,基礎很不好。她十分焦慮,這樣上考場哪行啊,於是每天逼著他做試卷。甯非倒是很聽話,什麼也不說,乖乖照做。不過只要她一不盯著,他又犯懶了,摸出遊戲機打遊戲。
周是抓到過一兩次,氣得差點跳腳。這都火燒眉毛了,他還有心情優哉遊哉地玩呢!總算知道恨鐵不成鋼是什麼滋味,只好盡量陪著他。自己頂多也就這麼幾天,熬一熬也就過去了,他可是關係到一輩子的大事。
衛卿打電話給她,她老說有事,不能出去玩,過幾天就好了,弄得他很有些不滿。她一個學畫畫的學生,又不趕作業,又不要考試,能忙到哪裡去,時間大把大把有得是。不知道她這些日子整天忙忙碌碌的,都在搞什麼名堂?可是想到她青春年少,也有自己的生活,總不能死死扣在手裡,只有任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