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不努力、不聰明之外的可能性/黃揚名
在台灣,師長們很容易用不努力、不聰明,來責難表現不如預期的孩童。但我們似乎都忽略了個體的獨特性,若只是一昧地期盼他們用同樣的方式學習,一起競爭同樣的目標(例如都要念建中、北一女),只會造成更多有問題的孩童。
然而,其實每個孩童都是不同的,有些孩童因為腦發展的缺陷,造成他們即使智商在正常範圍,但卻有一些特殊的障礙。這些缺陷造成的影響可大可小,若能在初期,就能夠找出障礙的源頭,並且對症下藥,對於孩童是相當有幫助的。
所以,我鼓勵讀者們在閱讀的同時,可以想想自己周遭的親朋好友,是否有類似的現象。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可以建議他們參照書中介紹的方式,嘗試做一些介入,或許就能夠對他們的生活有顯著的改善!
(本文作者為輔仁大學心理學系助理教授)
序
諾曼.多吉(Norman Doidge)醫師
臨床醫師們受教於「大腦就像是由零件所組成的一部機器」這個觀念已有四百年之久。當身處現代的我們以一部電腦來比喻大腦,又被告知大腦為「固定不變」時,前述觀念仍以電腦版本與我們同在,彷彿大腦迴路在人類童年時代就已定型。二十世紀的後半段,多數的臨床醫師都在這樣的觀念下接受訓練。時至今日,仍有少數醫師依然接受著這樣的教育。
認定大腦猶如機器般固定不變的理論,對於罹患學習障礙的幼童與成人造成了嚴重影響。只因為機器就是機器,沒有自我重組的能力。人們最多只能教導這些病童,試著運用代償方式來解決自身的問題。
幾項約於三十年前所進行的神經科學實驗,就已經推翻「大腦固定不變」的理論。然而,這些實驗的結果卻常被忽略;就算有時受到注意,那些堅守舊時理論的學者也認定這些實驗的方法不夠嚴謹、或者這些結果只適用於動物,就算能套用於人類身上,也只適用於人類大腦中的一小部分。這些實驗結果證實了大腦具有神經可塑性,也就是說大腦是可以改變的,只要透過心智體驗與腦力訓練,就能夠改變大腦自身的結構。
經過二十多年,神經科學界的主流才開始相信,這些實驗的結果不但正確並且完全適用於人類身上;不單單只適用於部分人類大腦,而是可以全面應用到所有大腦部位。時至今日,這些實驗可以說是經過千錘百煉的實驗證明了。全球各地的研究與臨床試驗已經證實,神經可塑性可以運用於治療腦傷、中風、強迫症(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學習障礙、疼痛、各種思覺失調症(schizophrenia)與其他身心症。「神經可塑性」突然間成為炙手可熱的名詞,而這也被許多行銷人士所利用,以新瓶裝舊酒地方式將各種簡單的動腦遊戲,重新包裝為「可促進神經可塑性的動腦遊戲」。
然而,就跟許多其他事情一樣,處理大腦運作問題的困難之處也在於細節。諸如大腦改變的步調、如何給與「適量」的腦力訓練,以及該鎖定哪一個大腦功能區域為目標等等細節,都必須深入去了解才能達到功效。其中,「該鎖定哪個大腦功能區域為目標」更是極重要的一環,因為一個簡單的障礙,可能源自於數個不同大腦區域的缺陷;以閱讀障礙為例,只要其中一個大腦區域有問題,就會出現閱讀障礙的症狀。所以,處理大腦運作問題時,需要的不只是一項全方位的腦力訓練(這樣的訓練其實也不存在),更需要的是一份以腦部功能為依據的個人障礙評量。然而要發展出適當的評量與腦力訓練,必須歷時數年的研究與改良。所以在了解到神經可塑性將對教育帶來強烈的衝擊之後,全球實驗室中的神經學家開始傾力投入相關的研究當中。
三十年前,在第一批神經可塑性實驗結果剛出爐之後,有位女士就開始將神經可塑性的原理應用在自己身上,然後再推廣至學生身上。三分之一個世紀前,當芭芭拉.亞羅史密斯-楊與實驗室團隊開始將神經可塑性的原理應用在學習障礙時,這間位於多倫多只有一個教室大小的實驗學校,就掌握了神經可塑性的未來。我曾在自己的著作《改變是大腦的天性》(The Brain that Changes Itself)的「為自己建構一個更好的大腦」章節中提到芭芭拉的故事,這段能與海倫.凱勒(Helen Keller)媲美的英雄事蹟,在本書中亦有生動地描寫。
芭芭拉一出生就患有數種極為嚴重的學習障礙,包括無法了解邏輯以及因果關係,也無法即時了解正在進行的事情。當她得知已有動物實驗證明認知訓練能引發神經可塑性時,她就開始發展屬於自己的腦力訓練。這真是個驚人的創舉,其原因有二。首先,儘管芭芭拉患有學習障礙,但她卻能堅持不懈地多次閱讀具有難度的文章,直到自己可以除去腦中的茫然感並了解文章的內容為止。其次則是她還能運用自己所學,創造出能夠一勞永逸解決其大腦問題的有效腦力訓練。在科學界,通常需要思考卓越的智者以嚴重腦傷患者為研究對象,才能創造出劃時代的腦傷治療法。但芭芭拉卻可以一人兼飾兩角。因為自身患有多重的障礙問題,所以芭芭持續創造出數種腦力訓練來解決其他的學習障礙。最終芭芭也發現,她已有能力設立一所學校來治療許多罹患重大學習障礙的患者。
自一九八○年成立以來,芭芭拉的學校花費了超過三十年的時間,不斷地在腦力訓練上精益求精,也建立了一套專門針對學習障礙的大腦診斷方式。這間學校不採用代償方式解決大腦問題的(這是目前多數學校仍採行的標準教學方式),而是直接針對問題,以腦力訓練來強健學生腦中功能不彰的部位。就我所知,他們也是目前唯一一間完全採用這種方式的學校。而且也比其他同類型的學校,治療過更多的學習障礙患者。而以我心目中的未來神經可塑性教育來說,我認為芭芭拉以多重腦力訓練為核心的建校理念適用於今日的多數情況,是最能讓學生儘速回歸常軌的典範作法。
不過,並非每個試過芭芭拉腦力訓練的人都能收到成效;她從來就沒有這樣保證過,也謹慎地阻止那些過度推崇因而作出此項結論的人。無論在任何時代,沒有一項治療能保證對每個人都具有效用。我認為有部分是因為,具有神經可塑性的人類大腦其發展因人而異,每個人的基因與經驗都是造成差異的原因。大腦中總是有些健康的組織能讓神經可塑性有效運作。雖然在一些腦傷孩童的大腦中,健康的組織非常有限,但這畢竟只是少數。就一所學習障礙者的理想學校而言,我會在這些小孩身上加強神經可塑性的發展。芭芭拉的腦力訓練對於處理大腦皮質問題非常有用(不過專門針對下皮質問題的研究也已有了新成果),更在神經回饋與語音介入的增進上扮演重要角色。
我投入亞羅史密斯學校可不是只有數天的時間,而是每週多日不間斷地持續了數年之久。在這段期間中,我不但觀察到前述的那些成果,也認識了多位案例中的學生。看著他們參與學校的課程多年,也見證了他們的成長與進步。我觀察到他們在學業成績上的改變、看過學校統計出的分組數據、對學生進行大腦評估、還親自嘗試這些腦力訓練再指點他人,我可以證實絕大多數的學生的確都有顯著的進步。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大多數的學生過去都曾嘗試以「代償」療法來解決自身的問題,但都沒有成功。我並不反對代償療法;對於大腦中只有一或兩個部位出現問題的患者,這種療法通常具有功效。然而多數患有學習障礙的幼童卻如同本書所述,即使只出現閱讀障礙這樣一項單一症狀,但其大腦中卻有多處功能受損的區域,有時這些孩子的大腦根本沒有足夠的其他大腦區域來代償他們的問題。對於這些孩子而言,他們必須藉由腦力訓練來建立出新的大腦運作區域。此外,代償療法還有一個我們容易忽略的問題,那就是當我們訓練周邊區域來代償問題大腦區域的功能時,會導至問題區域本身的功能更加不彰。
跟芭芭拉一樣,我一直以來也都使用「學習障礙」(learning disability/learning disorder)這樣的詞彙。我注意到某些地區基於善意正在推動正名運動,試圖不再使用這樣的詞彙。他們認為這是種帶有污蔑涵義的詞彙,不具正向意義。同時還認為,以「個別差異」或一些婉轉的類似名詞來稱呼這些孩子,是種保護孩子們的方法。但我認為本書中各個案例的故事告訴我們,這些孩子的苦痛大多不在於他們所被貼上的標籤,而在於他們所經歷的巨大困難,但許多醫師與教育工作者對這些難處仍知之甚少(的確,真的要說的話,學習障礙目前依然容易受到忽略,不但未受到充分重視,也常被誤診為注意力缺乏症〔ADD〕)。
是的,身為成人精神科醫師暨心理學家,我看到那些年幼時未被診斷出學習障礙的患者,因學習礙障所造成的失去夢想、厭惡自我、憂鬱與藥物濫用等等重大後續問題時,才第一次了解那是個多麼令人絕望的景況。學習障礙與其後所衍生的心理問題、藥物濫用、工作問題與婚姻失敗等等,在統計數據上所呈現出的相關性皆相當驚人。因此,真正能夠保護這些孩子的方法不是婉轉的稱呼,而是提供他們適當的協助。
的確,芭芭拉在學習障礙上的許多發現,是綜合俄國偉大神經心理學家亞歷山大.盧力亞的診斷概念而成,這位偉大的心理學家專精外力造成的腦部外傷與腦內損傷。事實上,多數重度學習障礙造成的影響,有時與中風及其他腦部損傷所造成的問題無異(而且本書中的一些案例中,病童原本就是腦傷患者)。我猜想,要將這些障礙更名為「學習能力的個別『差異』」其實是出於絕望所致,因為許多病童的父母認為除了協助「正名」孩子的不同以外,他們根本幫不上什麼忙。是的,每個人在學習上都有個別差異。不過,所謂的「學習能力上的個別差異」,與在學習上總是遇到困難、無論多麼努力仍遠遠落後同儕,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經由本書中所提到的那類動腦療程,我們可以把焦點放在正確的地方,給與這些孩子更好的治療方法。今天雖然已經有了可以幫忙多數這類病童的神經可塑性治療法,但了解這些方法的人卻十分有限,這樣的情況真是令我心痛。不過感謝老天,亞羅史密斯學校就位於我居住的城市,在適當的情況下,我可以轉介認識的病童到這間學校就讀。不過一想到全球各地多數坐在教室中的病童們,因為許多教育工作者依然受到「大腦固定不變」教條的影響,讓他們每天產生「自己是笨蛋、自己很沒用是個失敗者」的想法,我還是一樣的心痛。希望我們無需等到世代交替之時才能導正此一觀念。
因此,這本書的重要性對於教育工作者而言,不亞於其對學習障礙者(包括幼童與成人)與家人的重要性。閱讀本書後再輔以霍華德.伊頓(Howard Eaton)同樣根據亞羅史密斯教學法所著的《大腦學校》(Brain School),就能對此教學法有較完整的認識,並更加明瞭什麼症狀能夠得到有效的協助。如果學校高層願意讓自己旗下的特教老師接受這些訓練的話,這可以成為全球各地的學校效法的典範。只要學校可以從小學低年級開始納入這裡所提的那類大腦評量,去找出哪些孩子適合接受這些訓練,不知道可以減少多少孩子們的苦難。
當我首次見到芭芭拉這位遭受苦難卻大膽聰穎且深具同理心的先驅時,心中的興奮之情真是難以言喻。芭芭拉的教學手法揭開了人類本能的全新面貌,當我明瞭每個人都能運用芭芭拉從盧力亞偉大發現中轉化而成的方式,對自己進行一種能增進自我了解的全方位大腦認知評估時,我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覺。藉由芭芭拉的方法,即使是正常人也能開始了解學習障礙者常發生的「大腦塞車」情況,雖然這在學習障礙者身上經常發生,但理解此種情況的人直到現在才多了些。多數閱讀本書的讀者都會從書中獨特的案例中獲得新的想法,來思考人們面對世界時所遭遇到的困難。而本書也讓人們得以用全新的角度,來了解自身或他人的大腦缺陷以及其所引發的更深層問題。
最後我要說的是,這是一本獨一無二且充滿個人經驗的書籍。現在的芭芭拉已經能以淒美且令人難忘的方式,描述出患有重度學習障礙的體驗,當然還有脫離這份重擔的感受。
(本文作者為暢銷書《改變是大腦的天性》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