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銷售超過五百萬冊,全球二十四種語系推理迷們一致肯定★
★德國明鏡週刊暢銷排行榜推薦:費策克至今最膾炙人口的暢銷之作!★
★德國驚悚小說天王費策克全力打造,一場從翻開書頁的那一刻起,就無法停止的戰慄遊戲★
這是一個你必須倒著讀完的故事。
故事的盡頭不是結尾,而是真正惡夢的開始!
殺人魔接連犯案,他殺死母親、拐走孩子,留給痛不欲生的父親45小時,當倒數結束,你能找到的是一具被挖出左眼的童屍。他和你玩的是一場以家破人亡為賭注,永無止盡的捉迷藏遊戲……
警方無線電發出的虛幻通告、遺落在案發現場的錢包和各種證據,讓新聞記者佐巴赫發現,自己成了連續凶案的頭號嫌犯,而追索真凶的唯一線索,竟落在盲眼按摩師雅莉娜「親眼目睹」的幻象上。然而她所看見的影像似真似幻,有些地方吻合現實,也有些背離實情,究竟盲女所陳述的影像,是真實或妄想?是指向破案的關鍵,或將他推往越陷越深的罪惡……
作者簡介:
瑟巴斯提昂‧費策克Sebastian Fitzek
1971年生於柏林,德國驚悚小說天王,。
第一本小說《治療》就一鳴驚人,榮登德國亞馬遜暢銷排行榜冠軍;小說《記憶碎片》則被星期天泰晤士報(Sunday Times)票選為「過去五年最佳犯罪小說」。費策克的作品全球銷售總數逾5000000冊,翻譯授權超過24種語系,屬於少數能打進英美等驚悚小說發源地的德國當代作家。
費策克個人官網:www.sebastianfitzek.de/
譯者簡介:
林凡儿
1988年生於高雄,畢業於國立政治大學歐洲語文學系德語組,現居臺北從事翻譯及攝影相關工作。
章節試閱
睡吧,寶寶,睡吧。爸爸照顧小羊……
「拜託請她別再唱了!」組長的聲音在我右耳咆哮。
媽媽搖搖小樹,樹上掉下夢來……
「別讓她再唱那首該死的歌了!」
「好、好,我懂。我知道該怎麼做。」我對著貼在襯衫上的麥克風說話。那麥克風是幾分鐘前由特勤組的技術員貼上的,好讓我跟組長保持聯繫。
「如果你再這樣大吼大叫的話,我就要把這該死的耳機扯下來了,瞭解嗎?」
我走到橋中央。這座橋在A100高速公路正上方,而我們腳下十一尺的高速公路現已雙向封閉。這措施與其說是要保護不遠處的那個精神錯亂的女子,不如說是要保護車輛駕駛。
「安潔莉卡?」我呼喚她的名字。我在臨時指揮中心聽了簡報,知道她今年三十七歲,有兩次誘拐兒童的前科,過去十年,至少有七年時間都待在封閉的療養院裡。可惜四個禮拜前,有個善解人意的心理學家在精神鑑定以後,建議讓她回歸人群生活。
同事先生,真是多虧你了,害我得收拾這個爛攤子。
「如果妳不反對的話,我想走近一點。」我舉起雙手說,她沒有反應,倚著生鏽的欄杆,雙手交叉在胸前,懷裡抱著一個搖籃,身體微向前傾,手肘撐在欄杆上。
我因緊張而打了個哆嗦。雖然十二月的溫度意外地遠高於零度,但是感覺就好像身在雅庫茨克一樣冷。在外面吹風三分鐘,耳朵都要凍得掉下來了。
「哈囉,安潔莉卡?」
我沉重的靴子底下摩擦碎石。她終於轉頭望著我,動作非常緩慢,像是慢動作鏡頭一樣。
「我叫作亞歷山大.佐巴赫,我想跟妳談談。」
因為這是我的工作。我是今天負責此案的警方談判專家。
「他很可愛吧?」她開口問,音調就像剛才唱兒歌時一樣。
睡吧,孩子,睡吧……
「我的孩子可愛嗎?」
我表示同意,但其實以我們之間的距離,根本無法分辨她纖細的上半身究竟抱著什麼。那可能是個長抱枕、疊好的棉被或是布娃娃。很不幸的,我們用感熱攝影機偵測到在她懷裡的是個活生生的、溫熱的小東西。我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不過聽得見那小傢伙的聲音。
六個月大的嬰兒哭出聲來,虛弱但不間斷。
這真是今天最好的消息了。
但壞消息是,就算那精神錯亂的女人沒把他從橋上扔下去,這小傢伙也只有幾分鐘可活了。
媽的,安潔莉卡。無論如何,這次妳是挑錯小孩了。
「這可愛的小東西叫什麼名字?」我試著再次打開彼此的話匣子。
由於一次不當的墮胎手術,安潔莉卡無法再受孕,她因而發瘋。這已經是她第三次把別人的孩子拐來充當自己的骨肉,也是她第三次被路人發現在醫院附近出沒。大概不到半個小時前,這個赤腳抱著哇哇大哭的嬰兒站在橋上發呆的女子,引起了單車快遞員的注意。
「他還沒有名字。」安潔莉卡說。她的壓抑作用嚴重到堅信懷裡抱著的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我知道要說服她面對現實,根本毫無意義可言。要我用七分鐘完成七年密集治療都辦不到的事,絕對是不可能的,我也沒做這個打算。
「叫漢斯怎麼樣?」我建議說。我跟她的距離最多只有十公尺了。
「漢斯?」她鬆開一隻手,掀開懷裡的襁褓。聽見嬰兒哇哇哭叫的聲音,我不禁鬆了口氣。
「漢斯聽起來滿好的。」安潔莉卡出神說。她退了一小步,距離欄杆遠了些。「像《幸運的漢斯》一樣。」
「對啊。」我表示贊同,很謹慎地再往前跨一步。
九公尺。
「或是其他童話中的漢斯。」
她轉頭看著我問:「哪個童話?」
「嗯,溫蒂妮仙女裡的漢斯如何?」
確切地說,那其實是個日耳曼傳說,不是童話,不過緊要關頭,這點小事就不重要了。
「溫蒂妮?」她撇了撇嘴角,「沒聽過。」
「沒聽過嗎?嗯,那就讓我說給妳聽吧,這是個很美的故事。」
「你打算要幹什麼?你現在是瘋了不成?」組長又在我右耳邊大吼,我當作沒聽到。
八公尺。我一步又一步地踏入禁區。
「溫蒂妮是個女神或仙女。她美得絕世無雙,愛上了不死騎士漢斯。」
「寶貝,你聽到了嗎?你是個騎士呢!」嬰兒以哭喊作為回應。
謝天謝地,他還有呼吸。
「對啊,但騎士太有魅力了,所有女人都為他著迷,」我繼續說,「所以他移情別戀,離開了溫蒂妮。」
七公尺。
我等到再次聽見嬰兒哭叫聲時才前進。「因此溫蒂妮的父親,海神波塞頓非常生氣,他詛咒了漢斯。」
「詛咒?」她停下動作。
「沒錯。從此漢斯就不能自發性呼吸,他必須要隨時隨地專心想著呼吸這件事才行。」
我吸了一大口冷空氣到肺裡,講話時又吐出來。「吸氣、吐氣、吸氣、吐氣。」我的胸膛示範起伏動作。
「假如漢斯一個閃神沒有想著要呼吸,他就會死。」
六公尺。
「結果呢?」安潔莉卡狐疑地問。我趁機向前再跨了大約一輛車的距離。看來童話的轉折比我的靠近更令她感到不悅。
「漢斯想盡辦法不要睡著,他奮力對抗倦意。但到最後還是忍不住把眼閉上。」
「他死了?」她悄聲問。削瘦的臉龐再無一絲喜悅之情。
「沒錯。在睡夢中他忘了呼吸,這也意味著他的死亡。」
我耳邊傳來一陣雜音,但這次組長沒開口。此時,除了遠方的城市喧囂之外,什麼也聽不見。一群黑鳥飛振翅過我們的頭頂朝東而去。
「這可不是什麼美麗的童話,」安潔莉卡用力抱緊懷中的嬰兒,整個身體前傾。「一點都不美!」
我向她伸出手,走得更近了些。
「是不美,而且也不是童話。」
「不然呢?」
我稍作停頓,等著嬰兒發出什麼聲響來顯示他的生命跡象。然而他一點聲音都沒有,沉寂一片。我說話時感到口乾舌燥。「這是事實。」
「事實?」
她猛力搖頭,像是早知道我要說什麼了。
「安潔莉卡,請妳聽我說,妳手上的孩子患有溫蒂妮症候群。那是一種疾病,病名就是從我剛才說的故事而來。」
「才沒有!」
就有。
很不幸的是,我不是在設計騙她。溫蒂妮症候群是一種罕見的中樞神經系統疾病,也是致命的重症。罹病的孩子會因為沒有專注於呼吸而窒息。提姆(那孩子的本名)的呼吸系統在清醒時還能勉強好好運作,讓那小身體吸取足夠的氧氣,可是當他睡著後,就得仰賴人工呼吸系統了。
「這是我的孩子!」安潔莉卡再度唱搖籃曲抗議。
睡吧,寶寶,睡吧……
「你看,他在我懷裡睡得有多安穩。」
天吶,不!這回她說對了,那孩子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了。
爸爸照顧小羊……
「對,他是妳的孩子沒錯,安潔莉卡。」我懇切地說,再前進一公尺。「沒人會質疑這點。但是他絕不可以睡著,妳有聽到嗎?不然他就會像童話裡的漢斯一樣死掉。」
「不、不、不!」她頑固地搖頭。「我的孩子好好的,他才沒有被詛咒呢!」
「他當然沒有被詛咒,但他病了。請妳把他交給我,好讓醫生把他的病給治好。」
我已經很靠近她了,甚至聞得到她很久沒有洗頭髮而產生的甜膩氣味,她廉價的慢跑服上充滿頹廢的臭味。。
她轉向我,我第一次看見那小傢伙,他嬌小紅潤的「睡臉」……我驚恐地看著安潔莉卡,瞬間理智斷線──
「該死,不要,別那麼做!」組長的怒吼在我耳邊咆哮,但在當下,我已經什麼都管不了了。「放下槍!放下!」
後來我從調查委員會主席擺在我面前的特勤組報告裡,讀到了組長吼的這幾句話。
七年後的今天,我已經不能確定,在事情發生的當下,我是否真的看見了「那個」。
那個。
那是藏在她眼裡的某種東西。
你可以把我的感覺稱作預感、直覺或靈光,但我察覺到了:在安潔莉卡轉向我的瞬間,她意識到自己的精神疾病。她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有病,也知道懷裡抱著的不是她的小孩,更知道我一接過孩子,就再也不會還給她。
「妳停下來,別作傻事啊!」
我從拳擊訓練的經驗中知道,要預測對手的行動,該觀察哪裡──看肩膀!安潔莉卡慢慢把手張開,肩膀正往另一邊的方向移動,一切就只有一種可能……
三公尺,只剩下該死的三公尺而已。
她想把孩子從橋上丟下去!
「放下武器。我再重覆一次:放下武器。」
我不在意耳邊的聲音,拔出手槍直接對準她的額頭。
開槍──
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會大叫一聲驚醒,然後稍感慶幸,那只是場惡夢。直到我伸出手去,摸到床的另一側空空如也,才會意識到,這些事情真的發生過。它讓我丟了工作、家庭破碎,也失去了在夜裡不被惡夢驚醒,一覺到天亮的能力。
自從那次開槍之後,我就活在恐懼中。那是一種清晰、冰冷,滲透一切的恐懼。它是我夢境的濃縮。
在橋上,我殺了一個人。
當然我也可以為自己開脫,說這麼做可以拯救另一條生命。但我很清楚,兩者不能畫上等號。如果當時是我搞錯了呢?如果安潔莉卡從沒有打算要對孩子下手呢?也許她張開雙手,只是想把孩子交給我?我向她開槍的瞬間,子彈貫穿了她的頭部。那子彈穿透速度之快,讓她的腦袋瞬間停止運作,無法將手伸得更遠,而我得以搶在孩子從她手中滑落前接住。
但假如在橋上,我射殺的是個無辜的人呢?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總有一天,我得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
我早就知道這一點了。只是沒料到,這天會來得那麼快。
我和兒子再度來到此處。有一說是:在柏林,孩子們即使死在這裡也不會覺得有遺憾。
「真的嗎?你確定不想要那架直升機了?」我用下巴努一努我從長廊那頭抱來的紙箱。「真的想清楚了嗎?那可是搭載了動力推進器的傑克船長直升機耶!」
尤利安用力點頭。他雙手拖著IKEA的大袋子在塑膠地板走,袋子裡塞滿了東西。
我問了他好幾次是否需要幫忙,但他非得自己拖著那袋重物進醫院不可。這是每個青少年都會經歷的「我夠大了」的典型反應。他們正處於「我不想一個人」跟「給我點空間」的兩難階段。
為了顧及他的自尊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走慢點。
「我不需要那東西了!」尤利安肯定地說,然後開始咳嗽。一開始聽起來像是嗆到,不過他越咳越嚴重。
「小子,你還好嗎?」我放下箱子。
我去家裡接他時,就注意到他臉色潮紅。但我以為他汗濕的手和黏在脖子上的髮絲,是因為單獨拖行沉重的袋子穿過花園的緣故。
「你感冒一直沒好?」我擔心地問。
「差不多好了啦,爸。」他擋開我想觸碰他額頭的手。
他接著咳嗽,聽起來是比先前好些了。
「媽媽有帶你去看醫生嗎?」
既然我們都在醫院了,也許可以順便做個檢查。
尤利安搖搖頭。
「沒,只有……」他頓了頓,我感到怒氣往上衝。
「只有什麼?」
他心虛地避開我的目光,低頭看著袋子的提環。
「等一下,你們該不會又跑去找那巫醫了吧?」
他遲疑地點點頭,像是對我懺悔。不過這件事根本不是他的錯,是他媽!他媽媽總是愛找些偏方,寧可把我們的兒子帶去看印度上師,也不去耳鼻喉科。
很久以前,當我還愛著妮琪的時候,總會拿她的怪癖開玩笑。在她幫我看手相解讀未來、或是說我的前世是個希臘奴隸時,我還覺得滿有趣的。只是這些年來,她本來無害的古怪逐漸變成要命的缺陷,讓我不管身體或心靈都與她漸行漸遠。至少我以此說服自己相信,我們婚姻的失敗並不全然是我的責任。
「那個庸……呃,巫醫怎麼說?」我問。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要太挑釁,否則尤利安可能會以為我在責怪他,但是他根本沒辦法改變他媽媽,妮琪既不相信現代醫學,也不相信演化論。
「他覺得我的脈輪不平衡。」
「脈輪?」
我感到血液衝到臉上。
「啊哈,脈輪。我怎麼沒想到?搞不好我們的兒子兩年前玩滑板導致手腕骨折,也是因為脈輪不平衡。」我想到一番能讓妮琪無話可說的言論攻擊。當年她甚至曾認真詢問醫生是否可以用催眠取代麻醉。
「你該喝點東西。」我轉移話題,走向自動販賣機。「要喝什麼?」
「可樂。」他馬上歡呼說。
當然啦,可樂。
妮琪肯定會翻臉。跟我還有婚姻關係的妻子,基本上只在健康食品店和有機超市採買,含有咖啡因的汽水從來不在她的購物清單上。
我也沒辦法,這裡又沒賣茴香茶。我心裡想著,一邊掏外套口袋找錢包。此時後面出其不意傳來一陣年輕但沙啞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
「真沒想到,是佐巴赫家耶!」金髮護士從暗處轉出,出現在走廊上,還推著五顏六色的茶具餐車。
「哈囉,莫妮。」尤利安顯然認出她了。
「今年捐這麼多玩具啊?」
我因為一直找不到錢包,只是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拜託可別弄丟啊!我所有的證件、信用卡還有門禁卡都放在錢包裡。沒有門禁卡的話,我連辦公室都進不去。
記得昨天在編輯部販賣機買飲料的時候,錢包還在啊,而且我敢發誓,我真的有把它放回外套口袋裡。但它現在就是不見了。
「對啊,玩具一年比一年多。」我咕噥著。
莫妮拿起一個蜘蛛人娃娃,「我覺得你好棒,捨得把這些好東西分給別人。」她對我兒子微笑說。
「當然,」尤利安咧嘴一笑。「我很樂意。」他說的是實話。雖然一開始是我出的主意,說每年在他生日收到新玩具之前,必須清掃房間的存貨,不過他很快就投身其中。
「我們清出空間來做些好事吧!」他附和我的話,著手進行清理。也因此我們有了所謂的「陽光日」。在那天,我們父子倆會起個大早,把不要的玩具帶到兒童重症病房送給病童。
「這一定是要送給提姆的吧。」護士微笑著將蜘蛛人娃娃放回去,接著跟我們道別離去。我目送她的背影,驚訝地發現必須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淚水。
「還好嗎?」尤利安看著我問。他已經習慣他爸只要到二樓的「陽光站」就會變成愛哭鬼了。從被警方停職起,我就擔任社會犯罪線記者,為這城市最大也最嗜血的報社工作四年,專寫德國最殘暴的暴力犯罪新聞,甚至漸漸寫出名聲來。但我越是報導這些世上最恐怖的新聞,就越沒有接受死亡的心理準備。尤其是那些無辜的孩子,他們因白血病、心臟衰竭、或是溫蒂妮症候群而死。
「你當年救的孩子就叫提姆,對吧?」
我點點頭,終於放棄找錢包的念頭。如果我走運的話,它應該落在我那富豪汽車的座椅上,不過也很有可能是弄丟在某處了。
「是啊。不過不是他,只是名字一樣而已。」
「媽媽說,從當時在橋上的事件之後,你就不再是原本的你了。」尤利安用他的大眼睛望著我。
「當時在橋上」。
有時候改寫句子會出現一片全新的宇宙。譬如說「我愛你」或「我們是一家人」。一串無傷大雅的單字組合,有時能賦予你生命的意義,但有些句子正好相反。「當時在橋上」顯然屬於後者的範疇。假如它不是那麼悲傷,人們或許會開玩笑說,我們就像《哈利波特》小說裡的家庭那樣,當我們心照不宣地談起某人時,用「那個人」來代替真正的名字。安潔莉卡,那個神智錯亂的女人,那個被我殺害的女人,成了我生命中的佛地魔。
「尤利安,你可以先去候診區嗎?孩子們都在那裡等著我們。」我彎身看著他。「我要去檢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把錢包丟在車上。」
尤利安點點頭沒有說話。
我的目光尾隨著他,直到他消失在走廊轉角,聽見他踩著運動鞋和拖動袋子的聲音漸遠。
接著我轉身離開醫院,再也沒有回去。
我的富豪汽車就停在醫院前的一棵大栗子樹下。冬天清晨的天色灰暗,我將車鑰匙插進鎖孔,好讓副駕駛座的燈亮起來。我在腳踏板、座椅以及一堆舊報紙底下搜尋錢包……我只找到一枝原子筆和一包開過的口香糖。我把塞在腳踏板上的報紙也拿起來,在墊子的縫隙又找了一遍,還是什麼都沒有。錢包依然不見蹤影。
在座椅下翻找了一回,我接著打開置物匣,儘管我知道裡面只放了用來竊聽警方無線電頻道的監控器。在記者生涯之初,每次竊聽警用頻道,都會讓我椎心刺痛,畢竟我監聽的是以前一起工作的同事們的聲音。但現在我已經習慣不讓自己陷進去了。此外,我的總編輯泰雅.貝格多芙之所以會給我這份工作,就是因為我熟悉警界。只要一上車,就開始監聽警方無線電頻道,是我的工作合約上沒有明講的義務。我先前就將引擎和無線電監控器設定連動,這樣一轉車鑰匙,監控器就自動開啟。置物匣裡沙沙作響的玩意兒就像聖誕樹一樣閃爍不定。
我放棄找錢包的念頭,想回去看看尤利安的狀況。但是就在這時,廣播裡的聲音讓我完全忘了錢包的問題。
「……西區,庫倫路與老街的轉角……」
我看著置物匣,接著將音量轉大。
「重覆。一○七,位置在庫倫路。特勤組請至集眼者四的地點。」
我的視線移至儀表板上的時鐘。
幹,不會吧!
一○七。這是警方無線電廣播意指「尋獲屍體」的代碼。
集眼者四。那是說,「集眼者遊戲」的第四回合已然展開。
*倒數四十四小時又六分鐘,菲利浦.史托亞(謀殺調查組組長)*
菲利浦注視著死者的雙眼,宛如聽見她的尖叫。他感受到無聲的譴責。在念書時,鑑識科學系主任總是警告學生:即使能夠和恐懼保持距離,但就算是經驗最豐富的探員,在面對屍體時也難免會心生恐懼。那些被玷污、傷害、謀殺、任昆蟲野獸啃囓或受風吹雨打的死者,即使我們將之視為單純物證,但是從他們眼裡發出的怒吼,仍然很難讓人視若無睹。
今天的死者嘶吼聲格外震耳欲聾,讓菲利浦直想要轉身摀住耳朵。
那年輕女屍雙足赤裸,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晨袍,晨袍底下一絲不掛。露西亞.陶恩斯坦陳屍在距離方形倉庫只有幾步的草坪上,面部朝地。今天早上,她的丈夫在別墅花園裡發現了她的屍體。她的雙腿分開,露出修剪過恥毛的陰部。然而,這極可能不是單純的性侵案。
失蹤的雙胞胎兄妹:多俾亞和蕾雅,以及露西亞手中握著的碼錶都別有意涵。
集眼者心理變態的意涵,菲利浦想。
三個月前,發生了二戰後最慘絕人寰的連續殺人案。彼德.史特拉爾,一名四十二歲的水泥工,完成了在法蘭克福的一樁大工程後,準備回家與家人共度週末。幾年來他一直沒有善盡丈夫與父親的職責,想藉機放個長假陪伴家人。他買了鮮花送給妻子,而送女兒卡拉的則是一個塑膠娃娃,只是他再也無法送出這兩樣禮物。他在屋前走廊上發現脖子扭斷的妻子,手裡握著一只碼錶。碼錶形式普通,是市面上最常見的款式。
鑑識小組想從死者手中將碼表取下的時候,觸發了倒數計時。數位顯示器開始計時,時間一分一秒倒流。
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定時炸彈,但後來才明白,倒數計時跟失蹤的孩子卡拉有關。卡拉消失無蹤,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無論是警方或絕望的父親,都不知道那心理變態究竟把孩子藏到哪裡去。這是一場捉迷藏,要是不能在四十五小時內找到人,孩子就會被滅口。後來大家都以為,被綁架的孩子是在拘禁地點窒息致死。然而,基於偵察不公開的考量,有一項驗屍結果沒有公布:受害者是溺死的──卡拉的屍體最後在瑪莉安費爾德郊外被尋獲,因為該處沒有水,顯然不是第一現場。法醫鑑定結果顯示,從被害者氣管殘留的氣泡裡抽取到骯髒的家庭民生用水,那也是每個被害者死亡的共同點。由此可以推斷,集眼者可能將孩子們擄到同一處地方監禁起來。但由於從水質和被害者的皮膚分析中,無法判定出犯罪的水域位置,使得斷定作案地點的可能性大受限制。事實上,每一間擁有地下游泳池的房舍都有嫌疑。
就連個該死的浴缸也有可能是殺人的地點,菲利浦想。
現在能夠確定的只有一件事:無論是卡拉、美拉妮還是羅伯特──幾個禮拜以來相繼遇害的三名幼童,都不是在野外死亡的。而且那也不是他們被挖去左眼的地方……
「我要幹掉他。」當菲利浦文風不動地跪在屍體前檢視時,一個壓低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就算是死亡,也難掩露西亞努力節食和健身得來的魅力。如此風情萬種的女人身邊必不乏男人,當然,她們的男人都比較老、比較醜──可是別忘了──也比較有錢。托馬斯.陶恩斯坦一定不會只有一幢別墅。當然,他也未必只有露西亞一個女人。
「我要幹掉那個混蛋。我發誓我要幹掉那男的!」
站在菲利浦背後的同事得彎下身子才能夠走進剛搭好的臨時驗屍棚。米克.休勒科夫斯基身高將近兩百公分,他是當你想要把冰箱搬到六樓時會請來幫忙的朋友。
「也或是個女的。」菲利浦喃喃說。當他起身時,膝蓋嘎嘎作響,但視線並未立刻從女屍身上移開。
「什麼?」
「我是說,休勒,你要殺的人,有可能是男人,也有可能是女人。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凶手的性別。」
被害人都是女性跟孩童,身材不高大也沒什麼力氣。也就是說,他們的反抗力量不會太強。現場不見打鬥的痕跡,說明凶手挑準被害者毫無防備的時機下手。殺了露西亞.陶恩斯坦,並且綁架多俾亞跟蕾雅的人,可能是男性,也可能是女性。負責犯罪心理剖繪的教授亞德里安.霍佛特也說:凶手甚至有可能在調查小組裡工作。但能推測的線索也就只有這麼多了。
休勒吸一吸鼻子,摸一摸雙下巴,端詳著頭部被扭轉成奇怪直角的女屍。頸椎斷裂。這是集眼者的慣用手法。
女屍張得極大的雙眼彷彿穿透兩位探員,凝望烏雲遮翳的天空。
不,那雙眼不是在注視著天空,而是在尖叫。
「幹,我才不管。」休勒在冰冷的空氣中吐氣。「就算凶手他媽的是個修女,我也照殺不誤。」
菲利浦點點頭。身為第六謀殺調查組的組長,他有義務阻止手下太衝動。但他只說:「我會幫你。」
我也不行了。我受夠了。這一次,他得在哪個慢跑者被窒息的童屍絆倒前,在這變態的捉迷藏遊戲裡獲勝並且抓住凶手才行。
「我們一定要找到那個瘋子!」
搞什麼……?
他是先聽見聲音,然後才注意到情況有變。棚外兩公尺處有動靜,落雨不是打在地面上,而是落在什麼堅硬的物體表面、落在衣服上……精確來說,雨滴是落在鑑識小組常穿的白色防護衣上。
「媽的,那混蛋來這裡幹麼?」休勒問。他對集眼者無處宣洩的怒氣終於找到了出口。休勒一直視某個記者為眼中釘,而此刻,那記者就站在聽得到兩人對話的距離望著他們。亞歷山大.佐巴赫慢慢走近。
「他媽的!」休勒大吼,伸手拿起手機,但菲利浦將手按在他的肩上安撫他。
「你留在這兒,讓我來處理。」
菲利浦戴上羽絨夾克的帽子,穿過密雨。即使心中怒氣沖沖,他還是滿高興能找到一個空檔,暫時不必思考個人的煩惱。
「你來這裡想幹麼?」他走到柵欄邊問。佐巴赫的同行者退開了些。「你他媽的來這裡想幹麼?」
他沒有故作親切的將手伸向對方,也沒有走出花園到外面去。他站在樹蔭下躲雨。
「老實告訴我,我是不是第一個來的人?」佐巴赫問,語氣聽來不像是搶得先機的興奮,倒像驚訝。菲利浦認識他那麼久,知道他從不是個喜歡搶先的人。他只想要真相。他不像那些媒體同行一樣,會在採訪稿上顯示全名,而總是用一個縮寫。但每個人都知道「A.Z.」是誰。
菲利浦悻悻然將濕透的手插進褲子口袋。
「是,你是第一個來的。但我問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佐巴赫一臉皮笑肉不笑。他的頭髮全濕了,雙手也因寒冷而變紅,但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噢,拜託,菲利浦,我們認識多久了?你難不成想聽我說:『我只是偶然路過這裡而已』吧?」
「看你那身防護衣和鞋套就知道絕不是偶然。」
菲利浦搖頭說。偶然是狗仔媒體最常用的藉口。但竊聽警方內部無線電頻道可是不被允許的事。
「不行,佐巴赫。這次我不能就這樣算了。我要聽真話,而且別再說是靠你那什麼狗屁直覺了。」
佐巴赫是個怪胎。當年他們同事時,佐巴赫靈敏的直覺有時會讓他感到毛骨悚然。即使沒有拿到心理學學位,佐巴赫依然是警方數一數二的談判專家。他的同理心、口才以及察顏觀色的能力,都教人嘖嘖稱奇。可惜最終橋上的慘劇毀滅了一切。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佐巴赫揩去眉毛上的水珠。「我以為我們有共識。你知道的,很多案子我從一開始就參與其中。我從不寫有損警方聲譽的事,甚至想辦法協助你們,不是嗎?」
菲利浦點點頭,豆大的雨滴沿著羽絨外套的帽沿落下。佐巴赫雖然被革職,卻仍和警方維持著密切的互動關係。即使在那場意外七年後的今天,他還是會不定期參與辦案。不知道有多少次,他在討論中拋出關鍵性的問題,讓警方得以順利偵破案件,所以一方面出於感謝,另一方面也看在長期合作的份上,他們總讓他可以及早取得重要的資訊。
然而今天這位離職同事的行為太過分了。
「我們就別再兜圈子了,佐巴赫。你老實說,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明明知道原因啊。」
「告訴我。」
佐巴赫嘆了口氣。「我剛好竊聽到警方的無線電頻道。」
「別耍這種花招。」
「你什麼意思?」
菲利浦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這問題應該我來問吧!快說,你到底在耍什麼花樣?」
佐巴赫臉色蒼白。他抽動嘴角,想擺脫對方的控制,但沒有掙脫。「我沒有耍花樣,說的都是實話。你們在頻道裡用了『一○七』的代碼。」
菲利浦猛搖頭。「第一:這個代碼我們早就不用了;第二:從上次找到屍體後,我們就接獲內部指示,如果是集眼者的案子,必須用更安全的線路通訊。由於你的報導,我們在媒體任人宰割。你難道覺得,我們會讓這種敏感訊息傳到業餘廣播玩家的耳裡嗎?」
雷聲在遠方隆隆作響,天色更顯晦暗。
「你沒騙我?」佐巴赫不可置信地問,撥了撥濕掉的頭髮。
「沒騙你。沒有什麼見鬼的警方廣播,我們什麼消息都沒發出去。」菲利浦懷疑且憤怒地瞪著他,「所以你就別再玩那些小把戲了!佐巴赫,告訴我為什麼──你他媽的到底為什麼這麼快就知道,我們在這裡找到了屍體?」
睡吧,寶寶,睡吧。爸爸照顧小羊……
「拜託請她別再唱了!」組長的聲音在我右耳咆哮。
媽媽搖搖小樹,樹上掉下夢來……
「別讓她再唱那首該死的歌了!」
「好、好,我懂。我知道該怎麼做。」我對著貼在襯衫上的麥克風說話。那麥克風是幾分鐘前由特勤組的技術員貼上的,好讓我跟組長保持聯繫。
「如果你再這樣大吼大叫的話,我就要把這該死的耳機扯下來了,瞭解嗎?」
我走到橋中央。這座橋在A100高速公路正上方,而我們腳下十一尺的高速公路現已雙向封閉。這措施與其說是要保護不遠處的那個精神錯亂的女子,不如說是要保護車輛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