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艾葳
自古以來,畫荷者多有,能將荷花特質─「中通外直」「濯清漣而不妖」─畫得淋漓盡致者則罕見。文霽老師於當代,幾可謂無出其右!
初見文霽老師荷畫者,無不深受其吸引;清幽超俗的悠遠意境、翠綠嫣紅的浪漫色彩,討喜而教人驚歎!若以為容易致之,率爾親自嘗試,方知此中難處。有習畫多年者,不禁讚歎:「老師這一筆完成,我們就沒辦法!」老師的「骨法用筆」,以乾筆頓挫方式,勾勒出傲然挺立的荷莖,一氣呵成,看似輕鬆自如,實則蘊積書法的經年苦練與長期敏銳的觀察,外人何嘗體察覺知?!
少時略習書法,於練字中明瞭:意正則筆直!同理,心清則畫潔;畫潔源自心中清,所謂「誠於中,形於外」也。能把池中荷姿繪得如此一塵不染而出世高淨,勢必出自一種「無欲則剛」的率真胸懷;表裡如一而毫無世俗雜念,使觀者得窺畫家「心眼」中的世外桃源,為之嚮往而沈浸其中!
荷之特殊,在於生自污泥而不染,文霽老師之獨鍾於荷,也正因曾身處離亂世代,歷經戰火艱酷洗禮,其筆下的荷花,無論秋香濃碧抑或粉紫鵝黃,處處展露一股無以名狀的「風雨中的寧靜」,曠朗高遠,毫無一絲燥味,卻非鬆軟無骨。意境難以模仿,遑論複製,自具獨特性,卓然無可取代!
「我只是想表達一種安詳、寧靜,一種沒有矛盾、沒有衝突,卻帶有國畫的雅緻的作品。」多年前老師如此自况心境。無怪乎萬千荷態中,盡是平和清雅,靜物中帶穿透力道,動感裡飄空靈氣韻,佇立畫前,不免嗟歎再三:「何等賢儒,能成此畫?」
個性的溫淳敦樸,處世的謙遜淡泊,並不意味其畫之無奇;反之,尋覓蛛絲馬跡,必見雲淡風輕的傲骨高節,似不媚世俗、獨行己路,一派純淨,只顧專注愛荷的款款深情。三分之二個世紀,百分之百的心力,造就出一代畫壇將才,至今仍孜孜埋首創作,不求聞達於世,視富貴若浮雲。
文霽老師嘗自謂:「畫家至少須有兩種能力,一種是為觀眾製造快樂,另一種則是自己試探研究,⋯⋯思想內涵的表現才是我一直努力追求的目標。」往內,他持續不斷探索;於外,他勤奮習練不輟。藝術是他天生我材的使命,繪畫是他漫漫生涯的中心。
猶記高中時代,文老師常率我們至戶外寫生,曾有兩次寫景畫我獲"A++" 的成績,情不自禁飄飄然!後知同學也得過此評,虛榮的成就感頓時消減⋯⋯。文霽老師的豪爽不吝給分,足見獎勵後進的用心。近年來,知我志不在習畫(本科為中文),老師以書法及創作勉之,並指點添購何許碑帖,念師因材施教,衷心感佩,受用無窮!如今文霽老師年屆高齡,公認已達天人合一畫境,他毫不以為意,仍悠悠度日、有教無類、禮待後生,從未以大師自居!
忝為碌碌弟子,所言或以為過譽,前輩王祿松卅餘年前嘗云:「中國現代藝壇,應該以有文霽這樣的畫家而驕傲。他誕生於母親的大地、苦難的泥土,為災劫、窮困所追逼而呈現出生命的強韌與悲壯。讓我們為他祝福,是他,數十年來,日以繼夜地將自己的心血遍灑畫紙,要使大地芬芳⋯,完成一個光華恆久的典型。」文霽老師風範學養雍容謙厚,此言確實當之而無愧!九十餘載生涯,以近宗教家精神,無怨無悔地獨行不止,在迢迢孤軍行旅中,閃爍着「今之古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