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辭
藝術理論我不懂;我只愛看畫。愛不講道理,愛上了就是愛上了。幾十年前在巴黎看畫展遇見一位英國朋友,他說他看莫內的花園會哭,想起童年。我說我看莫內的蓮池和拱橋感覺像回家,悲欣交集。人生不容易,有緣親近藝術是好的,魏蔚最清楚。每次碰見她都彷彿剛從美術館的畫裏走出來,一身幻彩,幾抹霞影,害我一下子不記得她其實是國際藝術市場上的統轄高手,運籌帷幄。後來讀她寫藝術的文章尤其覺得好看得很:天份就是天份,家學淵源當然深厚,學識廣博閱歷豐富也是功底。 她跟美國哈佛大學的丹青因緣也難得,她是哈佛中國藝術實驗室顧問。魏蔚這部藝術隨筆十足哈佛校園裏的花花草草,一點不帶學究氣息,不深,不澀,不屑賣弄而風韻依依。懂藝術的人應該這樣寫藝術文章,像冬夜爐邊的瑣談,言者動心,聞者會心,娓娓乎不知東方之既白。
董橋
壬寅孟冬於香島
自序
我並非作家,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出書。我愛翻書,從小家裡有好多報刊雜誌和書籍,我就喜歡隨時隨地隨手翻閱,看得很雜,謂之「學不厭博」。有時同一本書,相隔時間一久,也會翻到後面,忘了前面,又翻到前面再看,還莫名地挺快樂。曉得自己忘性大,所以,久而久之,也養成了隨便記點筆記的習慣。這次當主編問我書名時,我說就叫「藝術隨筆」吧。
欣賞別人的作品,是一種樂趣,還可以肆意評論。輪到自己動筆,一字一句地寫下來的時候,還是糾結。一則,沒有時間安心安靜地梳理。再則,寫什麼好呢?有一陣子,常有朋友來問,到海外,應該去看哪些美術館、博物館?有哪些鎮館之寶?時間有限,該怎麼看?看完回來,又繼續問我,關於藝術家的生平故事、關於那些畫的奇妙、關於流傳中的拍賣行發生的故事。擁有美術館的藏家,更多的時候,想知道當年這些私立的國際頂級的美術館、博物館的「發家史」(創立的歷史)。在回答這些十分好學、萬分好奇的問題時,我常常想,有一天,若有機會,我會把這些你們想知道的、而我已經看到的、也可以分享的,記錄下來,廣而告之。
沒想到機會還真的來了!2019年深秋,我有幸來到哈佛大學,休整一年,開啟我人生的第一次藝術遊學。剛在藝術圖書館安安靜靜看書沒幾天,便接到台灣《藝術收藏+設計》雜誌的主編林志鴻先生的來電,在社長何政廣先生的支持下,邀請我撰寫藝術專欄。他說寫什麼由我定,每月一期,版面隨意。如此的信任與自由,讓我有些汗顏。我接受過許多採訪,但畢竟從來沒有出版過自己的文字。心中十分忐忑,不過想起自己心中的願望和大家可能的期待,我說我可以試試寫下博物館、美術館,林先生也覺得甚好,一拍即合。當時正好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的新館開幕,於是第一篇隨筆〈漫步新MoMA〉應運而生。如今回頭看,我真心感謝林先生,若不是他當年「逼」我,估計今天我們也看不到這本書。
我曾在麥肯錫工作了十一年,被籠罩在麥肯錫著名的「七步成詩法」之下,寫過的關於企業管理的諮詢報告,都是嚴肅而縝密。雖然養成了一種刨根問底的研究習慣,可以很快想明白我要怎麼寫是有意義的。但要將文章寫得好看有趣,對我而言,不容易。我打電話給美食評論家好友李純恩先生,問他怎麼寫才能好看。他從來都好吃好玩,天天開專欄,帶著粉絲,遊走人生。他說你就一個館、一幅畫、一個小故事地分享,大家肯定喜歡。我又請教大散文家董橋先生我該怎麼寫,先生送我一句話:「博大而平易,深入而明媚。」董公的話,從來言簡意賅,卻是醍醐灌頂。
於是,我就慢慢地每個月選一個館,講講她的歷史、她的展覽、當中我喜歡的作品,還有引發我回憶的過往。現在看來,好在我選的每個館,都是屬於博大而精深類型的,可以分享的地方非常多,每個館我都只選擇了其中一小部分,為大家做個引導。董公說這些隨筆好看,還欣然提筆為本書題寫了書名還有題辭。對於先生給予的肯定和鼓勵,我深表謝意。
我自己一直都喜歡逛美術館、博物館,在我眼中,美術館、博物館是跨越時空和語言屏障的美好存在,也是人類教育中最高級的一種形式。而且這種美育形式是自由、開放和個性化的,承載著幾百年、幾千年文化的美術館、博物館,它們所帶來的感受、感動和感染,令人對人生深懷敬畏。我喜歡這種敬畏,讓人在紛繁複雜的物質生活中,能夠脫離出來,回復平靜和從容。
從2020年1月到10月,《藝術收藏+設計》雜誌刊登了我的十篇隨筆,聽說頗受歡迎。內容居然很是「常青」,所以當台灣藝術家出版社提出要集結出書時,我有些意外但很開心,我衷心希望大家看了能夠喜歡上藝術。在此我特別感謝羅浮宮、倫敦國家藝廊、波士頓美術博物館、梵谷美術館給予我的指導和便利,更要謝謝哈佛大學藝術圖書館和哈佛大學中國藝術實驗室的汪悅進教授及其團隊,對我的大力支持。在我人生的轉捩點上,他們向我敞開了智慧之門,讓我得以繼續自由自在地流連在藝術的氛圍中。最後再次感謝藝術家出版社何政廣社長、《藝術收藏+設計》主編林志鴻先生和團隊對本書的編輯、排版和校對。
本書是我送給大家的一份禮物,把我看到的藝術風景與大家分享,希望這小小的饋贈能照亮你的藝術之旅。
魏蔚
寫於2023年3月28日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