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幾個宮女將洗漱完畢的胡辛扶到大殿,坐到閻墨旁邊的鳳座上。
不久,煙雲被帶上大殿,跪在閻墨與胡辛面前,其他小妾也都被帶上大殿,就站在大門旁。十殿閻王依次坐在下方,連最難得的一殿閻王都出席了。
一殿閻王最鬱悶,他的兒子出生了,這是多大的喜事啊!但,他卻連個喜帖都不敢發、不敢張揚。
閻皇的孩子沒了,他要是敢到處發喜帖,閻墨肯定會把他宰了!
這可是他人生的第一個孩子啊!就這麼委屈地出世了,還好他的老婆和孩子都平安無事,所以說,做神還是不要太囂張比較好,看看閻皇,不但孩子沒了,老婆也變得像個木偶似的。
「朕再給妳最後一次機會,說,是不是妳在安胎湯裡下了打胎藥?」閻墨對著煙雲厲聲喝道,全然沒有昔日的溫柔,此刻的他,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個鐵面無私的審判者。
煙雲看著他鐵青的臉,一副要置她於死地的模樣。沒想到千年的愛慕,比不過一個剛認識幾個月的女人,她的心像在被人一刀一刀地凌遲。
她愛了一千年的男人一點都不相信她,還為了別的女人要殺她。
「墨,無論你相不相信我,我都沒做過,我那麼愛你,只要你高興,我就開心,即使孩子不是我生的,如果你喜歡,我一樣會喜歡它,只有我才瞭解你多麼期盼這個孩子的降生,只有我最瞭解這是你一直以來的心願。我又怎麼會恨得下心親手毀滅你多年的希望,我怎麼會破壞你一直的期盼。你曾經答應過我,如果你卸去了閻墨大帝的職位,你到哪里都會帶著我,和我雙宿雙飛,我怎麼可能自己去毀滅自己一直以來的幸福。」煙雲聲淚俱下,言辭誠懇。
在閻墨的心裡,也相信煙雲不可能會做這樣的事,否則,他也不會把她留在身邊一千多年,可是一切的茅頭都指向她,他不能不問。
「湯是妳一手熬的,沒有假手他人,幾個送湯的宮女也都是妳的貼身宮女,如果不是妳,安胎湯怎麼會變成打胎藥?」閻墨眼睛一瞇,寒光閃爍。
「為什麼你不相信我?也可能是她自己下的毒啊!」煙雲指著面無表情的胡辛,厲聲說道。
「她為了想獨佔你,自己下毒打掉自己的孩子,藉此誣陷我,並讓你對她產生憐惜,對她感到愧疚,趕走身邊所有的女人!墨,她都能神通廣大地在你的茶裡下藥,為什麼就不能在自己的湯裡下藥?她這是苦肉計啊!」
閻墨看著呆愣的胡辛,他希望她能為自己辯解,說一個字也好,有個什麼表情也好。
其他小妾看閻墨看著胡辛,以為是他相信了,都一齊跪了下來。
「大帝,煙雲姊姊說的話也不無道理,請大帝明鑒。」
眾人的矛頭都一起指向胡辛,十殿閻王則是心驚膽顫地看著。女人狠起來,可真是嚇人啊!
閻墨還是看著胡辛,他在等,等她的一句話。
但,胡辛還是呆呆地看著門口,好像置身於一個無人的世界,外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閻墨扭過頭,冷冷地看著跪了一地的女人。
「妳們有什麼證據證明是她自己下的毒?如果找不出證據,全部都以誣陷罪論處。一殿閻王,誣陷別人,在地府該當何罪?」
一殿閻王從座位上站起,彎腰抱手行禮,「啟稟大帝,誣陷罪以地獄之法,當處以拔舌之刑。」說完,瀟灑地坐回位子。
聞言,跪了一屋子的女人都膽怯地低下頭,只有煙雲依然挺直了身體,高高地抬起頭,無限酸楚地看著閻墨。
閻墨大掌一拍,怒吼:「說,到底是誰做的?別逼我拿出回塵鏡,這是妳最後一次機會!」
煙雲眼一閉,「即使上刀山、下油鍋,我也不能承認不是我做的事!」
她的淚順著腮邊滴到白色的紗衣上,已經無話可說。
「來人,拿回塵鏡。」閻墨大喝一聲。
「是!」鬼差趕忙領命而去。
「慢!」突地,一聲嬌喝傳來,阻止鬼差的去路。
上邪從眾美人裡站了出來,抬起頭,直視著閻墨。
她今日一襲紅衣,嬌豔耀眼。以前她都是跟著煙雲穿白衣,今日卻反常的身穿紅衣,像要出嫁的新娘。
其他小妾都吃驚地看著她,以前她總是膽怯地躲在煙雲背後,今日居然敢直視大帝。
「不用拿回塵鏡了,藥是我下的!我本來想毒死她,沒想到大帝會捨棄未來的小閻皇,搭救這個女人。她配嗎?長相如此醜陋,居然還敢來爭寵,而大帝還對她如此寵愛,為什麼她可以霸佔大帝、霸佔大帝的寢宮?
我往日打扮得像煙雲姊,只是想要你多看我一眼,可你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這個女人來了之後,一切全變了,你是那麼寵著她,即使她大膽地破壞地府裡千萬年不變的規矩,你也由著她。
她病了,你衣不解帶地照顧她;她鬧著要回去,你就跑到陽間找她;她都嫁人了,你還去搶親。如果她是絕色傾城,國色天香,我也就認了,可請你看清楚,她那點比得上我?」
上邪邁著優雅的步伐,自信滿滿地走到正中間。小蠻腰繫著紅衣帶,金步搖陪著彩雲鬢,金邊錦鞋拖著金邊裙,紅紗繫髮,飄於腦後,好一朵溫柔的玫瑰。
她柔美地緩緩轉了幾個圈圈,一身嬌豔,帶著三分笑意,染上七分柔媚。
「大帝,你還記得嗎?當初你見到我的時候,我就是這個樣子。你說你喜歡看我這個樣子,可為什麼後來你漸漸地就不看我了呢?你喜歡煙雲姊,所以我就打扮成她的樣子,可為什麼你還是不看我呢?
如果這個女人死了,你就會回到我們身邊了,對嗎?如果她們都死了,你就會回到我身邊了,對嗎?如果所有的人都死了,你就會永遠待在我身邊,對嗎?就像那時初遇,我只是山間的一朵普通小紅花,而你是三界皇帝,我不願修仙,只想待在你身邊,而你也喜歡我那時一身紅豔。」
上邪彷彿回到了千百年前,雲霧繚繞的仙山,山花爛漫的季節。他一襲黑衣便裝,巧遇剛從花裡剛現身的她;她一身紅衣,含羞帶怯地望著眼前的偉岸男子,第一眼便把心留在他的身上。
三百年後,她還是一個沒用的小花妖,受盡山上大妖怪的欺凌,因為她沒了心,整日想著他,根本沒有修煉。
那日,她被山裡最大的妖王搶親,以為再也看不到他了,沒想到掀開紅蓋頭的卻是他——他一人收服了所有的妖怪!
從此,她就隨他回到地府,甘願當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只為他偶爾的回顧。
「妳應該知道,犯了法,我絕不留情。」閻墨冷硬著臉,不怒而威地說道。
「我知道,即使是跟你再久的女人,一旦犯了法,做了不該做的事,你都絕不留情。如果得不到你的心,我寧願玉石俱焚,也不要她活得開心得意。得不到你的愛,我不如死去,即使煙消雲散,也比每日備受煎熬,生不如死來得痛快。」
上邪還帶著嫵媚的笑容,柔柔弱弱地說著,可說出的話卻讓人冷徹骨髓。
「拖出去,處以極刑!」閻墨冷冷地看著她,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
「是!」兩個鬼差領命,就要把上邪拖出去。
上邪還是帶著笑容看著閻墨,目光滿含愛意。她要把她最美的一面展現給他看,要他不忘記曾經有個癡傻的她,深深地愛著他。
一如初見,那個煙霧繚繞的仙山,山花爛漫的季節……
上邪被兩個鬼差帶出去,還一直回頭看他,她沒有求饒、沒有退縮。決定要下毒的時候,她就已經預見自己的後果。
本來她可以一箭雙雕,既可以害死胡辛,又可以陷害煙雲,即使陷害不了煙雲,也會讓她吃點苦頭。沒想到閻墨居然寧願不要未來小閻墨,全力救那個女人,也沒有把煙雲打入地獄,而是理性審判。
他對她們兩個都仁慈、都有情,就是對她沒有……
她還是微笑對著他,眼裡只看得見他,在她被拉出大門的那一刻。
「慢著!」
胡辛的聲音,整個大殿都能清楚聽見。
鬼差連忙停下來等待著,所有人都看向胡辛——她終於有了反應!
「你想用殺了她,來彌補你犯下的錯嗎?如果沒有你的多情、沒有你的濫情、你的喜新厭舊、你的始亂終棄,她們會因愛成恨,害死我的孩子嗎?」胡辛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閻墨,冷冷地說道。
「你想用她來做你的擋箭牌?你以為在我面前殺了她,就是替我的寶寶報仇了嗎?如果殺人可以讓我的孩子活過來,那我會第一個殺了我自己,用我的命來換他回來!寶寶已經死了,殺再多的人,他也無法重生,那麼,殺了她有什麼用?為了讓你的良心好過一點嗎?」
十殿閻王狂冒汗地看著胡辛。這個皇妃嘴上還真是不饒人,說得連神都無法接話!
「你裝什麼善良?這樣只會讓我更加覺得噁心!你有什麼資格教訓她?你配嗎?」
上邪聞言,暴怒不已。
她可以罵她、可以恨她,畢竟是她殺了她的孩子,可她憑什麼這麼吼大帝?他是那麼寵她。
「我不善良,如果我善良,我的孩子也不會死;如果我是好人,也不會和他糾纏不清。我的孩子都已經死了,還爭什麼?還怨什麼?」
胡辛走下座位,眼神還是沒有焦距地看著前方,一臉的心灰意冷。
她走過閻墨的面前,看都沒有看他,只是低喃著:「我不會原諒你的,無論你做什麼,都不會原諒你。你是殺死我孩子的兇手,是你殺了我的孩子……」
幾個宮女立刻扶住了胡辛,隨她走出大殿。她什麼都不想管、什麼都不想問,什麼對她來說,都已經不重要……
胡辛走出大殿,身影消失了好一會兒,閻墨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方向。幾個鬼差拉著上邪,出去也不是,進去不也不是,只能傻站著。
「賜她一碗孟婆湯,拉去轉生台投胎轉世,從此,他與地府沒有任何關係。」閻墨看著胡辛消失的方向,冷靜地宣判。
他知道,她不想再看到有人因此而死。
「不!墨,你不可以!我不要喝孟婆湯,我不要去轉生台,我不要忘記你!我寧願死,我寧願死在你的手裡,魂飛魄散,也不要忘了你,不要……」在上邪淒厲的哭聲中、叫喊中、掙扎中,鬼差把她拉了下去。
突然,上邪一下子掙脫鬼差,又衝了進來,衝到閻墨的腳下,摔倒在他的面前,抱著他的腿,哭喊道:「求你,求求你!不要讓我忘記你,我不要忘了你!這比殺了我還要痛苦,不要對我這麼殘忍,不要……」
無論她怎麼哀求,怎麼卑微地抱著他哀求,閻墨都無動於衷。
鬼差慘白著臉,深怕閻墨怪罪他們辦事不力,趕忙把上邪拖了下去。
胡辛幽魂似地喃喃低語:「當男人愛妳時,就算妳只是偶爾給他端杯茶,他都滿心驚喜;當男人不愛妳時,就算妳為他放棄名譽、地位、尊嚴、性命……他也沒心沒肺。原來古人說的話都是假的,他們早都看透愛情,只是後世子孫偏偏迷戀那些虛無縹緲的愛情!不信了……從此不要信了……」
「墨,我不要忘記你,你不要對我這麼殘忍,連我唯一美好的記憶都剝奪,墨……」鬼差把上邪硬是拖了出去,聲音漸漸遠去,永遠消失在地府。
「似水殿裡的侍妾,除了宮女之外,都賜碗孟婆湯,押往轉生台,投胎轉世。」閻墨俯瞰著腳下跪了一地的女人。
就算坐擁天下美女,沒有了她,他的心都空落落的。
是該結束的時候了,當初,他也是見她們無依無靠、備受欺凌,才帶她們回地府,沒想到會釀成今日的後果。
都是他一時疏忽!
而今,是該讓她們都走自己的路了……
「大帝,我不要走,大帝……」
「嗚嗚……大帝,我也不走,您讓我留下好不好?嗚嗚……」
「嗚嗚……這裡是我的家,我不要走,我不要做人……」
「大帝,我們都是你的女人啊!你怎麼可以把我們都趕走?我不要投胎轉世……」
鬼差要將她們帶出大殿,一時間,叫喊聲連成一片,每個侍妾都掙扎著不和鬼差走,淚眼望著閻墨,悲傷的氣氛籠罩著大殿。
「妳們何嘗替胡辛考慮過?她每日挺著肚子去給妳們買禮物,送妳們的禮物從來都沒有重複,想盡辦法逗妳們開心,可妳們在最關鍵的時刻居然不顧她的感受,一起誣陷她。妳們考慮過她的心情嗎?」閻墨冷冷地說道,讓眾小妾一時啞口無言。「帶下去,從此,妳們各自過各自的人生。」
閻墨不明白,為什麼曾經楚楚可憐、備受欺凌的人,會回過頭來欺負別人,她們不是應該比誰都瞭解被人欺負的感受嗎?
只有煙雲一人還跪在大殿上,沒有鬼差敢去拉她,她的地位很特殊,最得閻墨寵愛,沒鬼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大帝,不要趕我們走,嗚嗚……」
「大帝……」
其他小妾都被鬼差拉了出去,聲音逐漸消失,最後被地獄的煙霧掩蓋。
閻墨直直地看著煙雲,煙雲也滿眼含淚地看著他,接著一閉眼,決絕地說道:「把她也押往轉生台。」
「是!」鬼差領命,上前壓住煙雲,就要帶走。
煙雲不哭也不鬧,只是很蒼涼地回頭,看著坐在龍位上的他。
「早知道今日會有如此下場,我會把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一起毒死,哈哈……哈哈……真是諷刺,我跟了你上千年,居然根本沒得到過你的真心,哈哈……」煙雲流淚大笑著,被鬼差押了出去。
十殿閻王也被閻墨揮退,大殿裡頭倍感空曠,閻墨一人獨坐在龍坐上,獨顯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