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該早朝了。」
固定的時辰、固定的聲音,甚至連音調都沒有變化,青楓終於知道為什麼不管前一天多累,睡得多晚,燕弘添都能在這個聲音第一聲響起的時候,就立刻醒過來。如果你十年來每天都在同一個時間聽見同一個聲音,你也會醒的,所以現在就連她都會在這個時候醒一會兒。
「進來。」
感覺到燕弘添起身了,太監們進來服侍他穿衣戴冠,青楓輕輕睜開眼,不知道是昨天太累了,還是受了涼,她的頭隱隱作疼,她不自覺地輕哼了一聲,又閉上了眼,手輕揉著太陽穴。
「怎麼了?」帷幔微動,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青楓一愣,睜開眼睛就看見燕弘添坐在床邊,他一身明黃色朝服,頭戴紫金玉冠,腰配白玉環帶,與平時墨黑常服全然不同,渾身上下都透著英朗威嚴的王者之風,那麼的亮眼,青楓呼吸不知怎地一凜,趕緊又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喃喃回道:「有些頭疼。」
定是昨晚受寒了。
「一會兒宣黃矯來給妳看看。」燕弘添抬手撫上青楓光潔的額頭,感覺到溫度沒有升高,緊蹙的眉頭才鬆了些。
抓下撫在她額上的手,覺得自己能順暢呼吸了,青楓才睜開眼,回道:「我聽說他正在潛心研習藥經,下月還要去鳳鳴山尋藥,這點小風寒就不用麻煩他了,一會兒宣其他御醫來看看就是了。」
「也好,妳再睡一會兒。」拉起薄被蓋在她身上,留下一句話,燕弘添掀開帷幔,大步離去。
青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又睡不著。剛才燕弘添其實也沒做什麼、說什麼,她的心為何跳得這麼快?什麼時候開始,她也會因為燕弘添而心跳加速了?這樣可以嗎?
在床上又躺了半個時辰,實在睡不著,也不想再去想燕弘添,青楓起身,對著門外喊道:「如意。」
「奴婢在。」如意端著一盆熱水進了內室。
青楓接過如意送來的熱毛巾,說道:「妳到御醫苑宣林豐過來。」
「是。」如意悄悄抬頭看了下青楓的臉色,並沒有什麼不妥,但也不敢耽誤,趕緊出門去。
茯苓剛進門,就聽見青楓說要宣御醫,急忙走到青楓身邊,急道:「主子,您哪裡不舒服?」
青楓笑著拍拍她的手,回道:「一點小風寒罷了。」
茯苓滿臉的不相信。這位主子最不喜歡的就是見御醫,平日裡有什麼小毛病,要不就撐過去,要不就讓她開個方子,今日特意派人去御醫苑宣太醫,絕不可能是小毛病。
青楓無奈,主動把手遞到茯苓面前,茯苓給她把了買脈,確定只是小風寒之後,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主子現在懷有身孕,半點不能馬虎。
茯苓剛給青楓梳洗好,如意的聲音就從屋外傳來:「娘娘,林太醫來了。」
青楓也不動,坐在銅鏡前點點頭。
茯苓揚聲說道:「讓他進來。」
如意領著林豐來到內室,剛繞過屏風,看清青楓的背影,林豐立刻跪下行禮,「臣林豐叩見清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青楓頭也沒回,拿著一支碧玉簪在頭上比劃著,說道:「如意妳退下吧,林太醫要給本宮問診,誰都不許打擾。」
娘娘此刻哪有一點病容?如意暗自納悶,卻也知主子的事情不該知道就最好不要知道,趕緊行禮退了出去,還不忘把房門關上。
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林豐的心猛地抖了一下,不敢看向青楓,眼睛死死地盯著地面。
青楓慢條斯理地把髮簪插上,一邊照著銅鏡,一邊隨意說道:「聽說以前林太醫常替甄箴把脈問診,應該很明白孕婦用藥的禁忌,本宮有些小風寒,特意請林太醫來替本宮看看。」
孕婦……這兩個字,讓林豐從頭涼到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青楓終於回過身,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滿頭是汗的林豐,故作不解地笑道:「林太醫很熱嗎?」
「臣……不熱,不熱。」這哪裡是熱啊,他現在冷汗直流。
手輕輕搭在茯苓鋪好的軟墊上,青楓笑道:「那還不給本宮診脈?」
「是是是……」林豐終於回過神來,起身走到青楓身旁,細細地號了脈,語氣輕鬆地回道:「娘娘的身體調養得很好,孩子也安好,待臣回去開個方子,娘娘服用兩天,風寒之症必退。」
青楓緩緩收回手,笑道:「本宮的身體確實比慧妃要好得多,林太醫連她的身體都能調養好,更何況是本宮呢?」
林豐臉色又是一僵,諾諾地回道:「清妃娘娘過獎了……過獎了……」
青楓眼中劃過一抹不耐,已沒有心情與他周旋,冷聲問道:「那孩子幾個月了?」
「臣……臣……」
從進清風殿開始,林豐已經覺得不對勁了,清妃娘娘一直都是由黃老太醫親自問診,即使不是什麼大病,要換個太醫,御醫苑裡比他醫術好的多得是,清妃娘娘卻偏偏找他,剛才話語間還屢屢提到慧妃,他就知道清妃娘娘是為了慧妃的事召見他。本打算繼續推諉虛迎,假裝不知情,蒙混過去,卻不料青楓忽然有此一問。怕青楓是在套他的話,林豐支支吾吾半天,卻沒吐出幾個字。
「孩子總是要生下來的,之前一直都是你給她診脈,你以為你現在不說,就沒事了?你的罪,夠滅滿門。」
青楓越調輕快,不緊不慢,最後四個字更是輕得幾乎化在微風裡,林豐卻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急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慧妃有孕快……快九個月了。」
青楓心下一驚,「下個月就臨盆了?」上次她看甄箴的肚子不算大,沒想到竟已經快足月了。
「是。」
「可知道在哪一日?」
林豐不敢隱瞞,「下官許久未替慧妃診脈了,具體哪一日說不準,應該是下月初五左右。」
下月初五……不足二十日啊!初一至初三是慶典的日子,初五正值慶典過後,大家都鬆懈下來的時候,宮中守衛也稍稍鬆懈,行事不易被發現。但是,女人生孩子始終不是小事情,稍有不慎,有可能一屍兩命。她本以為還有些時間準備,現在看來卻是迫在眉睫。
不想再和林豐廢話,青楓冷聲說道:「這件事若是洩露出去,最先死的是誰,你應該很明白。」
咚地一聲,磕了一個響頭,林豐連忙回道:「臣絕不敢洩露半個字!」他以為今日自己是必死無疑了,想不到青楓娘娘也不想此事宣揚出去,如此一來,說不定這事真能瞞得過去,自己也算是保下來,就算事情最終敗露,他也只是聽命行事而已。
青楓知道林豐是絕對沒有膽子透露出去,這麼說,只是讓他明白她的立場而已,從此之後,林豐也不敢背叛她。
「退下吧。」
「是。」林豐擦擦額間的冷汗,忙從地上起來,躬身退了出去。這位清妃娘娘可比慧妃難伺候多了。
林豐出去了,青楓卻陷入了沉思,茯苓也不吵她。
久久,青楓才又問道:「舞兒現在在哪兒?」
「原來在雜役房,現在在俞美人那裡,算是她的近身宮女吧。」
「怎麼會在那兒?」一般嬪妃被打入冷宮,近身宮女都會被送到洗衣房、雜役房之類的地方做最苦、最累的活,嬤嬤們都不會再重用她們,更沒有哪個嬪妃敢用她們,她們就和自己主子一樣,從此再無出頭之日,舞兒怎麼會到了俞美人哪裡?
「俞美人是慧妃的遠房表妹,入宮以來一直蒙她庇護,慧妃被打入冷宮以後,俞美人就想盡辦法把舞兒弄到她身邊。」這俞美人相貌一般,膽小怯懦,想不到這次會這麼做。
青楓皺眉,「俞美人和甄箴平時走得很近?」即使是遠房親戚,她也犯不著為了甄箴身邊的一個宮女,而冒險得罪皇后?
茯苓想了想,搖頭回道:「沒有,宮裡的人都知道,慧妃喜靜,也喜愛刺繡,常常幾日都不出房門。」
也是,甄箴看起來優雅大方,實則孤傲得很,自然也不會和誰走得很近。罷了,一個小小的美人,即使真想幹什麼,只怕也是有心無力。
「甄箴就快臨盆了,妳先……」
青楓正小聲的和茯苓說話,如意輕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娘娘,漪瀾宮來人求見。」
皇后的人?
兩人對視一眼,青楓朝茯苓使了個眼色,茯苓走過去開門,將門外的小宮女領了進來。
小宮女嬌俏可愛,眼眉間並不見拘謹,眼珠子四處打量,倒也不敢放肆,即使清妃站在屏風後,小宮女還是行了禮,才輕聲說道:「奴婢怡月見過清妃娘娘,皇后娘娘請您過去一趟。」
皇后蟄伏了這麼久,總算又開始動作了。這樣也好,她一直按兵不動,青楓反而還擔心。
嘴角微揚,青楓走出屏風外,回道:「好啊,本宮也很久沒見皇后娘娘了,正想過去請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