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頭痛!
該死,游個泳就算是溺水,腦袋應該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似劈開一樣的痛,明雲裳忍不住在心裡怒罵。
迷濛中,卻見一個絕色女子站在她面前。
她本是奧斯卡影后,有著像仙女一樣的美麗容貌,可是和眼前的女子比起來卻少了一分溫柔,一分嬌弱。她的眼睛眨了一下,見那女子也在看她,正想說話,就聽那女子搶先道——
「我將記憶給妳,從今往後妳代我好好活著。」
明雲裳很是不解,還沒將疑問問出口,那個看似溫柔的女子竟狠狠給了她一腳,她還沒來得及感嘆人不可貌相,便覺得眼前一黑。
瞬間,原本已消失的刺痛感又向她湧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堆莫名其妙的記憶,而記憶的最後一幕,是那個嬌美的女子不甘受辱撞向大石的情景。
她暗罵那女子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被兩個渣男戲弄就想不開尋死覓活,卻突然聽一道聲音傳來——
「流了這麼多的血,不會是死了吧?」
「死了也是活該,明明已經和二公子訂了親,卻還想著和人私奔,哪裡有半點書香世家小姐的模樣?活該她被謹夜風拋棄!」
明雲裳聽到「謹夜風」三個字,心不由得一陣刺痛,努力睜開眼睛,就見到兩個身著綠色碎花連襟長裙、頭梳雙丫髻的秀麗女子。
她愣了一下,她記得她是在馬爾地夫游泳的,但眼前的女子打扮也太復古了一點,而方才那個女子對她說「從今往後妳代我好好活著」……丫的,她不會狗血地穿越了吧!?
明雲裳伸手將眼前的鮮血抹掉,入眼處是碧藍的天,石板鋪成的小道,不遠處是碧綠而澄清的水,還有一望無際綠油油的水稻田……
她傻了眼,心裡又浮現出那些陌生的記憶,不禁暗罵道:該死,她這八成是穿越了,而且還是狗血無比的穿越,某某女子因情自殺,她則成了替代品!
明雲裳欲哭無淚,猛地坐起身來,呆呆地望著前方。
那兩個丫鬟一愣,不由得往後退了一大步,見她呆呆的樣子,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不會是摔傻了吧!?」
明雲裳倒寧願這會成了傻子,她後知後覺地發覺,她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種因情自殺的女子,縱然那個自殺的人不是她,她也得為那人承擔後果。
「二公子……」其中一個丫鬟忽然出聲道。
她的聲音未落,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便半蹲在明雲裳的面前。
眼前的男子長得極為好看,有著一雙漂亮的鳳眼,鼻梁高聳,嘴唇微薄,只是眼裡滿是寒氣,周身的氣場亦冷若寒冰。
明雲裳粗通相術,一看這男子便覺得他是一個生性涼薄之人,縱然生了一副好皮囊,也不過是暴殄天物罷了。而當男子的影像,和她記憶中那個逼得女子自殺的男子重合後,她對眼前的人更是再無一絲好感。
在她的心裡,所有不尊重女性的男子全是人渣、垃圾!
她原本還以為會像那些穿越小說裡寫的一樣,穿越到異世後,再度睜開眼睛就「眼底怯懦退去,明眸裡光華盡現」什麼的,好好地讓那些人渣、垃圾開開眼,可是此時一看到眼前的男子,她卻失去了興趣。
「妳的命還真硬,這樣都沒有摔死。」容景遇看了看她,冷聲道。
聞言,明雲裳心中大怒,突然改變了主意,一把抓住容景遇的手,苦苦求道:「我知道我錯了,求你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我父親,否則他只怕會打死我的!」
她的手上滿是泥汙和鮮血,這樣一抓,便在容景遇的手上留下了五道血印。
容景遇素來有潔癖,見她這般抓住自己,噁心不已,當下甩手將她揮開,冷聲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事已至此,晚了!」
話落,他身邊的丫鬟忙取來水給他洗手。
他那一甩,用力極大,明雲裳摔倒在地,只覺一陣頭暈目眩,努力從地上爬起來後,又道:「我知道錯了,但是我求求你,千萬不要退婚,否則父親一定會打死我的!」
容景遇原本見她性子剛烈,那般尋了死,心裡還有一點惋惜,這才下來查看,沒料到她一撞之後竟然醒悟了,還求他不要退婚。
他最討厭那種不守貞節的女子,尤其是那種曾連心都交給了其他男人的女子!
「妳在求我娶妳?」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道。
明雲裳楚楚可憐地點頭,然後傷心地抹了一把淚水。
容景遇不屑道:「真是一個水性揚花的女子,方才還癡纏著謹夜風,這會卻來求我,妳倒是識時務得很啊!」
明雲裳滿目盈淚,憂傷沉積,原本清秀絕美的臉因為額前鮮血流淌,顯得有些可怕,她伸出手,便又要去拉容景遇。
容景遇這一次極為機敏地避開了,冷冷地道:「可是我討厭妳這樣的女人,想嫁給我,下輩子吧!」
明雲裳聞言傷心地哭道:「求你千萬不要退婚,你若是退了婚,我就活不了了!父親一定會打死我,母親也一定會逼我以死明志……」
她穿越前是演員,演戲是她的看家本領,各種角色她都扮演得無比完美,這哭戲更是不在話下,她以前就可以無緣無故地流淚,此時頭痛得厲害,淚水自然是斷了線地往下掉。
「那是妳的事!」容景遇站起身,冷聲道:「我會退婚!」
語畢,他轉身離開。
兩個丫鬟鄙視地看了明雲裳一眼,也跟著容景遇離開。
明雲裳大聲道:「我求求你,千萬不要退婚!」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嬌柔而又無助。
容景遇聽了更加討厭,頭也不回地跳上馬車,揚長而去。
明雲裳知道他一定不會回頭,頓時一臉不屑,冷笑道:「傻逼!」
轉身,她欲離開,卻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她雖然有原主明雲裳的記憶,可如今受了傷,從容府的別院外走回明府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再加上這具身體原本就很虛弱,剛才是她憑著一口氣在撐著,容景遇一走,她便如洩了氣的皮球,渾身無力。
「小姐,妳怎麼成這樣了!?」一道發顫的女音傳來。
明雲裳回頭,見丫鬟碧瑤竟跟了過來,她心裡一暖,真的快要哭了出來。
原主明雲裳雖是正室嫡出,但八歲便喪母,這些年來,她雖然仍是明府的五小姐,但在崔氏升為正妻之後,她的待遇就遠不如其他庶出小姐那般好。她身邊原本跟了幾個丫鬟,但這些年來一直守在她身邊的,也就只有碧瑤一人了。
她見碧瑤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生了一張好看的瓜子臉,明亮的大眼睛,五官長得頗為秀麗,只是臉上由於長期營養不良而滿是菜色,這樣跟過來,已跑得氣喘吁吁。
碧瑤見她滿頭是血,頓時傷心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道:「我早勸小姐不要和謹夜風往來,小姐總是不聽,如今鬧出這麼大的事情,可如何是好?」
明雲裳聽到「謹夜風」三個字,心裡不自覺一陣抽痛,這讓她心裡很是不爽,一個背信棄義的白眼狼又哪裡值得她傷心!
她拉過碧瑤,淡淡地道:「從今往後,謹夜風於我只是路人,今天的事情妳也不用擔心,我自有法子解決。」
她知道碧瑤擔心回去之後崔氏會百般為難,在這個女子名節重於一切的社會,她這一次鬧出的事情,可以說是天大的醜聞,崔氏早就看她不順眼,如今有這樣一個好機會,又哪裡會放過!
只是,她也不怕,二十一世紀來的強大靈魂,還怕對付不了一個老妖婆嗎?
碧瑤聽到明雲裳的話,愣了一下。
以前小姐是很怕崔氏的,今日裡莫不是被謹夜風刺激後,導致性情大變?只是不管怎麼樣,這都是一件好事,她以前就看不慣小姐處處為謹夜風著想的樣子。
她抬眸看向明雲裳,卻見她的眸子裡再無以前的懦弱溫柔,只餘淡然和不屑,眼底深處又透著濃烈的自信。她本覺得明雲裳不是崔氏的對手,可是此時看到明雲裳的眼神,卻又信了幾分。
明雲裳見碧瑤不哭後,便極不雅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我實在是走不動了,妳去尋輛馬車來載我回去。」
碧瑤看到她的樣子大吃一驚,以前的明雲裳最是注意儀容,哪可能這樣往地上坐?許是她傷得太重吧!
明雲裳見碧瑤看著自己,又道:「發什麼愣?妳是不是想看著妳家小姐血流盡了,死在這裡?」
「當然不是。」碧瑤有些為難地道:「可是小姐,我身上沒有銀子!」
明雲裳愣了一下,想起本主這幾年來一直被崔氏欺負,這些年來的月錢被扣得七七八八,連飯都吃不上,又哪裡還有餘下的錢坐馬車?
她想了想,將頭上的一根簪子拔下來道:「妳將簪子拿去當了,然後雇輛馬車過來,我們去醫館把傷口包紮好。」
碧瑤聞言大驚道:「這根簪子是夫人留給小姐最後的一件東西了,小姐平日最是珍愛……」
「珍愛是沒錯,可是得活下來才行。」明雲裳看著碧瑤道:「難道妳想我現在就下去陪我娘?」
碧瑤忙搖頭,明雲裳於是拍了拍她的肩道:「相信我,以後這根簪子我一定能贖回來。」
碧瑤點了點頭,撒腿離開。
◎◎◎
碧瑤去了當鋪,將髮簪當了二兩銀子,用四錢銀子雇了輛馬車前來載明雲裳,而後兩人再到醫館,花了七錢銀子將明雲裳頭上的傷口包紮好,然後取了一些藥。
馬車經過乾門大街的時候,兩人聞到了包子的香味,碧瑤直咽口水,明雲裳於是取出十個銅板,讓她買了五個肉包子。
碧瑤腹中飢餓,卻先遞給明雲裳道:「小姐先吃。」
明雲裳看著碧瑤一個勁咽口水的樣子,忍不住嘆了口氣,隨手取了包子咬了一口後問道:「碧瑤,妳以後如果有錢了想吃什麼?」
「我就左手肉包子,右手菜包子,還要一碗帶滷肉的麵條!」碧瑤一邊流著口水一邊道。
明雲裳被小丫鬟的崇高理想嚇得嘴角直抽,然後鎮定無比道:「嗯,很好,以後妳家小姐天天讓妳吃帶滷肉的麵條!」
碧瑤先是眼睛一亮,緊接著眼裡卻一片暗淡,眼下兩人這樣回去,生死未卜,又哪裡敢想其他的?
明雲裳看了她一眼,柔聲道:「別怕!」說罷,輕輕牽住了她的手。
碧瑤心裡本忐忑不安,感覺明雲裳的手溫暖而堅定,她的心不由得安定了許多。
兩人回到明府時已過酉時,碧瑤本想和明雲裳偷偷回到兩人的小屋,明雲裳卻覺得那些麻煩遲早要來,既然明知道躲不過那就不要躲,便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奇怪的是,一路竟沒有人攔,兩人平安地到達了小屋。
明雲裳雖早知道她住的地方很破,可是當她看到自己的住處只有一桌一椅一床,而且還殘破不堪時,仍是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別人穿越過來都吃香的喝辣的,她真是命苦,先是撞破了頭,以後還得住在這麼破的地方,缺吃少喝!她暗暗咬了咬牙。
正在此時,門外有人道:「夫人請五小姐到主屋去一趟。」那人嘴裡說是請,聲音裡卻滿是不屑,小屋破舊,那人是連門都不願進。
明雲裳的眼睛眨了一下後道:「我身體不舒服,明日一早再去給母親請安。」
來人是崔氏的貼身丫鬟紅杏,平日裡根本沒將這個失勢的五小姐放在眼裡,當下冷笑道:「夫人早料到五小姐會這樣說,只是那件事大,夫人說五小姐今天一定要過去!」
明雲裳最是討厭這種仗勢欺人的狗奴才,她想起以前的明雲裳沒少被紅杏欺負,當下便又道:「母親有命我自然不敢不去,可是我實在是走不動了,勞煩紅杏姊姊找人把我抬過去吧!」
紅杏冷笑道:「五小姐現在說話中氣十足,又哪裡像是病人,莫不是今日裡被容二公子折騰累了,這會扮起嬌貴來了?要轎子是沒有,將五小姐拖過去的家丁倒是備了好幾個!五小姐是要自己走過去,還是想讓人把妳拖過去?」
明雲裳淡淡地道:「紅杏姊姊真是體貼入微啊,知道我走不動,特意找人來拖我,實在是讓我感動至極。我就在這裡,紅杏姊姊要來拖我的話就儘管來拖!」說罷,她打了一個呵欠,懶洋洋地躺在那張破床上。
紅杏沒料到她會這麼說,畢竟明雲裳再不得寵,也是個小姐,這樣拖她去主屋倒也不太方便。只是,轉念一想,明雲裳今日裡做下了這樣的醜事,整個雲府也容不下她了,依著夫人的性子,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收拾她,要嘛要了她的命,要嘛送到庵堂裡去。
想到這裡,她心裡更沒把明雲裳放在心上了,當下手一揮,對身後的家丁道:「五小姐既然這麼說,就別怪我無禮了,反正夫人也說了,五小姐就是一個賤貨,又不守婦道,你們把五小姐請到主屋吧!」
她的話一落,幾個家丁便有些嫌惡地進了屋,將明雲裳從床上拖了下來,下手一點都不溫柔。
明雲裳早有所備,手裡抱著被子,由著他們拖著胳膊往外走,只是那些家丁下手也太重了些,出門的時候磕到了門檻上,好在她的身下墊著被子,這才沒受傷。
明雲裳忍不住在心裡暗罵:這群龜孫子,一會讓你們好看!
碧瑤看著家丁們如此無禮,大急道:「大膽,你們這些奴才怎麼能這樣對五小姐!?」
紅杏冷笑道:「她這會還是五小姐,遲些就不知道還是不是了。帶走!」
碧瑤還要來攔,紅杏伸手一把將她推開,她原本就營養不良,沒有力氣,被這一推之下便撞到門框之上。
「碧瑤,妳沒事吧!?」明雲裳大驚道,當下就欲掙脫家丁的手去拉碧瑤。
但那些家丁又豈會依她,一個個死死地拉住她,一番掙扎下來,她頭髮散了,衣襟半開了,頭上的傷口也露了出來,血更是糊了一臉。
紅杏看到她這副樣子更加不屑了,給家丁們使了個眼色,便將她直直地朝主屋拖去。
碧瑤雖然之前已和明雲裳套過招,可是一看到她這副樣子仍是嚇得半死,原本是三分做戲的情緒,頓時成了十分真,當下便欲拚死相護,淒厲的叫聲響徹整個明宅。
◎◎◎
另一頭,明老爺回到府裡後,崔氏一邊侍候他換衣,一邊添油加醋地說明雲裳犯下的錯處,說她如何與謹夜風私通,如何不守婦道,又是如何被容景遇嫌棄,說到動情處,她的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
正在此時,門外卻傳來淒厲的叫聲。
明老爺將茶杯一摔,驚道:「發生什麼事情呢?」
崔氏聽那聲音叫得淒慘,也覺奇怪,嘴上卻道:「想來是雲裳受了刺激在那裡亂吼吧!」
「真是不懂事!」明老爺怒道:「這般夜裡在府中亂叫,成何體統!?」
崔氏聞言,心裡暗暗得意。
不多會,門簾被拉開,明雲裳衣裳不整、渾身是血地被拖了進來。
一進門,便見一個身著纏枝牡丹大紅衣裳、約莫四十來歲的女子坐在主位上,雖然已值中年,但是保養得宜,看起來如同三十歲左右。
明雲裳一看到她,心裡竟沒來由地生了幾分懼意,便知道這個女人八成就是崔氏了。
明雲裳知道,這是以前留下的記憶,看來真正的明雲裳以前沒少被這個女人欺負。
只是,那是以前的事情,崔氏日後若還對她存了惡念,那麼她必將百倍報之,今夜就是一個開始!
崔氏的身邊坐了一個約莫四十多歲、身著青色軟綢長衫的男子,雖然已經上了年歲,但是保養得好,不難看出年輕的時候是個俊朗男子,只是他臉上書卷氣重,雖然此時暴怒卻依舊眼神暗淡,下巴有些陰柔之氣,一看就是個沒有太多主見的男子。
明雲裳一進門,只掃了一眼眼前情景,便大哭道:「父親救我!」
明老爺原本想等她進來後,好生教訓她一通,沒料到她竟是如此狼狽,那渾身的鮮血,頭上的傷口還有凌亂的衣裳,看起來實在是觸目驚心,他忍不住大驚道:「妳怎麼成了這副樣子!?」
明雲裳的眼裡滿是淚水道:「女兒之前被謹夜風所迷,對他情有獨鍾,到今日才知他根本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人渣,女兒自知釀下大禍,無顏活在這個世上,打算以死明志,原以為必死,不料卻在閻王殿遇到了娘親……
娘親說,女兒縱然曾入迷途,可是父親還在,還需要侍奉父親,若是這般死了,便是不孝,於是便求閻王爺將女兒送了回來,讓女兒好好侍奉父親……不想女兒一回來,紅杏便帶著家丁闖進女兒的住處,欲對女兒無禮,對女兒百般欺辱,還說……還說女兒是賤貨!若女兒是賤貨,那……那父親又是什麼?我可是父親的親生女兒啊!」
明老爺一聽頓時大怒道:「夫人,這是怎麼回事!?」
崔氏沒料到明雲裳一醒來,竟然口齒比以前伶俐了不少,而紅杏也把事情做得太離譜了些,明老爺在這裡,怎麼能做得如此明顯!?
她走到紅杏面前,揚手就是一巴掌,然後怒道:「我平日是怎麼教妳的?竟連小姐也敢罵!」
紅杏忙跪在地上道:「老爺夫人明鑒,奴婢只是去請五小姐罷了,但五小姐所行之事,就算是我這個婢女也覺得太過分了些,心裡一惱,便口不擇言了,實沒有半點侮辱老爺的意思。」
崔氏看了明雲裳一眼,眸光一沉,一把將明雲裳摟進懷裡道:「我可憐的女兒啊,妳怎麼成了這副樣子?我之前答應姊姊要好好照顧妳的,不想妳竟如此的不成才,怎麼就和那謹夜風私通呢?姊姊生前最是聰明節孝,都是我不好,沒有教好妳,才讓妳誤入歧途!」
她一邊說一邊流著淚,那模樣看起來後悔至極,傷心至極。
明雲裳卻分明看到了崔氏眼裡的嫌惡,如果不是她亦是演戲高手,只怕還看不出崔氏是在演戲!這樣的演技放到現代那也是一等一的,難怪有人說古代女人宅鬥都是高手,談笑間都是機鋒,笑臉上藏的極可能就是刀子。
只是崔氏的演技再高,她也不是吃素的,她當即嚎啕大哭起來道:「這哪裡能怪母親照顧不周?都是我自己不好!我原不該住最西邊的小屋,那裡離謹家就只有一牆之隔,母親又常對我說謹家和明府都是書香世家,謹家的公子必定是人中龍鳳……
三年前,明府的西牆有一個大缺口,站在那裡可以清楚看到謹家的東廂房,我之前稟過母親,說謹家的少爺常隔牆相望,讓母親把牆補上,但母親說持家要勤儉,六妹妹的嫁妝還沒有置辦好,又哪裡有閒錢去補西牆……日子一久,女兒的心裡就犯了糊塗,把父親和母親的教誨都忘了,如今真是悔不當初啊!」
崔氏聽到她這一席話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明雲裳是在變相說她和謹夜風的事情,是她處心積慮撮合的,更是在說她這些年來一直在虐待明雲裳,而西牆倒塌之事又是真的……
她實在是想不到,明雲裳這一撞腦袋竟機靈了不少,以前遇到這種情況,依明雲裳的性子怕是一句話也不會多說。
果然,明老爺看著崔氏道:「西牆什麼時候毀的?」
崔氏還在想要如何回答,碧瑤已在旁答道:「那西牆已塌了快三年了,路總管對這件事情最是清楚。」
崔氏見明老爺臉色不好,忙道:「老爺這些年來一直靠師爺那份薪金養家糊口,可是府裡的開銷卻極大,常常是老爺賺的錢還不夠府裡的開銷。如今,雲楚也到了議婚的年紀,處處都要花錢,西牆的牆若是重修一回,只怕得花個好幾兩銀子。我想謹家是書香世家,雲裳又是所有女兒中最為懂事的一個,又豈會想到她竟如此的不自愛?」
明雲裳暗讚崔氏果然是個宅鬥的高手,這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還把黑的說成白的,也難怪以前的明雲裳會那麼怕崔氏了,只是如今的她,已經不再是那個任由崔氏捏圓搓扁的明雲裳了!
她當即一把鼻涕一把淚,咬著唇道:「是女兒不爭氣,早前母親說明府和謹家是世交,一定會結姻緣的,曾暗示我日後一定會嫁給謹夜風。女兒原本覺得,那樣和謹夜風私下見面實有失體統,母親卻說反正都要成親的,也沒有什麼好防的……
只是如今已是空口無憑,由得母親去說了,女兒原是一意尋死,只是心裡記掛孝道,不忍父親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才厚顏活下來,今日父親若是也信不過女兒的話,女兒不過一死!」
明雲裳的話說完後,便跪在地上大泣道:「娘親,女兒不孝,不能完成妳的願望,不能再代妳伺候父親了!」
她朝明老爺行了一個大禮,然後緩緩又道:「母親一直在奈何橋上等父親,這一次我見到母親的時候,她教了我一闋詞——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明老爺聽到這裡,眼裡頓時升起了一抹憂傷,淚水也溢滿了眼眶,想到以前和明雲裳生母在一起時的歡樂時光。
他出身書香世家,最喜與人吟詩作對,明雲裳生母水氏是個才女,常與他一同吟詩,而崔氏是商賈之女,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大字也不識幾個,詩詞歌賦完全不通。
明雲裳看到明老爺眼裡的淚光,知道已經打動了他,雙眼含淚大哭道:「娘親,我來陪妳了!」說罷,就重重地朝柱子上撞去。
碧瑤早有所備,一把將她拉住道:「小姐,妳不能再做傻事了,若是讓已故去的夫人看到妳這副樣子,只怕會傷心的!」
明雲裳哭道:「如今我失了名節,父親不信我,也不要我侍奉於膝前,我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碧瑤還欲再勸,明老爺已一把拉住她道:「妳這個傻孩子,怎麼會如此想不開?妳如此孝順,為父又豈會不要妳?而妳如此聽妳母親的話,又豈會是個輕浮的孩子!妳今日裡已經死過一回,萬萬不能再做傻事了!」
明雲裳聽明老爺這樣說,當下撲到他的懷裡道:「父親……」話未說完便淚如雨下。
她靠得近了,明老爺看到她額頭上的傷口,當真是觸目驚心,父愛自心裡升起,他頓時心疼萬分地道:「妳這個傻孩子,怎麼能做這樣的傻事!」
明雲裳知道事情到這一步已算成功,再說話就是畫蛇添足,便只是伏在明老爺的懷裡哭泣,沒再接話。
崔氏看到這副情景,知道想要借這一次機會整死明雲裳的計畫泡湯了,當下也倚過來哭道:「我苦命的女兒啊,妳日後再不要做這樣的傻事了!」
明雲裳倚在明老爺的懷裡,一邊哭一邊道:「母親不給我做傻事的機會,我自然就不會再做傻事了!」
明老爺聞言頓時黑了臉,一把將崔氏推到一邊道:「這件事情細細算來都是妳的錯,妳明明知道西牆塌了都不去修,明府就算是再破落,也不缺那幾兩銀子!」
明雲裳心裡暗笑,沒有主心骨的男人還是有些好處的,瞧瞧,她不過是幾句話而已,就把明老爺的心給說動了,崔氏妳就等著好看吧!
聽了明老爺的話,崔氏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當下忙抹淚道:「老爺平日裡不問家裡的花銷,自然不知道當家有多難了!這件事情縱然是我做得不妥當,出發點卻是為了明府啊!雲楚今年已經二十了,白家的小姐要一千兩的銀子才肯嫁過來,我一直節衣縮食,不就是為了替雲楚娶個好兒媳婦嗎?」
明老爺聞言面色微微緩和了一些,卻依舊冷著聲道:「妳想的是好,可雲裳也是我的孩子,不能因為雲楚娶媳婦就要了雲裳的命!」
崔氏心裡恨得咬牙切齒,面上卻為難道:「這次的事情是我思慮不周,明日便請工匠將牆補上。只是,雲裳鬧出這麼大的事情,容二公子怕是不會再娶她了,容二公子是宜城裡難得的人才,若失了這個女婿對明府是個極大的損失,不如明日老爺去道個歉,讓雲彩代嫁過去吧!」
明雲裳聽到這裡,總算明白崔氏為何非要置她於死地了,原來是看上容景遇,想把自己的女兒塞給他。明雲彩是崔氏的親生女兒,比她小一歲,今年剛剛及笄。
她想起容景遇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那雙冷若寒冰的眼睛,心裡就覺得好笑,隨即有記憶湧進心裡,頓時明白了緣由。
半年前,容家前來求親的時候,崔氏就一直想要將明雲彩嫁給容景遇,還百般為難以前的明雲裳,明雲裳也知道崔氏的心思,又因為謹夜風的關係,亦暗中想讓容景遇娶明雲彩。只是,不知道那容景遇發什麼神經,不管媒婆怎麼說,不管崔氏怎麼用手段,都一定要娶明雲裳。
雖不清楚原因,但她可不會自戀得認為,容景遇是因為愛她才非她不娶,若是如此,今日他也不會那樣羞辱她。
雖然在這個該死的封建社會裡,女人只要和人訂過親,然後再被人退婚,就會被人說三道四,但她始終覺得嫁給容景遇,絕對比退婚後被人指指點點還要可怕。
再說了,那是個人渣!那樣的傢伙想娶她,作他的春秋大夢去,她覺得崔氏有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好了!
明雲裳正想說話,明老爺卻搶在她之前嘆了口氣道:「那件事情又豈是妳能左右得了的?容二公子的脾氣妳又不是不知道,就不要再去想那些上不得檯面的法子了,容家若真要退婚也沒有法子……其他的事情先不急,先找個郎中來好好替雲裳看病,容二公子那邊我會再想辦法,希望雲裳不要被退婚才好!」
明雲裳聞言,立即輕泣道:「女兒不要嫁人,只願一輩子伺候在父親身邊。」
她這句話說得明老爺心裡滿是溫暖,當下老淚盈眶道:「傻孩子,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妳這幾日好生在家裡養傷,其他的事情為父自會處理,必定讓妳風風光光地出嫁!」
明雲裳的頭低了下來,斜眼看到崔氏滿是怨毒的目光,她心裡頓時一樂,當下輕聲道:「女兒只想伺候父親,而孝道在前,所有事情全憑父親安排!」
她這句話一說出口,明老爺更加覺得她極為懂事,心裡滿是開心,直誇她乖巧懂事,又想起紅杏以及那些對她無禮的婢女家丁,當下冷著聲道:「你們這些狗奴才,竟是學會欺主了!夫人,這件事情妳又打算如何處理?」
崔氏沒料到這個時候明老爺竟還問這些下人的罪,情急之下只得道:「下人們對雲裳無禮的確有錯,是該罰罰他們,只是他們也是為明府好,不如就罰他們一個月的月錢,再領五個板子吧!」
明老爺覺得她處置得也算合理,終是輕點了一下頭,而後又審視起明雲裳的傷,關切了幾句。
就這樣,原本的興師問罪,卻變成了父慈女孝,直把崔氏恨得牙癢癢。
明雲裳則知道,像容景遇那樣的人,是有些傲慢和囂張的,根據明雲裳以前的記憶,那個傢伙是極不好惹的,他說了要退婚那就肯定會退婚,又豈會聽明老爺的話,所以她的心裡一點也不擔心明老爺能改變什麼。
她目前最要做的,就是先引得明老爺的注意,讓她以後的日子好過一點,要不然依著崔氏的性子,只怕餓都能餓死她。至於崔氏的那些陰謀也好,陽謀也罷,她是一點都不怕。
比心機,比算計,她明雲裳還真沒怕過誰!
一切處置妥當,明老爺便打算親自送明雲裳回房。
見狀,崔氏忙阻止道:「老爺,天色已晚,你忙了一整天也累了,讓紅杏送雲裳回去就好。雲裳本就有錯,老爺此時送她回去,若是傳到其他女兒的耳中,怕是有些不太妥當。」
見明老爺微微有些猶豫,明雲裳輕聲道:「父親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便好。再則,屋子裡實是太簡陋,連把椅子都沒有,父親去了也會失禮。」
明老爺微愣道:「妳是府裡正經的小姐,住的地方又豈會連把椅子都沒有?為父一定要去看看!」
崔氏氣得臉色大變,卻找不到合適的話來阻止,只得狠狠地瞪了一眼明雲裳。
明雲裳似受了很大的驚嚇,哆嗦了一下,明老爺感覺到了她的異常,回頭一看正好看到崔氏惡毒的眼神。崔氏見他看來,忙將眼神變成十二分的慈祥,只是明老爺已經看到了,他冷哼一聲,瞪了崔氏一眼。
而當明老爺送明雲裳到達小屋,看到裡面的情景時,更是氣得臉都青了,卻什麼都沒有說,只讓明雲裳好生休息。
剛好大夫也過來了,他為明雲裳把完脈、包紮完傷口之後,又開了一堆藥,說並無大事,好生休養便好,只是失血過多,需吃一些補品。
明老爺細細聽完之後便離開了,不一會便聽到主屋那邊傳來了吵架聲。
見明雲裳的嘴角上揚,碧瑤輕聲道:「好像是老爺和夫人在吵架。小姐,妳今日可把我給嚇死了!萬一老爺也逼妳,那可怎麼辦?」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明雲裳下巴微抬道:「這才剛開始而已,以後還有好戲看。再說了,今日我如果不去的話,又哪裡來的錢去請大夫買藥材吃補品?」
這副身體原本就不好,這樣一番折騰已經傷了元氣,她自然要想辦法全部補回來。
既然她已經狗血無比地穿越了,那麼就要用她自己的法子活得風生水起,那些妄圖陷害她的混蛋,她必將百倍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