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劇痛,讓閉著眼的伶舞皺了一下眉頭,這樣的痛楚像極了小時候沒有完成訓練,被鞭子處罰之後產生的痛楚。
但那都是十歲之前的事情了,從十歲之後,她就能輕鬆地完成各種訓練,再也沒有嘗過這樣的痛楚。
雖然這樣的痛楚讓伶舞很想直接再次昏睡過去,但她還是選擇努力睜開眼睛。
她必須要弄清楚她在什麼地方,有沒有被那群為林嘯天效命的殺手抓住。
只是下一秒,伶舞就因這個念頭啞然失笑。
那些殺手怎麼會抓她?他們和她一樣,只會殺人不會抓人,也就是說,她現在應該是安全的。
一睜開眼睛,伶舞的眉頭就皺了一下。
這是什麼地方?整個屋子都是古色古香的。
在床不遠處的桌子上,擺放的茶具都是上等的官窯出品,要是拿出去拍賣一定價值不菲,但是這個屋子的主人居然就這樣隨意地擺著。
起身牽扯出來的痛楚,讓伶舞眼睛微微瞇了一下,當低頭查看身上的傷勢,把衣服解開之後,她頓時愣了一下。
出現在她眼裡的,竟不是原來那玲瓏有致的身材,而是一個差不多十歲小女童的乾癟身子。
在這個身子上面,佈滿了她曾經也有過的鞭痕,看那痕跡有些應該是很早就留下來的,而那些讓她產生痛楚感覺的,大約是不久之前才形成的吧。
有將近十道傷痕還在慢慢地往外滲血,最長的那條從右手臂斜斜地劃過胸前,拖到了腰際,而背上傳來的痛楚讓她清楚知道,身後一定也有這樣的鞭撻傷口。
看著不遠處的梳妝台上擺著的銅鏡,伶舞決定先不去管身上的那些傷痕,而是先弄清楚她在什麼地方,為什麼她會擁有一個十歲小女童的身子。
然而,光是下床起身走到梳妝台旁邊,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讓伶舞疼得額頭冒出了冷汗,但她僅僅是暗自倒吸了一口氣,臉上什麼痛苦的表情都沒有。
伶舞的手指剛碰到鏡子,門就被人從外面一腳踢開,發出一聲巨響。
轉頭往門的方向看去,映入她眼裡的是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女孩,穿著一身古裝,手裡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個應該是藥物之類的小瓶子。
看到伶舞站在地上,那個女孩的眼睛瞬間瞪圓了,她快步走進房間,把手裡的托盤往桌上重重一放,沒好氣地說:「我說十六小姐,妳就不能安分一點?」
確定這個女孩沒有能威脅到她的本事,伶舞把視線移了回來,拿起鏡子自照。
雖然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是看到鏡子裡的相貌時,伶舞心裡還是猛地跳了一下。
她不但身子回到了十歲左右,就連那張臉也回到了那時的樣子,和她記憶中小時候的長相一模一樣。
再看看身邊站著的那個穿著古裝的女孩,伶舞腦海裡自動出現了兩個字——
穿越!
伶舞從來都不相信世上真的有穿越這樣的事情,也從來都沒有看過那些據說很流行的穿越小說,她沒有那個興趣也沒有時間。
以往,她所有的時間都用在怎麼樣完成任務上了,只是因為要上網查詢一些資料,總是看到這個詞,才多少知道有這樣的一個說法。
對此,她從來都是一笑置之,現在卻偏偏遇到了這件她從來都不相信的事。
「我的小姐,妳能不能現在就回到床上?」那個女孩走到伶舞的身邊,不屑地癟了一下嘴,「要是來不及幫妳上藥的話,那些傷可是會變成疤痕的,到時候挨罵的又是我。」
伶舞把手裡的鏡子緩緩放到梳妝台上,抬眼看著這個比她高一個頭、一臉不耐煩的女孩,冷聲問:「妳是誰?」
看到伶舞望著她的眼神,那個女孩愣了一下。
這樣犀利的眼神,和原來那個沒事就哭的小姐根本就判若兩人……
但也只是怔愣了一下,她便再次嘟囔道:「我跟著妳這個小姐,簡直就是倒了八輩子的楣,跟著別的小姐都有賞賜,唯獨妳什麼都沒有,只是一天到晚給我找麻煩,要幫妳上藥和被罵……」
女孩說著說著,火氣就上來了,突然伸手拽著伶舞的手臂往床邊拖,也不管她的手指緊緊地壓著伶舞手臂上的傷處,「妳就不要裝傻了!我是誰妳會不知道?別真的拿自己當主子!」
手臂上傳來的痛楚,讓伶舞眼睛猛地瞇成一條縫,手臂一扭一曲,便從那個女孩手指中掙脫出來,在女孩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時,她小小的手指已經搭到了女孩的脖子處,而後漸漸收緊。
看到女孩眼裡的驚駭,伶舞微微勾了一下嘴角,很滿意自己原來的身手還在。
等女孩有些喘不過氣之後,她才將手指鬆開一些,昂著頭,一字字地說道:「我問妳是誰。」
女孩被伶舞眼裡冒出來的殺氣嚇得瑟縮了一下,連忙呆呆地老實回答,連聲音也明顯顫抖了起來:「十六小姐……我是妳的貼身丫鬟小玉啊。」
滿意地聽見小玉老老實實的回答,伶舞放開她的脖子坐回到床沿。
她其實已經有些喘不過氣,方才的動作更是讓她的眼睛開始有些發黑,看來現在這個身子不僅身上有傷,就是體質也不怎麼好。
伶舞不去理會小玉的驚駭反應,又問:「那我又是誰?」
小玉雖然心裡詫異到了極點,但還是小聲地回答伶舞的話:「妳是我的小姐。」
「廢話!」伶舞不滿地挑了一下眉毛,小小的臉上浮現出和年齡不符的譏諷神情,「我是問妳,我的身分和名字是什麼?」
小玉聽著伶舞冰冷的聲音,雖然滿心狐疑,還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伶舞的問題。
從小玉的話裡,伶舞知道了她現在的身分。
在這一世裡,她是當今五王爺的女兒,今年十歲,排行十六,名字也和原來的她一樣叫伶舞,只不過換了一個姓,變成了歐陽伶舞而已。
得知這個身分,讓伶舞有些想不通,身為一個王爺的女兒,一個金枝玉葉,身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傷痕?
小玉有些遲疑地低頭往桌子上的托盤看了一眼,對陷入沉思的伶舞說道:「小姐,是不是可以幫妳上藥了?要是再拖下去,只怕妳身上的那些鞭傷就會留下痕跡。」
看到小玉眼裡的狐疑,伶舞把心裡的疑問壓了下去。
反正她已經來到了這個地方,該來的事情都會來,該知道的問題總會知道,她根本沒有必要預先知道那麼多,很多東西就是知道了也躲不過去的。
伶舞把上身的衣服緩緩除了下來,吩咐小玉道:「幫我上藥。」
等小玉幫她上完藥,伶舞隨意地活動了一下手臂,發現小玉幫她上的藥的確不錯,抹上去就一陣冰涼,痛楚也在很短的時間內消失了。
伶舞一邊將衣服穿上,一邊冷聲問:「妳確定妳是我的丫鬟?我怎麼感覺妳倒像我的主子?」
「小姐!」小玉額頭上的冷汗頓時冒了出來,急忙往地上一跪。
「抬起頭看著我!」伶舞盯著小玉的眼睛,沉聲道:「妳以前怎麼樣對我,我不想管,但是從現在開始,妳最好記住自己的身分。」
看著一臉驚慌的小玉,伶舞又提醒道:「今天發生的事情,妳都給我好好放在心裡,我不希望從別人嘴裡聽到隻言片語。」話裡有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小姐放心,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小玉急忙點頭道,說完臉上出現一絲媚笑,「小姐妳餓了沒有?要是餓了的話,我去幫妳拿一些吃的。」
伶舞微微點頭,揮手示意小玉下去。
過了一會兒,聽到外面有說話的聲音,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
「小玉,怎麼妳今天居然幫那個笨蛋拿飯了?」
一陣輕噓聲之後,小玉的聲音跟著傳來:「妳不要亂說話,十六小姐不是才受了處罰,我做丫鬟的當然要幫她準備好一切了。」
「哈!」那個尖銳的聲音嗤笑一聲,「妳是不是腦袋也被妳那個小姐帶壞了?妳不是才說了,巴不得她死了最好,說不要幫她拿飯,讓她餓著,帶著傷自己去拿,那樣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換主子了?」
頓了一下之後,那個聲音又用神祕兮兮的語氣接著說:「哎!我可告訴妳,我們主子對妳還挺滿意的,等妳那笨蛋主子死了,就到我們那邊去吧。」
「妳不要胡說……」
屋內的伶舞微微勾了一下嘴角,看來這個身子原來的主人過得實在是不怎麼好,就連那些下人都敢這樣對她,居然在門外公然討論怎麼整死她這個主子。
小玉接下來說了什麼,她根本就不想聽了。
原來那個歐陽伶舞是怎麼樣,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從這一刻開始,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會改變。
她伶舞不是一個任人擺佈的人,既然到了這個時代,她就要好好活著!
***
伶舞在房間裡安安靜靜地養了三天的傷。
也不知道小玉幫她上的那些藥物是什麼,居然讓那些鞭傷在三天之內就全部收口了,只留下了一些烏黑的痕跡,估計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慢慢消退。
她這幾天已經試過了,她原來的身手還在,只是這個身子有些虛弱,而且很明顯地除了過度勞累之外,還有營養不良的情形。
因此從第一天開始,伶舞就明確地把她每一餐要吃什麼都寫了下來,讓小玉按照上面的食譜,去膳房裡讓廚子煮好送來。
雖然這兩天的氣息好了一點,但是要把這個身子調養好,看來還是需要一段時間。
這三天以來,伶舞都待在房間裡,查看小玉按她要求找來的一些資料,靠這些把目前身處的這個時代和環境做了詳細的瞭解。
她在的這個地方叫做東陵國,這裡和她記憶中的歷史時代有些不同,不屬於她知道的任何一個時空,不過好在這裡的各種習俗和制度,還是跟她熟悉的那些差不多。
這個時空和歷史那些皇朝一樣,同樣是君主制度。
她現在這個身子的父親歐陽離,雖然名為東陵國王爺,但與當今的皇上歐陽凜卻不是同胞兄弟。
歐陽離父輩歐陽天一族已經沒落,屬皇族的遠親,擔任先皇近身侍衛。在一次叛亂中,歐陽天拚命揹著先皇從亂軍中逃離,到了安全地帶,先皇身上毫髮無損,歐陽天卻身中二十三刀,半途傷重不治身亡。
為體恤忠良之後,先皇特將歐陽離接入宮中,收為皇室子嗣,以慰歐陽天在天之靈。
長大後,先皇對歐陽離更是委以重任,比對其他親生皇子還好,駕崩之前還特意留下遺詔,吩咐新帝善待歐陽離。
是以,歐陽離除了是朝廷中的五王爺之外,還是掌握著天下兵馬的大元帥,就是當今的皇上對他也是禮遇三分,賜他見面可以不用行參拜之禮。
也正因為如此,歐陽離長久以來養成了霸道逼人的習性,就是當今皇上,也從未放在眼裡。
伶舞把小玉幫她找來的這些資料都看了一遍之後,也大約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所謂的禮遇,只是一個好聽的說法而已,真正的原因也許是懼怕。
聽到推門聲,伶舞依舊低著頭翻閱手上的資料,她早就從腳步聲聽出來人是小玉。
果然不出她所料,小玉的聲音緊跟在推門聲後響起:「小姐,今天還是早點睡吧,明天又要開始功課了,要是小姐精神不夠,只怕又是一頓責罰。」
「嗯!」伶舞把手裡的資料放下,接過小玉遞過來的茶杯,輕抿了一口,「妳明天早上帶我過去吧。」
等了一會兒,伶舞發現沒有得到回應,抬眼看著欲言又止的小玉,「怎麼啦?」
小玉急忙搖搖頭,「沒什麼,我明天一早就來。」
伶舞若有所思地看著小玉,心裡有一種預感,看來還是有很多事情是她不明白的。
**
翌日清晨,和風吹拂,庭院中柳蔭蔥蔥。
伶舞放慢腳步沿著庭院小徑緩步前行,雖然走在小玉前面,但眼睛卻注意著小玉的眼神,按照她的眼神提示,準確無誤地走到一個院門前停身站立。
小玉遲疑了一下,搶在伶舞的前面幫她將緊閉的院門推開,隨即躬身站到一旁,「小姐,我就在這兒等著妳。」
伶舞挑了一下眉毛,剛想開口,身後就傳來一個刻薄的話聲——
「小玉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勤快了?」
聞言,伶舞只是微勾嘴角,根本就不想理會這個人,頭都不回地抬腳就直接往院子裡跨去。
「妳站住!」見到伶舞不理會自己,那尖銳的聲音頓時有些氣急敗壞,「十六小姐,不是我這個做丫鬟的多嘴,妳看到我家二小姐過來了,怎麼也不過來行個禮?妾侍生的就是沒有教養。」
伶舞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她根本就不想惹事,但是事情為什麼總是找上她?要是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是三天前她聽到的那個。
靜靜回身,望著那張還在不停說話的嘴,伶舞嘆道:「難道妳的主子連最基本的禮數都不會教嗎?連主子都敢教訓?」
「主子?」那個人摀著嘴,裝模作樣地誇張笑了兩聲,「二小姐,那個笨蛋還真的以為她和妳一樣是主子呢!」
「小紅,不得無禮!」站在一旁的盛裝女子輕斥道,「妳要知道,妳的身分比不得她,沒必要和一個賤妾生下來的人計較。」
她雖然是教訓自己的丫鬟,但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衝著伶舞而來。
這三天以來,伶舞早就從小玉的嘴裡得知,五王爺府裡,連男帶女雖然一共有四十多個少爺小姐,但除了大少爺歐陽野、二小姐歐陽宣萱和三小姐歐陽芳華,是大王妃生下來的之外,其餘的都是一些沒有名分的妾侍所生。
大王妃正是當今龔太傅的女兒,龔太傅權傾朝野,除了這個嫁到五王府的女兒之外,兩個兒子更是管理著六部尚書中的兵部和吏部,掌握著朝廷大權。
可以說,五王爺能有這樣的權勢,和他的大王妃脫不了關係。
伶舞暗自搖了一下頭,終於知道這個丫鬟憑什麼對她這樣說話了,有什麼樣的主子當然就有什麼樣的丫鬟。
像歐陽宣萱這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跋扈千金大小姐,教出這樣狗眼看人低的丫鬟,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既然姊姊這樣說,伶舞也無話可說。」伶舞冷聲回道。
「姊姊?」身後的甜笑聲再次傳來,「我怎麼從來就不知道,我有妳這樣一個下賤的妹妹?」
伶舞冷笑一聲,轉身往院子裡走去,她根本就不想和這兩個人計較。
她從來都不會因為不值得的小事出手,像這樣的事情,還不在她計較的範圍裡頭。
同時,她也有些明白,為什麼小玉聽到要跟著她來這裡時,會露出那種猶豫的樣子。
這樣的戲碼看來是時常上演的,所以小玉自是不願意跟著她這個受氣小主子過來,因為肯定也會跟著一起受氣。
歐陽宣萱見伶舞頭也不回地離去,愣了一下,隨即對身邊的小紅使了一個眼神。
小紅點點頭,就往伶舞的方向衝去,一把抓住已經踏進院門的伶舞。
「簡直就是笑話,妳知不知道禮數?」小紅冷哼道,一邊企圖把伶舞拖出院子外,「妳要記住,妳是一個賤妾生下來的,看到正經主子最好垂手站在門口等著!」
「妳最好放開我的手。」伶舞眼睛微瞇,語氣卻是淡淡的。
然而,小紅不但沒有鬆手,反而加大了力道,將伶舞的手臂往後擰去,嘴裡也嘲諷道:「放手?今天我就讓妳這個笨丫頭知道,什麼才是真的主子!」
「小紅,不得無禮。」雖然是這樣說,但歐陽宣萱眼裡也露出了濃濃的嘲諷,語氣裡盡是戲謔,那個樣子與其說是在阻攔,不如說是在看戲,「別傷著了人家千金小姐……」
忽然,伶舞眼眸一冷,沒有被小紅抓著的右手手掌隨手翻轉,化掌為刀,由下而上狠而準地砍在小紅頸部的動脈處,被抓著的胳膊順勢往後重重一撞,撞在因為腦部瞬間缺氧昏迷的小紅胸前。
伶舞慢慢地將手臂從小紅已經鬆開的指間抽出,心裡對自己方才的動作有些不滿意。
要不是這個身子過於虛弱,方才她那一撞,小紅的肋骨最起碼要斷上三根,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最多只會造成瘀傷,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伶舞的動作一氣呵成,讓歐陽宣萱剩下的話瞬間說不出來了,只能傻傻看著往後倒去的小紅。
抬眼看著歐陽宣萱吃驚的臉,伶舞淡淡一笑,「不知道二小姐還有什麼想要教我的?要是沒有的話,伶舞就先行進去了。」
她也不等歐陽宣萱有任何反應,轉頭對站在旁邊同樣有些傻眼的小玉低聲吩咐:「妳跟著我進去。」
歐陽宣萱看著伶舞的背影,好半晌之後才回過神。
她一向都是刁蠻任性到了極點,別說這個從小被她欺負到大的伶舞,就是那些比較出眾的弟妹,見到她的時候也只有唯唯諾諾、垂手聽命的份。
現在,這個最弱的、連等級都沒有的伶舞,居然敢這樣頂撞她,還打她的丫鬟※
「妳站住!」歐陽宣萱怒喊道。
聽到歐陽宣萱的呵斥和緊追而來的腳步聲,伶舞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
既然避不開,那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