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獵奇1
當她逐漸邁入死亡那一刻,生命氣息在吐納的頃刻間消逝在空氣中,眼瞳中的光采也隨之消散。
那時感覺到的疼痛彷彿消失,就連時間的界限也不存在了。女孩覺得自己好像處於半夢半醒之際,一切的不安、徬徨、無助都不存在,只剩下一種說不出的悲傷,同時伴有著喜悅──那種喜悅無法形容,若要解釋的話比較像是要回到來的故鄉一樣,她要回去了,人們所謂的彼岸那端將會是祥和世界。
她看不見那個人。殺害她的兇手,是男是女她都不在乎,小女孩只知道她要回到天上,轉換成另一種形式存在。
不是消失,而是我們看不見罷了。
她的魂微笑著,生前女孩的名字叫做小玲,死後過往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她只想往那道光走去,那璀璨的七彩虹光充滿了能量,不時傳來熟悉的叫喚。
小玲起身,潔白的魂魄脫離沉重、血流滿地的軀殼,如今剩下一身輕盈。她回頭看了自己抽蓄的身軀一眼,有些悲哀、無奈。她不想回到那個身體待著,畢竟死時的痛苦太強烈了,強到被刀刺中的一霎那立即靈魂脫離軀殼。
媽媽和爸爸看到她這種死法是否會泣不成聲?
年紀半大不小的她擔憂母親會因此昏厥過去,父親則無法振作,畢竟她是家中受盡疼愛的獨生女。
她收回目光,朝那道光踏出第一步。
沒有冰冷,沒有任何不安感受,小玲知道自己死了,只不過──那個人突然開口,原本蹲在那裡剖開女孩胸腔的兇手起身,壓低的帽緣下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露出白森森的齒貝。「別急著走!」他說。
在我們不清楚他的性別與身分為何之前,我們都稱他為獵人好了,為什麼呢?
因為兇手的目的不只是殺人,還醉心於收集某樣東西,於是他到處獵殺這些年紀、個性相同的女孩子,渴望獲得那純潔的一切。
小玲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顫慄蔓延全身上下。
她感覺獵人好像可以看見她似的,但她是鬼呀,一個已經死去的鬼魂,為什麼兇手可以直視著對她說話呢?
女孩不認為這是巧合,這個人的確是對著她講話。
獵人壓低帽緣,曾幾何時小玲發現自己無法看清兇手的樣貌,不論她怎麼從任何角度去看,總是有個黑影遮住了兇手的五官。
為什麼我卻看不見他?小玲既恐懼又納悶。
在另一個空間中窺看獵人的樣貌,他彷彿處於濃濃黑霧裡模糊不明。突然,小玲聽見過世的親友們在光的那端要她快逃,眼前的這個人很危險!
小玲不知所以然,卻還是聽從親友們的建議拔腿逃跑。
「太晚了。」獵人說。
他拉開厚重的夾克,露出平坦、帶有些微肌肉線條的腹部,上頭刻畫著複雜的符咒刺青。小玲在奔跑中回頭,只見獵人的腹部浮現出一條黑色的疤,接著迅速撕裂開來!
小玲尖叫,魂魄散發出來的恐懼頻率震動四方,嚇得所有的孤魂野鬼都不敢靠近此地。
撕裂的傷疤長出許多細小獠牙,齜牙咧嘴地發出恐怖的低鳴。
女孩感覺自己的腳步變得沉重,一股力量拉著她往反方向拖曳滑行。她根本沒有辦法逃到光的那端,魂魄力量一點一滴地消散,直到無力為止。
獵人如貓般無聲無息來到女孩身旁,他的腹部張開血盆大口,硬生生將對方的魂給一口咬斷。
銀色透明光芒的液體像血一樣流了滿地,那是鬼魂的構成物質──靈質能量,年紀越輕的,越是純粹,嬰兒則會是金色,接近神性。
獵人笑了,嗓音低沉又沙啞。
女孩的身影一點一點地被吞入腹部,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全身充滿能量。
他試過嬰兒的魂,不過太過乾淨令人招架不住,他反而喜歡這種有點沾染世間,半大不小的孩童魂魄,尤其是屬陰性的女孩子。
獵人起身,回到屍體橫躺的位置,取出鋒利的外科用手術刀。精準的第一刀,額頭與髮際的接合處立即浮現出鮮紅色線條,接著滲出許多鮮艷的小血珠,好像戴上頭冠那般美麗。
他仔細剝下少女的頭皮,連同毛髮一起收入小皮囊裡。
最後獵人用一條紅布,覆蓋在屍體被硬幣遮住的雙眼上──這就是為什麼小玲始終看不見獵人的外貌,因為在她死前的那一刻就被用硬幣遮住視線了……
他吹著口哨,輕快悠揚的樂聲迴盪在潮濕的巷內。綁好紅布後,接著繼續綑綁屍體的四肢。
「好──最後就剩這小傢伙了!」獵人微笑。
他將一顆米粒般大小的東西塞入屍體的鼻腔深處裡──那是他身體的某個部分,法醫化驗後就能得到DNA找出他的身份,獵人給了清楚的線索。
「有本事就追著我的線索找來吧。」
***
事隔一星期,市立康城國小五年級女童──小玲被殺害的消息才出現在新聞、報章雜誌上,由於隔了好幾天,遭到尋著腐屍氣味而來的野狗啃咬關係,女孩屍體處於分散狀態,許多重大的線索也被破壞殆盡。
慶哥是負責這件案子的資深警員之一,外貌神似黑道流氓的他頂著像是剛出獄的大光頭,下巴鬍髭參差不齊,鼻子上太陽眼鏡則是遮不住凶狠的目光。
許多新進警員往往因為他的樣貌與穿著,誤以為他是某堂口的老大,鬧出許多笑話。
雖然身型彪悍但行為舉止則是小心謹慎──可以說如豹子般的優雅,卻充滿了蓄勢待發的爆發力,一雙銳利眸子是隨時隨地注意週遭的風吹草動,看似姿態輕鬆,實則不動如山的穩重,深受上級重視。
慶哥沒有越過封鎖線,只站在不遠處觀看同事採集證物。當時女童小玲的命案採集者是年邁的法醫,由於年歲過大一直沒有新的後輩接手,也缺乏新穎的設備,造成五年後新任法醫想找尋關聯性證據的困難,遲遲沒有破案。
真是離奇的命案,他心想。
不用法醫解釋,光從遠處看就覺得這次案子很不尋常,因為死者除了被綑綁四肢之外,雙眼還蒙上了紅布,他初步判斷這可能跟某種民俗儀式有關。
慶哥倒是對這些東西還算有點研究。
不過正確結果還是需要待法醫釐清再說,畢竟有些犯人會故弄玄虛,引導他們走向宗教殺人命案也說不定。
一名高瘦,帶有些微駝背的年輕男人來到慶哥身旁。人未來聲先到,慶哥聽見身後傳來動物般猛力又深沉的吸氣聲,就知道那是同伴阿州。晚輩們稱州哥的男人有著黃鼠狼似的動物外貌,不認識他的人大概會以為他是個奸商,而不是充滿正義感的警察吧。
大多數的人不是很喜歡跟州哥打交道,因為做事的手段不是很乾淨,正所謂的相由心生就是在說他吧。
「有什麼直覺感想嗎?」
州哥一身西裝筆挺,不論春夏秋冬都是同樣穿著,不會減少也不會增加,然後永遠是拿著手帕,一副有潔癖的模樣捂住口鼻,對屍體的腐臭味皺眉。
慶哥老覺得阿州很虛假,甚至有點娘。不過對阿州的專業也有某種程度的肯定──阿州很能模擬出犯人邪惡心態,大概他本身也很邪惡的關係吧?
反正能抓到兇手就是好的能力。
「直覺嗎……」
慶哥搓搓下巴刺人的鬍渣,雙眼瞇起。
說到底,警察幾乎都很相信第一直覺,尤其是慶哥的想法。阿州覺得他有貓般的靈敏直覺,粗曠的外表只是假象,他總是先問慶哥的直覺想法,再來判斷其它的事。
正當他閉上雙眼整理思緒時,慶哥感覺到說不出的煩躁,一種詭異的感覺油然而生。
奇怪?他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
通常在這種殘忍的案發現場,他都會感覺到一種奇妙的存在。一般來說就是死者的魂會徘徊在此,讓人感覺毛骨悚然,覺得這裡充滿了怨氣,有時候陰氣重重,可是現在卻什麼都感覺不到?而野狗還在週遭大剌剌地躺著看他們辦案。
怎麼會感覺不出來呢?他第一次覺得充滿了不尋常。
「怎麼了,我們的慶哥怎麼表情這麼怪異?」
阿州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在寒風中忍不住收緊雙臂抵抗寒冷。
「沒什麼……」慶哥緩緩地說。「我只是覺得這次的案情可能會拖很久,久到我們無法想像。」
他的話在沒多久之後果然一語成讖。
檢察官與老法醫在採集完後對兩名觀望的警官招手,打斷慶哥與阿州的交談。他們倆人套上塑膠鞋套,彎身穿過封鎖線。
屍體陳屍地點是在鬧區小巷中,出乎意料之外的明顯,卻沒有人在第一時間發現,可見兇手對此地非常熟悉,也許在犯案前就勘查過現場,清楚知道這個死角。
如今在巷外聚集許多好奇民眾,大多數人們還是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而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正在接受警方偵訊。
發現的民眾是習慣在早晨慢跑的上班族,因為偶爾會改變路線到巷子附近買早餐,嗅到了腐爛的屍臭味,才發現巷子裡的屍體,讓他大受驚嚇,再也不敢接近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