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吃魚
「我說老媽,這是什麼?」看著桌面上一道道很難說是食物的料理,我額頭冒汗問著。
一個盤子上躺著十幾隻已經烤熟斑斕花紋的大型壁虎,另一盤則是拇指粗細蚯蚓、血紅蝙蝠、海蟑螂混成的海陸空炒三鮮,還有一個大碗裡的湯漂浮著好幾顆不曉得是什麼生物的眼珠,而且湯的顏色居然是深藍色,還冒著詭異的刺鼻氣泡。
「這是我在網路上看來的幸運料理作法,因為我們最近常接觸到一些危險的事情,我想說做出來大家吃了可以改改運。小道,要多吃一點喔!」老媽從廚房走來,又端上了一盤看來像是蕃茄炒蛋的料理——除了蛋是綠色的之外。
「不,妳做的這些料理才是最危險的吧!」我白了老媽一眼,「不是跟妳說過網路上的東西不要輕易相信嗎?這些東西我才不吃,妳拿去餵小柔吧!」
「是喔?」老媽露出失望的表情,「我煮了好久呢!」
我也不是故意說得這麼直接,只是不好好說明白的話,老媽根本不懂。像是之前怕她傷心,所以沒告訴她釘稻草人不是讓人身體健康的法術,結果那陣子我和老爸還有一些親戚常常莫名其妙頭痛、胃痛、心臟抽痛。
小柔則是老爸撿來的一個食人花盆栽,老爸有種穿越異空間的奇異能力,所以常常會撿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回來,這是我們家裡最大的煩惱來源之一。不過現在因為有小柔在,老媽都把老爸撿回來的怪東西扔給小柔吃,省去了處理那些怪東西的麻煩。
不過晚餐還是得吃,嘆了口氣,我挑了桌上看來最正常的一碗魚湯撈了幾塊魚肉到碗裡。這又想起,這陣子好像每天都有魚料理,魚肉豆腐湯、炸魚排、魚鬆、魚板、三杯魚。
「老媽,最近魚在特價嗎?」我有些好奇的問,之前這種菜色倒是挺難得才久久出現一次。
「不是啦!前陣子你爸撿了好大一條魚回來。不過牠生命力好強,我把牠的肉切了那麼多下來還沒死,一直在水裡掙扎。」媽也夾了塊魚肉到自己碗裡,「也好啦!要吃的時候再割下來,這樣也比較新鮮。」
「那條魚在閣樓的水槽裡嗎?我想去看看。」雖然我覺得被切割過的魚感覺有點噁心,不過我真的挺好奇什麼魚身上有那麼多肉,夠讓我們吃那麼多天,不會是大鯊魚之類的吧?
「不要啦!到處都是血,挺噁心的。」老媽擺了擺手,露出有些嫌惡的表情。
「對了,爸出差是今天回來嗎?」我問。老爸到國外出差一個星期了,雖然他隨時可以用能力回家,不過為了避免同事覺得太不自然,還是儘量用正常的交通工具來回。
「明天呢!回來也是半夜了吧!」老媽在心裡頭估算著。
「對了,你剛剛不是去醫院看林清夜,她的狀況怎樣,有進步嗎?」吃了幾口飯,老媽突然想到,便問著我。
「……還是一樣,雖然身體都沒問題,但就是醒不過來。」說到這,我的心情就有些憂鬱。林清夜是我的同班同學,因為被人襲擊差點死了,雖然靠著我那可以讓摸到的靈魂實體化的能力而保住了性命,但是沒想到連接靈魂和肉體那條線出了問題,所以至今兩個多月了還躺在醫院。
我承諾過要保護她的,卻……
「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老媽安慰我,「不然我用網路上查到的召魂儀式試看看能不能喚醒她?」
「不,千萬不要。」我認真說著,想起她上次也是用召魂儀式說要讓隔壁鄰居死掉的小狗復活,結果那隻狗雖然醒了過來,身體還是繼續腐爛,後來只好帶到台南的訬靈城隍廟請廟祝收拾殘局。
我和老媽才聊到一半,大門口突然有人轉動鑰匙打開了門,我們往門口望了過去,原來是老爸。
「提早回來了?」老媽有些訝異的問。
「嗯,想起有點事情要處理。」老爸說著,但神色有點緊張。
「喔,那把行李放到房間,一起吃飯吧!」老媽微笑,一邊指著桌面上那堆可以用來殺人的菜餚。
「好啊!等我處理完一些事情」,老爸勉強裝出愉快的表情,吸了口氣,「好香啊!今晚吃什麼?」
「魚湯配飯。」聳了聳肩,我可不認為其他東西是食物,「湯是頂樓那條魚做的。」
「頂樓……什麼?」老爸手上的行李「啪啦」一聲掉到地上,然後發瘋似地飛奔上樓。
和老媽對望了一眼,我有些疑惑的放下碗筷,兩個人跟著老爸走了上去。
「莉──莉娜──」一到頂樓,我就聽見老爸用哭腔喊著,老媽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到我前面,一齊到了浴室前。
「妳怎麼可以這樣?」老爸瞪大眼睛,轉身對媽大叫。
我偷偷的從老媽背後探出頭來,看見老爸下半身浸在染血的水槽中,手裡扶著幾乎只剩一半血肉的長髮美女身軀。她嘴上貼著膠帶,纖細雙手被鐵絲綑綁起來,但是下半身……
我揉揉眼,更詳細點看去,她下半身沒有腳,而是一副只剩骨骸的尾巴——是隻美人魚!
我驚訝的張大嘴巴,老媽則是露出了無辜的表情。
「你又沒說這條魚撿來幹嘛的,魚不是拿來吃的嗎?」老媽緩緩的問。
老爸沒說什麼,只是愣愣的看著懷中半死不活的美人魚。
我注意到老媽微翹的嘴角,心中冒著冷汗。
我敢發誓,她絕對是故意的……
老爸垂頭喪氣說要送麗娜回家,就用毛毯抱著她出了門外,我有種這幾天大概看不見老爸了的預感。
老爸和老媽結婚十幾年了,雖然感情還不錯,不過老爸的個性不太會拒絕別人,長得又不差,娃娃臉加上看來健康的黝黑膚色,所以常常被來路不明的女人纏上。老媽早就對這點很不爽了,看來這次是藉機報仇,仔細想想,她生氣起來實在很可怕,還是說其實女人嫉妒起來都這副模樣?
和老媽一起整理完餐桌之後,我穿了件外套,到外面去散步。最近發生頗多事情,不知不覺就有了這個習慣,在散步時一邊想著事情,讓腦筋清醒一些。
現在是晚上九點多,家庭主婦大多窩在沙發上看灑狗血連續劇,經過一些屋子外時可以聽見清洗碗盤的聲響,偶爾還有練習鋼琴的優美旋律,而父母叫罵小孩的斥責聲音也是不少。
由於已經是初冬了,路上行人紛紛換上稍微厚重的衣服,我穿著灰色長袖毛衣和牛仔褲,沿附近街道向前走著,北風一吹過來,沙啦沙啦捲起了地面的落葉,還有幾片葉子刮上了我的臉頰。
「嚇死俺啦!地球上的雌性都那麼可怕嗎?」有東西從我的毛衣裡頭竄出來,攀到了肩膀上。瞧真一點,那是隻看來很像大章魚的紫色半透明物體,頭上還戴著一個別著星星的白色毛線帽,帽子上的銀製星星正閃閃發光。
「鎖螺絲,有句俗語是說:『惹熊惹虎不要惹女人』,古人的智慧完全在這句話中展現出來了呢!」我見怪不怪,轉過頭對祂說。祂是老媽用碟仙召喚出來的外星人幽靈,原本想要抓我做交替,不過目前似乎暫時放棄殺我的念頭,說想要多多了解地球人。為什麼叫鎖螺絲?因為我根本不記得祂本名叫啥。
「原來如此,這的確需要筆記一下。」不曉得從哪裡拿出筆記本,鎖螺絲用觸手拿著筆在上頭寫了些什麼。
在馬路上走著走著,我經過一個電線桿,看到電線桿旁擺著插滿鮮花的花瓶,便雙手合十對那電線杆祭拜。電線杆後一個半透明的小女孩探出頭,有些害羞的看著我。它是幾個月前在這路上被酒後駕車撞死的小女孩,雖然凶手抓到了,不過它似乎對人間還有留戀,所以就一直待在那邊。我對它笑了笑之後便走開了。
「對了,鎖螺絲,你之前不是當過碟仙?真的沒辦法知道讓林清夜醒來的方法嗎?」我問祂。
「可是我現在已經不是碟仙啦!」鎖螺絲伸手抓住了風刮來的乾燥葉片就往嘴裡塞,雖然它是幽靈,不過還是會想吃東西,只是吃的不見得都是食物就是了。
「就像土地公卸任就沒辦法知道那區域發生的事,毛毛蟲變成蝴蝶就不再吃樹葉,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嚼了嚼葉子吞下後,祂又補充。
「這樣啊。」難不成,我得再學老媽召喚碟仙來問?不行,如果叫出來的是更可怕的厲鬼,我恐怕沒辦法應付。
之前也去廟裡頭問過神明,但是乩童卻說我干涉了自然的壽命,沒降下天罰已經是萬幸,更不可能幫我把林清夜喚醒,只能讓她一直沉睡當作懲罰。什麼神明嘛!救活就是救活了啊!居然這麼斤斤計較。
「?」不知道怎麼搞的,我從剛剛一直感受到一股目光,我停下腳步轉頭一看,有個看來和我差不多年紀,穿著不認識的學校制服,比我低一個頭的棕色俏麗短髮女生,一臉微笑看著我。
雖然是東方人輪廓,她的雙眼瞳孔卻是金色的,是戴了角膜變色片吧?最近女生都喜歡戴一些看起來十分詭異的顏色,重點是我根本不認識她,而且她右肩衣服破了滲出鮮血,不曉得受了什麼傷,有股危險的氣息。
眼看她沒有想走過來說話的意思,我也嫌麻煩不去搭理,便回過頭繼續向前走,過了一段路再回頭一看,她已經不見了。
「認錯人了吧?」我搖搖頭,這麼猜測著。
散步到附近公園,我找了張長椅坐下,拿出手機,我連上網路在上頭搜索著可以幫助林清夜的資料。死者復活、養屍、操屍術都不能用,她又還沒有死,更別說是什麼附身、觀落陰、靈魂召喚之類的方法了。
「咦,這不是小道嗎?」在手機上查詢了快半個小時,突然有人叫著我的名字。我抬頭一看,原來是班上的小高和小亂。他們兩個都是學校靈異研究社的社員,剛叫我的人是班上最高的叫李天豪,另一個頭髮和衣服常常弄得很亂的叫葉樹騰,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不叫本名只叫綽號了。
「難道小道住附近?」小亂問。
「是啊……等等,你們手中的是什麼?」我回答他時,卻訝異地發現他們兩人手裡都拿了個透明玻璃罐,裡面分別是一隻長有人臉的超大蜘蛛以及有著一張血盆大口的蓬鬆綠色毛球,正伸出舌頭舔著罐子裡層。
「這是剛剛在路邊有人擺攤賣的東西,看起來做得很精緻,現在的玩具真是越來越不得了。我想明天拿到社團去,應該可以唬到大家吧?」小亂得意地說。
「那怎麼看都像是真的生物吧?」我皺起眉頭。
「哈哈,小道你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嘛?你不要以為我是靈異研究社的就那麼好騙!」小亂不相信的大笑揮了揮手。
「……擺攤的不會是個皮膚有點黑的大叔吧?」我額頭冒汗,這種東西只有我老爸撿得到。
「不是喔!是個金色瞳孔棕色短髮的女生,長得還蠻可愛的。」小高回答。
聽這形容,不就是剛剛盯著我看的女孩?雖然不曉得她是什麼來頭,不過這兩個人手裡的東西不處理一下不行,先不說有沒有危險性,光是流出去就會造成社會嘩然了吧!
「鎖螺絲,你有辦法偷偷弄到那兩罐東西嗎?」我側過頭,小聲的問。
「俺可是外星人,沒有辦不到的事情!」鎖螺絲驕傲地說著,雖然我不懂這和外星人有什麼關係。
「那就麻煩你了,不會被發現吧?」我說。
「咦,小道,你在跟誰說話?」看我好像在喃喃自語,小亂好奇的問。
「沒有,你聽錯了吧!」我敷衍著他,也看到肩膀上鎖螺絲伸出觸手,指著那兩個玻璃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