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殺人熱線

(1) 自殺防治專線

喀答答答。

辦公室內此起彼落的輕響是同仁們敲擊鍵盤的聲音。

兩尺見方的隔間，每個人的桌上都有一台全國連線的電腦，螢幕上顯示了各地的通聯資訊。

我也和他們一樣掛著耳機及麥克風，只要有電話撥進總機，就會立即轉接到我們這裡來。

「請你先別著急，我會立即請當地銀行凍結你匯出的款項，請放心，這筆錢不會被詐騙集團拿走的。」

「你的兒子失蹤三天了？好，李小姐，請妳記下這些步驟。首先，到警察局報案，然後從孩子每天放學必定會去的遊樂場所尋找，千萬別著急……」

我在一個非常特別的地方工作。

生命救援組織，「紅絲線」。

這是政府與民間合力組成的特別團體，我們的主要的工作便是分擔繁忙的生命線與警消人員的工作量，並且藉由特殊通報與處理系統，在第一時間解決民眾對生命的疑慮。

我們不只接電話，也會親自出動處理特殊案件。

紅絲線的成員裡多是術業有專攻的專家，談判、醫療、心理、金融、甚至是擁有特殊救難經驗的搜救員。

我們教導人生陷入困境的民眾如何走出困境，避免他們走向自殺一途。

更甚者，我們會直接以行動阻止民眾的死亡。

自殺，是逃避社會責任、百害而無一利的舉動，是絕對不被允許的行為。

「紅絲線」代表的是聯繫著每一個人的生命線，人本來就無法獨自一個人活著，每個人都是靠著與他人的相互扶持才能在社會裡生存下去。

辦公室裡的氣氛總是緊張嚴肅，沒有人敢在他人生命交關的時候開玩笑，我們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經過嚴格的訓練與斟酌。

專線二十四小時暢通，我們每天上班十二小時，交替輪班。

也許會有人問，這麼辛苦的工作，薪水一定很高吧？

我要說的是，會在這裡工作的人，大多是生命中留有遺憾的人。

我們根本就不在意一個月領多少薪水，我們只希望，生命中的遺憾不會再次發生在別人身上。

如果，三年前就有紅絲線這個組織的話，我的姐姐或許不會走上那條不歸路。

這也是為什麼我會離開大型綜合醫院，放棄從小到大成為醫生的夢想，自願投入這項工作的原因。

每個人心中都有遺憾，那是花一輩子都無法遺忘的悔恨。

警示音響起。

我接起來電。

螢幕上的區域標記顯示，電話來自台北市。

這時，我立即繃緊神經，或許幾句話就能拯救一個人的性命，又怎能不謹慎小心？

「紅絲線專線您好，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救命……救命啊！」電話那頭是一道急促但嬌嫩的聲線，是個年輕女孩。

「小姐，請妳冷靜下來，簡單告訴我現在的情況是什麼？」

「我的房間……啊啊啊啊……救命啦！」

「妳的房間？小姐，妳人在房間裡嗎？」我一看時間，現在是晚間十一點，該不會是年輕女孩的房間遭歹徒侵入？

「我的房間裡有蟑螂啦……哇啊啊──」

我登時愕然，蟑、蟑螂？

「這，請妳冷靜，蟑螂並不是足以危害生命的生物。」

女孩突然大哭：「爸媽出國了，弟弟又去約會，只有我一個人在家……外頭好黑，我不敢出去，可是房間裡又有蟑螂……啊！它會飛啦……嗚嗚。」

「冷靜，拜託妳冷靜一點，這時候只要拿殺蟲劑輕輕一噴……」

「不行，它在我床上，咿──它飛到天花板上了！」

女孩驚慌失措，情緒瀕臨崩潰邊緣，很難想像一隻蟑螂就能把女孩子逼進絕路，不過就是一隻黑色的昆蟲罷了。

「啊啊啊，我不行了，好害怕──它它它它飛來……飛去……呼……呼……」

女孩一邊哭叫，一邊喘息，漸漸的我只聽得見喘氣的聲音。

等等，這種喘氣的方式不太正常。

「小姐，妳還在聽嗎？請妳回答我。」我急忙說道。

「呼呼……呼呼……」

電話彼端只聽得見急促的喘息，不會錯的，是氣喘發作了。

我回頭大叫：「小光，過來接手，案主急性氣喘發作，我要立即趕到現場。」

「喔喔，好。」

小光是我的助手，二十多歲，同樣醫學出身，只不過這女孩因家裡的因素而輟學，經由輾轉介紹來到紅絲線工作。

她接過耳機，持續安撫女孩的情緒，並且向緊急醫療系統通報。

我披上外套，快步跑出辦公室，地點已經傳送到手機的GPS系統，離辦公室只有五分鐘左右車程。

那女孩子一個人在家，因為看見蟑螂及對黑暗的恐懼而使急性氣喘發作，嚴重的話可能會導致窒息死亡。

我們是阻止死亡的專家，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我高速行駛在無人的街道上，車上隨時都備有緊急醫療箱。

來到求救女孩的住處時，附近接獲系統通知的醫療隊員及救護車與我同時到達。

「劉醫師，你還是一如往常這麼快。」說話的是緊急醫療隊的王先生，他們負責東區的急難醫療，與我配合已久。

「鎖匠呢？那女孩是一個人在家，沒有人會來幫我們開門。」我說道。

「等等，鎖匠沒接電話！」負責聯絡的隊員急道。

我嘖了一聲，這真是最糟糕的情況，幾個小小的失誤連貫起來，就有可能鑄成無法挽回的大錯。

附近的社區都是獨棟透天的小別墅，家家戶戶都擁有自己的大門，這種時候找鄰居也幫不上忙。

我仔細觀察著這一戶人家的門鎖，隨後從口袋裡拿出道具，小心翼翼地插進鑰匙孔裡輕輕轉動。

喀啦一聲，鐵門應聲而開。

王先生露出讚嘆神情：「想不到你連鎖都會開？」

「幸好這戶人家的鎖是一段構造，若是比較複雜的三段四段門鎖，那就只有專業的鎖匠才打得開了。」

我走進屋內，笑道：「開鎖可是紅絲線成員的基本功啊。」

為了拯救生命，我們必須破除這條路上的任何阻礙。

屋內一片漆黑，走過玄關便是客廳，一樓所有的房間門縫裡都沒有開燈的跡象，女孩的房間應該是在二樓。

這時，醫療隊員找到電燈開關，我和王先生衝上二樓。

一拐過轉角就看見一道裝飾著玫瑰花圈的木門，裡頭傳來急促且虛弱的喘氣聲。

「是這兒了！」

我小心翼翼將門向外拉開，原本靠在門邊的女孩便倒在走廊上，她面泛潮紅，緊抓著胸口，是呼吸困難的現象。

「是急性氣喘，不立刻投藥可能會致命。」我對王先生說道。

我立刻拿出攜帶式的沙丁胺醇，也就是氣管擴張劑，放入女孩口中壓了幾下。

女孩的氣喘症狀得到紓解，我們也鬆了一口氣。

「帶她上救護車吧，讓她在急診室睡一晚，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沒問題，交給我們吧。」王先生笑道。

寂靜的房間裡，我聽見昆蟲拍動翅膀的聲響。

全身漆黑油亮的蟑螂從我眼前飛過，撞到電腦螢幕後掉在桌上，翻過肚子，令人發毛的節肢腳不停蠕動著。

我注意到了電腦螢幕上的畫面。

女孩的房間裡沒有開燈，唯獨螢幕是亮著的。

斷手。

斷腳。

碎裂的腦殼，外露的粉紅色腦漿。

血漿四射，滿地猩紅的畫面。

網頁上列出了無數遠比我念書時解剖大體實習課程還要噁心恐怖的死亡現場照片。

我暗自心驚，螢幕的光映在臉上，掩著嘴彎腰仔細看了一眼。

「這是什麼網站，為什麼都是屍體的照片？」

同樣在現場的巡警走到我身邊，啊了一聲：「這種網站國外很多啦，我家兒子之前也不小心逛到這種網站，噁心得三天吃不下飯呢。」

「簡直是心理變態，這個女孩怕蟑螂怕得要命，晚上不睡覺卻在逛滿是屍體照片的網站？」

「聽說在高中生之間很流行喔，這種地下網站總是給人一種離經叛道的感覺嘛。」巡警道。

「我實在不能理解現在年輕人的想法。」我苦笑道。

「你還年輕啦，結婚了沒？」

我並不想跟陌生的巡警閒聊私人話題，女孩已經救治，這裡也沒我的事。

「警察先生，我先離開了，女孩家長的聯絡通知就拜託你們了。」

巡警一愣，隨即說道：「喔喔，好，我知道了。」

我知道我的態度有點冷淡，但那是為了精準執行每一項任務，我們需要的是絕對冷靜，若我們比求助者更加慌張失措，又怎麼拯救可能逝去的生命？

離開氣喘女孩的家已是午夜十二點，我驅車回到辦公室，這裡仍然燈火通明。

二十四小時開張的紅絲線基金會，絕對不會有休息的時間。

我脫下外套，小光遞了一杯咖啡給我。

「老師，辛苦了，求助者的情況怎麼樣？」這女孩的笑容開朗溫暖，我想她若是還待在醫學院，穿起白袍的樣子肯定不差。

(1) 自殺防治專線

喀答答答。

辦公室內此起彼落的輕響是同仁們敲擊鍵盤的聲音。

兩尺見方的隔間，每個人的桌上都有一台全國連線的電腦，螢幕上顯示了各地的通聯資訊。

我也和他們一樣掛著耳機及麥克風，只要有電話撥進總機，就會立即轉接到我們這裡來。

「請你先別著急，我會立即請當地銀行凍結你匯出的款項，請放心，這筆錢不會被詐騙集團拿走的。」

「你的兒子失蹤三天了？好，李小姐，請妳記下這些步驟。首先，到警察局報案，然後從孩子每天放學必定會去的遊樂場所尋找，千萬別著急……」

我在一個非常特別的地方工作。

生命救...

楔子
第一章 自殺防治專線
第二章 理性與獸性
第三章 生命線
第四章 屠人實況金像獎
第五章 影展開幕
第六章 電話記錄
第七章 拍攝現場
第八章 殺人導演

楔子
第一章 自殺防治專線
第二章 理性與獸性
第三章 生命線
第四章 屠人實況金像獎
第五章 影展開幕
第六章 電話記錄
第七章 拍攝現場
第八章 殺人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