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鎮上的二三事
香王爺廟,位於悠哉鎮中心,就在這個平靜小鎮最熱鬧的一條老街上。
這座廟存在的時間非常的悠久,一直以來香火非常的鼎盛,更時有靈驗的事蹟在小鎮上流傳著,所以香王爺廟可說是這個鎮上最重要的信仰中心。
而這個鎮上還有一個名叫「什麼忙都幫」的公司,顧名思義就是什麼雜事都接。這是一個很小的兩人公司,一個隨興上司祇羽,一個率直下屬高洋樟。
他們經常碰到一堆奇奇怪怪的委託,但是久了就會習以為常,再怎麼特別的事情,也會用平常心看待。
身為上司的祇羽,什麼工作都接,常常讓身為下屬的高洋樟困擾不已。
另外,工作已超過一年的他,目前最大的希望就是上司祇羽,可以改掉老是把他名字的「樟」寫成「蟑」這個壞習慣。
雖然想抱怨的事情不少,但是整體而言,高洋樟很享受這份隨時都有驚喜、有時卻又很普通的工作。
例如,今天就是例行的替香王爺廟清掃打理的日子。
說是例行,高洋樟卻一直很困惑,清掃香王爺廟的時程大約是每半個月一次,但是他卻覺得祇羽決定打掃的日子非常的隨興。
往往都是突然心血來潮,就會來打掃一次,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次已經是本月第四次的打掃,而這個月也不過才剛過十天又多一點點罷了。
「那個,祇羽老闆啊,你到底是怎麼跟廟方的人談的啊?每次都說是例行打掃,可是我們來打掃的時間根本是不定時啊!」
一邊擦著門窗邊緣的高洋樟,忍不住揚聲說道,現在是平常日的下午,廟宇裡並沒有其他的參拜民眾,甚至連平日看管的廟祝都躲到角落偷懶睡覺,而他們交談的聲音自然也就沒什麼顧忌的加大了。
「只要有空就來掃掃啊!反正這幾天也沒什麼委託,就當作運動運動,幫香王爺清理門面嘛!」身為老闆,祇羽愉快的拖著地、邊哼著歌,非常敷衍的回應。
「這麼說也是啦!但是三天兩頭來……」高洋樟還是忍不住碎唸。
「唉啊!叫你掃就掃嘛!」祇羽有些不耐煩的說著,他轉過頭看著早被線香薰得發黑的神像,不禁露出淺淺的笑意。
這裡可是他的住處,一有空就來這邊掃掃有什麼不對?要是讓鎮民知道香王爺廟都是由香王爺本人自己清掃,說不定虔誠的信眾們會痛哭流涕咧!
「阿樟啊,香王爺神像旁邊掉了不少香灰,你去拿抹布擦一下桌子。」他望著擁有古老歷史的木桌這麼喊道。
「咦?可以嗎?」高洋樟遲疑的反問,畢竟那可是香王爺的神像,可以隨便亂碰嗎?更何況他聽說要動神像周圍的東西,還得看日子不是嗎?
可以這麼隨興嗎?祇羽老闆……
「我說可以就可以啦!快去拿。」祇羽揮手催促著,這裡是他的家,他要怎麼做當然沒問題,只不過高洋樟不曉得事實,而他也沒打算說明清楚。
「好、好。」高洋樟雖然還是很遲疑,卻也照著他的指示,去外頭抓了一條剛擰乾淨的抹布來到神像前,他小心翼翼的向神像合掌低唸幾句,帶著恭敬無比的心踩上小板凳,開始把王爺神像旁邊的桌面清理乾淨。
據說,這尊神像已經有好幾百年的歷史,可說是非常珍貴的古蹟,再加上從小養成的信仰習慣,讓他對於這個再簡單不過的工作,顯得非常慎重。
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香王爺的神像,身上披著一般廟宇常見的披風,臉上的表情則是閉眼、含笑,雖然長年下來已被香火薰黑,但是無失神像莊嚴的感覺,模樣看起來就像靜靜的聆聽每一位來虔誠祈求的民眾們。
這是一種很常見的文化,也是許多居民心靈獲得慰藉的地方。
許多居民都會來這裡傾訴他們無法解決的困擾,祈求香王爺給個指引,就算只是個慰藉也好,就連高洋樟偶爾也會來這裡傾訴他無法解決的困惑。
他想,香王爺或許是全鎮知道所有人祕密的人,尤其是悠哉鎮民心中最難說出口的祕密。
他一邊擦桌子一邊想著這些事情,想得有些入神,卻在這時瞥見神像的左手有著小小的裂痕,這裂痕恰好從神像的左手小指頭裂開至手背上。
這裂痕看起來非常深刻,似乎也存在相當久的時間,裂痕的深部甚至被香火薰黑,若是沒爬上這裡仔細看,恐怕也不會發現神像上有這麼一道裂痕吧?
「哎!香王爺神像的手有裂開的痕跡耶!」他緊盯著裂痕處這麼喊著。
「啊?那個好久以前就有了。」祇羽繼續拖著地,漫不經心的說道,卻下意識的感到自己的左手小指頭有些痠疼,很久以前受傷的後遺症,沒想到過了上百年,還是沒有減緩的跡象。
雖然不影響,有時痠疼起來卻也挺惱人的,例如現在。
「怎麼會裂開啊?廟方不補修嗎?」高洋樟皺眉,用疑似抱怨的語氣說道。
「大概是風化、不小心的吧?這個沒辦法補了,反正也沒影響。」祇羽依舊漫不經心的回應,他更搞不懂高洋樟為何這麼激動。
「嗯……希望沒影響。」高洋樟依舊擔心的說著,並且雙手合掌誠心的祈禱。
看到自己下屬這種舉動的祇羽,不經意的又勾起笑意。
悠哉鎮民就是這麼可愛,讓他無法捨棄這些居民,他是靠著這些人毫無二心的信仰,才得以存在至今。
因為你們,我才存在……
若是沒有你們,我的靈魂恐怕終將也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
「唉啊!總算找到你們了!我沿路問才問到這裡來。」
香王爺廟前,突然闖進一名身穿短襯衫、深色長褲的高瘦男子,手裡還提著一只黑色的公事包,公務員的氣息相當濃厚。
「咦?小諾?你找我們?」打掃工作恰好告一段落的高洋樟,停下收拾器具的動作,略微吃驚的問道。
「啊!我記得你,你是阿樟的小學同學。」祇羽一看到對方的長相,立刻笑開了臉,許久之前,因為鎮上的年度祭典而與高洋樟的小學同學們照過面,他沒記錯的話,這個被阿樟喚為小諾的人,就是在鎮上的公所任職。
也是目前高洋樟幾個熟悉的朋友裡,唯一一位還與他同樣住在悠哉鎮的男性友人,栗千諾。
「啊!是啊!祇羽先生好久不見。」栗千諾帶著清爽的淺笑,緩緩的從上衣口袋裡抽出手帕來,擦著因為奔波而頻頻冒出的熱汗。
在這屬於夏天的六月裡,只要在外頭隨便繞一圈,就足以汗濕整件衣服。
「你找我們有什麼事啊?這時間好難得。」看著熟悉的老同學,高洋樟笑開著臉靠近詢問。
「當然是有事情要找你們處理,因為公所的課長交代要找你們幫忙。」栗千諾不停的擦著汗,幸好香王爺廟裡還算涼爽,讓他不經意的發出舒緩嘆息。
「喔?是有工作委託啊,是什麼樣的事?」祇羽很快的切入正事,畢竟在這個鎮上,他瞭解的事情相當多,所以公所偶爾會外包一些委託工作讓他處理。
當然,有些據說是無法浮上檯面、難以解釋的工作。
這些他與公所的人向來都不會對外多說些什麼,彼此心知肚明就好。
這次的工作,想必也是如此。
「就是正悠小學的事,就是我們的母校啊!」栗千諾邊說道,還伸手往後一指,指向街道的另一頭。
他所提及的正悠小學,位於悠哉鎮的最外圍、背山的位置,跨過這個山頭之後就是另一個縣市,正悠小學離悠哉鎮市區,其實有相當遠的一段距離,同時那所小學也是高洋樟他們的母校。
「喔?我們的學校怎麼了?」高洋樟點著頭,腦中很快的浮起過去關於這所小學的回憶,仔細一想,他很久沒回去學校了呢!
「唉啊!等過完這次的暑假,正悠小學就要廢校拆除了!」提起這件事,栗千諾不免露出遺憾、沉重的模樣。
「咦?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廢校?」身為校友的高洋樟也大感意外的喊著,正悠小學可是他的童年回憶啊!
「招不到學生啊!更何況我們鎮內還有另一所悠哉小學。現在鎮上的學生都在那邊就讀,原本在正悠小學的學生已經被合併過去,現在校內已經沒有學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也覺得很可惜。」
栗千諾無奈的說著,然而這也是相當現實的問題。
早期,悠哉鎮的人口相當多,小學人數更是多到一所小學都不夠塞,而高洋樟他們曾經就讀過的正悠小學,事實上就是悠哉小學的分校。
在他們還是孩童的時代,人數還相當的多,但是近幾年因為少子化的問題,加上人口外遷,導致正悠小學的學生人數年年銳減。
「現在學校內已經沒有人,除了固定會派人去巡邏一下,等過了暑假、整頓一下,會暫時封鎖一陣子。」
聽著栗千諾的說明,高洋樟的腦中不免想像著廣大的校園裡,卻沒有任何學生身影的淒涼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