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十字架Cross(一)
今天仍是個平凡的日子,我坐在懺悔室裡,靜靜聽著信徒們的告解。
我們教會的作息,在沒有特別儀式時,主要提供詢問、索取聖經或者是告解之類的服務。唯一比較不同的是,每週五下午六點時,我們會和信徒們一起唱聖歌。
現在離唱聖歌的時間還有四小時左右,唱完聖歌時,我就「下班」了。
從早上八點到現在,大約有四個人來向我告解,告解內容多半很無聊,不是「我這個決定是否錯誤……」就是「我當時真的不該太衝動……」之類的。
真是的,現代人的生活怎麼這麼格式化啊?
我拿起胸前的那只銀色懷錶,不斷注意時間。
這只懷錶是艾瑟德馬教會當初分配給我們的,外殼是銀製的,上面有象徵艾瑟德馬教會的圖騰──十字架上掛著無數鮮果,在其下摘取的便是世人。似乎是想表達「人類的一切都是神所恩賜的」吧?
在平常的日子,如果主教沒有特別派任什麼工作的話,我們十三名神父幾乎都坐在懺悔室裡。當然,主教並沒有規定我們整天都要待在懺悔室裡,但即使出去了,基本上也只能待在教會,所以能不動則不動,成為我們的原則。
我在懺悔室裡通常是在看書。
***
大約又聽了三名信徒的告解後,下午六點的鐘聲響起。
教會陸陸續續有人進來,在正廳聚集了不少信徒。
黃昏時橘紅的暖光,穿透正對大門的彩色玻璃牆,昏黃的彩光灑落在教會的各處;彩色玻璃牆前放置著華美大鍵琴,大鍵琴的前方坐著一名神父,他將替唱聖歌的信徒們伴奏。
那名神父的名字是「奧特恩」(我平常只稱乎其他神父的名,因此姓我幾乎都忘了)。奧特恩對音的敏感度很好,也就是所謂的「絕對音感」。不過他的敏感度並不僅限於音樂。
莊嚴神聖的大鍵琴伴奏,暖和夕照的薰陶,信徒們幸福洋溢地唱著聖歌。我們十三名神父也會跟著唱,只是我們懷抱的態度不太一樣就是了。
奧特恩奏下了最後一個音,維持半小時的聖歌饗宴,在大鍵琴緘默後,宣告結束。信徒們鳥獸散,紛紛回到他們溫暖的家。
教會裡點起了蠟燭,大門緊閉。
窗外冰冷暗藍的天色,昏暗的教會,蠟燭燭光搖曳。這一切,彷彿正在扭曲這個空間。
「呵哈啊啊──」站在我旁邊的「阿斯尼特」大剌剌地伸起懶腰來,其他神父也沒有那種「下班後的倦容」,反而精神比唱聖歌前更好,閒聊了起來。坐在大鍵琴前的奧特恩默默地移動大鍵琴。
是的,他正在幫我們開門,開「回家」的門。我們「真正的工作」從現在才開始。
什麼是「真正的工作」?
那是一份每天都要「觸碰」,卻不一定每天都要「出動」的工作。
艾瑟德馬教會在信徒或是非信徒的人眼裡,一定都是非常神聖的。和藹可親的神父、散發著神聖權威的主教──銀白的艾瑟德馬。
而艾瑟德馬在我們眼裡,是非常灰暗的。個性不是乖僻就是瘋狂的神父、分派重要工作給我們的主教──緋紅的艾瑟德馬。
我們的工作內容,就是讓十誡裡「毋殺人」哭泣的事情。
是的,我們殺人,但我們殺的人,是被列在一本「聖書」裡的人,「牠們」的共通點就是──有罪。
根據主教的說法,那本聖書被分成十三等份,我們各自有一份名單。只是那份名單不會一次全部交到我們手中,而是在每個禮拜一分配一張下來,我們的工作就是在一個禮拜內除掉牠們。
我們通稱牠們為「穢罪者」。
關於除掉的方法,主教並沒有限制。
神父們殺掉穢罪者的方式不盡相同。但一旦選定了那種方式,日後就很少會再更動,也就是我們各自有一套殺人的方式。
而「那一套方式」也關係到我們會在艾瑟德馬的原因。
十三名神父當中,有三名有「異化的能力」,分別是奧特恩、阿斯尼特以及我。
「奧特恩」的異化能力是絕對音感,他對所有的聲音非常敏銳,他可以從我們發出的任何聲音,來分辨誰是誰。但,更特別的是他背上的「刺」。那些刺是奧特恩一出生就長在背上的,刺長約兩公尺,可以伸縮於體內外。
不過,為什麼他的父母沒有塞錢給醫生,請他幫忙切除這個異物呢?
我想,大概是因為奧特恩是個孤兒,而收養他的人是主教的關係吧。
奧特恩從來不使用雙手殺掉穢罪者,他只用背上的刺。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只是殺人的方式有些迂迴。
「阿斯尼特」的脾氣不太好,這一點從他的外表也看得出來。不過,在神父這個神聖職稱的掩飾下,使他看起來還是有幾分的和藹,虛偽的笑容也為這一點加了不少分。
他可以操縱火,因此他擅長製造焦屍。
他可以讓被他摸過的物體起火燃燒,所以我常私稱他為瓦斯爐。如果哪天教會要辦烤肉大會,他的人氣一定會很高。當然,這是不可能的,畢竟他的能力是不能隨便讓民眾知道的。
至於我,我的異化能力蠻普通的,就只是力氣大而已,如果要說力氣有多大──大概就是我能單手抬起那臺笨重的大鍵琴吧。因此除了週五之外,開門的工作幾乎都是我在做的。
而其他十名神父,多半是對於某些事物有所執著,例如「艾斯」,他對於眼球有非常強烈的執著,因此每當他殺掉穢罪者時,都會將牠們的眼球挖出來。他們通稱「偏執者」。
移開那臺大鍵琴後,就能看到地上的那扇掀門,掀門打開後有一道通往地底的階梯,往下看去,彷彿是漆黑不見底的深淵,在黑暗的層層包圍下,似乎無論多麼無瑕的心都將為之染黑。
樓梯有點長,要走上一陣子才會走到地底的大廳。
其實呢,通往地底的方式應該還有另外一種,但我並不清楚。但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從沒看過主教走大鍵琴下的通道,卻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地底的大廳。主教平常也跟我們一樣,以常人的姿態出現在信徒面前,他在信徒面前是無比神聖的形象。
神父們到達地底後,會各自回房,待晚上八點才會在大廳集合。
我一回到房間,先是換下那漆黑的神父束裝,再換上另一套方便活動的墨色便服,因為我決定在今晚「出動」。
我們的房間和一般家庭沒什麼兩樣,該有的都有,只是我們沒有窗戶。
換好衣服後,我打開電視,看著電視新聞。新聞近幾年來,不斷播報著有關「全國每週十三人固定他殺死亡」的消息,不過最近幾個月有漸少的趨勢。
當然,那「十三人固定死亡」的兇手是我們,但我們會謹慎行事,事前作好充份的準備才下手,基本上不會留下蛛絲馬跡。
關於警方的調查,他們先是認為十三名死者應有共通點,但資料一比對,發現是毫無關係的。
但我個人也認為牠們一定有某些關係,否則不會被列在那份聖書當中。
看了半小時的新聞,我關掉電視,坐到書桌上再次整理這週除掉穢罪者的計劃。
每週一的晚間八點,我們會從主教那裡拿到標著「穢罪者」三個大字的紙,類似「通緝犯」那樣感覺的紙。上面有一些關於牠們的基本資料,像是名字、照片、年齡、性別、家庭狀況、朋友圈、生活動態……總之就是一份方便我們計劃如何除掉牠們的資料。
這禮拜我負責除掉的穢罪者在名單上的資料──
名字:洛貝帝亞.麥爾斯。
年齡:二十三歲。
性別:男性。
居住地址:卡奈基爾市,波各泰路三段,八號。
家庭狀況:父亡母存,目前與母親同住;沒有配偶,也沒有交往對象。
朋友圈:目前仍與三名高中同學聯絡,分別是「緹絲萊絲.洛尼」,女性;「吉比.可恩藍治」,男性;「薩亞.彼茲昂」,男性。其餘數名麵包店的工作伙伴,基本上沒有多餘的聯絡。
生活動態:上午約六點半起床,七點出門,到「波克麵包店」工作。下午一點麵包店休息,直到四點繼續營業。下午十點下班,通常是直接回家。週六、週日休假,常利用這兩天時間與高中同學會面。
交通工具:無,基本上靠步行,偶爾搭朋友的車。
其他:喜歡蒐集玩具。
資料僅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