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外
「嗯~」季芮晨用力伸了個懶腰,臉上劃著滿足的笑容,呼吸著異國空氣。
漂亮高挑的女服務生送來一塊蛋糕,季芮晨劃滿微笑的道謝,對方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頷首離開。
「好酷喔!」季芮晨看著身材爆好的女服務生背影,喃喃道,「從我坐下來到現在,只有那個紅髮的有對我笑耶!」
『有笑已經不錯了,波蘭人在幾年前連笑都不笑的呢!』耳邊傳來熱情的聲音,『他們最近已經越來越進步了,和善很多呢!』
「妳又知道了?」季芮晨戴著耳機,這樣可以讓別人以為她正在講電話,否則容易被認為是自言自語。
事實上,她既沒有在講電話,也絕對不是在自言自語,她有特定對象可以「聊天」,只是剛好這些對象一般人看不見,看見了只會尖叫而已。
『別小看我好嗎?在跟著妳之前,我也在歐洲流浪過一陣子。』女人的聲音得意的很,『波蘭在二戰期間遇過很慘的事情,輪流被佔領,這些人民也怪可憐的!』
「二戰啊……二戰問Kacper不是最準了?」季芮晨喝了口咖啡,哎呀,在 華沙喝咖啡還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呢!
『我不想提。』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悶悶的說著,他原本話就不多,提起二戰的話題,感覺更沉了。
季芮晨聳了聳肩,開始品嚐她的下午茶,她人身在華沙,這美麗的街道、純樸的生活,手裡帶著地圖跟書,還有一疊筆記,下午要跟著「老師」進行地陪課程,所以得先把功課做齊。
『別看書了,好無趣呢!』Martarita抱怨著。
「別吵我!」季芮晨咕噥著,專心於手上的資料。
耳邊算是安靜下來,至少熟悉的傢伙都不說話了,其他會吵的都是她不想理的傢伙,以及波蘭這兒當地的亡魂。
這是無可避免的事,誰叫她天生就聽得見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她不承認自己是陰陽眼,因為她並不會動不動就看見鬼在附近飄蕩,但如果是鬼哭神號或是囉哩叭唆,甚至是自言自語的鬼音全都聽得見!就算看不見,也能聽到它們的想法或是心情。
這不是什麼意外造成的,她出生就聽得一清二楚,有人會說是詛咒,她把這當天賦。
尤其當妳會十數種語言後,就會不由得感謝上天賜予的優良語言學習環境,讓妳身邊有不同國籍的人成天吱吱喳喳個沒完,想學不會該國語言都很難!就像人說很困難的波蘭語?她也會,東歐語系沒有能難得倒她的,因為身邊不乏二戰時喪生的人,尤其還有從小陪她長大的「同伴」Kacper,更是二戰時犧牲死亡的軍人。
人嘛,相處久了總是有情感,有些魍魎並沒有要害人之意,純粹是被她吸引過來,有人聽得見自己說話,總比對牛彈琴好,所以好些鬼伴了她二十幾年,大家也算無話不談了。
驅趕淨化那種東西沒能唬弄她,一開始驅些小鬼還行,有些「年歲已高」的趕不走就算了,有時還會反撲,最糟的是它們因為不希望被淨化,總會折磨她的身子,讓她無法接受任何驅鬼儀式,受折騰的永遠都只有她,太不公平了!
久而久之,季芮晨就放棄對抗這些在耳邊嗡嗡碎語的亡靈們,她選擇和平共處,它們唸它們的,她完全當耳邊風,晚上還能熟睡入眠。
「Kacper,你對奧斯維辛熟嗎?」季芮晨翻閱手上的資料,這次即將要去的景點,「那裡感覺怪可怕的!」
『咦?那不是集中營嗎?』Martarita又開始說話了,『完全就是為了屠殺用的!』
「我知道!欸,我是在問Kacper。」季芮晨沒好氣的說著,Martarita熱情大方,人也很好,就是超愛講話!
結果她等的聲音沒有出現,反而是其他的鬼說個沒完。
她有考慮過用波蘭話問問,當地的亡靈說不定會給些意見,但是仔細看過手邊的資料後,波蘭人在二戰中死傷慘重,或許別問比較妥當。
有時候說錯話不只會得罪人,還會得罪鬼,有很多鬼才是傷不起的。
季芮晨跑到華沙來不為別的,為了是成為全方位的領隊或是導遊,憑藉她的語言能力,只要再加把勁就沒問題!剛好輾轉有朋友的朋友在波蘭當地陪,所以她跑到這兒來「實習」。
沒有旅行社也沒有證照,她只是跟在那名地陪身邊,對外說是小幫手,事實上是在學習當地陪的一切,順便也走一趟波蘭行程的精華所在。
「嘿!芮晨!」桌邊站了一道身影,豐腴的女人帶著笑意,看來有點喘。
「嗨,Dabby!」季芮晨忙不迭的站起身,「真不好意思,讓妳提早出門!」
「不會啦,我剛好也要出來吃飯。」Dabby放下包包坐了下來,服務生走過來送上水跟菜單。
Dabby果然是生活在這兒的人,連菜單都不必看,直接點了餐點,還順道問季芮晨有沒有點他們的招牌;季芮晨搖了搖頭,她先吃了蛋糕跟咖啡,不確定這間店的餐好不好吃,不敢貿然亂點。
於是,Dabby也幫季芮晨點了一份波蘭燉肉,瞧她的模樣,季芮晨就知道以後這間餐廳是可以當美食目標了。
「哇,好用功呢,準備這麼多資料!」Dabby主動拿過了她手邊的書。
「我可不希望妳講解時什麼都聽不懂。」季芮晨吐了吐舌,除了歷史要熟之外,還得學習介紹的方式,「等等來的團是哪國?」
「喔,別擔心,剛好是台灣團喔。」Dabby眉開眼笑,「語言上不會有問題的,萬一有用詞不對的地方,妳還得幫我。」
Dabby是四川人,來波蘭也好些年了,老擔心自己的中文不好。而且兩岸的用詞有很多不同,她大部份都接國外團或是大陸團,所以對於台灣習慣用語更不流利了。
「放心啦,沒那麼難溝通的!」季芮晨笑笑,托著腮往街道望,「這裡好安靜喔,有一種很安詳的感覺。」
「是啊……」Dabby也往街上望去,「很難想像過去的傷痕,現在幾乎都看不見了。」
「啊,對了,說到傷痕,我們不是要去奧斯維辛嗎?我查了資料,感覺還蠻駭人的……」
「那是一段傷痛的歷史,但卻無法抹滅。」Dabby說得有點悲傷,「來到波蘭,歷史的傷卻變成必去的觀光景點。」
季芮晨微微一笑,「這跟人生一樣,沒有永遠好的事情,好壞都會成為人生的一部份,歷史也是。」
Dabby笑看著季芮晨,心想這女孩子年紀很輕,想法倒是挺泰然的。「妳說得很容易,遇到的時候就怕沒那麼快釋懷了!」
遇到的時候?季芮晨歪了歪頭,不知道定義中的壞事是什麼呢?
從小就聽得見鬼說話?常被鬼嚇?還是說很常遇到災禍卻總能逃出生天,但也卻總是參加親朋好友的葬禮?
過去,認識她的人都會說她是全世界最幸運的女孩,從小到大遇到的天災人禍不斷,但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甚至是毫髮無傷的避開災難,不過身邊的人自然沒有那麼好運。
因此她一直在參加喪禮,到現在沒有什麼知交好友,父母至親也都身故,孑然一身,當然有阿姨叔伯可以依靠,但是她不喜歡只有單方面的幸運,如果幸運之神無法眷顧他人,還是別招惹所愛的人會比較好。
說句現實話,要是又發生什麼可怕的災難,她如果再度全身而退,周遭又是難逃劫難的話,身邊是不是至親,感覺會差很多。
不過這個想法她近來有修正,一是因為她似乎可以把幸運分給別人,二是她其實不是幸運女孩,反而是詛咒女孩。
災禍像是繞著她發生似的,她像源頭,所以不會有事的樣子。
這種想法很怪,卻也很合邏輯,只是沒有得到證實,她不想庸人自擾……就算是真的好了,日子還是得過下去,難道要她關在家裡足不出戶嗎?
她堅信一句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再大的災難都會有生還、有身故,這就是命!
服務生陸續送餐上來,季芮晨看了食指大動,淺嚐一口意外美味,難怪Dabby會跟她約在這裡。
「等會兒妳就跟著我,我會跟大家介紹說妳是幫手,妳要做的就是仔細聽我說的,如果有團員不懂問妳的話,記得要回答。」Dabby邊吃飯邊談論等會兒的公事,「還有我們要協助領隊,留意每個團員,落單的、或是沒跟上的,提醒時間等等。」
季芮晨頻頻點頭,她記得之前參加旅行團時,地陪導遊也是有幫忙帶領團員、注意人數等等。
「我們要跟著這旅行團幾天,所以要活潑點,到下一個景點時可以再複習歷史,不會的就直接跟我說,盡可能不要離我太遠。」
「好,沒問題。」季芮晨戰戰兢兢,她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不能夠分心。
是不是要交代鬼魅們也提醒她一下?不過它們實在不太可靠……一下惡作劇,一下沉溺於過去的悲傷,一下子又對她發洩不甘心的怒意,不妥……她還是靠自己好了!
「我聽說妳之前參加的旅行團出事了,是嗎?」Dabby好奇一問,果然好事不出門,一定是朋友多嘴。
「是有點事……」季芮晨笑得很尷尬。
「聽說好像全團就剩下四個團員回來而已,出團時多少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Dabby的語氣顯得憂心忡忡,眼底卻閃爍著無盡好奇。
「這個說來話長,而且啊,我相信說了不好,會招致不好的運氣。」這倒不是針對Dabby,她對朋友也這樣說。
因為談論鬼,只會吸引更多的鬼,這個她拍胸脯保證,只要一有人開始講鬼故事,她耳邊鐵定會吵翻天!什麼叫三個女人等於一個菜市場?說那種話的人一定沒有聽過鬼尖叫咆哮的聲音,一個鬼就等於一個工地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