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強暴媒體的殺人魔
林金火知道「他」正在看著自己。
雖然處在空氣幾乎無法流動的黑暗中,但林金火還是可以感覺得到「他」的視線,甚至裡頭所蘊含的讚許和滿足。
林金火伸出了手,伸出十隻指頭都貼滿膠帶的手,點燃一盞昏黃的燭光。
然後她的臉緩緩地從黑暗中蛻出,那張充滿恐懼、驚慌、憤怒等等扭曲的線條,嘴巴被土色膠帶粗魯地密封,雙手雙腳紊亂卻牢固地繩縛在鐵椅上,完全喪失抵抗眼前一切的能力,就像是一塊放在砧板上的生肉,只能狠狠睜著眼,看著林金火似笑非笑的表情。
「妳為什麼要這樣瞪著我呢?」林金火聳肩,語氣無奈,他根本就不認識這位待宰的中年女性,壓根無法理解她雙眼傳來的哀傷與憤怒。
「是害怕嗎?」
林金火溫柔地撫觸她的臉頰,她的雙眼仍然是死瞪著他,一眨也不眨。
「放心,不會痛的。」
林金火微笑,雙手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按摩,但她卻毫不領情,激動地搖晃身體,試圖要甩開林金火的手。
「唉……妳一定要這麼著急嗎?」
林金火搖頭嘆氣,語氣充滿了感傷。
「有人說,人能夠健康活著就是一種福氣。」
他邊說,邊從口袋裡拿出一把大美工刀。
「我很想反駁他,你又沒死過,怎麼知道活著一定比死掉好?」
他慢慢地推出美工刀的刀片,
「但我實在太膽小了,我和那些說風涼話的人一樣,沒有勇氣去嘗試死亡。」
林金火看向她,眼神充滿了崇拜。
「所以我很佩服妳,妳雖然是女性,卻比我勇敢許多。」
他將刀鋒放在她的咽喉,放在他偶像的生命細線上。
她竭盡所能地張大雙眼,身體與椅子不斷地震動搖晃,淚水淌滿了發燙的臉龐,喉嚨發出困於膠帶的悲鳴。
在生命最後掙扎的動態裡,林金火的手卻冷靜平穩地向右一揮。
「我叫林金火,要記得回來找我喔。」
林金火在她的耳旁低聲說道,彷彿父親對遠行女兒溫柔的叮囑。
椅子倒地,一條生命墜進血泊中,盛開血紅的花弱。
林金火看向站在角落靜靜觀賞的「他」,兩人交換了滿意的笑容。
※
新北市郊區的廢棄工廠,夜裡瀰漫著安靜的涼意。
刑事分隊長何育賢下了車,將圍繞的封鎖線一手拉起,逕自往命案現場走去。
戴著口罩手套的鑑識人員來來往往,忙碌著拍照、勘驗、蒐證等工作,何育賢也連忙靠近,雙手交叉在胸前,端詳著眼前的血腥現場。
年約 35 歲的長髮女子,雙手雙腳被麻繩緊縛在鐵椅上,雙眼圓睜,米色上衣淌滿鮮血,頭部後仰,致命傷明顯是在喉嚨上寬約 3 公分、長約 10 公分的創傷,而凶器紅色的大美工刀就大剌剌地落在死者左腳邊,何育賢皺起眉頭,轉身走了出去。
工廠坐落在半山腰,隔著及腰的雜草,何育賢能夠眺見遠方明滅閃爍的城市夜景。
他抽著菸,煙霧圍繞中他想起了一些事,或者說一些案件。
「何 sir!抱歉,剛剛在裡頭沒看到你!」
負責現場的鑑識人員走了出來,向何育賢打招呼。
「是不是沒採到指紋?」何育賢劈頭問道。
鑑識人員愣了一下才點頭,
「何 sir你怎麼知道?我們採了好幾個小時連一枚指紋都找不到,難怪那傢伙敢把兇刀丟在現場。」
何育賢沒有回應,默默地又抽了口菸。
「不過就算沒指紋也還好,調一下附近的路口監視器,要找到那傢伙應該不會……」
何育賢將菸丟在地上踏熄,沒有等他說完就往偵防車走去。
「不用忙了,叫弟兄們早點回去休息吧。」
何育賢丟下這句話,開車駛離。 ※
刑事警察局,局長辦公室。
「喂喂喂!你哪位?你有跟局長預約嗎?」
西裝筆挺的局長秘書手忙腳亂,完全擋不下長驅直入的何育賢。
局長辦公室的玻璃門被粗魯地推開,坐在辦公桌的陳局長皺眉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
「你是誰?」
「偵一隊分隊長何育賢。很抱歉打擾局長,但是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須立刻報告。」
何育賢走上前,從懷中拿出一份書面資料交給陳局長。
「今天下午,一名中年女子在新北市郊區工廠被割喉殺害,如果我的推測沒有錯的話,這將是同一位兇手所犯下的第 12 起殺人案件,而兇手…」
「你的推測是錯的。」陳局長冷冷地打斷了他,指著手中的資料說,「2011 年 5 月的那起勒斃命案發生在高雄、7 月底那件傷人溺斃案發生在花蓮、8 月的兩起一件是雲林發生的刀殺命案、一件是在南投的磚頭重擊命案等等,被害者年齡從 16 歲到 54 歲都有,7 位男性、 4 位女性,被害者之間有什麼關聯性?命案地點、殺人方式有什麼關聯?11 件命案的動機又有什麼關係?你憑什麼認定都是同一名兇手所為?」
身為刑事局局長,陳局長根本不需要翻閱這些資料,對於這 11 件未破的命案早就瞭若指掌,炯炯的眼神直盯著何育賢。
「報告局長,這 11 件命案都沒有採到任何一枚兇手的指紋,甚至沒有任何拍攝到兇手的監視畫面,簡單地說,這 11 件命案目前的偵辦進度都是零。」何育賢的眼神沒有一點卻步,「而這件事,相信局長你早就已經知道了。」
陳局長的臉色突然變得複雜,辦公室同時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11 件都沒有指紋,某種程度上就等同於 11 件命案都留下了同一個人的指紋。」何育賢繼續補充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的意見很寶貴,但這件事不屬於你的偵辦範圍,後續我自有處斷,辛苦你了。」陳局長眼角堆積著歲月,對著何育賢勉強微笑,揚手就想打發他離開。
何育賢卻搖了搖頭,指著陳局長手中的資料說:「14 個月發生了 11 起命案,地點散布全台各地,殺人手法大相逕庭,而我們警方的說法也都只是制式的已鎖定數名對象、積極偵辦中。這 11 件命案彼此間的關聯性又太薄弱,所以未能吸引媒體注意,日子久了,社會大眾也就漸漸淡忘。」
陳局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但何育賢仍然繼續說著,「但這傢伙實在太誇張了,他沒有任何殺人動機,行為完全不具可預測性,簡直就是用隨機殺人的方式在各地持續犯案,這樣下去,每一位民眾都將暴露在危險當中。」
「你想表達什麼?」陳局長臉色鐵青地問道。
「我們需要媒體!透過媒體提醒民眾注意個人人身安全。除此之外……」何育賢直視陳局長,不卑不亢地繼續說道,「局長,我們過去一直壓著資訊,偷偷地偵辦調查,結果 14 個月下來根本什麼東西都沒查到。所以我們不得不將問題檯面化了!看要成立專案小組、結合社會力量什麼都好,勢必要動用所有資源找出這傢伙,避免再有無辜的民眾受害。」
陳局長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考慮,你先離開吧。」
何育賢看向他,陳局長臉上傲慢冷峻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嘿!你的官位真的那麼重要嗎?」何育賢冷笑,從桌上拿回資料,轉身離開。 「我已經盡到報告的義務了。」
門重重關上,何育賢丟下這句話。
坐在椅子上的陳局長突然感覺頭痛了起來。 ※
晚上 9 點多,各大媒體記者的手機都收到一封簡訊,「連續殺人命案記者說明會,晚上 9 點半,刑事警察局偵一隊。」
當何育賢回到偵一隊時,辦公室已經擠滿了記者。
「我們並沒有發簡訊!各位記者朋友你們誤會了!」偵一隊楊隊長滿頭大汗地搖手解釋。
「簡訊是我發的!」
全場忽然安靜下來,眾人的目光迎向緩緩走進的何育賢。
楊隊長的眼睛睜得老大,難以置信地看著何育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