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糖果屋
故事都是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的。
很久、很久以前,在日與夜的交界,逢魔時刻之際,「它」就會靜靜地於瑰麗變化天色中出現。沒人知道「它」從何時開始出現,意識到時,彷彿「它」已座落於該處許久,遠比你的到來或出生還要久遠。
看似靜謐的海,表面的風平浪靜遮掩了海面下的暗藏危機,平坦如潔淨白布的沙灘上,太陽如紅火球朝海平面而去,海面灑落一片金光閃爍。
一名身材高挑、曲線優美的男子,如太陽神降臨般,自那閃亮耀眼的海面光影走出,濕透的髮貼著臉頰,立體雕塑的五官,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沙灘上不知何時出現兩個身影,像是在迎接從海中走出的男人。細看,兩人約莫七、八歲稚嫩模樣。
「主人,開館時間將至,該準備迎接客人了。」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男人輕點頭,在兩人的陪伴下,朝海邊一棟不規則造型的屋子走去。沙灘邊兩排棒棒糖在他們經過之際一一亮起,散發一股濃厚甜味,光影搖搖晃晃不停變化。原來那並非造型燈,而是真的糖果!只是在那如透明玻璃紙般糖衣裡散發光亮的,是不停飛舞的螢火蟲。
他們走過平鋪著方塊酥的小徑,穿過由許多拐杖糖互相勾連而成、上頭還裝飾著糖霜製成的玫瑰花與綠葉的拱門,打開飄著酒味的巧克力大門走了進去。
男童女童忽然停下腳步沒有進門,他們一直盯著屋子打量。
由脆笛酥與蛋捲交錯堆疊而成的柱子,花生糖、牛軋糖等製成的牆壁,窗戶則是許多脫水的水果、蔬菜餅乾裝飾著,屋頂一片片磚瓦,細看才知道是由心型蝴蝶酥鋪排而成,各式造型間,都有著深褐紅色、如芝麻般的細粒所畫出的美麗線條。
這麼一棟由許多令人垂涎三尺的糖果、餅乾堆疊而成的糖果屋,座落在黃昏海邊,夕陽照在由各式糖果圍繞的白巧克力看板上,「童話體驗館」,這五個字體飛舞的館名懸浮而出,散發甜膩香氣,誘惑他人。
你可能會訝異,這樣一座糖果屋,怎可能不吸引螞蟻飛蟲?
聰明如你,事實上,它確實吸引不少螞蟻飛蟲。但你一定會說:「哪邊?我什麼都沒看到啊?螞蟻在哪?飛蟲在哪?」
請仔細看看那些糖果和餅乾的接縫吧!那一排如芝麻般的細粒,不是還在瘋狂蠢動嗎!
「老大把誘螞蟻的蜂蜜弄在這種地方真是絕啊!」男童看著那排瘋狂蠢動的螞蟻對女童說。
「搬不走的東西還這麼瘋狂,真是!」女童聳了聳肩。
「動物本性吧。」男童輕笑。「這麼說來,人啊!不就忙忙碌碌如蟻獸,不停貪求著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知識財富、金錢權勢嗎?」
「愚蠢。」女童唾棄地說。
「呵呵,走吧,上工去了,不然主人又要碎碎唸。」男童笑著說。兩人走進糖果屋,開始這天的營業。
01賣火柴的少年少女
「哇!好特別的房子喔!」
一對男女手牽著手,在夕陽籠罩下的沙灘上散步,長長四排腳印延伸,一切盡在不言中。來到沙灘盡頭處,女孩忽然指著前方造型特殊的屋子驚呼。
「看起來好甜。」男孩皺眉。
女孩拉著男孩朝屋子走去,想一探究竟,看著棒棒糖燈和拐杖糖拱門,驚訝不已。
「好甜膩的味道。」女孩湊近玫瑰花一聞,這才發現並不是真的玫瑰香,於是她好奇地伸手摘了片花瓣,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裡。「啊!是糖霜,好吃。」
看著女孩綻放的笑顏,男孩也好奇地摘了片來吃。「啊!真的不錯,不會很膩,有股淡淡的玫瑰香。」
「這該不會是故事中的糖果屋再現吧?」女孩驚喜地朝屋子奔去,對著每樣糖果餅乾開心地喊:「這是牛軋糖,這是巧克力耶!」
「小敏,妳克制一點,別把人家的房子挖得亂七八糟,等下被罵死。」男童忍不住朝女孩喊,但自己也難以控制好奇心地研究著棒棒糖裡怎麼會有螢火蟲。
「歡迎光臨!」
突如其來的稚嫩聲音讓兩人嚇了一跳,看著敞開的門和門間站著的可愛女童,讓兩人僵立。
「對、對不起,我們只是太好奇這樣一棟房子……」小敏囁嚅,手足無措地看著女童。
「呵呵,正常,每個來這邊的人都是這種反應,不用太在意。」女童聳了聳肩。「要進來玩嗎?」
「欸?」
順著女童的視線,小敏和男友小健這才看見白巧克力看板上的字。
「童話……體驗館?」
「是的,這邊是『童話體驗館』,相信你們也聽過不少童話故事,這裡便是可以扮演熟知童話角色的體驗館。」男童從女童身後跳出,愉快地說著。
「齁!你閃邊啦!不要來搶我的台詞。」女童瞪了他一眼。
又是一個膚白有著粉嫩酒窩的小男童,兩個孩童都如精雕細琢般美麗,讓小敏和小健看得目不轉睛,根本沒有仔細聽兩人的鬥嘴。
「你們兩個在幹嘛?不好好接待客人,在門口吵什麼?」
微帶訓斥的聲音從屋內傳出,正鬥得不可開交的男童和女童立刻噤聲。低沉略帶磁性的聲音,讓小敏忍不住想到糖果屋裡的老巫婆,只是,聲音的主人並非老巫婆,而是個高挑優雅,穿著一身剪裁合身、深藍帶銀線繡龍唐裝的男人。
小健不甚開心地推了推看呆的小敏。這傢伙居然看帥哥看到嘴巴都闔不攏了。他充滿敵意地看著從體驗館走出來的帥哥。
「兩位想體驗看看嗎?門票本來是每人一千,現在有季節限定優惠,兩人成行只要一千喔!相當於打對折,很划算的!」女童說,靈活的大眼瞧著兩人。
「我要玩!」在小健拒絕前,小敏已經興奮地開口。
小健看著死盯著帥哥的小敏,知道她想要玩,絕對不僅是因為有優惠,而是因為可以多看那男人幾眼。
「欸,一千塊我們都可以去吃大餐了耶。」他不太高興地說。
「不管,我想玩!」小敏說,眼睛還是盯著帥哥看。「你付不付?不付的話,你可以回去了。」
只要不順她的意,她總是這樣,像是有沒有小健都無所謂,事實上,小敏的追求者多,確實有沒有小健都可以。可他好喜歡小敏,他不能讓她對自己失望,所以,小健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拿出錢包,掏出一張小朋友交給伸出手看著他的女童。
女童雙手接過紙鈔,彎腰低頭。「謝謝您!」
「請進、請進!」男童蹦蹦跳跳、開心地迎接兩人進門。
糖果屋裡沒有糖果。
小敏失望地看著屋子裡裝潢雅緻、看似高貴的骨董家具。唉!她嘆了口氣,心想著怎麼不是糖果做成的家具呢?
「那麼,兩位想體驗怎樣的童話故事呢?」男人看著好奇環視四周的兩人,手一彈指,大門左邊壁爐所在的牆壁忽然大翻轉,一整面放著滿滿故事書的書櫃驀地出現,看得兩人傻住。
「不夠嗎?」男人皺了皺眉,指頭又彈了兩下,大門右邊骨董桌几所在之處的地板和牆壁也轉了一圈,又是一整面的書櫃出現。「啊!乾脆全讓你們選好了。」
說完,屋內所有牆壁、圓柱,全部如變魔術般,一一成了直達天井的故事書牆,甚至連地板都開始搖動。
兩人驚呼,目瞪口呆地看著除了自己所站之處,地板機關一一重新排列組合,透明地板另一頭呈現的是向下無限延伸的螺旋梯,和如旋轉到地心深處的書域。
「滿意嗎?這邊的故事書種類繁多、包羅萬象,從大家熟知的《格林童話》、《伊索寓言》、《鵝媽媽童謠》、《一千零一夜》……甚至連《山海經》都有,中文、日文、英文、俄文等,各式語言版本,當然從原版、一版、二版、修訂版、增修等,各式版本我們這裡也是一應俱全。如何?有沒有對什麼故事比較有興趣呢?」
「呃,請問,這是童話體驗館吧?」小健低聲問,見男主人點頭後,他又說:「可是,為何剛剛您所說的,不只有童話故事呢?」
「那是因為,」他頓了下,正經八百地說:「因為房子是糖果屋造型,所以,我想館名也取得可愛一點比較合適。」
這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讓小敏和小健跌破眼鏡,差點站立不穩摔倒。
「那麼,兩位喜歡哪個故事呢?」
「呃,我只知道《格林童話》。」小敏說。「白雪公主啦、睡美人之類的。」
「啊!這些故事啊!」男人說,語氣中有著不耐煩,似乎對這兩個故事感到煩膩。「都是很常見的故事呢。」
「抱歉,我可以再請教個問題嗎?」小健囁嚅地舉手。
「請說。」
「請問,這些童話,我們要怎麼體驗呢?」
「這是個好問題。」男人微微一笑。「基本上是以角色扮演,讓大家演繹和體會各類故事主角的心境和當時的感受,隨著故事的進展,故事將不只是故事。」
「故事將不只是故事?」
「是的,故事將隨著主角的不同,而有不同的結局。您知道嗎?所謂的傳說或故事,常常都是現實中曾經發生過的事,隨著時間流逝與大家的口耳相傳,慢慢地,真實度愈來愈低,虛構程度就愈來愈高,時日一久,『真實』成了『故事』,本來現實中曾經發生的事,逐漸變成了偏離事實的傳說,在加油添醋之後,又成了故事。」
「所以,我們體驗的,究竟是故事,抑或是真實呢?」
男人嘴角上揚,周遭氛圍變得神祕。「真實即虛假,虛假即真實。」兩人一頭霧水地看著他,無法理解,男人沒有多作解釋,只是拍了拍手。「好了,你們到底要體驗什麼故事?錢都收了,本館也不退費,所以,麻煩你們選個故事吧。」
「欸欸,你們覺得賣火柴的女孩如何啊?」男童忽然蹦蹦跳跳地跑到他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