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chance & change
我叫黃一鳴,某高中美容美髮科的學生,這種科系男生超少,照理說應該很吃香。
錯。
對那些女生來說,我就像是好姐妹,或者是個好奴隸──每個班級總是會有女生跟你稱兄道弟,或者把你當小弟。在大量異性中的同性,雖然萬點紅中一點綠,對男生來說這是天大的享受,但實際上卻不然。
這些女同學們,完全顛覆了我對女生的甜美印象。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當雌性在某個團體中占多數的時候,她們也會有很狂野的一面。
例如打哈欠不遮、摳牙縫、摳鼻,甚至大剌剌地要在教室換服裝,只消叫一聲「黃一鳴,轉過去」就可以了。
又或者發現其實女孩男孩沒什麼兩樣,青春期的時候,每個人都處於發情期腦部不正常發電,今日對某某有好感,明日又對某某有意思。
「黃一鳴,我們要去搬桌椅,你快點過來幫忙!」
「黃一鳴 ,快點把那隻蜘蛛趕走啦!」
「黃一鳴,幫我們去買五十嵐的珍奶,要大杯的喔!」
在雌性為大的地方,我也不得不化身為小男人,認命低頭。
我是全班唯一的男生,但也變成了所有人的奴隸,如果我稍稍反抗,她們就會說:「怎樣?男生了不起啊?這些粗重的工作本來就是男生該做的啊,難不成你忍心看我們這樣搬來搬去嗎?」
我也曾想過,不去理會她們的話,但後來發現,這只會讓我變得更悲慘而已,因為她們會故意在老師要分組做作業的時候,完全忽略我的存在。
當你好不容易覺得:咦~這個女的長得頗正,正想鼓起勇氣去認識她的時候,人家早就被夾走拿去配了,哪有你喝湯的吃菜尾的份?
或者覺得:咦~這個女的還不錯,然後就發現她好像哪裡哪裡不對,然後好感分數就一點一點被扣掉了。
什麼?你說我眼睛長頭上?奇怪了耶,感情市場本來就是FREE的,我就是個老古板少年身,有一顆比身體還成熟老態的心,不行嗎?我就是想要找一個不一樣、能夠靈魂共鳴的對象,不行嗎?
鄭育茜就像是老天爺特地為了我而設的女孩。
她在這群麻雀裡面看起來超耀眼的,不是聒噪、不是莽撞或嘻嘻哈哈,是一種說不出的潔白。
對,我只能用這樣的形容詞來形容她,潔白。
她一頭長髮、瓜子臉蛋,若說美麗就太過矯情,但卻是一張耐看的臉蛋,五官一樣也不缺、一樣也不醜,就像是眾多化學添加物太多的零嘴裡面的健康食品,堅果類小點。
鄭育茜之所以會讓我喜歡,還有一個很大的特點,很多女孩身上見不到的穩定感,在她身上卻看到了。
她是班上的學藝股長,在大家茶餘飯後只會討論FB上誰誰誰又跟誰誰誰在一起或搞曖昧或怎樣怎樣的時候,她總是默默地在做老師交代的事情,去教務處領東西、幫忙老師弄教室日誌,或者幫忙佈置教室……她很安靜,總是默默用她的方式在這個可怕的雌性麻雀教室裡面生存著。
而且她的成績排名,永遠都在我的前面。
功課好,人又還算耐看,還有,她居然不玩Facebook。
我有Facebook是因為要玩一些遊戲,還為了要融入團體、要跟得上時代、跟上班上流行的八卦。這年代不玩Facebook的女孩,怕只有到國小去找了,沒想到她竟如此冰清玉潔、如此潔身自愛,像團迷霧的好學生。
然後,我們是因為一起整理跟接洽實習地點而親近的。
到了畢業這一年,除了應付執照考之外,最大的生活重心應該就是實習了。
每個人都在看學校分發的實習地點跟人數,或者跟實習過的學姐們討論某某分店或者獨立開業的美髮店真正的工作情況是怎樣、福利怎樣,或宿舍方面如何如何……
我們就是專門負責教務處的老師還有同學之間的溝通橋梁。
鄭育茜負責又細心,有時候連我都瞠目結舌她能跟老師講這麼多事情跟道理,幫同學們爭取了很多福利,我才發現原來她其實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孩,而且跟她在做這些繁雜的業務聯繫時,我們會談到自己的喜好跟理想,發現頻率相同。
我們都夢想著可以開一間屬於自己的髮廊,希望自己能專心地幫顧客保養頭髮跟皮膚或變美,對剪髮與美容流行的資訊,比哪班的誰跟誰怎樣、又去哪裡玩這些奇怪八卦來得關心。
我喜歡跟鄭育茜一起工作,也喜歡一起討論事情,鄭育茜也從來沒有拒絕過我的邀約,長時間的相處,變成另外一種感情滋生的誘發劑。
但那一切,完全被鄭育茜否絕。
是我感應錯誤?還是其實我們已經到達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情況,是小馬橫刀奪愛?
我不知道。
愛情的分數如何扣分加分,只有打分數的人清楚,而被改考卷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不及格的。
***
「黃一鳴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請在沒有什麼人進到捷運站內的女廁時,進到裡面來,我在最裡面的那間等您。」
這是一個相當詭異的提議,就像是在玩什麼真心話大冒險之類的,平常時候我是絕對不可能答應這種瘋狂的見面,但失戀的人,大腦不正常放電的速度跟熱戀的時候一樣,因為失去了最愛,所以一切都無所謂了,再加上是鬼月,這種提議雖然毛,但絕對不會比失戀還毛。
「好!妳等我。」
收起手機,眼下觀望了許久,確定捷運站內已經沒有乘客,而捷運服務中心的服務人員也背對著我,這才快速地衝進了女廁。
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進到女廁,其實女廁就跟男廁沒什麼兩樣,只是沒了小便斗,淺色隔間還有幾叢五顏六色的假花花盆在旁裝飾,為了怕行人濕滑跌倒,大大的風扇擺在一旁奮力地吹著,空氣之中除了芳香劑之外,沒有別的異味。
我快速拉開最裡面的廁所門,但這一拉開,卻叫人瞠目結舌。
裡面沒有蹲式馬桶,也沒有抽水設備,但豪華的設備,讓我以為來到什麼高級的俱樂部──
天花板上彩繪了世界有名的「維納斯的誕生」,珠串晶瑩的三層水晶吊燈,綻放著耀眼的光芒,幾個展示櫃擺放在走道邊,展示櫃的擺設跟展覽的路線有關,玻璃櫥窗還特意用同色調的燈光打在裡面的情趣玩具上,每只玩具還特意以緞帶或者柔軟的錦緞包裝著,不覺猥褻,倒是像藝術品一般優雅。
我該不會是撞鬼了吧?失戀的人運途低落,反正明天就是七月了,遇到靈界的好朋友好像也不足為奇。
就在我遲疑著到底要不要進去的時候,突然外面有了走動的聲音,情急之下怕被誤認為色狼,我連忙進到裡面,關了門。
這裡實在是太神奇了,豪華得叫人目不轉睛,政府怎麼會有這麼多錢招標,在捷運公廁內蓋這種地方?而且還有店家願意在這裡做生意?是我一天到晚鑽研美髮而忘了看政治新聞,過時太久嗎?
一路走著,我像劉姥姥逛大觀園那樣,仔細地看著那些玻璃櫃中有大有小、
有粗有細、有做成可愛動物形狀或者水果形狀的成人玩具,紅橙黃綠藍靛紫,各種風情全在訴說著做愛做的事情的美好。
如果我現在是卡到陰、撞到鬼,這也太銷魂了吧!
「你喜歡這些玩具嗎?可惜它們都是有主人的喔。只能遠觀不能褻玩焉。」
在我走走停停觀賞之際,前方又響起了悅耳動聽的女聲,我抬頭一看,忍不住屏息。
台語說的有一好沒兩好,一直是我的潛規則。好看不好吃,或好吃不好看、便宜不好用……之類的事情教會我經驗法則,但眼前這個聲音的主人,卻完全打破我的規則!
站在我面前的女生,有著一頭及腰的長髮,身上穿著一件漂亮的旗袍,旗袍總是給人老氣過時的感覺,可女孩穿的似乎是改良過的,粉色的衣料上有著交錯複雜的赤花圖騰,立領之下在胸口處開了一個菱形的缺口,露出了高聳豐滿的胸部,裙襬在大腿的三分之二處開衩,一雙纖細的腿兒露了出來,紅色的高跟鞋上以一只紅絲帶繫住,瓜子臉上漾著微笑,水靈的大眼彷彿是深不可測的黑曜岩,閃亮迷人卻無法接近。
「你好,我是這間情趣用品店的老闆,愛奴。」
愛奴向我走了過來,她的步伐如同伸展台的名模般自信而美麗,舉手投足散發著一股我無法辨識的淡香,她停在我的面前,一雙眼睛從上往下看,又從下往上看,來來回回好幾次,最後緩緩地吐出了一句問話:「請問你成年了嗎?」
「我、我上個月滿十八。」從來沒有讓這麼漂亮的正妹如此接近又猛看猛瞧的,害我講話都結巴了。
愛奴聽到這句話以後,像是鬆了口氣一般露出了笑容:「幸好幸好,我這裡不收未成年顧客。請進。」
我跟著愛奴的腳步,很快地進到大廳,大廳的富麗堂皇非筆墨能形容,我只有瞠目結舌地望著愛奴,她端來了一杯熱茶,放在我面前的桌上,示意我坐在鋪著白色皮草上的圓形懶人椅上,接著她也在坐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是本店重金買來的茶種,你試試看,外面絕對喝不到喔。」
被愛奴這麼漂亮的正妹一說,就算她端來的是鹽酸我也喝了,我緩緩地將白色瓷杯拿起,立刻被杯子裡的異香給吸引。
這種溫熱的香氣,我唯一能想到的感受,是牛油在炙熱的鐵板上融化的溫暖甜美。稍微啜上一口,起先只感覺熱,接著嚥下的茶湯化作一股甜而不膩的香味,染滿喉頭。
溫潤順口的茶湯,加上眼前的美人,任誰的心神都會被安撫不少。
這麼好的店,倘若是撞鬼,也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一鳴,你剛剛說的願望,是真的嗎?」
就在我整個人都放鬆的時候,愛奴再問了我一次。
「我已經受夠了一直被女人呼來喚去的日子了。」我將茶杯放在另一隻手的掌心,用它的溫度溫暖我的手。「我希望我能過著被女人伺候的萬人迷生活。」
愛奴臉上的微笑依舊沒有變化,就像是學校的輔導老師一樣,仔細聆聽著我所有的需求,沒有嘲笑這種癡人說夢、沒有對我有任何指責,只是再度確認般地問:「成為萬人迷這件事,是需要代價的,你可以付出多少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