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在風中
文/何華仁
我是一個數鷹人,經常望著天空,等待鷹的出現。在天空、海上、森林、田野,甚至在城市裡,都有機會觀察。這群被通稱為「鷹」的猛禽多是日行性;牠們其實有著個別的名字:鷹、鶚、鵰、鷲、鵟、鳶、鷂、隼等等,牠們隨著季節活躍在大自然裡。
秋日,是猛禽旅行的季節。在島嶼的南方邊緣,赤腹鷹是一群忙碌過境的旅客。牠們成千上萬從北方乘風而來,越過層層山脈,晨光中,列隊進入南方的大海,繼續遷徙。
自古的規律,灰面鵟鷹在拂曉時刻展翅起飛。黑暗中,隊伍開始移動爬升,點點的鷹影更多集結過來。片刻,上百隻的鷹在暗藍色的天幕,螺旋狀盤旋成柱。在金色的拂曉中,遠航的鷹群形成一道壯麗的鷹河,朝南方飛去。
從北方來的鷹到達熟悉的旅店,就會安心度冬。紅隼就像識途老馬,總會按時來到牠習慣的棲身地。這孤單的背包客,甚至餐點的菜單每年都一樣。
秋天過境的鷹群匆匆而過,也有孤鷹慢慢而飛。燕隼的身影像一把鐮刀,大弧度地在天空劃來劃去。當群鷹在趕路時,燕隼便慢條斯理地在藍天進行牠的圖畫。
深秋森林在謝幕了,五彩的樹葉隨風抖落。我在密林間驚見山林的王者——熊鷹飛過我身旁,朝著一群在落葉中覓食的藍腹鷴發動突擊,驚慌的雉雞四處奔逃。
冬天自北方而來、不繼續往南方遷徙的鷹,就寄居在河口草澤中。對鵟族而言,這片開闊的草澤是最適宜的度冬旅館,能提供豐富的美食,包括各式各樣的鼠類,及度冬的水鴨、鷸鴴……。
在刺骨的寒氣中,我經常在傍晚時,瑟縮著身體,屏息等待鵟族,在草澤間低低搖擺滑行。北風吹起蘆葦搖曳,翻出金色浪花,水道旁,鷸鳥隨著潮水漲退活動。鵟埋伏在高灘地草澤中,敏感地嗅出獵物的位置。淒厲的寒風咻咻有聲,澤鵟貼著草澤低飛,趕出了不輕易現身的灰澤鵟,也引發河道間避風的水鳥群一陣騷動。
度冬的魚鷹經常在河口中的木樁停棲。每隔一陣子,牠會在附近水域空中巡航。發現目標、長翅一收,大膽地俯衝直落、撲入水中!浪花捲起,兩腳撲空。牠回到空中重新計算距離,再次衝入水裡捕撈魚,在半空中甩落羽翼的水珠,然後帶著獵物到灘地享受大餐。
寂靜的曠野,寒風襲來,捲起一面金黃色沙霧。蒼鷹乘風揚起雙翼,低空裡,冷不防地開始追殺白鶺鴒。極度驚慌的白鶺鴒最後的吶喊,叫得更響,徹底爆開冬日的寧靜。
遊隼像是駐守在海邊岩壁上的飛彈部隊;牠整日鎮守在岩壁突起的要塞,隨時發動獵殺任務。一旦被牠的雷達鎖定住,路經的飛鳥就會被那快如閃電的身影砲彈攔截。
春天,溫暖的海風送到港口。「放……再放……風來,再放……」港口的黑鳶就像風箏一樣,定點漂浮在水面上互相競技。風起時,輕輕擺盪著身體,交給風,任意飛翔;風停時,一隻隻黑鳶開始展露空中翱翔的美姿……瞬間,撲向水域表層,伸出雙腳攫取自己的獎品!
夏日,我前往熟悉的森林,總會發現幾座鷹巢。大冠鷲、蜂鷹、松雀鷹等,春天時,成雙在山谷上,互相對鳴、追逐。我注視著,牠們雙腳夾著樹枝,待牠們滑降密林間就能定位:又有鷹巢了。盛夏,松雀鷹親鳥忙碌地在森林進出,雛鳥發出索食的尖銳哨音。我潛入巢區旁,偷窺大自然的祕密。
南風在吹,樹葉染上新葉的色彩。林鵰在茂密的闊葉樹林巡航,靜悄悄地標記住松鼠的位置。牠不停地低頭注視、側耳傾聽,正在盤算著,等到夏天的鵰寶寶出生時,牠就能快速捕獲獵物餵食。
都市公園中,大樹林立,長期的經營管理成為獨立的生態系,是許多生物的庇護所。鳳頭蒼鷹通過重重屏障進入城市,選擇與山區同類不一樣的生活;交通、噪音、水泥森林的環境,是牠生存的一大挑戰。
現在,你也許在都市抬頭看看天空,就能見到風中有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