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宇宙曆前216年,耗盡資源的母星地球無法承受高速增長的人口,人類啟動了向銀河系殖民星移民計畫。然而無論在文化最落後的遠古還是已經能夠以超空間技術跨越星際的現今,爭奪領土永遠是人類不可避免的戰爭源頭。
宇宙曆元年,經過無數的星際殖民戰爭,在火與血的洗禮後,擁有最強大軍事力量的多倫普星系統一了殖民星系,為了更有效地統治宇宙,更名為銀河宇宙聯盟。
但宇宙是浩瀚的,即使人類已經掌握了先進的技術,依然有大片宇宙領域尚未被探索。而未被納入聯盟領域的星球上,居住著一些不願意受聯盟控制的自由人,他們在未被標記的星球上繁衍生息。
未開發的星球畢竟缺乏高技術資源,因此他們必須通過外來的管道得到這些供給,有些自由人選擇了掠奪,因此他們成為了星際海盜,有些自由人則選擇了賺取金錢而後購買,因此他們成為了雇傭兵。
但無論是海盜還是傭兵,他們必須到不被監控的地方進行交易。
遊走在聯盟勢力邊緣、可供星際海盜或者傭兵登陸的星球被稱為仲介星球,而這些仲介星上除了謀利的商人外,還居住著不少不務正業的流浪漢,這裡不需要像聯盟控制的星球一樣有嚴格的身分入境制度,所以也不需要繳納任何的稅費,他們就像吸附在鯊魚身體下的吸盤小魚,等待著撿些大鯊魚嘴角漏下的食物碎屑過活。
第一章
距離人類母星一億五千五百六十萬光年的邊緣星系,彌漫的氣體和塵埃雲覆蓋著整個星系盤,厚重的星際塵埃幾乎完全吸收了恒星的光輝,形成了足有五百光年之厚的暗雲帶,隱沒在這片連恒星的光輝都無法透出的暗星雲帶中,一顆編號為265號殖民星的行星幾乎被宇宙聯盟遺忘般地存在著。
265號殖民星的大氣層與人類母星地球非常相似,厚厚的大氣層足以抵擋來自恒星照射以及宇宙射線的傷害,可惜這顆行星與恒星的距離過遠,地表溫度極低,水全部凍成了堅冰,無法以液態形式存在,在人類登陸這裡之前,這裡幾億年過去都只是一片荒蕪之地。
商人們看中的是這顆行星所處位置的隱藏與偏僻,聯盟軍根本不會對這片經過前期探測判斷為沒有任何價值的邊緣星系產生半點興趣。
於是在這樣的星球上,毫無特色和設計意念的制式外太空建築物逐漸一座座搭建起來,形成了一座又一座外星太空港。為牟利而來的人無意把這裡改造成宜室宜家的星球。製氧機創造了呼吸的空氣,加工廠製造了可供人體所需的合成營養劑,在這裡,即使融化了堅冰擁有了液化水,也不會有人類願意花時間去栽種沒有用處的樹木。
可即使是這樣一個無趣的星球,人類依然像螞蟻一樣,只要有了一丁點的蜜糖,很快地蜂擁而至。
一開始只是為了交易而開發的星球,來的不過是商人和雇傭兵,但在茫若無邊的星際中飄蕩,長時間地困在有限的太空船艙內,只要是個人,都會感到枯燥和寂寞。因此每當太空船停泊在太空港裡,船上的船員,無論是保護商人的雇傭兵,還是扛運貨物的普通船員都會迫切需要一些放鬆神經的消遣。
一開始只是太空港附近有一、兩家提供情色和賭博娛樂的簡陋店子,到後來幾乎在太空港附近一整片毫無規劃地聳立起各種奇形怪狀的娛樂場所。
這條是265太空港最繁華熱鬧的彼得.榮大街,飛船降落在港口,下去就正對著這條大街了,所以到處都是彩燈閃爍的店面。
鐳射投射出性感美女跳著鋼管舞的立體影像,足以吸引一大票壓抑了好幾個月的男人,讓他們把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在裡面掏個精光。
五光十色的賭場提供了從母性時代最古老的轉盤到最新的宇宙競技博彩,形形色色的賭博方式充分滿足了追求刺激的人,他們出來的時候有的人能夠從一個一文不名的低層飛船修理技師變成富翁,有的人卻可能失去了屬於自己的太空船成為流浪漢。
在彼得.榮大街上,可以說所有人都能找到他們想要得到的一切。
往裡頭走上一段,拐進一家地下賭場的小酒吧後面的小巷,汙水橫流的骯髒後巷幾乎沒有人願意走進去。
比起外面的光鮮亮麗,後巷到處是沒有規則橫七豎八的管道,壞掉和被廢棄的東西不會有人來修理,鏽跡斑斑,滴滴答答地不斷滲出充滿刺鼻味道的廢水。
快要走到盡頭的地方,就能看見霓虹燈管抽筋似地閃爍,一個非常粗糙的招牌歪斜地掛在一個小店的鋪面上,滿是油漬的玻璃櫥窗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擦過了,就算把臉湊上去,也看不清裡頭的東西。
一個拿著酒瓶子踉蹌著腳步的醉鬼走到這裡頭,因為剛才踩到了地上髒汙的積水濺溼了褲腿,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推開了這家店鋪的門:「老闆!老闆!」
店裡頭只有一盞就像從垃圾堆撿回來的日光燈,已經半廢掉的二極體發出虛弱的光線,架子上堆放著一些亂七八糟的雜物,牆壁上貼著裸女的性感三維海報。
醉漢看來是常客了,他用力地敲打著桌子,發出大聲的嚷叫:「老闆!老闆!」
「來了來了……」
一把聽著像剛睡醒的沙啞聲音從屋後頭響起,這店鋪顯然是前店後居的,一個男人撓著一頭蓬亂的頭髮,踢踢踏踏踩著拖鞋走了出來,他身上穿的衣服和褲子都是剛睡醒的一團糟,張大嘴巴扯著哈欠讓他嘴角處括弧般的皺紋顯得更深。
他睡眼惺忪地打量了那個醉漢,挑了挑嘴角露出無趣的表情:「又是你啊……上次的貨還不夠滿足嗎?」
那個醉漢一臉猥瑣地呵呵笑:「滿足,很滿足!呵呵……不過用久了覺得有點膩了,就想來看看……呵呵,有沒有什麼新貨?」
男人打了個哈欠,隨手拉出來一個盒子,打開之後翻了翻,裡面放著亂成一堆的資料記憶卡,每片也就拇指指節那麼大,他興趣缺缺地哼問:「這次想要什麼?處女開發?大胸蕩婦?還是調教捆綁?」
醉漢本來就醉得夠可以的了,現在更是滿臉的毛細血管劇烈擴張到發熱赤紅,他從口袋裡抓出一把皺巴巴的票子,哆嗦著嘴巴:「我、我、我通通都要了!」
過了一陣,連酒瓶子都忘記拿的醉漢一臉急不可耐的表情捧著幾片資料記憶卡離開了店鋪,而男人則從櫃子底下扯出來一個鐵箱子,打開,把幾張宇宙聯盟勢力範圍的星球通用鈔票丟進裡頭。
又打了個哈欠,男人站起身。之前那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長的時間,覺得身上的骨頭嘎吱嘎吱作響。
附近的恒星由於星際物質分布不均勻而散布了大量的雲霧狀氣體塵埃,幾乎把整顆恒星的光耀都遮掩了,導致265殖民星的黑夜遠遠長於白天,甚至當行星走入塵埃密集的雲霧星雲物質時,會出現長達數月的黑夜。
後巷的這家店鋪其實是一家專門販賣虛擬情趣用品的店鋪。
在外太空生存本來就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能找到做愛的對象,因此性欲的發洩有時也只好借助虛擬的做愛工具。只需要戴上一副刺激大腦皮層的頭盔,再插上一片資料記憶卡,感測器就會將虛擬的女人以及設定的情節傳送進人類大腦皮層,模擬性愛的進行,促使人體達到高潮,也就是說,爽上一把。
當然了,這種感覺畢竟跟真人做愛始終不一樣。
虛擬的感覺很難模擬到極致,而且如果遇著負責寫入記憶卡資料的技師功夫比較差的話,運氣好點的頂多像看場情趣電影,運氣不好就慘了,要嘛是高潮時出現程式漏洞而強迫終止,嚴重點的更可能日後產生性功能障礙。
有錢人是不會冒這樣的險,卻不是所有人都付得起和真實的女人做愛的費用。
在這個表面繁華的太空港最底層,容納了各種各樣因為種種原因被留在這裡的人,手腳不乾淨或者忤逆船長被踢掉的船員,受了重傷半死不活的雇傭兵,沒有目的像行屍走肉般遊走在殖民星間的星際流浪漢,他們需要便宜的發洩管道。
這家店的老闆雖然看上去懶散,但至少他弄出來的記憶卡沒出過問題,而且有些「貨品」還相當刺激。
所以在這附近的人幾乎都知道,在後巷子有家虛擬情趣用品店,老闆手裡有不少好貨,他做的記憶卡花樣繁多,絕對保證爽翻天。
打著哈欠一副邋遢模樣的男人本來打算回去再睡個回籠覺,突然聽到外頭響起敲門聲。
來這裡的都是些精蟲上腦的傢伙,會這麼有禮貌敲門的人至今為止也只有一個而已。
男人頹靡的神色突然變得精神了不少,他抹了把臉,又急急忙忙地用手耙了耙自己的頭髮,因為髮尾有些自然卷讓他的頭髮非常糾結,好不容易弄好了之後低頭看見衣服和褲子像鹹菜一樣皺皺巴巴,趕緊翻了好一陣子挖出一件白色衣服換上,褲子是沒辦法了,只好隨便拉了拉。
最後他匆匆走到門邊,捏了捏拳頭,吸了口氣,拉開門。
外頭站著一個相當年輕的青年,齊整的頭髮、光鮮整潔的衣著再加上柔和有教養的氣質,讓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看著出現在門後的男人,青年露出了高興地笑容,可等他注意到對方收拾得不太好的模樣時,露出了不悅的表情:「艾克,你有多少天沒有離開你的窩了?這可不好,你這樣會生病的。」他並沒有等對方發出邀請,逕自越過了男人身邊走進店鋪裡頭,聞到裡面窒悶的空氣,更肯定了他剛才的判斷,「我上次不是說過嗎?你必須每天出去走走,不然你的骨頭很快就會老化到像石頭一樣硬。」
「我也不是沒出去過,只是時間比較短而已。」男人似乎不太願意被對方認為是個骨頭發硬的老頭,儘管他眼角的紋路和缺乏彈性的皮膚徹底出賣了他不再年輕的事實。
「哦,是這樣嗎?」
青年不以為然。
「哈哈,就是這樣……」男人咧嘴笑了笑,假裝毫不在意地關上了門。
年輕的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瞬間充斥了這個昏暗陰沉的店鋪,甚至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彌散在窄小的空間裡,男人忍不住在悄悄地轉過臉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蘭特,你這次來……」
叫蘭特的青年忽然地擰過頭來,打斷了他的話:「艾克,我不是說了,你可以叫我蘭嗎?」
男人愣了下,臉上的神色更柔和了,咳嗽了兩聲,有些尷尬又緊張地改變了稱呼:「那個……蘭,我是說……我是說你有段時間沒有來了,我還以為你已經不會再來了。」
青年沒有注意到男人的緊張,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男人解釋:「我都忘記告訴你了,其實是因為星際學院的期末考試快要到了,功課有點多,如果我從第一名的位置掉下去的話,我父親和母親會擔心的,希望你能諒解。不過我一考完試就馬上來找你了,」他走到男人面前,鄭重地用雙手握住對方的手,真誠地凝視著對方,「對不起,艾克,讓你寂寞了這麼久。」
在那雙溫柔的藍色眼睛裡看到自己的身影,男人覺得一陣頭昏目眩,就好像他也成為了一個醉鬼。
眼前的青年時這樣的年輕英俊,就像母星傳說中的恒星之神那般美好,即使必須冒一次險,也是值得的……
男人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口乾舌燥地「咕咚」嚥了口唾沫。
「蘭,我想跟你說個事……」
***
「給我再來一杯。」
頹靡的男人趴在酒吧的吧臺上,手裡抓著一大把鈔票,沙啞著聲音叫嚷著。
酒保邊擦著杯子邊走過來,看見是他,不由得調侃地笑道:「怎麼了,艾克?好久沒見你到這來了啊!瞧你這副模樣,該不是被女人甩了吧?」
旁邊有一位熟客大概是認得他的,接口地調笑道:「甩了也無所謂吧?你有那些花樣百出的虛擬女人就夠了啊!就讓她們來安慰你吧!哈哈──」
接過一大杯黑啤酒,早已經醉醺醺艾克艱難地睜著耷拉的眼皮,差點連嘴巴都貼不準杯沿,差點磕到牙齒,但聽到別人的嘲弄,他還是不甘心地反駁:「誰……誰他媽被甩……靠!我該死的連被甩的機會都沒有過……」
是啊!誰想得到把那些虛擬的女人設計得個個胸大臀翹,即使是虛假的床上功夫也能讓人爽翻天欲罷不能的男人,居然對女人的洞一點興趣都沒有?反而會對著男人陽剛健美的胸肌和胯下硬硬的那根產生欲望……
英俊的青年在聽到他提出交往的請求後露出了吃驚的表情,然後帶著困惑和為難,坦然又直白地告訴他,對他這樣上心的原因並非因為愛意,只是因為看到他這樣一個年邁的大叔獨居在這種地方,過著毫無前途的頹廢生活,非常地同情,所以就忍不住獻出了愛心和關懷。
男人當時尷尬極了,他甚至想揪住對方的領子怒罵,如果只是同情,就不要在他發燒生病的時候親自把他送去醫院還一整晚不睡地陪在他的床邊;如果只是同情,就不要每天都來關心他有沒有按照母星時間作息吃飯睡覺;如果只是同情,就不要總是說那些曖昧不清的話做那些讓人誤會的親暱動作。
可當時的他手腳冰冷連動都不想動一下,看著對方滿懷歉意又尷尬不已地向他道別。說白了,之前的一切不過是一位上流社會的貴公子一時的心血來潮,他自己自作多情罷了,又有什麼資格擺臉色責備對方?
喝光了杯子裡的酒,男人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皮。
年輕的時候他一直都是教授的寵兒,仗著一張有著頹廢藝術家氣息的臉皮,無論在學院還是在上流階層的聚會都混得不錯,只需要拿著一杯酒靠在裝飾品一樣的古老鋼琴邊,修長的手指不經意地彈出幾個音節,馬上就會引來英俊的男人。
可是現在他已經老了,按照母星的年曆他已經四十了,曾經光滑的皮膚缺乏彈性,更因為長時間待在後巷陰沉的店鋪裡缺乏光線照射而白得發青,曾經柔韌纖細的身體也因為成年而結實老硬,動作劇烈一點都可能折了腰,再加上平日的不修邊幅,難怪在那個年輕人的眼中是個需要同情的獨居大叔。
他已經忘記有多久沒有觸碰真人的體溫了,渴求著被撫摸、被需要,所以他才會被蘭特的熱情迷昏了頭,甚至以為對方是在追求自己,鼓起勇氣向對方而提出交往的意思。然而蘭特的拒絕證明了一切。他就像個小丑一樣的滑稽,這讓他清楚地想起了自己不再是那個被追捧、才華橫溢的天才少年,而是一件被丟棄在邊緣行星的老舊廢品。
男人急於用更苦的酒水清洗嘴巴裡的苦澀,可杯子已經空了。
「喂!!再給我來一杯!哦不,兩杯!!」
「我說艾克,你就少喝兩杯吧?回頭要是老眼昏花把那些漂亮女人弄成上面大咪咪下面卻有男人那根的人妖,小心鋪子被砸個稀巴爛!哈哈……」
熟客的嘲弄把醉醺醺的男人惹惱了,他一手撥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吼叫著:「誰他媽設計這種假玩意兒?!老子是設計師!!哦,不,建築師!我是建築師!!」
熟客也有些半醉了,見他發惱反而更得意:「哦?我可沒聽說過建築師還需要搞虛擬情色設計的啊!」
旁邊有人起哄:「嘿!可不能這麼說啊!沒準他是專門給那些在摩天大廈張開大腿的爆乳美女建造虛擬背景建築呢!哈哈哈……」
男人想要掙扎解釋,可過量的酒精讓他的中樞神經系統受到了嚴重的干擾,一陣天旋地轉,他手腳麻木地整個「劈啪」從椅子上摔倒在地,四周立即響起了更響亮的哄笑。他蠕動著嘴唇,嘟嘟囔囔地艱難爭辯著:「我不是……不是……我是……艾(Ar)……建築師(Architect)……艾(Ar)……克(ch)……」可是聲音太小了,早就淹沒在人們的哄笑中。
抱著宿醉疼得發抽的腦袋,男人掙扎著坐起身,發現自己還在昨夜的酒吧裡。
他自嘲地抽了抽嘴角,擠出個不大成功的笑容。
當然不會有人來把他撈回家了,那位英俊的青年大概也不會再出現,畢竟被一個饑渴的大叔求愛未遂可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身上的東西看看有沒有丟失什麼貴重物品,可下一刻就想起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昂貴的財產,口袋裡的錢估計都付酒帳了。
不過他還是在空無一物的口袋裡摸到了一張紙條,拿出來揉開一看,是一個宇宙船的登錄號。
對此他相當的莫名其妙。
知道自己的酒量不是很好,而且喝醉酒之後完全不記得發生什麼事,於是抬手拉住了旁邊在掃地的酒保:「嘿,我說,昨晚上我在這裡幹了什麼嗎?」
酒保挑了挑眉:「你喝掉了三杯大黑啤,然後給所有稱讚你年輕的人付了帳單。」
「哦!該死的!」他恨不得用腦袋砸牆壁。
酒保看了一眼他手裡的紙條:「哦,對了,你還答應了一份臨時招募的工作,好像是到貨運飛船上面當什麼機工。喏,就是你手上的那張紙條上的那條船。」
「什麼?!」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珠子,怎麼回事?他就這麼把自己給賣上了飛船?!
酒保見他臉色難看極了,一副酒醉醒來旁邊躺著不是美女而是個男人的表情,當然他並不知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男人反而不會是現在這個表情。
「你不會是想反悔吧?勸你還是不要,如果我沒有記錯,招募你的人好像是雙子號飛船上船員,那可是希伯家族的貨船。」
「天啊……」
無力地癱倒在椅子上,在這個太空港混飯吃當然不可能沒聽說過希伯家族,這個家族表面上是正當商人,可暗地裡卻跟星際海盜有往來,誰敢不聽他們的話,恐怕下場只有被塞進鐵桶丟出外太空的下場。
男人早就沒有了年輕時的衝動,更不可能置氣地撕掉紙條,時間和悲劇般的經歷早就磨平了他曾經有的所有稜角,現在他只是不願意死而已。他在桌上攤開被捏皺了的紙條,扶著抽疼的額頭問酒保:「那個……你知道這條船什麼時候出發嗎?」
酒保告訴他:「好像是明天,那個招募船員的人看起來挺著急的,要不然,也不會把你這個喝得爛醉的人也撈上去了。」
「真該死!」
酒保倒是瞧他一臉頹靡,加上宿醉兩眼通紅鬍碴滿布的倒楣模樣,一把年紀了還要上太空船賣力氣,而且還是在那種跟星際海盜牽扯不清的飛船上,運氣不好沒準就回不來了。不由得也生出些同情,倒了杯免費的清水放到他面前:「我說你還是快些回去準備一下吧?把店鋪的東西收一收,我想這一趟少說至少去個一年半載了。」
「喂!艾克!你給我過來這裡!!」
身上的飛行服都快要被充滿脂肪的肥肚子給撐爆了,大副粗著嗓門,像人類母星遠古時代的奴隸主喝罵奴隸般粗魯地叫嚷著。
艾克歎了口氣,趕緊把營養劑一口氣擠進嘴裡吞掉,然後把東西一丟跑到大副面前,他已經連續工作了三十小時,期間完全沒有半分鐘休息時間,好不容易等到接班的人來,他才能趕緊去找點吃食填肚子。
難怪沒人願意到這條飛船上來幹活,這條雙子號貨船屬於上個世紀的舊型號宇宙飛行貨船,曾經堅硬的外殼經受了太多隕石衝擊變得坑坑窪窪,外隔離窗也因為沒人清理而模糊不清,笨重的貨船外形早就遭到了淘汰,無法進行超光速飛行的推進器總是發出像老頭咳嗽一樣的震喘,它像隻緩慢爬行的烏龜在宇宙間航行,如果不是裝載量大,恐怕早已被拆成零件賣掉了。
船艙裡的環境當然不會舒服了,頂多就是能提供存活的狀態,在這種地方跟一堆貨物待上六個月到一年的時間,正常人都要發瘋了。
所以貨船上的雇員嚴重不足,幾乎是一個人幹三個人的活,像艾克這樣臨時找來的短期雇工更是被徹底壓榨。
「你這個懶蟲!蹲在那裡偷懶嗎?!瞧你連走路慢吞吞的,我真不該答應讓你這樣的醉鬼上飛!給我聽好了!減壓艙的空氣循環系統壞了,你快點去修一下!」
累得眼睛都睜不開的男人被沒頭沒腦罵了一頓然後又扔去幹活。
沒有空氣循環系統的減壓艙就像外太空一樣,必須穿上笨重的宇航服以保溫和增壓,這活平時是另外一名常規駐船的技師負責的,但那傢伙常常跑個沒影甚至還把通訊器關掉躲懶,連大副也拿他沒轍。
艾克無奈地一個人穿著宇航服,提著修理工具進入了隔離艙,然後關閉了隔離艙之後再進入減壓艙,打開空氣循環系統的面板開始了修理。這不是他熟手的工作,所以花了更多的時間好不容易才修完,估計實在是太累了,弄好了之後爬回隔離艙,一摘下頭盔就歪倒睡著了。
臥艙當然不是為臨時招募來的船員準備的,上船之後艾克被安排睡在又髒又亂的貨倉,為了最大限度地有效利用這艘笨重的老貨船,貨倉的空間被擠得滿滿的,只能勉強地在貨物箱子的縫隙間睡覺,而且氣味還相當難聞。
比起貨倉那窄小得只能容納一個人連翻身都勉強的位置,跟外太空只間隔了一層厚重大門的隔離艙還比較寬敞一點。
由於他一直沒有報告修理的情況,飛船上的人都以為這個笨手笨腳的老傢伙一直沒把事情幹完,所以也沒有再找他,倒是讓他實實在在地睡了個飽。
睡得正香,突然船體一陣劇烈的震動把艾克給嚇醒了。
通訊器裡頭響起了大副驚慌失措的喊叫:「船長!有海盜!我們的飛船被星際海盜襲擊了!」像奴隸主一樣凶巴巴的胖子現在居然像裙子被掀起的女人一樣尖叫。
另一頭被驚醒的船長還躺在他舒服的被窩裡:「怎麼可能?!我們跟拿巴海盜有過祕密協議,他們怎麼可能襲擊我們?!」
「不是那巴海盜!攻擊我們的海盜船上有血淚骷髏頭!是血淚骷髏旗的海盜船!」
「什麼?!──」
船長的怒吼在又一下巨震的爆炸聲中戛然而止,然後是信號中斷的滋茲聲。
「主臥艙被擊中了!!」一個船員扯破嗓子地尖叫。
「全員棄船!!快去救生艙!」
「快逃啊!」
「救命!快來救救我!啊啊啊──」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艾克整個人都嚇懵了,他本來以為這只是一次簡單的航運,而且又是有勢力的希伯家族的貨船,可沒想到居然在航行中遭到星際海盜的襲擊!
他想起救生艙的艙門就在隔離艙旁邊,求生的本能讓他連忙扒下身上笨重的宇航服鑽出了隔離艙。
船體遭到嚴重的破壞,船艙內到處都冒著大量灰黑的濃煙,不斷有跳躍的流電和火花,艙板震動不休讓人站都站不穩。儘管距離救生艙口不過幾步,艾克卻艱難得幾乎是連滾帶爬才能夠到達,等他爬進去之後救生艙馬上自動關閉並從船身內部彈射了出去。
救生艙以極快的速度遠離飛船,從模糊的隔離窗看出去,艾克看到三艘外殼漆黑的海盜船、船體上都一個滴了一滴血淚的白骷髏頭的標誌,它們發射出牽引光束,捕獲了已經被摧毀大半的雙子號太空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