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1th嫉妒‧意外‧中心廣場
「傲慢」的存在並沒有影響「交易」的進行。
在NO.6的人們把這個避難所唯一的進化者作為交易物品的那一刻,他們就失去了最後的退路。
何況現在的情況,即使是「有缺陷」的疫苗,人們也覺得是值得的吧!
當然,因為疫苗的缺陷,NO.6的人們向沈鷔提出更多的交易內容,不過這種細節上的討論和陸青燎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
這位曾經給予了這個避難所希望的人,就像是沒有生命的貨物一般,被丟在了武杉碎裂的屍體旁邊,只有跟隨沈鷔而來的兩個少女像是監視一般的站在他的身邊。
其中拉住輪椅輪椅把手的少女,大約是北歐人種,有著非常純淨的藍色眼睛和銀色長髮,身高卻比普通的亞裔女性還要矮很多,看起來像是精緻的洋娃娃。
她當然不屬於這個避難所,甚至不大可能屬於巡衛隊──作為人口單一的小型避難所,負責這個避難所的巡衛隊當然屬於這個避難所居民以前所在的國家,理論上連其他國家的人都不該有,更別說人種不同了。
可是有沈鷔那不正常的美貌在前,縱使人們對這個少女有些許疑問,卻也顯得微不足道。
何況這個少女從頭到尾狀態外的感覺,現在也宛如洋娃娃一般靠在陸青燎的輪椅後面,兩隻眼睛呆呆的盯著旁邊的屍體,不知道神遊去哪裡了。
在輪椅另一邊的,是原本就屬於這個避難所的狄露。
她遠遠沒有「同伴」的冷靜,顯得非常惶恐不安。
不過這也是當然的。
她本就不是沈鷔這邊的,而是因為拒絕了某個有錢人而不得不躲藏到NO.6這種小型避難所的倒楣女性。
事實上,為了避免多餘的麻煩,即使在NO.6,狄露也能不出門就不出門,處於自暴自棄狀態而離群索居的她甚至沒注意到感染的蔓延,更不知道感染所造成的嚴重後果,而她被感染後,也僅僅只用了兩天,就被注射了疫苗而甦醒了。
因此對於狄露來說,所謂的「感染」,只是兩天的睡眠,身體上莫名其妙的傷口和腐爛,以及沈鷔的「危言聳聽」而已。
也因此,此刻的狄露有一種陷入了最恐怖的噩夢的感覺。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看哪裡。
無論是地上的碎肉,還是那邊討價還價的人群,都噁心得讓她想吐。
最後,狄露只能把視線轉移到輪椅上那個瘦弱的青年身上。
只有他,對地上的碎肉面露不忍,喃喃的為對方祈禱著什麼。
也許因為這樣,他看起來是最乾淨的。
也是最傻氣的。
雖然不知道來龍去脈,但這個人被大家出賣了吧?為什麼他還可以這樣看起來一點都不憤怒的樣子呢?
狄露無法理解這種人,她也沒有試圖去理解。
在濃厚的血腥味中,狄露不想思考,也無法思考,只努力聆聽著陸青燎的禱告,試圖藉助著這個聲音把眼前的一切忘記。
好在這並不困難。
陸青燎宛如一把頂級的樂器,即使不用特別的朗誦技巧,所發出的每個音節都帶著獨特的韻律,尤其是他現在聲音裡夾雜著相當程度的憂鬱和迷茫,於是那音色宛如冬日溫泉上方的皚皚霧氣,叫人整個沉溺進去。
被這樣的聲音包圍著,神遊中的銀髮少女都回過神來,相當驚訝的瞪著陸青燎不放,而狄露更是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快要融化在這優美的音色中了,就好像冬日早晨蜷縮在溫暖的被窩之中一般,所有意識已經朦朧遠去,只有那溫柔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清幽迴響著:
***「……(主)你叫人返本歸原,你使他們回歸塵土。
在你眼裡千年如一日;就像過去了的昨天,像夜裡的一更。
你像洪水一般把我們沖走;我們的生命短暫如夢。我們像早晨發芽生長的草,
晨間生長茂盛,夜裡凋零枯乾……」***(變字體)《聖經‧詩篇》
「他所行的,有誰當面給他說明?他所做的,有誰報應他呢?」《聖經‧約伯記》
突兀的,有個聲音打斷了陸青燎的祈禱。
明明同樣是聖經的內容,可那聲音像是陸青燎的反面,既刺耳又尖銳,以致於狄露覺得自己腦子像被一把生鏽的鋸子鋸過,不得瞬間清醒了過來。
但她恢復過來後,卻有些驚訝的發現,剛剛說話的,竟然是沈鷔。
狄露茫然的摸了摸耳朵,覺得有些不解。
因為沈鷔的聲音並不難聽。
事實上,只要不跟陸青燎那神賜級別的音色比較,沈鷔的聲音已經非常出色了,甚至可以說跟他那張臉非常相配,略微中性的音色散發出讓人心跳的誘惑色彩。
狄露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剛剛會覺得沈鷔的聲音難聽到讓人覺得鋸子鋸了腦袋。
不過除了那銀髮少女似乎意味深長又似乎什麼都沒想的看了狄露一眼,陸青燎和沈鷔卻沒有注意到女孩的異狀。
其實陸青燎「覺得」自己應該對沈鷔生氣。
因為沈鷔太過分了,無論是拿「交易」戲弄避難所眾人,還是故意慢一步說出了「傲慢」病毒的存在,都做得不怎麼厚道。
可是當時沒人理他,等沈鷔再過來的時候,陸青燎已經背誦了一段時間的聖經,再回過神來,雖然他也覺得自己似乎應該繼續生氣的,但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怎麼生氣。
這就好像家教良好的女孩子一樣,小時候連一句髒話都沒說過,於是這方面詞彙量本就有限,再加上自尊心比較高,以致於罵人像是羞恥PLAY,就算把臉憋成了番茄狀,重複的只有一個殺傷力不大,甚至嚴格來說不算是罵人的詞。
而陸青燎的情況更加嚴重。
不要說他的身體不允許他太過於頻繁的發怒,而且他就是想要發怒,也很難找到對象。
何況一上來就要他對沈鷔這種說認識其實又不太認識的人生氣,難度指數也太大了一些。
於是最後的,陸青燎也就乾巴巴的問題:「那個……結束了?」
「什麼結束了?」沈鷔卻勾起嘴角笑道,他簡直是故意在按陸青燎的傷口:「如果是出賣你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沒有餘地可談,而其他瑣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商量完的。說到底,今天不過是互相交換『實驗物品』而已。」
不過也正如沈***敖鳥***所說。
在交換了疫苗和陸青燎之後,NO.6的眾人就匆匆準備離開這裡。
不知道他們是不敢面對陸青燎,還是害怕沈鷔反悔。
想必,後者多一些吧!
「那麼,你暫時還會在NO.6,也會繼續幫助大家吧!」看著昔日和平相處的大家匆匆離開的背影,陸青燎卻輕聲問道,口氣也變得柔和起來,沒有意思怨恨的樣子。
「啊?」沈鷔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幫助大家?」
即使被出賣,小青鳥也不願意放棄NO.6這件事,沈鷔已經了解了。
但在被自己點名成為交易物品,也看著自己戲弄了避難所所有人,更眼睜睜的目睹了同事的死亡以後,這隻小鳥怎麼還會覺得他沈鷔是救助NO.6的「好人」啊!
而且,他不是在生氣嗎?
沈鷔不可思議的想道。
是的,沈鷔知道陸青燎在生氣的,雖然陸青燎確實不知道怎麼生氣,但鮮少跟人接觸的他也做不到隱瞞自己感情那麼「厲害」的事情,沈鷔又是個人精,當然看出來了。
陸青燎並不知道自己被看穿了,他誤會了沈鷔疑問的理由,艱難的組織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小心翼翼的說道:
「……那個,就算得到了疫苗,我覺得,大家還是需要你的幫忙的……
因為那個……要是使用得不恰當的話,這種疫苗不僅不能起到作用,反,反而會帶來更糟糕的……那個,不是嗎?」
「什麼意思?」聽陸青燎那麼說,沈鷔露出了一絲感興趣的表情。
他這種態度,鼓勵到了陸青燎。
其實大多數不擅長交際的人大多都這樣,他們只是不擅長說話,又不是不擅長思考,相反的,這種人想的事情反而格外的多,並且隱隱約約以自己的思考為榮。
所以碰到合適的人,合適的態度,只怕他們會過度興奮的把心底所有不該說的該說的全部說出來。
而沈鷔作為「莫亞的朋友」,屬於陸青燎天然的想要接近的那類,即使他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情,不,正因為沈鷔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情,陸青燎才迫切的想要說服他——如果沈鷔像是莫亞一般「絕對正確」,以陸青燎的自卑心理,反而什麼都不會開口了。
於是陸青燎沒有防備的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這種,這種疫苗太『特殊』了,一般人是不會想要注射的吧……因為反而可能造成生命危險不是嗎?所,所以說,『防疫』的作用不大。
但另一方面,『懶惰』的感染者在忽然發病後,都昏睡了過去,必須依靠未感染者才能夠獲救,但疫苗的數量,恐怕很少人會願意『浪費』在沒有攻擊性的『懶惰』感染者身上。
至於『暴食』的感染者也好不到哪裡去。
人們肯定最想要知道疫苗的死亡機率和怎樣的體質不容易變異成『傲慢』,在這種情況下,人們有非常合理的藉口對『暴食』的感染者注射疫苗,這樣一來,恐怕會演變成以治療的名義來拿『暴食』的感染者進行實驗。
而對於『暴食』的感染者來說,無論是不想要『傲慢』的死法,還是不願意淪落為實驗動物,他們都會隱瞞自己的感染程度,而他們發病的時候,會對未感染者造成極大的威脅。
最後,也是糟糕的一點,NO.6作為一個臨時拼湊的小城,人們之間沒有凝聚力,也沒有合適的領導者。」本來是有米憐和陶易在的,但陶易已經昏睡,而米憐的丈夫姚長官卻也感染了病毒,只怕有心人會藉此剝奪米憐的說話權利。」
陸青燎握緊了輪椅的把手:「我不想要用惡意揣測人心,可這樣下去,死亡和不公平的選擇混合在一起,遲早會產生暴亂的。」
即使這樣,也是這群人自作自受吧!
對於陸青燎的發言,狄露卻忍不住如此想道。
陸青燎卻一點都不如此認為,只用大大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沈鷔:「你們來自巡衛隊總部,不,即使沒有這個身分,只,只要你願意,都可以讓大家聽從你的指揮吧?畢竟,你是莫亞的朋友啊……」
『最後那句話是多餘的。
難道你判斷能力的標準,是根據和莫亞的親密度來算的?』
沈鷔抿起了嘴角,對於陸青燎的價值觀已經失去了生氣的興趣了。
「原來你不是什麼都不知道?」沈鷔用輕微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笑道。「還真是『善良』啊!」
不過這次,他瘋狂的目光中帶上了純粹的惡意。
就像是陸青燎「知道」沈鷔一樣,沈鷔也「知道」陸青燎很久了。
但和陸青燎因為對「朋友」的羡慕和嚮往而對沈鷔所產生的單純的好感不同的是,沈鷔對陸青燎的印象,是完全負面的。
其實正如同陸青燎自己所明白的那樣,完美全能零缺點的莫亞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有著相當的吸引力,偏偏跟這樣的莫亞最親密的,卻是陸青燎這麼一個看起來什麼都不會,連獨立生存都做不到的殘廢,這是很讓人不舒服的事情。
更何況,弱肉強食,人類天性裡就有對強者的崇拜,和對弱者的輕蔑的,因此無論是不是殘廢,一個人被另一個當寵物一樣養著,怎麼都會讓人覺得看不起。
是的,沈鷔覺得陸青燎就是莫亞的寵物。
事實上也差不多。
倒不是說莫家虧待了陸青燎,事實上他們對陸青燎的態度跟對親兒子差不多,但問題在於莫家的大人的性格都有點……特殊,如果不是莫亞也遺傳了那奇怪的基因,只怕也會變成沈鷔那麼憤世嫉俗的性格。
其實莫亞的性格也不能說正常。
從他領養了那麼多寵物的行為來看,這位莫家少爺搞不好也非常缺愛。
而有著嚴重心理創傷,缺乏安全感的陸青燎就更是如此了。
於是莫亞和陸青燎的相處,當然不能算是正常。
「我想要教阿燎今天我們學的那首歌!阿燎的聲音好好聽呢!」
「我的廚藝應該有進步了吧?今天我想要讓阿燎試試看他最討厭的花生,阿燎笨死了,身體不好還那麼挑食。」
「阿燎又發燒了,爸爸不讓我留在家裡照顧他……萬一他死了怎麼辦?」
在沈鷔跟莫亞還是朋友的時候,沈鷔經常聽莫亞如此提起陸青燎。
儘管不是故意的,莫亞的口氣儼然在炫耀自己的寵物。
沈鷔對此非常的不以為然,但畢竟沒人會真的跟朋友家的小貓小狗過不去,再加上沈鷔和陸青燎實在沒有緣分,幾次去莫亞的時候,陸青燎不是在住院就是在發燒,以致於兩人一直沒什麼交集。
於是等沈鷔再次注意到了的時候,莫亞已經不許任何人靠近陸青燎了,甚至連陸青燎的政治課課本和生理課課本,都是莫亞親手編繪的。
「這種方式,已經超過養狗的範圍了吧?」沈鷔當時難以置信的問道:「你不會受了你那個遊戲宅的小舅舅的影響,把活人當作了養成遊戲?」
「我倒希望阿燎是隻狗,或者是個遊戲。」莫亞破天荒的沒有否認沈鷔的諷刺:「那樣我就不用那麼煩惱了。」
「我不清楚你有什麼好煩惱的,不就是個病秧子嘛!不高興就別理他啊!」沈鷔翻了翻莫亞所編的生理書說道:「而且這是什麼?你準備教出一隻天使來嗎!?」
「天使?哈……」莫亞抽搐著嘴角說道:「阿燎早就是了,而且還是最糟糕的那種。」
這是什麼意思?
沈鷔無法理解,也沒興趣理解。
在當時的他看來,除了莫亞以外的存在,都不過是一些雜魚,而至於莫亞是腦袋有問題還是其他地方有問題也好,莫亞就是莫亞,他只要高興就好了。
所以沈鷔沒有深究。
眼下,看著陸青燎,沈鷔「認為」自己了解了莫亞的意思。
即使被出賣,也想要繼續保護出賣自己的人們;
即使被當作實驗動物,也不懷疑對方是否有其他居心;
即使知道人類的黑暗面,可是依然用秩序維護最後的光明。
這樣的存在,可以算是天使吧!
……不過,這世上真有天使嗎?
沈鷔諷刺的勾起了嘴角。
「……沈鷔?」陸青燎隱約感覺到了對方的情緒,卻不知道為什麼。
他發現莫亞的這位「朋友」真的超級喜怒無常的,明明上一刻心情還好很有耐心的樣子,下一刻就會莫名其妙的生起氣來。
「祭品在為獻祭者說情啊!」沈鷔回過神來,他伸出手,捏住了陸青燎的下巴,冷笑道:「你真的知道你是什麼處境嗎?」
「我……如果我可以派上用場的話。」陸青燎顫聲道。
雖然嘴上那麼講,不過不擅長跟人接觸的他直接面對著沈鷔那張美豔的臉,整個都僵硬了,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一般。
看他那麼可憐的樣子,狄露忍不住插嘴為陸青燎解圍道:
「我們……還要在這裡待多久?」
聞言,沈鷔古怪的轉過金色的瞳眸,冷淡的看了狄露一眼。
被他一瞪,狄露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
狄露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從醒來第一眼看見沈鷔開始,就覺得這個人非常非常的可怕,光是和他在一起都無法呼吸,哪怕那驚人的美豔也無法緩解這個恐懼情緒。
眼下看著陸青燎,狄露卻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雖然還顫抖著,卻堅持說道:「即使你想要對……做什麼,至少回去再做啊!」
聽狄露的話語,沈鷔的表情更奇怪了,他不僅深思的看了狄露一眼,還看了看一邊的銀髮少女。
那銀髮少女卻也盯著陸青燎發呆。
「……什麼做什麼……」為什麼這位小姐的話聽起來怪怪的呢?
陸青燎弱弱的說道。
不過被狄露那麼一提醒,陸青燎確實注意到這裡不是談話的好地方——
眼下他們還在廣場上呢!
雖然沈鷔表示暫時沒什麼需要現在談的了,可是避難所其他人卻不那麼認為,尤其是看著沈鷔和陸青燎怎麼都不返回地表步行車,而是在這裡「調情」的時候,儘管大家沒敢光明正大的圍觀,但投射過來的目光多少有點奇怪。
注意到這個,陸青燎就有點語無倫次了:「他沒準備對我做什麼……對吧?」
他不確信的向著沈鷔問道。
於是沈鷔又看向了陸青燎,不過這次目光倒是沒有惡意的,只是單純探究的。
不過那種目光陸青燎都承受不住,在他幾乎被看哭了什麼的時候,沈鷔突然伸出手,探向了陸青燎總是戴著的貝雷帽的上面:
「有蟲。」
沈鷔如此說道。
然後他確實從上面抓出了一隻蟲子大小的物體來,不過那並不是蟲子,而是明顯機械構造的物體。
「這是什麼!?」陸青燎瞪大了眼睛。
他不明白自己帽子上怎麼多出了這樣一個東西來。
看著這個東西,沈鷔卻嗤笑了一聲,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一按:
「砰————!!」
巨大的爆炸聲,頓時迴響在了並不空曠的廣場上。
***
「竊聽器被發現……啊!」
伴隨著廣場上傳來的劇烈爆炸聲響,在可以俯瞰廣場的市政府大樓,有一群人正面面相覷。
要是陸青燎看見他們,一定會很驚訝,因為這群人大多數正是NO.6的巡衛隊隊員。
理論上,在巡衛隊隊長陶易已經感染病毒陷入昏睡的情況下,巡衛隊應該被總部派來的特派員接管的,也就是說,他們本該是沈鷔的部下,可正是他們,策劃了這起明顯針對他們上司的事件。
但爆炸顯然在他們的意料之外,守在監視螢幕前的小胖子就不知所措的問道:
「怎,怎麼辦?」
他的問題沒有人可以回答,看見廣場上刺眼的白光,其他人也面面相覷,好一會才有人抱怨道:
「……什麼怎麼辦?是哪個笨蛋在竊聽器上裝炸彈的!」
「不就是你嗎?說什麼陸青燎肯定跟沈鷔有一腿,必要的話,可以以此作為威脅。」
「所以說,一開始就不該……」
「可是什麼都不知道真的好嗎!?今天那個疫苗有機率變成病毒啊!病毒!那個人妖也很可疑不是嗎?我聽說他早就在我們避難所裡了,卻眼睜睜的看著演唱會慘案發生!」
「沒錯沒錯,說什麼為了逮捕莎樂美而來,可是一開口就想要換走我們避難所的進化者。」
「切,誰知道陸青燎是不是在跟他唱雙簧……本來就奇怪了,我們避難所怎麼會有進化者,那個陸青燎一定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才被發配來的,現在想要找藉口回去罷了。」
「但是——」
……,…………,………………
聽見周圍的一團混亂,巡衛隊副隊長孟狄眼中卻晦暗不清。
「這些人大腦是水嗎?不說進化者身分,單單是在末日裡可以對付感染者的聲音,哪個避難所不把陸青燎供起來啊!
說起來,為什麼連個殘廢都有進化者資質啊!真是好運。」
孟狄如此想道。
他的心態,卻也是大多數普通人對進化者的普遍想法。
不說其他,單單從進化者有優先移民資格開始,就註定了普通人跟進化者之間的矛盾,尤其是留在地球上的人,在感染爆發後,甚至覺得進化者是跟感染差不多的變異。
NO.6因為陸青燎的存在,雖然沒有產生這種想法,可對於陸青燎,大多數人還是隱藏著嫉妒和不甘心的想法的,有個引子就可能爆發,所以在疫苗交換事件上,他們的態度才那麼乾脆。
不過,孟狄對這件事不管不理,倒不是因為嫉妒。
他有他的野心。
別看孟狄是NO.6的巡衛隊副隊長,但一個才十萬人的小型避難所的巡衛隊副隊長,簡直跟過去小鄉村的派出所警察差不多,基本沒有權利,全是義務,形同流放。
而且就算巡衛隊隊長陶易不在了,他這個副隊長也連代理權都沒有,只能乖乖等著總部派新隊長過來。
所以在陶易沉睡後,最悲傷的大概就是孟狄了,因為這意味著他的升職空間完全被斷送了。
但柳暗花明,孟狄沒想到的是,作為巡衛隊總部的沈鷔卻擺明了對NO.6置之不理的態度。
今天的行動就是因為對沈鷔的不信任。
畢竟就算同意了用陸青燎換取疫苗,沈鷔那個陰陽怪氣的語氣,除了對「莫亞的朋友」有著盲目信任的陸青燎以外,其他稍微有點智商的都會產生懷疑,很自然的就有了想要拒絕沈鷔的強硬派。
孟狄真搞不懂沈鷔怎麼想的。
孟狄覺得自己可以理解總部放棄這個沒多少用的小型避難所的想法——要是他,都這個時候了,當然也會放棄這麼一個沒多少人的小型避難所——但就算不想管,至少派個人糊弄一下啊!
哪怕約束著不生事都好,現在這種什麼都不管的態度不是等著所有人造反嗎?
「只有漂亮臉蛋的蠢材。」
孟狄是如此認定沈鷔的。
不過即使小看了沈鷔,孟狄也不敢小看巡衛隊總部。
其他孟狄不知道,但對於原巡衛隊隊長陶易,孟狄還是很服氣的——這些日子每天那多人睡了就醒不過來了,避難所沒有一絲混亂,孟狄覺得,即使沒有陸青燎,陶易也可以憑自己的本事,讓這個避難所保持秩序。
可陶易那麼厲害的人依然流放到了這種地方,這當然說明總部有更厲害的存在。
所以對於沈鷔和總部的反常,孟狄有另外一套看法。
他覺得,沈鷔大概是說真的,這次總部的特派員大概真的是「路過」而已。
從攜帶疫苗這點看,在地表步行車上的,也許都是關於感染的研究人員,包括那個沈鷔。
那麼科學家脾氣怪一點,不管事一些,甚至不通人情世故,都是可以理解的。
甚至,孟狄陰謀論的認為,沈鷔他們是故意讓「演唱會」慘案發生的,目的是為了收集實際感染的數據,而交換陸青燎,只怕這些研究者也是背著總部擅自行動的——畢竟如果真的可以拿珍稀的進化者做實驗,直接讓總部下令就可以了,而不是這麼奇怪的私自交易。
事實上,今天的問題疫苗似乎也證明了這種看法:
那種疫苗顯然是研究還不完全的實驗品!
「只有技術人員的地表步行車啊……」
原來他正是想要確定這一點,才策劃了這次行動的,沒想到沈鷔那麼敏銳,沒等陸青燎上去就發現了竊聽器的存在。
更沒想到沈鷔那麼「手賤」,二話不說就把帶著炸彈的竊聽器給捏爆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自己還是太冒昧了吧!
看著天空中那宛如蜘蛛怪獸的龐然大物,孟狄為難的喃喃自語道。
不過沒等孟狄反應過來,就有人大叫道:
「等,等等,人好像沒死!」
「怎麼可能!?那是最新型的能量石炸彈,炸掉一棟大樓是綽綽有餘的!」
「不信你看——」
聽見手下隊員們的對方,孟狄不禁緊張的向著監控著下面廣場的螢幕上看去。
果然,在白色的亮光散去後,處於爆炸中心的幾個人卻依然平安無事的站立著。
其中陸青燎和他身邊的兩個少女身上都覆蓋著一層青色的光幕,而陸青燎的瞳眸更是變成了純粹的青色,一看就知道是陸青燎用自己的能力進行了防禦。
但更令人吃驚的是沈鷔。
他在捏爆炸彈的時候,已經放開了陸青燎,所以並不在陸青燎的保護範圍內,可是對那劇烈的爆炸,他卻依然平安無事的站立著,似乎沒有受到一點影響。
「難道,那個沈鷔也是進化者!?」
「應該是吧?他眼睛的顏色不是金色的嗎?瞳眸顏色的變化,就是進化者最大的標誌啊!」
也許是震驚於爆炸都奈何不了進化者這個事實,這次說話的人很少,而且語氣都有些苦澀。
「為什麼自己不是進化者呢?」
「為什麼……神靈是那麼的不公平呢?」
似乎大家都回想起了在沒有來到避難所之前,為了取得移民資格,某個月檢查「進化者資質」後,那種嫉妒,焦慮,失落的心情。
「如果自己是進化者多好!即使不能移民,在當前感染的情況下,進化者的感染機率也更小啊!」
所有人如此想道。
「施行第二套方案!」這時候,孟狄卻說道。
他看著廣場中心的兩人,目光中透露出無法掩蓋的野心勃勃的光芒。
聽到自己副隊長的命令,大多數人沒有反應過來,但少部分反應過來的,卻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有人難以置信的確認道:
「真,真的要這樣做嗎?副……隊長?」
在孟狄陰冷的視線中,對方狼狽的改變了稱呼。
孟狄那笑瞇瞇的樣子,只是在外人面前裝出的假像而已,除了陶易,巡衛隊沒人不害怕他們的副隊長。
事實上,孟狄會流放到這麼個地方的理由,就是過度的欺負自己部下,把對方弄得自殺了。
此刻,沒有了陶易的約束,孟狄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我們已經把沈鷔徹底得罪了。」不過在用陰冷的目光讓所有人都不敢開口後,孟狄頓了頓,還是解釋了自己的行為:「什麼都不做,難道等著他來對付我們嗎?」
「可是……」
「何況,這也是最後的機會了。」孟狄接著說道:「到現在沈鷔都沒有聯繫我們,總部明擺著要放棄這個避難所了,就算得到那些有問題的疫苗有什麼用?給你你敢注射嗎?
至於那個地表步行車你們是不知道,我聽陶隊長說過,別看它叫做『車』,根本是最強兵器。
不說巡衛隊總部本就需要處理各個避難所的意外事件,鎮壓暴亂,單單是在現在的地球表面行走,為了防禦輻射和電磁風暴,它也是最強裝甲。
我們不過是個連菜刀都被管制的小型避難所,所有武器加起來都不夠在上面開個洞的。」
說到這裡,孟狄看其他人表情都動搖了,便果斷說道:
「反正已經把人得罪了,就得罪徹底吧!
把沈鷔抓起來!看看那步行車裡還有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