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裡……是什麼地方?
沈令暉望著周遭陌生的景致,困惑地想著,隨即一怔,不禁看向前方,那裡立著一個男人。
那是一個外披玄色氅衣,裡頭穿著素白長衫的男人。因為距離遙遠,所以面容顯得有些模糊,男人望著他,似乎張口說了什麼,只是背景卻有一陣極為吵鬧的聲響,以致於他什麼都聽不見,只能死死地盯著男人的口型,試圖從中辨認出言語的內容,然而這不過是徒勞無功。男人說完最後那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沈令暉想要追上去,雙足卻動彈不得,他低頭一看,才注意到自己的雙腿不知何時竟已化作了白骨。
那白森森的骨架顯得異常真實,沈令暉正在驚愕之間,卻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上後頸──
沈令暉倏地睜開雙眼,心中一陣慌亂。
眼前是異常熟悉的景象,房間的天花板,黯淡的日光燈。他終於鬆了一口氣,感覺身上起了一陣冷汗,不太舒服。
原來剛才不過是在作夢。對了,原來是作夢。儘管如此,後頸的疼痛如此真實,他眨了眨眼,才發現自己此刻的姿勢不太對勁,原來是又跌到床下了……這糟糕的睡癖大概是一輩子都改不掉了。沈令暉揉了揉疼痛的後頸,又看了一眼時鐘,發覺才六點,便回到床上躺好,不由得回味起方才的那場夢。
沈令暉經常作夢,夢的內容也是天馬行空,不過大多是以他平常閱讀的小說為素材而構築的場景與內容,最近他正著迷於一部修真題材的網路小說,以過去的經驗看來,夢中那披著玄色氅衣的男子多半是其中的一個角色,只不過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究竟是哪個角色,畢竟在那部修真小說中,沈令暉最中意的還是主角金烏城主,對於其他角色印象薄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想了一下,便把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後,轉而想起了過年的事情。
沈令暉今年已經廿一歲,平常在外地讀大學,前一陣子才放寒假回家,但因為父母工作繁忙,長年在國外的緣故,家裡只有他一個人……不過這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沈令暉明白雙親並非故意冷落他,然而想到必須一個人獨自過年,心中還是有些遺憾。
今天畢竟是除夕,就算不得不一個人度過,他也不想淪落到吃泡麵度過的悲慘處境。沈令暉起身,洗漱過後便去了超市,採購了不少食材,回家路上不禁望著天空,微微有些怔愣。雖然還是上午,然而天空中的雲層很厚,厚重的灰雲堆積在一起,遠處的天空像是打翻墨水一樣暗沉沉的,好像隨時都會開始下雨,不過說起來冬雨在這個城市似乎不太常見。
他回到家時,正巧看見一隻貓窩在牆角下,彷彿畏冷一般地蜷起身軀。沈令暉老家是獨棟建築,外有圍牆,常有野貓經過,便窩在院子裡曬太陽。那隻貓渾身毛色漆黑如墨,唯有臉部下半與胸腹四足為雪白,瞧著倒有幾分可愛,靠近細看,才發現還有一隻相當幼小的貓依偎在大貓身側,毛色卻是渾然不同,小貓渾身雪白,只有背上有一小塊淡淡的淺黃色斑紋。
兩隻貓依偎在牆角下,遠處的天空依舊暗沉,雲層似乎更厚了,大概再過不久就會下雨。沈令暉瞧著兩隻貓,心中一時有些不忍,索性開了門,正要作勢讓兩隻貓進去時,那大貓居然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等他示意,便自顧自地叼著小貓進門,身手敏捷,極其迅速,簡直像是能讀懂人心一般……沈令暉不禁失笑,也跟著進門。
門一關上,便看見窗外閃過一絲光芒,片刻後響起一陣巨大的雷鳴,而後是傾盆大雨落到地面的聲音,淅淅瀝瀝的極為嘈雜,雷聲也始終沒有停下。沈令暉不禁站在窗邊,瞧著雷雨,等他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來剛才放了兩隻貓進門時,才發現兩隻貓正蜷在沙發上,一副毫不客氣的模樣。
沈令暉本想將貓趕下沙發,但又覺得這兩隻貓看起來還算乾淨,索性便放棄了這個念頭,提起幾袋食材往廚房走去。因為沒養過貓的緣故,也不知道該餵貓吃什麼,拿手機上網查詢一番,才勉強有了一點概念,翻了一下冰箱,找出了兩塊鮭魚,他將鮭魚煎熟,又用筷子掰成碎塊,等魚肉稍涼之後,才裝到盤子裡,端到外頭。
兩隻貓顯然早已聞到煎鮭魚的香氣,他才剛來到客廳,小貓便立刻靜悄悄地靠了過來,似乎對盤中魚肉很感興趣,另一隻大貓則坐在沙發上,神態矜持,彷彿全然不為所動,說起來倒也奇怪,一般而言,貓咪不是不喜歡靠近陌生人嗎?這兩隻貓咪卻完全沒有怕人的樣子。
沈令暉想到這裡,不禁試探著朝大貓伸出手,正要碰到那漆黑毛皮時,卻被貓咪打了一掌。眼看那貓咪神態矜持,臉上彷彿寫著「不要碰我你這愚蠢的人類」的冷淡模樣,沈令暉不禁失笑,回到廚房中,開始準備自己的午餐。為了避免兩隻貓咪亂跑,他索性將門帶上,把兩隻貓關在客廳內,過了好一陣子,才端著自己剛煮好的一碗湯麵回到客廳,順手開了電視。
午間新聞的內容向來不太營養,多數是某政治家受人譏諷不甘示弱回擊並且打算提告或者某宅男女神自拍豔照數度外流疑是炒作等等諸如此類的新聞,最後一臉濃妝的女主播以今天有豪雨特報請大家注意保暖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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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暉正巧吃完一碗湯麵,坐在沙發上休息,一旁的兩隻貓也吃完一盤鮭魚肉,正依偎在沙發另一端,彷彿正在休憩。
他瞧著兩隻貓,一時興起,本想查一下這兩隻貓究竟是什麼品種,但是Google搜尋到的網頁太多又過於繁雜,他無意間點進了一篇《相貓經》,看了幾行字,才明白這兩隻貓原來都各有名目。大貓渾身俱黑,胸腹雪白,名曰烏雲蓋雪,小貓通身雪白,背有黃斑,稱作白袍金印,他仔細觀察一番,才發現大貓雙目金黃,小貓則是所謂的鴛鴦眼,一藍一黃。兩隻貓生得完全不像,可是如果不是親生的,大貓跟小貓為什麼會這麼親近?
沈令暉想到這裡,忍不住自言自語道:「你們長得還真不像,莫非不是親生的?」
這句話換來大貓淡淡一瞥,神態間彷彿很有幾分不以為然的意思。
沈令暉有些訕訕的,無端生出幾分自己方才似乎被鄙視了的錯覺,但是倒也不大生氣。畢竟這兩隻貓實在可愛,而且似乎很懂事,一點都沒有給他帶來任何麻煩,儘管他沒有因此生出飼養寵物的念頭,但心情也因為這兩隻因為躲雨而變相陪伴著自己的貓咪而變好了。
那一天雨勢浩大,雷聲陣陣,屋外風雨全然沒有要停歇的意思,沈令暉有些不放心地將兩隻貓留在客廳,接著便上樓睡覺了。儘管外頭下著雷雨,然而因為天氣太冷,床舖太軟,被窩內又太過溫暖的緣故,沈令暉倒是睡得極熟,直到隔天中午才懶洋洋地醒來。
他看著窗外,發現外頭天氣已經變得晴朗,前一天的大雨傾盆雷聲陣陣彷彿都是錯覺,他又想起昨天收留兩隻貓,連忙下樓查看,然而兩隻貓卻不見了,沈令暉找遍家中,連一根貓毛都沒找到,心中一陣狐疑,又再找了一次,才死了心,確定牠們是真的離開了。
如果不是桌上還殘留著裝過鮭魚肉的盤子,他還真會以為昨天撿回那兩隻貓的事只是一場幻覺。不知道為什麼,他心中隱隱有些悵然若失,也同樣生出了一絲困惑:家中所有門窗都是緊閉上鎖的,那兩隻貓究竟是從什麼地方離開的?
然而還不等他想到問題的答案,所剩無幾的寒假就已經過去了。
時間臨近開學,沈令暉匆匆收拾好行李,便乘上火車,離開了老家。他就讀的大學位於外縣市,雖然設有宿舍,但僅有一二年級的學生才有抽籤的資格,他從大三開始便在校外跟同學分租了二室一廳,但才住了一學期,就已經快要受不了了。
室友為人不錯,個性也好相處,最讓人難以忍受的一點是經常帶女友回來留宿,大家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會做什麼事也不必說,隔著薄薄的一層牆壁,什麼聲響都聽得見,就算戴上耳機將音樂開到最大聲也完全不管用,沈令暉最後終於忍無可忍,一學期租期到了後,立刻決定搬家。
過年之前,他已經找到了新的租屋,也跟房東聯絡好了,等新學期開始就立刻搬過去,卻沒想到聯絡上房東時,對方卻在電話中支支吾吾地推託著,說是那套出租公寓臨時有他用,決定不再租人。
沈令暉瞠目結舌,萬萬沒想到先前都把租金談好了,押金也付了,房東竟會在這時擺了他一道。就在他萬念俱灰的時候,房東卻忽然開口說願意為他介紹新的租屋,並且不要他半分介紹費用,先前繳納的押金會如數奉還,甚至願意以幫他出搬家的費用作為失約的補償。
他回過神來,連忙打聽了一番。
房東要為他介紹的新的租屋地段不錯,在學校附近,離繁華的商業區也很近,購物交通都很方便,唯一一個缺點是……必須與房東同住。沈令暉聽到這件事時,著實愣了一愣,但是房東匆匆說了立刻來接他去看房子後,便掛了電話,沈令暉騎虎難下,只好跟著房東去看房子,打定主意稍候再婉拒這個提議。
這棟屋子外表很新,不僅是獨棟,前院還有草坪……沈令暉跟著房東走向門口,眼看著房東按下門鈴,門被打開,登時怔住了。來開門的是一個大約八九歲的孩子,長得倒是可愛,有點像是混血兒,眼睛頭髮顏色都很淡,臉上帶著乖巧的笑容。
等等,難道新的房東是一整家人都住在這裡?
沈令暉茫然地跟在房東身後走進屋內,室內相當整潔乾淨,毫無塵埃,就連牆壁也雪白得近乎刺眼,怎麼看都只能用嶄新形容……屋內的陳設相當精緻,如同家居雜誌上的裝潢似的,瀰漫著一股昂貴又簡約的氣息,各式傢俱看起來也像是從法國或者義大利進口的高檔貨色。除了毫無生活感這個幾乎可以忽視不提的微小缺點之外,這棟房子簡直好得令人完全挑不出一點毛病。
在客廳內,一名跟周遭景色極為相稱的男子正坐在沙發上,沈令暉與他目光相對,登時一愣。
這個人……未免,也太好看了。
他神情冷峻,那毫無缺陷的容貌上沒什麼表情,眼睛的顏色有點淺,大約三十歲左右,挺直的鼻梁與偏薄的唇都相當符合沈令暉的喜好……這簡直就像是什麼色情小說的開頭,不得不搬到豪宅,與超帥的房東同居,如果這真的是色情小說的話,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根本不用細說……沈令暉想到這裡,思緒一蕩,不禁微微走神。
「你怎麼了。」那人開口道。
沈令暉匆促間回過神來,連忙道:「不,沒事。」
被忽略已久的前房東連忙過來為他們彼此介紹,於是沈令暉知道了這個人姓顧,是附近大學的副教授,跟兒子兩人住在這裡,沒有妻子(不知道是離婚了還是根本沒有結婚),總之這裡確實只有他們兩人。除去一樓的客廳與廚房之外,二樓共有四個房間,顧家父子各一間,還有一間是書房,最後一間則是客房,也是打算出租的地方。
沈令暉怎麼看都不覺得這位顧先生會是願意將房子租出去,並且跟房客住在一起的那種人,一時不禁有些躊躇。距離開學還有幾天,再找別的房子也不是來不及,只是時間有點趕……況且,這位顧先生神情冷淡,看起來也不像是歡迎他的樣子,說不定對方對他其實不滿意?沈令暉知道自己外表中上,不算難看,不過也許有什麼地方讓對方感到排斥也說不定。
他打定主意,正要開口婉拒時,就聽顧先生突如其來地問道:「你不想住這裡?」
沈令暉愣了一愣,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有些訕訕地望著他。
「你對這棟屋子有什麼不滿。」顧先生淡淡問道,「我開的價格應該還算公道,以這棟房子的位置還有屋況來看,我本來可以開更高的租金……還是說,你不滿意的不是房子,而是房東?」
沈令暉本來有滿腹的婉拒言辭,卻都在此刻被這句話完全打得煙消雲散了。他壓抑著窘迫,結結巴巴道:「那、那個,不是這樣的……你誤會了……」
「誤會?」顧先生瞥了他一眼,神情冰冷。
「這這這真的是誤會我沒有對房東先生不滿意不不不倒不如說很滿意我是說真的!」因為過度慌張失措而一口氣說完這一大段話過後,沈令暉才遲鈍地意識到自己究竟說了什麼,登時面紅耳赤,幾乎無地自容,立即有了想挖個洞將自己埋進去的衝動。
「既然滿意,那就搬過來。」顧先生平淡地道。
沈令暉整個人都愣住了,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顧先生是真的沒發現他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嗎?還是即使發現了也不在意?腦海中一片紛亂,他猶豫良久,還是被迫屈服於男人冰冷的視線下,不得不戰戰兢兢地與這位顧先生簽下了租屋契約。
雖然沈令暉並非遲鈍得感覺不到可疑的跡象,可是仔細想想,如果是顧先生刻意要他住到這裡,圖謀的又是什麼?單論錢財的話,住在這種地方的男人,怎麼想都比他富有千百倍,單論性向的話,對方有兒子,所以應該是直男;就算男人當真也對同性有興趣,但是沈令暉在對方面前簡直可說是完全沒有一絲優勢,儘管對於自己的長相不是沒有自信,可是在顧先生面前,他甚至都不好意思承認自己還存有這樣的自信。
儘管不太可能,看起來也不像是這麼一回事,但是如果往正常一點的方向想,難不成顧先生其實對他這樣的房客很滿意?這樣想的話,事情倒是變得合理不少,畢竟時間已經臨近開學,或許對方也急著找到合適的房客也說不定。
「我叫顧雪襟。」顧先生低聲道,「就在你就讀的那所大學中文系任教。」
「咦?!」沈令暉不禁瞪大了眼,怔愣之餘,甚至忘了吐槽那奇怪的名字。
「怎麼了。」顧先生又淡淡瞥來一眼。
「不,沒什麼……沒……什麼……」沈令暉戰戰兢兢道,一時間垂下頭,當真是欲哭無淚。
他本來以為這位顧先生只不過是房東罷了,住在一起也沒什麼關係,但是如果是系上老師的話,那情況可就大大地不妙了……但是說來奇怪,沈令暉就讀於中文系,但是過去兩年半來都不曾聽說過系上有姓顧的老師,難不成這其實只是誤會?
沈令暉滿懷希望地抬起頭,正要出言詢問時,對方彷彿看透了他心中的疑惑,平靜地道:「我前兩年參加了一個國外的交流計畫,到那邊的大學擔任了兩年講師,這學期才回來任教。」
原來還真的是系上老師啊……沈令暉終於死心,坐立不安地望著周遭,然而手上的租屋契約已經簽好了,就是想要退租也得等這個學期結束,因為剛才被男人冷淡又帶著一絲催促的目光盯得尷尬,鬼使神差地簽了租屋契約,如今就算後悔也已經是萬劫不復了。沈令暉絕望地暗自在心中抱頭痛哭,卻被衣角輕微的一扯弄得回過神來。
顧先生的兒子一隻手拉著他的衣角,露出了笑容向他打招呼,「哥哥你好,我叫顧明錦。」
沈令暉乾笑著道:「你好。」
雖然這孩子長得是很可愛,但是他父親畢竟是系上老師啊!再說他也不是正太控!為了便宜的房租與良好的地理位置住下來未免太過得不償失。然而契約既已簽下,就容不得他反悔了。況且看著顧先生冰冷的面容,沈令暉無論如何都無法硬著頭皮直說自己不想搬過來。
在簡短的對話結束過後,前房東將押金交還給沈令暉,載著他回去租屋,將打包好的行李載到了顧家,以一種近乎難以想像的超高效率讓他在一天之內就完成了找房子簽訂租約打包行李搬家等等步驟,終於能在
嶄新的房間內坐下來時,沈令暉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因為急著搬家,來不及叫朋友過來幫忙,只有前房東出力幫忙搬東西,雖然顧先生就坐在客廳內,他也不敢出言指使顧先生,倒是顧明錦很貼心地想要幫忙,但是瞧著那孩子只到他腰上多一點的身高,沈令暉還是委婉地回絕了對方,與前房東二人來回幾趟,終於將東西都搬了過來,也算是迅速地解決了租屋的問題。
稍微休息了一下,沈令暉看了手機一眼,才發現已經八點了。附近雖然有各種餐飲店舖,但是天氣太冷了,實在不想出門,而且因為剛剛搬家,行李中的存糧只有幾包泡麵,沈令暉只好找出一包泡麵,打算下樓看看有沒有熱水。
「晚餐就吃那個?」
在他剛踏入廚房時,身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沈令暉下意識地回過頭去,頓時僵住了──好近!這麼近的距離怎麼看都不對勁!男人的臉就在離他只有幾公分的地方,如果不是身高上有一些差距,距離只會更短!他難掩慌亂地退後一步,彷彿聽得見自己愈發劇烈的心跳聲,不由得倉促地又拉開一段距離,才乾澀又盡量客套地道:「不好意思,請問熱水在哪裡……」
顧雪襟看了他手上的泡麵一眼,不以為然道:「冰箱裡有食材,你可以用。」說完,從冰箱裡拿了一瓶氣泡水,隨即轉身離開。
沈令暉呆呆地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過了片刻才意會過來,一時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雖然態度冷硬,不過這大概是對方所能夠展現出來最大限度的善意與體貼了,然而顧雪襟卻沒想過萬一他不會下廚該怎麼辦。還好他會下廚,要不然就得辜負對方的好心了。
他心中有些高興,轉身打開冰箱,倒是被裡面滿滿的食材嚇了一跳,這麼多食材,原本又只有顧家父子的話,大概放不了幾天就要壞掉了。才這麼想著,就聽一旁有一個細嫩嗓音軟軟道:「哥哥你要煮東西嗎?」
沈令暉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朝對方笑了一笑,「嗯,對啊。」又頓了一頓,才問:「你餓了?要吃點什麼嗎?」
「想吃煎魚。」顧明錦小聲地道,彷彿有點不好意思,「父親也喜歡吃魚,但是他不會下廚。」
既然不會下廚,那這整個冰箱內的食材又是為誰準備的?這個疑問在心中一閃而逝,腹中傳來一陣令人無法忽視的鳴響,沈令暉有些尷尬,連忙從冰箱裡拿出食材,開始準備食物,幸好廚具都放在醒目的地方,不必再特地去問人。
顧明錦乖乖地坐在餐桌旁,似乎對煎魚相當期待,沈令暉不禁道:「你去外面等吧,順便……順便問一問你父親想吃什麼。」
那孩子笑了一下,很快就去了客廳,又回來答覆道:「父親說他不餓。」
不知為何,沈令暉心中隱隱有些失望,只是那感覺太過微小,他也沒有深想,隨意應了一聲,便繼續準備著晚餐。因為時間已晚的緣故,只準備了芝麻味噌烤飯糰與檸檬奶油煎鮭魚,並未另外煮湯。顧明錦注意到他已經準備好食物,立刻就從抽屜裡找出了兩副碗筷,替他擺好。
顧明錦跟他父親真不像啊……沈令暉不禁如此感歎。一個那麼冷淡,一個卻這麼乖巧,如果不是外貌上隱隱有幾分相似之處,還真讓人難以相信他們是父子。
「哥哥你怎麼了?」顧明錦有些困惑地問道。
沈令暉連忙搖頭,「沒事,快吃吧。要不然食物就要冷了。」
奇怪的是,即使他這麼說了,顧明錦也沒有要拿起筷子的意思。他有些疑惑地望了過去,顧明錦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覷了他一眼,「我怕燙,等一下再吃。哥哥你不用等我。」
原來他是貓舌頭。沈令暉恍然大悟,因為確實已經很餓了,也沒有跟對方客氣,很快地就吃起了遲來的晚餐,一旁顧明錦慢吞吞地以筷子將鮭魚肉掰開來,等到熱氣都散去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
「果然還是這麼好吃。」他滿足地歎息。
「咦?」沈令暉一愣。
「不,沒什麼。」顧明錦笑了笑,很快又道:「哥哥是不是很怕我父親?」
沈令暉有些侷促,為自己辯解道:「這個……畢竟是老師,說不定以後會選到顧先生的課……緊張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他心知肚明,這完全不是真話,自己的慌亂無措跟彼此身為師生這件事根本毫無關係,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在對方面前將自己的心思和盤托出,只好趕緊找出一個似是而非的藉口搪塞過去。
顧明錦像是感到有趣一般笑了起來,「父親為人就是那樣,不是故意欺負你的,不用怕他。」
沈令暉有點尷尬,連忙顧左右而言他,問起了顧明錦別的事情,才將這個話題含糊地帶了過去。據顧明錦所言,從他出生之後,他們父子兩人一直相依為命,前幾年父親出國也帶著他,直到最近才回來,沈令暉小心翼翼地跳過關於母親的話題,然而顧明錦彷彿一點也不在意,還說:「母親過世是因為壽命已盡的緣
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因為顧明錦表現得太過成熟,甚至對母親生死也不甚在意似的,沈令暉不禁感到一絲異樣,又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異樣感究竟是從何而來。大概是顧明錦少年老成,跟其他同年紀的孩子確實不大一樣,在旁人還在與朋友打打鬧鬧的時候,他已經能像這樣跟才認識不到一天的陌生人談話應對,大概也是因為成長於單親家庭,不得不養成這個早熟性子的緣故。
他想到這裡,不禁伸手摸了摸顧明錦的頭髮,手感很是柔軟,對方到了這時才露出些許像是小孩子的模樣,「哥哥不要摸我的頭,頭髮都被弄亂了。」他有些不滿地嘟囔,但是嗓音軟綿綿的,聽起來反而像是撒嬌,看起來也沒有半分生氣的模樣,顯然相當懂得分寸。
沈令暉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憐惜,忽而想起一事,忍不住問道:「既然顧先生不會下廚,那你們平常都吃什麼?」
顧明錦明顯地愣了一愣,猶豫片刻,才含糊道:「就是……隨便吃點熟食嘛……」
沈令暉一聽就明白了,大概是顧先生不會煮飯,所以兩人多半以外食打發三餐,如果是成人也就算了,但是顧明錦現在還在發育,長此以往恐怕不太妥當。他想了想,才謹慎地問道:「那我有空的話,偶爾替你……你們……準備三餐,怎麼樣?」
顧明錦顏色偏淡的雙眼立刻亮了起來,「真的嗎?」
沈令暉點了點頭,也跟著一笑,又與他閒聊片刻,才開始收拾彼此吃完的碗盤。顧明錦原本要幫他洗碗,但是沈令暉還是婉拒了他,自己將用過的餐具平底鍋洗乾淨後放回原位,隨即上樓。他租下的客房附有衛浴設備,這點倒是相當方便,就算偶爾較晚回來,洗漱的時候也不至於打擾到旁人。
等到肚子裡的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之後,他才脫了衣服,拿著浴巾走入浴室,打開蓮蓬頭後,水流由上而下淋了下來,但是不管他怎麼嘗試扳動開關,水都依舊是冷冰冰的,完全沒有變熱,沈令暉匆匆關了水,走出浴室,正想著要不要去問一問顧先生時,就聽門外傳來了低沉的嗓音,「沈令暉?」
顧先生不會像旁人一樣以長輩自居,客氣地稱呼他為沈同學,這也是讓他稍稍有點窘迫的地方,不過現在卻不是糾結於這種微枝末節的時候。他連忙道:「什麼事?」
「我剛才想到,忘記給你我的手機號碼。」
對方似乎正在等待他開門,沈令暉顧不得自己渾身上下一絲不掛,拿浴巾隨便裹住下半身,接著便立刻打開門,從顧先生手中接過了寫有聯絡方式包括手機號碼與辦公室分機號碼的紙條。他看了一眼紙條,眼看顧先生要轉身離去,慌忙叫住對方,「那個,顧先生……不好意思,浴室的熱水器好像出了一點問題……」
顧先生回頭,看了他一眼,才轉身往他房間內的浴室走去。
被對方那樣一瞧,沈令暉只覺得尷尬到了極點,畢竟他本來就是只喜歡同性的人,被男人這樣看著,多少讓他感到有些不自在,但是顧先生說不定只是覺得他這樣光著身子見人不太禮貌而已,畢竟他全身上下只有一條毛巾,顧先生看不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匆匆將這些不合時宜的想法拋到腦後,跟在顧雪襟身後踏進浴室,對方伸出手,扳了幾下蓮蓬頭開關,才皺著眉頭道:「大概是熱水器出了點問題。你跟我來。」
沈令暉茫然地跟在顧先生身後,走出客房,進入了斜對面的房間。這裡看起來似乎是顧先生的房間,只是裝潢跟一樓全然不同,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除了一張奢華的單人沙發與透明茶几之外,僅有一張看起來相當柔軟的大床。
「你就暫時在這裡洗澡吧。」顧雪襟淡淡道,「明天我會請人來修熱水器。」
沈令暉聞言,整個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