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晚上八點,宋子言開了一輛白色寶馬,飛快趕往位於市中心的希爾頓飯店。他原本約了狐朋狗友喝酒,可惜在下午,因為黃紀恩的一個電話只得作罷。
宋子言沒辦法對黃紀恩說「不」,因為如果沒有這位大恩人的提攜,他是不可能成為演員,更不可能成為國內頗有知名度的男星。然而,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不管旁人怎麼想,至少在如今的宋子言的心裡,黃紀恩的存在阻礙了他的發展。
二十歲那年,宋子言在咖啡館被黃紀恩一眼看中,出演一部同志電影的男配角。抱著試試看的心情,當時的宋子言根本不會演戲,只是憑感覺和黃紀恩的指導,演出了一個和自己極其相像的角色。或許是天意,電影上映後,宋子言的表演大受好評,自然、到位又真實,尤其那股介於男孩和男人之間的氣質,既迷倒了各年齡層的觀眾,也讓挑剔的影評人給以嘉獎。
如今想來,對宋子言來說,這是他風頭最盛的一年。包攬了各大電影獎項的最佳男配和最佳新人,廣告和電影劇本接踵而來,連經紀公司的最終歸屬都成為媒體追蹤的新聞。
對於以中年男星當道的電影市場來說,宋子言的崛起就好像是一次革命,讓廣大媒體和觀眾意識到,當代的年輕男星也是有演技、有實力、能夠獨當一面的。
可惜,後來的宋子言並沒有乘勝追擊,一舉站穩當紅男星的位置,多年來始終在一二線之間徘徊。他的每一部電影都是主角,每一部都出自大導演之手,甚至大部分都是黃紀恩的作品,可是,即使是黃紀恩也無法複製當年的盛況。
剛開始宋子言把原因歸根於自己的時運不佳,抑或者說,他是提前把星運和得獎運在那一年預支了。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漸漸把矛頭指向他的恩師——黃紀恩。
當初,在宋子言一炮而紅以後,多少知名經紀公司找他簽約,承諾每年幾部的大製作男主角和大品牌的代言。可惜,剛滿二十歲的宋子言什麼都不懂,把決定權交給了黃紀恩——這個在演藝圈唯一讓他信任的男人。而黃紀恩代他拒絕了各大公司的邀請,最後簽在了有他股份的經紀公司。
起初,宋子言並不認為這是黃紀恩的私心,一味地相信恩師為他選擇的道路。往後的幾年,他幾乎參演了黃紀恩每一部的作品,卻不復當年的風光。
在同期出道的男明星裡,他是廣告代言最少的,商業活動幾乎為零,甚至少有機會參演商業片。除了黃紀恩的電影以外,只要是男主角的邀約,統統都要經過黃紀恩的同意,在他看過劇本以後,再由經紀人決定接不接。
風光不再,又賺不到錢,即便宋子言表面上依然對他的恩師言聽計從,內心深處卻免不了諸多怨恨。
如果他當年能簽進大公司,如果他有機會和更多的名導合作,如果他能接到名品的廣告代言……總之,現在的宋子言相信,沒有黃紀恩,他的星路能走得更好。
剛下高架,宋子言的電話就響了,是他現任的經紀人Alex。
「宋子言,你又在外面混?明天的飯局可別忘了,還有後天的簽約。」
「我沒忘,黃導下午打電話給我,約我九點去找他。」
電話那頭的Alex愣了愣,試探地問道:「你去見黃導啊,那後天簽約的事情……」
提起這事,宋子言不免煩躁:「再說吧,我看今天有沒有機會跟他說。」
「對,還是先簽約吧,這次的電影可是大製作,連配角都是老戲骨,難得有這麼好的機會。說不定靠這部電影,你還能拿幾個獎。」
Alex頓了頓,強調說:「總之先簽約再說,至於怎麼和黃導說這件事,我會和老闆再商量的。」
即便黃紀恩持有股份,但對經紀公司的老闆來說,現在的宋子言就好像雞肋,急於找到一個突破口讓他再火一把,這樣才能把他身上的利益推到最高。
「嗯,我明白了。不說了,我快到了。」
宋子言知道,黃紀恩是最討厭別人遲到的。即便他很清楚,一旦讓黃紀恩發現自己擅自接戲,兩個人的關係必然會跌入低谷,至少此刻,他依然不敢忤逆這位恩師。
八點四十五分,宋子言準時出現在飯店,意外的是黃紀恩並不在這裡。這是一個寬敞的套間,裡面是黃紀恩的臥房,外面的客廳被布置成辦公室,只有桌子和電腦,以及零星幾個被挪到角落的雙人沙發。
「是宋子言啊,你來找黃導?」
被關在客廳工作的都是黃紀恩御用編劇,想必他近期又有新計劃。
「嗯,黃導約我九點。」
宋子言點頭,看了看手錶,此時已經快到九點了。他剛想問黃紀恩在哪裡,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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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臨時被投資商約去吃飯,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
宋子言回頭一看,果然是齊安君。
齊安君從冰箱拿了一瓶礦泉水,然後坐在了角落的沙發上。
「坐一會兒吧,我和老師約了八點,一直等到現在了。」
富有磁性的嗓音,性感得好像主人的長相一般。平心而論,在國內的新銳導演中,齊安君的長相是數一數二的,甚至比起絕大多數明星都不遜色。他畢業於美國名校的導演專業,回國後一直擔任黃紀恩的助手,幾年前才開始獨立導戲,圈內人都知道他是黃紀恩一手帶出來的學生。
像這樣一個俊美高挑,斯文有禮,整天笑吟吟的男人,理應很難讓人挑出毛病。然而,宋子言卻不喜歡他,甚至到了討厭的地步。
他和齊安君交集不多,不是在工作場合,就是在黃紀恩的聚會。他們甚至從未聊過私事,除了一般的寒暄,剩下的只有與工作相關的話題。
「我聽老師說,你最近在看房子?」
這是齊安君第一次和宋子言聊到工作以外的話題,對方別有意味的神情讓宋子言感到不安。
「嗯,是有這麼一回事。」
宋子言頓了頓,斜眼看向齊安君:「沒想到老師連這種小事都會告訴你?」
齊安君忽然笑了,深邃的眼眸彷彿能洞悉一切,恰恰是宋子言最討厭他的地方。總有這樣一種人,表面看似溫和無害,眼神中卻透著一把利劍,在對視的瞬間便能把對方刺穿。
「不是老師告訴我的。」
半晌,齊安君突然作聲,似笑非笑地看向宋子言。
宋子言心中大驚,還未反應過來,又聽到那人接著說:「真巧,最近聽到不少關於你的耳語。我在美國的一個老同學近期回國,接了一部大製作的攝影工作,名字叫什麼來著的……」
齊安君佯作苦思,目光卻不曾在宋子言的臉上離開。見宋子言的表情越發緊張,他突然笑了,故作遺憾地說:「很有名的導演,可惜我把片名給忘了。」
宋子言自認不是傻子,如何看不懂對方眼中的意味。尤其是那種了然於心的眼神,在他看來就好像嘲諷一般。
他剛要開口,不料,黃紀恩出現了。
從影二十多年的黃紀恩,如今已經年過五十。然而,他的樣貌很顯年輕,再加上身材保持得不錯,看起來只有四十出頭而已。
「你們都到了啊。」
黃紀恩是個嚴肅的人,在宋子言和他相處的近十年裡,極少看到他笑的樣子。
「安君,你先跟我進來。」
黃紀恩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轉了圈,最後停在齊安君的身上。
齊安君點頭,快步跟上,和黃紀恩一起進了臥室。而宋子言頓時鬆了一口氣,就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在和黃紀恩對視的時候,他終究還是感到心虛。
「老師,你今天找我有事?」
較之於宋子言,齊安君和黃紀恩認識更久,兩人之間無需客套,各自在茶几兩邊的沙發坐下。
「嗯,我手裡有個劇本,想讓你看一下。」
黃紀恩把茶几上的劇本遞給齊安君,示意齊安君當著他面看。
齊安君花了半個小時把劇本掃了一遍,顧及到外面還有個宋子言在等,他便沒有細讀。
放下劇本,他開口便問:「這次的男主角是宋子言吧。」
雖然宋子言參演了不少黃紀恩的電影,但不代表黃紀恩的每一部作品都是為他製作的。
「嗯。」
黃紀恩點頭,沉吟良久,忽然皺眉:「那孩子近年的表現實在是……我想托他一把。」
想起先前得到的消息,齊安君忍不住說道:「老師,既然他的心思已經不在表演上,你何不放手讓他另找出路。以他的長相,如果單純想要賺錢的話,其實不難。」
見黃紀恩不作聲,齊安君繼續說道:「我當年在美國讀書的室友,學攝影的那個同學,你還記得嗎?前陣子他回國,我們吃飯的時候說起……」
黃紀恩依然在想劇本的事情,壓根沒把齊安君的話聽進去。而齊安君也發現了這一點,故而又轉移了話題。
「我們吃飯的時候說起你,他說希望有機會能和你合作。」
黃紀恩下意識地點頭:「嗯。」
說罷,他又把話題拉回劇本。
「我今天和投資商吃飯,資金方面已經談得差不多了。我預計過兩個月就能開機,對了,到時候你還在國內嗎?沒事的話就來現場看看。」
齊安君搖頭:「我已經辦了簽證,也訂了機票,下個星期就飛南非。」
黃紀恩皺眉,擔憂地說道:「跑到那裡去做什麼?太危險了。」
「前陣子太忙了,想四處走走,去點不一樣的地方。」
未免黃紀恩再勸,齊安君把話題轉移到宋子言的身上。
「老師,你真覺得這部戲能讓宋子言再進一步?說實話,當年你說能把宋子言雕琢成一塊美玉,可惜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不但一點長進都沒有,反而變回了一塊頑石。」
在黃紀恩的面前,齊安君恢復了毒舌本性。
「你不覺得現在的宋子言已經和當年不同了嗎?既然他都把自己的靈氣揮霍光了,你何必再給他機會?」
黃紀恩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不是我非要他演不可,而是這個劇本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齊安君並不認同:「如果你找我來是想參考我的意見,那我還是這句話,現在的宋子言已經演不出這個角色了。」
黃紀恩沉思良久,終是無奈搖頭。
「我以為你不討厭他。」黃紀恩頓了頓,補充說:「至少以前你是對他有好感的。」
聞言,齊安君不由得笑了,坦然道:「是的,我欣賞他初出道時的表演,也喜歡他的臉孔。老師,要我說宋子言如今最大的可取之處就是他的臉,他的臉比他的眼神有故事得多。」
確實,宋子言的長相俊秀出眾,眉宇間透著淡淡的憂愁,天生長了一張文藝片男主角的臉孔。
黃紀恩深知在宋子言的問題上,他和齊安君是很難達成一致的。他對宋子言的偏心,就如同齊安君的偏見一樣,都是日積月累形成的。
「你恐怕不知道,我第一眼看到子言那孩子的時候,我就覺得他會紅,他是能好好演戲的。」
想到宋子言近年的發展,黃紀恩不免內疚:「對於他這幾年的發展,我確實要負上一定的責任,總之,我希望這部戲能讓他更上一層樓。」
齊安君不再爭辯,轉而談起此次行程,再不提宋子言的名字。
黃紀恩和齊安君聊了一個多小時,宋子言在外面也等了一個多小時。等待的時間很難熬,何況他本來就心虛。
到底要不要告訴黃紀恩這件事?宋子言心裡頗為掙扎。先前齊安君的話讓他感到深深的不安,尤其那人彷彿已經洞悉一切的眼神,更令他大感不妙。他不敢肯定齊安君是不是已經知道這件事,也猜不透那人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如果他告訴黃紀恩的話……
宋子言搖搖頭,不敢想下去。同樣是作為黃紀恩的學生,宋子言是相當嫉妒齊安君的。黃紀恩對自己很嚴厲,對齊安君卻格外溫柔。黃紀恩對自己諸多約束,對齊安君卻放任自由。尤其是外界對兩人不同的態度,更讓宋子言大為氣憤。
宋子言是演同志片出道,在電影公開以後,就有不少媒體在他性向上大做文章。再加上圈內不少人知道黃紀恩的性向,以及他對宋子言的一路護航,新聞媒體三天兩頭爆料稱他們是一對同性戀人。雖然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卻繪聲繪色好像親眼所見一般。
可是,大眾對齊安君的態度正相反,明明黃紀恩也是對他一手提攜,卻被冠以師徒的名號,更是大為稱讚黃紀恩的惜才。
宋子言把原因歸根於兩人的出身差別,齊安君名校畢業,結交的盡是圈內名人。而自己連大學都沒念過,高中畢業就四處打工,入行前只是個小小的服務生,在演藝圈相熟的也盡是群靠美色的二三線明星。
多年心結累積於今,宋子言怎麼可能和齊安君處得好,能維持表面和睦已經是給黃紀恩面子。
齊安君從臥室出來的時候,宋子言已經在打瞌睡了。餘光掃過那人的側臉,齊安君不得不說,自己確實喜歡他的這張臉。想必當年的黃紀恩也和自己一樣,第一眼就覺得這個人的長相是可以雕琢的。但可惜的是他紅得太早、紅得太快,在光環和讚美下迷失了自己,已經無法沉下心好好揣摩角色,那當然是越演越回去了。
「醒醒吧,老師叫你進去。」
齊安君走到宋子言的旁邊,毫不客氣地推向他的頭。宋子言在夢中驚醒,迷迷糊糊揉著眼睛,茫然地看向齊安君。
大概是還沒睡醒,齊安君難得沒在宋子言的眼裡看到對自己的敵視,黃紀恩說得不錯,他偶爾也會對宋子
言有好感,比如第一次看到他表演的時候,又比如他能卸下對自己的防備和敵意的時候。
「嗯,我知道了。」
宋子言站起身,剛要往前走。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忽然聽到齊安君低聲說:「宋子言,等你搬進新房的時候,我會和黃導來為你慶祝喬遷之喜的。」
聞言,宋子言頓時臉色微變,他剛要開口,卻聽到那人戲謔的笑聲。再回頭時,齊安君已經快步離開了。
「老師。」
宋子言對黃紀恩既有尊敬,也有畏懼。他進門先問好,見黃紀恩應了聲「嗯」,這才坐在了他的對面。
只要是在黃紀恩的面前,宋子言就好像回到了十五六歲的年紀。黃紀恩不吭聲,他便不敢貿然開口,乖乖地坐在那裡。
「你問問Alex,最近的工作安排到幾月份了。」
黃紀恩終於開口,而宋子言的一顆心也總算落了地。
「最近的工作只有一個雜誌訪談。」
黃紀恩點頭,把茶几上的劇本遞給他。
「看看吧,下部戲的劇本。」
聞言,宋子言心頭一怔,隱隱感到不妙。他接過劇本,心思卻不在上面,胡亂地翻了一會兒,只覺得坐立難安。
約莫十多分鐘以後,宋子言放下劇本,打量黃紀恩的表情,小心問道:「老師準備什麼時候開拍?」
「各方面都準備得差不多了,過兩個月就能開機。」
聽到這話,宋子言心裡暗罵糟糕,表面上又不得不強裝鎮定,硬著頭皮問:「這麼著急?怎麼先前從沒聽老師說過?」
黃紀恩看了他一眼,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嗯,這次是比較匆忙。不過,劇本是一早就在準備,演員方面陸續聯繫過幾次。」
黃紀恩頓了頓,感慨道:「或許是天意吧,這次籌資金的時候,投資商尤其好說話。」
天意?開什麼玩笑,這是老天爺的惡作劇才對。
宋子言大感頭痛,正猶豫著要不要把接戲的事情告訴黃紀恩,卻聽到黃紀恩說:「子言,這次的劇本是為你量身定做,只有你才能演好。」
聽到這話,宋子言心中一沉,漸漸冷靜下來。
如果換了八年前的宋子言,恐怕早就感激涕零,高高興興地把劇本抱回家。可是,八年的時間改變了他,也改變了他和黃紀恩的關係。儘管他對黃紀恩依然尊敬,可信任已經降至冰點。
八年裡,每次他拿到劇本的時候,黃紀恩都是這麼說的——只要你好好地演,這次一定能有突破。
同樣的話,宋子言已經聽了八年,可結果呢?他還不是淪落到現在這種半紅不紫的狀態。他曾經以為黃紀恩真的可以幫到自己,也曾經幻想過能在黃紀恩的電影裡拿一座影帝。他並不覺得自己的演技有什麼問題,既然他當年可以一炮而響,沒理由現在就不可以。他只是沒遇到好的劇本,所以才沒有好的發揮。黃紀恩的作品把他釘在框裡,沒有機會和更多的導演合作,外界當然看不到他的潛力。
「老師,過兩個月就開機……是不是太急了?」
黃紀恩正專注於劇本,頭也不抬地答道:「你近期有其他安排?」
宋子言多想一狠心,把他的打算全盤托出,可是,當他和黃紀恩對視的那一瞬間,終究還是退縮了。
「不,我本來是想帶媽媽去國外旅遊。」
黃紀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又低下頭,輕描淡寫地說:「旅遊什麼時候都能去,開機的時間我已經和製作人商定好,不能改了。」
宋子言默默點頭,心裡早就亂成一團。
見宋子言不吭聲,黃紀恩忽然開口,問道:「子言,你是不是認為我對你太嚴厲了?連你和你母親的行程都要插手?」
宋子言下意識地搖頭:「沒有,我知道老師是為了我好。」
黃紀恩若有所思地看向宋子言,猶豫片刻,放軟了語氣:「我知道你這幾年的發展不太順,我也知道外界的聲音對你影響很大。不過沒關係,我相信這次的電影上映後,無論是媒體、觀眾還是你自己,都能感覺到你的蛻變。」
蛻變?不,他不需要蛻變。
宋子言從不認為自己的演技真的在退步,他只是受到了太多的約束,又缺少了各種機會。如果他可以像其他演員一樣自由地接片,有更多的機會和其他導演合作,他一定能擴大戲路,遇到一個讓他再次紅起來的機會。
比如這次談妥的劇本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名導演,大製作,又有一票老戲骨加持,而他是裡面唯一的男主角,他想不出有什麼不紅的道理。雖然得獎的誘惑對他來說確實很大,可是,他已經對此失去信心了。
天時,地利,人和,他沒有信心能占盡這三點。
與其爭取只是未知數的影帝寶座,金錢的誘惑對他來說更不可擋。一旦他能重新紅起來,緊接著的廣告代言和商業活動都是撈金的機會,這一次他不會再容許自己受黃紀恩的影響,放棄這些實實在在的賺錢途徑。
宋子言可不是黃紀恩,年過五十,有車有房,沒有子女,一人吃飽全家不愁。他要養家,要讓他媽過上好日子。他還要買房,換一套更大、更寬敞的豪宅……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統統都是和錢相關的。
「宋子言,你在聽嗎?」
黃紀恩嚴厲的語氣讓宋子言不得不回過神,他耳根微紅,故作鎮定地回答:「對不起,老師,我在想回家怎麼和媽媽開口。」
黃紀恩卻不在意,隨口說道:「有什麼難開口?你大可以告訴你的母親,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旅遊什麼時候都可以去,但好的劇本是可遇不可求的。」
說到這裡,黃紀恩猶豫了一會兒,接著說道:「子言,如果這次你演得好,或許能拿個獎也不一定。我記得自從第一部電影以後,你就顆粒無收了。」
黃紀恩的鼓勵聽在宋子言的耳朵裡卻變成了痛處,他慢慢地抬起頭,茫然地看向對方。
習慣了黃紀恩板起臉孔的樣子,難得看到他露出慈愛的表情,宋子言反倒不習慣了。想到八年來的種種,他不禁問自己,到底是從何時起,他對黃紀恩產生了諸多怨恨。
他記得當年剛開始拍戲的時候,是黃紀恩手把手地教他演戲,教他走位,教他如何揣摩角色。那時候的宋子言什麼都不懂,能依賴的人只有黃紀恩。每次拍完一組鏡頭,他都要去看黃紀恩的表情,只要黃紀恩點頭,他便會無比地高興。相反,如果黃紀恩皺眉,他便感到沮喪,並且暗暗想著,下一條一定要過。
這一刻,宋子言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了猶豫,到底要不要簽約?一旦簽約了,他和黃紀恩可以說是撕破臉,新戲的男主角也不可能會是他。
「好了,我看你今天也不在狀態,把劇本拿回家慢慢看吧。」
見宋子言又走神,黃紀恩敲敲桌子,肅然地吩咐道。
宋子言如獲大赦,拿起劇本,趕緊離開。
「老師,我先走了。」
黃紀恩微微皺眉,正欲開口,又見宋子言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終究還是點頭應允,什麼都沒有說。
離開飯店,宋子言手裡握著劇本,猶豫再三,仍是丟在了後座。
別胡思亂想了,宋子言,這一次你一定要抓緊機會,像這樣的大製作不是隨便誰都可以上的!
坐在車裡,宋子言不斷地暗自默念,試圖想要說服自己。
深夜的冷風漸漸吹醒他的大腦,在感性與理性做鬥爭的時刻,狠狠地給了一記重錘,同時也把剛才的猶豫丟在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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