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被七位夫人懷疑與神秘的河運總舵主有染,秦正被逼得走投無路,就在快棄甲投降說出真相之際門突然被撞開,一個沒頭沒腦的傢伙衝進來和他抱了個滿懷。
「老爺老爺,老爺!」小餅子衝進來抱住秦老爺一邊大喊大叫一邊朝身後張望,像是後面有鬼在追他一般。
「給我閉上嘴!」麒兒本就氣惱,這會兒見兩人抱在一起更是暴跳如雷,那手指彎了又彎,恨不得擰了秦正的腦袋。
小餅子停下喊叫,看清屋裡的七位主子再次尖叫著推開秦老爺,剛跳到門外又一骨碌滾進來。「老爺救命啊——!」
「誰要殺你?」他連自己都救不了。
「他……他他來了!」
聞言秦正當下換了臉,冷道:「在哪?」
「誰來了?」麒兒遞出眼色,離得最近的阿傑飛快將小餅子擒住,群傲則直攻秦正肩窩的氣舍穴。
「使不得!」唯一來不及阻攔只得甩開摺扇,銀針打出射向群傲,群傲閃躲收手。「老爺的穴道還沒解開哪!」
小林也附和著點頭,眾人指責的目光投向了群傲。
「我忘了……」群傲摸了摸鼻尖,很是羞愧。
秦正嚇得不見三魂七魄,心是又痛又涼。他已被點了周身大穴,如果再被封住氣舍必定會血氣爆漲立馬見閻王去。可那險些謀殺親夫的禍首只用一句「我忘了」來搪塞了事,怎叫他不寒心哪。
「大哥……對不起,我真是忘記了,不知怎麼就出手……」
「還是先問問小餅子是誰來了。」雲飛轉開話題阻止群傲繼續說下去,越描越黑,秦老爺就快傷心死了。
「還不說!」麒兒喝道。
「是……回大主子,回二主子,回三主子,回四……」
「看我撕了你的嘴!」
仕晨美目一瞪小餅子不敢再放肆,帶著歉意看了眼秦正,小聲道:「是……南涼的鎮北王,海曇。」
「是他……怎會是他?」雲飛轉身問其他人。
仕晨回道:「白雲城不是負責監視南涼的一舉一動?怎反倒問起我們來。」
「昨日是接到消息說有人……」說到這雲飛側過身去看秦正,道:「把泅河盡頭的山丘給炸平了,泅河水灌進了季河,如今河水暴漲很快就會淹到北門關。」
「這麼快就知道……」
「嗯?」
「小的什麼也沒說啊。」小餅子傻笑著退到牆根,閉緊嘴巴。
「原來你幹得事還不少啊!沒出府半步就把外面搞得雞飛狗跳,老爺你當真令人佩服!」麒兒又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怒罵。
秦正拍了拍起皺的衣袖,走到麒兒跟前認真地說:「讓我去見他。」
「不准去!」唯一衝到門口伸手擋住,瞪眼咬腮,吼道:「你去見他幹什麼,若要殺他我陪你去,否則不准再見他一眼!」
「唯一……」瞧他幹的蠢事!「我不去,不去見他了。」
「我去。」麒兒起身大步走出花廳。
秦正點頭,由麒兒去也好。
麒兒快馬出了秦府,到了城中沿著隨處可見的紫色花瓣尋到了一處偏僻的小苑。
與秦正上回一樣,一名紫衣侍女早已站在門前等候。見是意料之外的人少女攔住麒兒不讓他入內,可她哪裡攔得住。心中意亂煩躁麒兒不想與她多加糾纏,下重手推出一掌當即斷了她的心脈。
海曇的隨侍阿鑲聞聲而來,見到來人驚得無以復加,正猶豫該不該行大禮眼前一花被麒兒掐住喉嚨。
「他人呢?」
「您是來殺將軍的?」
無畏無懼的眼神,麒兒很是欣賞,答道:「不是。」
「將軍就在裡面,您請。」
麒兒鬆開手,深沉地看著面前的年輕男子,「你知道我是誰?」
阿鑲裂嘴笑道:「誰人不知,您就是秦府的當家大主子。」
「帶我進去。」這人知道他的身份。
聽到聲響,海曇轉過身來。
「他不會來的。」麒兒道。
「剛剛聽見了,他那人從來都懶得與人動手,能用嘴的絕不用手。」海曇沒有穿往日的衣裳換上了寬袖的紫袍,重創的右手下垂隱藏在袖管裡。原本長長的髮辮也不見了,青絲只到肩頭,披散著用紫色的額帶束在背後。
「你來此到底為何?你可不是那種為國為民的人。」
海曇本就不是個稱職的將領,北門關被天朝守軍攻陷也好被水淹也罷,他半點也不在乎。
「是他救我嗎?」
麒兒陰下臉色,「千里而來就是為了問這一句?」
「是他嗎?」
麒兒被他卑微期盼的樣子激怒了,緊握拳頭重重擊打在門框留下一個完整的拳印。「不是他!他只惦記著老六根本想都沒想過你,事到如今你還不斷了念頭!」
「當年海鳳凰警告你,若不能成為他的齊君便要離開他……」
「我已是他的齊君!」
海曇訕笑道:「那時候你有自信成為他的齊君?沒有是吧,就算最後不能做他的齊君,你也不會離開他對不對?」
「你閉嘴!」
「能斷我早就斷了,還用你來教訓我!」
「照鏡子看看你那喪家犬的樣子!」
「你找死!」
兩人抓著對方的衣襟扭纏在一起,終是沒動手。
「告訴他傷我的是楚御九,使的是赤煉門的功夫,就如……他那時候一樣……」
「回你的南涼去!」麒兒整理好衣衫走向門口。
「救我的是你吧,莫非是對我這個堂兄突然生起手足之情?」
麒兒停下步子回道:「不是。」
「慢著,有一個人把他交給我……」
傍晚麒兒回到橘軒,不出他所料秦正已在那裡等他。秦正支開了他的貼身侍婢翠墨,親自為他倒上茶。
「諂媚那樣兒。」麒兒不領他的情自己重新拿了個杯子倒上。
「呵呵,累了吧,我給你捏捏。」
「少嬉皮笑臉的,老五他怎樣了?」
「麒兒……」燭火下,秦正的眸子忽閃忽暗,「我若要殺曇……」
「你要殺便殺,我管不著也不想管……但是……「麒兒突然冷聲笑起來,仰起頭眼睛映著燭火,同樣的忽閃忽暗,「你捨得麼,你早就知道了卻遲遲不出手。」
「唯一不肯說……」只有一個原因,那人就是曇……
「老五不肯說的原因,你想過沒有?」
「我不是傻瓜怎會想不到……」
秦正從後摟住麒兒用鼻尖磨蹭著他的頸子。這些年來他最怕唯一解不開心裡的結,他多希望唯一能向他要求些什麼……
麒兒閉上眼輕輕撫弄他的髮絲,狀是無意地問道:「那兩件事又怎麼說?」
「敲山震虎。」秦正道。
靠在肩膀的腦袋向下沉了些,麒兒睜開眼見到的還是那張帶笑的臉,「有根白髮……」一根銀亮的髮絲纏在指間。
「哎,老爺老了啊。」秦老爺很是悲痛的樣子。
「我倒想起來,過些日子是你的生辰,二十九,是老了。」
「老就老唄,我們說過要白頭偕老,麒兒也要快些老才行。」
「瘋言瘋語。」
秦正一臉癡笑,心裡卻在暗暗抽搐。虎豹就要現身了,希望事情不是他預料的那般。
為了給秦老爺收拾他惹下的爛攤子,麒兒一面讓唯一密切注意朝廷舉動,另一面不惜動用南宮門和越王劍「規勸」各河運的商船起帆出航,可除了引發紛爭無太多用處,總舵主的如山鐵令撼動不了。
時至晚春,積雪融化泅河水位高漲湧入季河,南涼北邊諸多城池均遭水淹,駐軍要塞北門關首當其害。倘若南涼因此出兵中原,秦正則是天朝皇帝第一個要宰的人。
不知是天熱惹人心煩還是因為心煩覺得更熱,秦正把衣袖挽到膀子光著臭腳丫坐在聽雨閣的門檻上搧扇子,進出的人被他擋著只得側起身惦起腳。
「小餅子!我快熱死了!」
「老爺求你別再添亂了!」小餅子雙手抱住大木箱,只能用腳蹬掉那隻抓住他衣角的手。
「老爺我命令你停下給我搧扇子!聽到沒有!」
秦府的人很忙,忙著張羅秦老爺的生辰宴席,忙著搬堆滿前院的賀禮,忙著招呼一大堆賓客,還有抽空看著坐門檻的那人,別讓他這副模樣跑出聽雨閣丟人現眼。
「今兒來得人比往年多啊。」秦老爺感歎。
「嗯。」小餅子點點頭端著禮盒進了屋,出來時抹了把汗,臉上已尋不到平日的嘻哈。「老爺,該換衣迎客去了。」
秦正丟開扇站起來,笑道:「是該迎客去了。」
前來賀壽的人皆是武林各大派的掌門長老。一年前秦正在武林大會上露了臉,曾保證來年就盟主之事給一個交代,所以麒兒等人沒有多想,以為這些人不過是借機探詢口風來了。
秦正換好衣衫梳好髮髻搖身變成優雅俊逸、英偉不凡的俊相公,一到廳堂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盟主到了!」上一回沒見過秦正的人聞聲擁到前面,都想目睹這位神秘盟主的尊容,那些女兒家個個看得臉熱心跳、粉面桃腮。
秦正朝眾人頷首坐上主座,七位主子也陸續進了廳堂落座。仕晨見他表情正經、眼神深沉不由得笑出聲,對一旁的唯一悄聲道:「你看老爺像什麼?」
「什麼?」
「像顆……」
「臥龍谷主到———」
「來了。」秦正抓緊扶手,眼角抽動了一下。
「他來做什麼?」
「好好坐著!」群傲和阿傑一站起身就被秦正喝住。
「老爺……」七人已聞出不尋常的味道。
賓客紛紛給楚御九和他身後的兩人讓開道,三人行走輕如飛燕,路過處竟不留腳印,這樣的人江湖中恐怕再找不出幾個。
楚御九相貌雖不如秦正出色卻也稱得上俊秀,就是那眼珠子又閃又轉顯得賊眉鼠眼小家子氣。他身後的兩人一高一矮,戴著斗笠黑紗遮蓋了臉。
「盟主別來無……」
「您老人家不是最討厭黑漆漆的東西麼?」秦正截斷楚御九的話看也不看他,盯的是他身後的一人。
「小畜生說什麼哪!」軟軟的聲音從矮個人斗笠下傳出,一時也分不出是男是女。
秦正道:「雙兒倒是忘了,您一向不喜歡被這麼叫。」
「老爺!」七人臉色倏變,怎麼也想不到秦正竟在人前這般自稱!
「鬧出這亂子,虧你做得出。」矮個人笑罵道。
「不這麼做怎請得動您老人家。」秦正跟著笑道。
「老人家,老人家,我撕爛你的嘴!」那人拉了拉袖子剛要衝過來就被他身邊高個男人攔住。
高個男人道:「說吧,何時察覺的?」渾厚有力的聲音可見其內力深厚,讓人想起了已故盟主展敬。
秦正的手指在案桌上敲了敲,在座的武林人士全都看向他,包括秦府七位主子。「那些人化成膿水尋不到蛛絲馬跡,但很不巧被我遇上一個剛死的人,那個人胸骨全部被震碎。」半年前他和小餅子從大漠回來的途中發現一個被五毒掌所傷的人,當時曇就在附近,他本以為是曇做的。「會使五毒掌的人一隻手就數得完,他受過傷不可能一擊打碎人的胸骨。」
「你就那麼肯定不是他?」
「肯定,因為我親自試過。」曇的掌力只能擊斷一根韌竹,尚不能震碎人的胸骨。
「僅憑這個便懷疑我?」
秦正哼笑,繼續道:「江湖上陸續有人被溶成水,這些人門派不同、身份不同、年齡不同,只有一點相同,他們都是男人,都是修練至剛至陽內家功夫的男人。」甚少人知曉那一門專吸食人內力的陰毒武功,而那武功便是出自他的同門。
「是這樣沒錯……」在場的人因秦正的話開始議論紛紛。
「接著說。」
「當你的人……」秦正把目光轉楚御九,道:「要置他於死地的時候我就確定背後的人是你。」他和曇都是這個人要殺的人。
「我的人?」高個男人側目看向楚御九。
「不是嗎?他的武功難道不是你傳授的?」
「這又是從何得知?」高個男人問。
秦正揚了揚眉毛邪邪一笑,「恕不奉告。」
懷疑楚御九是從去年武林大會開始。過去兩次的武林大會各派因忌諱于秦府參加的人少之又少,而去年前往的人卻多好幾番。其他人也許是聽說由他這個軟腳盟主親自上陣來趁火打劫,越王劍的司徒仕月、桃花塢的嚴青稔、南宮亭,還有一些武藝高強但無意盟主位置的人都去了飛鷹堡,這便不得不令人生疑。
後來在仕晨和阿傑的逼問下司徒仕月、南宮亭才說出是受迫於楚御九,似乎是有見不得人的把柄落入他手中。
楚御九用意思何在?麒兒曾派人到臥龍谷打探卻是無功而返。若不是唯一攪亂了武林大會,他與司徒仕月等人的比武就會繼續下去。楚御九無非是想摸清他的底細試試他的斤兩,威迫那幾人參加武林大會只是想遮掩他罷了,他若獨身參與武林大定會被七位夫人懷疑居心叵測。
臥龍谷和桃花塢互為鄰里,他托嚴青稔暗中監視楚御九。嚴青稔察覺異樣後,演了一齣戲取得楚御九的信任,沒多久便探出楚御九的武功不是出自臥龍谷,是一種雄渾剛烈的奇異武功。那日曇告訴麒兒,楚御九身懷的是赤煉門的功夫。
「若不是你處心積慮想殺他,我便不會懷疑到你,畢竟那時候你和我幾乎都成了廢人。」
高個男人冷冷道:「身為南涼的鎮北王竟擅自把疆土割讓給外族,這種人非殺不可!」
海曇剛接任鎮北將軍之時,天朝守軍屢屢來犯,正勤於習武的他覺得麻煩便把北門關以北的地方讓給天朝守軍,停了戰事才不礙著他修練武功。
「放泅河之水淹我北門殘害我百姓的人,更是該殺!」
秦正無所謂地聳聳肩,「對你這個擔君憂國自詡救黎民於水火的人,惟有如此才能逼你現身……」
「砰——!」巨大的花瓶被震碎,碎片劃破了秦正的臉。
「你知不知道你害死多少人!」
兩人話說到此已容不得其他人聽下去,小林咬了咬唇從座上起身揮手……一陣強風捲來,他只覺呼吸困難,耳邊傳來一人的隔空傳音。
「膽大小兒,休得妄動。」
是那高個男人的聲音,老爺稱他師伯那他便是赤煉門的人,赤煉三神通的「天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