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不要!」熟睡的童子像是陷入噩夢中,大叫一聲,猛然驚醒,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草棚中,而不是處於那場熊熊大火裡,後怕地撲到在他旁邊另一個年紀相若的孩子身上。
「哥哥,我好怕!」
感覺到懷中顫抖的身軀,李文睿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事情都過了這麼久了,怎麼你還是沒忘記那事?」
他這麼問只不過是自言自語,沒指望懷裡的黃素會回答他。
被黃素緊緊抱著,他不方便活動,只得伸手去夠身邊放水的葫蘆,拔了木塞,餵黃素喝一些。
「哥,我們什麼時候才到家?」黃素喝了些水,靠在他懷裡,安心了許多。
兩個孩子衣衫襤褸,破爛不堪。
從帝京一路南下,逃避追兵,已和兩個小乞兒一般,許是他們的臉上身上盡是汙跡,辨不出原來模樣,又約莫是逃了許久,連城門上緝捕的文書都沒了,這些日子身後追兵不再追趕。
他微笑道:「快了,再過幾天就能到家了呢。」
「哥,再跟我說說爹爹和姆媽吧!」黃素扯了扯他的衣袖。
誰知道你爹娘是什麼樣子?
李文睿心中嘀咕著,但捱不過黃素苦求,於是隨口道:「爹爹很是慈祥親切,最喜歡抱著剛出生的你給賓客炫耀……」
黃素嘟著嘴說:「你上次還說爹爹為人很是嚴厲,和我們都不常見面。」
「他忙的時候自然不見面,不忙的時候就來看我們了。」他臉一板,「快睡覺,明天早上還要趕路!」
他和黃素其實並不是兄弟,他父親是太子李宏,他正是當今皇帝的嫡子長孫。
由於自幼便有名師教導,他也很是聰穎好學,雖只年長黃素一二歲,但看著很是老成。
黃素其實是海甯黃家的旁系子孫,因為和李文睿相貌很是相似,所以被選到他身邊做個替子,平日一同讀書習藝,若是他被人刺殺,在關鍵時刻可以轉移刺客注意。
「兩江四商,徐慕裴黃」,黃家雖然位列最末,但在江南也是財勢驚人,若非黃素出自旁支,太子也無法讓黃家交出黃素,只為了做一個替子。
太子一直以為皇位十拿九穩,這個兒子又令他十分得意,必定令父皇十分放心地把皇位傳與他。只可惜皇帝更中意幼子,放任幾個兒子拚死爭鬥,於是早已穩居東宮的太子最先成為眾皇子下手的目標。
事發時,李文睿正在帝京郊外的皇莊中讀書,忽然闖入一群由亂兵假扮的賊人,一進門就燒殺劫掠。
慌亂中他和黃素被人護送出莊,護衛再進莊裡救人時,房梁倒塌,火星四濺,再也沒人能從大火中出來。火燒紅了黑夜的半空,兩個孩子趴在草叢中,許久都不敢冒頭。
他不敢在帝京久待,帶著黃素離開。
年僅八歲的他已經明白,父親既然是太子,如今皇爺爺老邁,父親不久後就能登基,又怎會有謀反之意。
皇爺爺卻對這件事無動於衷,他再去找皇爺爺喊冤已沒了必要。雖說天家無父子,但無情至此,仍是讓他感到心寒。
自幼就被人輔以帝王之術,他很快就冷靜下來,反倒是黃素,經了大火後就生了一場大病,醒過來時整整一年都在痴傻中度過,目光呆滯,口不能言,虧得護衛當初塞給他們的包袱裡有不少銀錢,才不至於在困頓艱難中死去。可惜的是他很少出門,開始時不懂用錢,買了許多補藥,很快就所剩無幾。
六歲實在是太小了,遇到那般可怖的大火難免心境不穩。他心裡感歎著,全然忘了自己比黃素也大不了多少。
他願意帶黃素同行,開始時是因為黃素與他十分相像,危急關頭可以讓黃素當成他,後來看到黃素十分可憐,像小狗似的對他十分依賴,又很是瘦弱,有時看到黃素眼睛濕漉漉地看著自己,竟寧可挨餓也要把吃的東西多分給他一些。
黃素把六歲前的事盡數忘了,他就對黃素說兩人是兄弟,生於普通人家,遭了劫匪又和父母失散,以免黃素年紀太小,被人詐去了實情。
從如今漸漸要到黃家,他這謀逆之子不能再拖累旁人,從此以後兩人分別,他竟有些不捨。
黃素扯了扯他的衣袖:「哥,我睡不著,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你煩不煩?」
「就說一個,一個!」
「我聽過的哪個故事沒跟你講過?」
「再說一個我就睡著了。」
李文睿沒奈何,只好講了個本朝開國武將趙將軍南征北戰的故事。從小圍繞在他身邊的就是太子謀士,又豈敢胡說那些坊間流傳的怪力亂神?所學的無非經史子集,所知的無非君臣之儀,故事也都無聊得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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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說一邊打呵欠,只有黃素一雙眼睛黑得發亮。
「趙將軍使的是一雙銅錘,一夾馬腹,就出了陣。好傢伙,每個銅錘四百斤,加起來足有八百斤……」
「當真有八百斤?」
「銅錘都有西瓜那麼大,八百斤也不是什麼奇事。」
「那他坐在馬上,馬還不得累趴下了?」
「……那是天馬,凡馬所不能及。」
「哪來的天馬?哥,我想看!」
李文睿有點懷念前段時間神志不清的黃素了,至少沒這麼多古怪要求,隨口道:「那天馬可不易得,有一種天馬常居於深海之中,有人為了得到天馬的種,於是挑了上等母馬在海邊,那些海馬聽到母馬嘶叫,就從海中出現,和母馬交媾……」
「交媾是什麼?」
「你再多問,我就不說啦。」這個問題他也不明白,但糊弄黃素也是張口就來。這麼一說,黃素連忙不問了,央求他把故事說完。
「趙將軍上了陣,銅錘一敲一個,把敵軍盡數敲死,於是大勝了一場。好,故事說完了,你不睡我可睡啦!」他說完話,幾乎是立刻躺倒在鋪了衣衫的地上,閉上眼睛。
黃素撅著嘴說:「哥哥騙人,你上次說的時候,趙將軍還和敵將廝殺了三百回合,哪有這麼快就勝了的……」
李文睿閉著眼睛只是不理,黃素繼續推了推他:「哥,哥!」
看他閉著眼睛不動,黃素只好怏怏地躺在他身旁,拉上小被子,嘴裡還嘟囔著什麼。好在小孩子渴睡,很快就睡著了。
※
翌日清晨,兩人分吃了些乾糧,繼續趕路。
半途上下了大雨,又找不著避雨的地方,李文睿就拉著黃素一直前行。
「哥,我走不動了,背我!」雨水溼透了黃素的衣裳頭髮,水珠順著他髮梢往下滴落,越發顯得他一雙眸子動人心魄。
「不行,你最近吃太多了,都和我一般高了,我哪裡背得動你?」
「就一下下,我不累了就會自己走啦。」
李文睿待要訓斥他,但看到雨水沖刷了塵土,露出這張和自己十分相似的面龐,卻是瑩白如玉,不由一怔。
黃素以前十分瘦弱,如今生長開來,果然是和他越發相像了。
黃素看他沒說話,當他是默許,徑直躍到他背上,他一個踉蹌,幾乎摔倒在地。
「下來,我的腰要斷了!」
他是皇帝嫡子長孫,何等尊貴人物,從沒有人敢對他如此無禮。不過哄騙黃素是他弟弟而已,黃素竟然當了真,才清醒兩三個月,就想爬到他頭上來。
他用力一推,把黃素掙脫了,但連背上的包袱也不慎掉落在地,裡面的衣裳都掉了出來。
「你看你,盡做蠢事!」
李文睿皺緊眉頭,收拾好東西,但看黃素泫然欲泣的樣子,想著他要是被自己嚇傻了又是一件麻煩事,只好道:「算了算了,以後小心些就是了。」
黃素一言不發,眼睛看著他,強忍著沒有落淚。
李文睿取笑道:「這麼大了還哭呢!」
「我才沒哭!」
「沒哭你鼻子怎麼紅了?」他輕刮了刮黃素的鼻子,感到指尖一片滑膩,皮膚甚是柔軟。
黃素氣鼓鼓地不說話,竟忘了剛才累得走不動路,一路走在前面。
李文睿怕他走錯了道,連忙追上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大雨漸停,李文睿囑咐黃素將衣裳脫下來,把水擰乾,以免受了風寒。
黃素撅著嘴不說話,他也顧不得黃素的小孩子脾氣,徑直剝了黃素的衣裳。
兩人為了隱藏行跡一直蓬頭垢面,如今下過了雨,李文睿幫了黃素擦過面龐,不由有些發怔。雖然彼此很像,但不知怎地,黃素就是要比他好看一些,這倒是奇了。
李文睿原想囑他在臉上抹些汙泥,但這般精緻容貌一直藏著卻是可惜,何況就要到了黃家地面上,能讓黃素的親戚看到他的面龐,早些認出他來。如今沒了追兵,也不必這般小心翼翼。他自己就不必露臉了,送
黃素回家便可,若是有人查探到黃家旁支和先太子有來往,卻是對黃素有些不妥。
黃素還生著悶氣,一句話也不肯和哥哥說。
剛才他也並不是非要讓哥哥背他,只是覺得,哥哥最近和他生疏了許多。
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哥哥對他還是那般親切,但兩人何等親近,這種微妙的感覺還是讓他覺察出來,就想鬧一鬧哥哥。哥哥總是寵著自己,必然會待他如往日。誰知哥哥竟會冷著臉斥責他?
李文睿早知他喜歡使小性子,也不以為意,遠遠看到前面有個村莊,笑著對黃素道:「有人煙了。」
黃素仍然緊緊閉著嘴巴不說話,李文睿沒想到自己都還沒生氣,反倒是他氣鼓鼓的,不由失笑。
如今正是農忙,許多人在田間勞作,卻有一個二十左右的漢子蹲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東張西望,顯得遊手好閒。
黃素上前問道:「這位大哥,可知海寧縣是往這個方向去的嗎?」
李文睿心下有異,卻已來不及阻止。
那漢子看到兩個少年身上盡是泥水,臉上露出嫌惡,正要將兩人趕走,卻見黃素一張白皙面龐甚是可愛,不由露出喜色,一手抓住了黃素的手腕,朝身後一間茅草屋叫道:「爹,快出來,有肥羊咧!」
李文睿不由得臉上變色。這一路行來,他處處小心翼翼,孤村野店是絕不入的,這處所在看似尋常農家,難道也藏著惡人?
他年紀尚小,閱歷不深,不知這世上除了黑店之外,邪路處處都是,這家人做的便是拐賣幼童的勾當,每日到城裡遊蕩,遇著落單的孩子便捉了去賣,以此糊口。只是近日風聲甚緊,不好下手,今天又下了點雨,也就不出去踩點,只在家中閒坐。沒想到坐在家中卻有肥羊闖入門來,這難道不是上天恩賜,該他們父子得的嗎?
「喊什麼?也不怕喊來官府的人!」一個粗豪的嗓門回道,從門裡出來一個用麻繩紮著腰帶,腰間掛著一把長刀的中年漢子。這中年漢子和門口的年輕人眉目依稀相似,但年長許多,半張臉上盡是鬍鬚,神情也甚是凶惡。
李文睿心知不妙,雙手扣住那年輕人的手腕,奮力擰開。太子幕僚雖然教過他兩三年拳腳,但畢竟年小力輕,使出吃奶的勁才讓黃素掙脫。
「還不快走?」李文睿大喝一聲,讓驚駭的黃素回過神來,看到那中年漢子拔出腰間長刀向哥哥砍去,他腳步一亂,竟跌坐在地。
年輕人被一個小自己許多歲的少年掰開手腕,心下一陣惱怒,看李文睿臉上髒汙,身上又帶著若有若無的腐臭,於是道:「爹,這小崽子好生麻煩,想來也賣不到幾文錢,先宰了便是。那肥羊的腿軟了,先不必管他!」
「這點小事都辦不了,讓你平日沒事多練練拳腳,就是不聽!」那中年人皺了皺眉。
「這小子棘手,好像練過!」
「是嗎?待老夫試試!」那中年人獰笑一聲,橫刀照著李文睿的脖頸砍來。
雪白的刀光閃過,李文睿雙掌一夾,堪堪將刀背夾住,那中年漢子將刀身稍稍一傾,李文睿只覺得雙掌先後劇痛,血順著手腕滑了下來。
他的力氣哪裡及得上這漢子的力氣,又流了血,就這麼夾著刀面,刀口卻是一寸寸地向他移近。
「別傷我哥哥!」
黃素大喊一聲,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衝上前抓住那中年人的手臂,張口就咬,幾乎活生生的一塊肉要被他咬下。
那中年人生受不住,鬆開了刀,刀掉在地上,李文睿伸出一隻被鮮血染紅的手便要去撿,卻被那年輕人一腳踩在刀背上,另一腳踢在他心窩。他悶哼一聲,軟倒在地。
「他是你哥哥?」
那年輕人打量了李文睿一會兒,李文睿胸口疼痛彷彿火燒,雙掌也火辣辣的疼痛,身體更是無法移動一寸。
他此時無力思考,不知那年輕人是何用意,只見那人進了房,取了水桶,拿了葫蘆製成的水瓢舀水,沖去他臉上的汙跡,端詳他的面容半晌,對父親喜道:「爹,竟是對雙生兒!」
大戶人家對雙生兒或許有些忌諱,但若是賣去做男妾隨從,卻是搶手得很,何況又是這麼一對佳兒,眉清目秀的,當真是難得至極。
那中年人卻不像兒子那般不仔細,看了許久才道:「細看還是有些不太像,哥哥是單眼皮兒,皮粗了點,眼睛也略小一些,想來只是一母同胞,只是比常人更像罷了。」
年輕人不死心:「要不問問他們。」
那中年人問黃素:「他哥比你大幾歲?」
黃素哪裡知道,看他的模樣甚是凶狠,嗓子裡已帶哭音:「他是我哥哥,你們莫要傷他……」
那中年人再怎麼逼問,黃素只是搖頭不知,他兒子卻是機靈許多,和顏悅色地問道:「是不是你哥哥一直照顧你,從小帶你玩?」
黃素只聽到照顧二字,就開始胡亂點頭。
看到黃素這般不成器的樣子,李文睿恨不得揍他一頓。若說他和這傻孩子是親兄弟,他死也不信。更何況兩人天南海北的,一個帝京一個江南,一個姓李一個姓黃,就連血緣也牽扯不上。
年輕人仍然不肯放棄:「若是當雙生子賣我們至少能賺二百兩,若是分開賣,小的這個值八十兩,大的這個模樣差些,最多值四五兩。不如我們將他們打扮一番,穿一樣的衣裳,必定就像了。」
四五兩銀子……沒想到天家貴胄落魄至此,連一個商人子弟也不如。
李文睿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肺腑被震傷,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聽到父子兩人在商議怎麼把他們扮成孿生兄弟賣出去,不由心裡歎氣。
若不是天殺的剛下過雨,若不是自己鬼使神差給黃素擦了身上臉上的雨水,若不是走到這對賊父子的門口,恐怕未必遇到這般倒楣的事。
「哥,你還好嗎?」黃素看到李文睿嘴角溢出血跡,更是慌亂,連聲叫哥哥,一邊哭著給他擦嘴角的血。
李文睿聽他叫哥哥,更覺鬱悶。這個蠢貨,連自己逃走也不會,還要害得自己受辱。他想讓黃素閉嘴卻是無法發聲,怒極攻心,竟然暈了過去。
※
李文睿清醒時,胸口又疼又癢,忍不住咳嗽起來。
黃素聽得他的有了聲息,又驚又喜:「哥,你醒了?」
「住口!別叫我哥,我沒你這麼蠢的弟弟!」
黃素從未被他這麼聲色俱厲地罵過,呆了片刻,眼裡慢慢含了兩泡眼淚。
李文睿登時無言以對。
李文睿掙扎著要坐起,卻發現自己雙手被繩索縛在身後,倒是手掌上的傷被包裹起來,厚厚的一層,看到黃素撕得破破爛爛的衣裳,想來包住傷口的布就是從他身上得來。
這群人倒是麻利,也警醒得很,儘管他受了傷,但畢竟是會些粗淺武藝,比起黃素要危險,所以綁他而不綁黃素。
「還不把我身上的繩索解開?」
「我試過了,這繩結好生奇怪,解不開。」
李文睿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但看到黃素驚惶委屈的眼神,於是深吸了一口氣,擠出幾分笑容:「沒事,解不開就罷了。」
想來這結是特製的繩結,並不容易解開。他試著掙了掙,那繩子卻是牛皮所製,並不能掙脫。
他歎了口氣,看到黃素仍然十分委屈的樣子,只好費力地坐起來,和聲細氣的同他說話:「我讓你走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走?」
「要是我走了,哥會被他們殺了的……」
李文睿聽著不由覺得有些有趣:「是啊,我要是被他們殺了,你怎麼辦?」
黃素眼睛都紅了:「那我……我也隨你去死!」
雖然李文睿知道黃素是將他當成唯一的倚靠,除了自己之外,他不認識任何人,但他這句話十分由衷,李文睿不由得很是感動,被黃素拖累的不快也消失了許多,心裡慢慢地回味著黃素這句話。
太子已薨,連同一干「亂黨」都被處斬,從今往後,他和那些皇親國戚再無一絲關係,對他來說,黃素又何嘗不是與他最親近。
腦海中忽然回憶起黃素不顧性命地衝上去抱住那老賊就咬的樣子,倒真像是一隻小狼崽子。
李文睿從小聰慧絕倫,令夫子們十分欣慰,但暗地裡卻不免詫異於他的老氣橫秋。他最開始照顧黃素,未嘗沒有利用和打發時間的意思,但現在……卻是有些不同了。
李文睿不由笑了一下。
黃素面頰發紅,像是有些生氣:「哥在取笑我嗎?我說的是真的!」
李文睿微笑道:「你當時要是能逃掉了反倒是救了我。他們的目標原本只有你,對我無意,而且你沒聽那老賊說嗎,他們還是怕官府的人的,你要是跑到有旁人的地方求救,他們只會早些放了我,可能連老巢都不要了。那茅屋那般窄小,想來他們也不打算長住。」
黃素呆了呆,眼裡又湧出了淚水:「我好蠢,什麼事也辦不成……」
李文睿最是拿他的眼淚沒辦法,只好安慰他:「你剛生了重病,沒好多久呢。若是從你大病初癒,剛有神智來算,你只有半歲。沒見過半歲的娃娃什麼都懂的,以後慢慢學就是了。」
「是我的錯,我沒聽你的話……」聽到他的安慰,黃素再也按抑不住地撲到他懷裡,痛哭出聲。
李文睿只覺得自己胸口的衣裳漸漸濡溼,歎了一口氣:「沒事的,他們不殺了我們,就還有機會。哥以後什麼都教你。」
黃素從他懷裡抬起頭,眼睛通紅地問:「哥哥一輩子不離開我嗎?」
「當然啊。」
李文睿隨口說著,心裡卻是無奈得很。那兩父子將他們當雙生子賣掉,恐怕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在一起了,就是他想把這個笨蛋甩掉也沒辦法。
感覺到身下似乎有些震動,李文睿有些吃驚,環顧左右,發現兩人在一間非常窄小的房間裡,門窗緊閉,估摸不出時辰。
「這是在何處?」
「那兩個惡人將我們送到一艘大船上,拿了錢就下船去了。」
「我昏睡了多久?」
「有一天一夜了。」
黃素許多事都一知半解,所以李文睿仔細問了他許多細節,依稀算得出他們之前是走岔了路,往泉州來了。
泉州離海本來就很近,要出海自然容易。那兩父子做這種殺人越貨的勾當,若是沒有迅速轉移的管道,必然早就被人發現。
周圍傳來不少人的啼哭哀號聲,聽起來被販賣的除了他們二人外,還有其餘的女人和孩子。之所以將他們另外關押,想來是因為花了高價,所以多看重一些。
人多的牢獄極易傳染疾病,若是同旁人住在一處,李文睿本就有傷在身,恐怕活不了多久。可見福禍難料,這次卻是虧得他們這個雙生子的名頭,才能有這樣的優待。既然很長一段時間黃素都回不到黃家了,黃素也就不會知道真相。如果假扮雙生子對自己有好處,又何樂不為?
李文睿非常平靜地接受了這一點,並且和黃素聊天時,暗示了兩人其實是同一天出生,自己名叫黃庭,只比黃素早出生一個時辰。
黃素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聽他主動提起,感覺和李文睿更親近了許多,心中無比高興,扶著李文睿的肩膀道:「哥哥,等我長大了保護你。」
李文睿自然不會當真,只笑了笑:「那就先謝謝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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