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西元三十一世紀,人類並未像所設想的走出太陽系,也未曾將火星占為己有。起因於四百年前的一場災難,這場災難可說是令人類文明倒退了一千年,堪稱人類史上空前的浩劫。
如今的世界,除了國界地域的劃分與千年前有所不同,政治經濟中心有所轉移之外,一切並不如前世所想像的高度繁榮發達,科技文明也只是二十一世紀中期水準。
而相比二十一世紀,人類面臨著更為嚴峻的生存危機。不僅是能源與環境的威脅,經歷那場災難之後地球人口急劇減少,時至今日雖是經過一段時間的增長,也僅有二十一世紀末的十分之一。
單薄的人口數量嚴重制約了人類社會的發展,以如今的生產力想要回到曾經的繁榮與輝煌簡直是痴心妄想。因此,如何快速增加人口已是當今世界令各國首腦最頭疼的問題。
為此,各國政府絞盡腦汁,甚至是花招百出地頒布了各種政令來解決人口問題。
生在這樣的時代,林涵算是其中的一個受害者,見鬼的三十一世紀!
第一章 國際通緝犯
「各位乘客請注意,林涵開往中海的最後一班列車還有十五分鐘就要啟動,請各位乘客盡快登乘,五分鐘後將關閉站口。各位乘客請注意,林涵開往中海的站口將在五分鐘後關閉,請盡快登乘。」
3016年2月13日,亞新聯邦510衛星「林涵站」開往地球的最後一班穿梭列車馬上就要啟動。廣播裡不斷重複的催促聲讓人加快了腳步,而就在這時人群中忽然發出一聲驚叫。
「不好了,有人在洗手間自殺!」一名女乘客尖叫著從洗手間裡衝出來,「裡面有人割腕了,滿地都是血,誰來救救她!」
車站裡的人本就不多,經過一天的工作每個人都是一身疲憊。更何況衛星不同於地面,在這裡受到重力等諸多因素的影響,誰也不敢輕易嘗試去救人,說不定救不了反倒害了別人。
「已經通知了醫護人員,就快到了,先等等吧!」
「等不了!她可能割破了動脈!」
就在大家都束手無策時,一名年輕的男子撥開人堆走了過來,「讓我試試,我有急救的經驗。」
「你是醫生?」
沒給旁人質疑的時間,男子就衝進了洗手間。進去後看到的情況並不像那名女乘客說的嚴重,自殺的人是流了不少的血,但並沒有傷到動脈。男子阻止了她再傷害自己,隨後趕來的醫生也很快為她止住了血。
「放開我,我不去,我要在這裡等著,我要等我先生!」
自殺的女孩說什麼也不隨醫生去醫療室繼續接受治療,醫生和護士一碰到她,她就發瘋似的撒潑打滾。怕她再撕開了傷口,醫生們只要站在遠處與她僵持。
「小姐妳再這樣,我們只有請警察來幫忙了。」
「警察又怎樣?今天就是開槍打死我,我也要死在這裡!他說過讓我在『林涵』等著他,他一定會來見我。我每個禮拜都上來,一次又一次,一月又一月,到今天已經一年了!可是他還是沒有來,他還是沒有來……嗚嗚……」說著女孩便縮在地上痛哭起來。
「這樣吧,我在這裡陪著她,如果她需要去醫務室,我馬上帶她過去,你們看行嗎?」剛才救人的男子始終不發一言,直到此刻才開了口。
「這……」醫生看著女孩掘強的樣子,只得點頭,「那就麻煩你了。不好意思,先生,能不能記錄一下你的身分?我們怕事後有什麼責任……這也是為了維護先生你的權益。」
男子遲疑了一下才從接過醫生手裡的微型電腦,然後將左眼放在小窗掃了一下。
醫生接過電腦,一看上面的信息頓時露出了驚訝之色。
男子連忙將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如果是您,我們也就放心了。」
「那邊個休息室,你放心,我不會帶走你。何況車已開了,我們現在哪裡也去不了,除了待在這兒。」
面對這樣一位暖言細語的男士,女孩很快撤下了防備,在他的攙扶下來到了休息室。
「這是私人貴賓室,我們能進來嗎?」女孩這才想起進來時是男子用左眼開的鎖,也就是說他有權使用這個房間。
「別擔心。」男子拍拍她的肩讓她安心,隨後從櫥櫃裡拿出一堆東西,手腳麻利地沖泡了一杯看來很可口的熱飲給她。想起她受傷的手,又趕快將一個小桌搬到跟前,將熱飲擱在上面,「不知是不是妳們女孩喜歡的。」
「紅豆奶茶?」女孩錯愕地看著眼前的飲品,想不到在這裡竟能有這東西,更想不到一個男人會擅長做這女孩子喜歡的東西,「你是開甜品店的嗎?」
林涵笑了出來,「我不是,只是以前……嗯,常給一些人做。」
他這一笑,女孩有些恍惚起來,「謝謝,我喜歡。」連小勺也有,他真細心。
他會是什麼人呢?能進入510衛星的都不是普通人。她能上來是因為丈夫是這裡的工作人員,她擁有一張探親通行證。可即便這樣,她能自由通行的範圍也只有這個林涵站。
又看了男子一眼,女孩便掩著紅臉低下頭去。最初沒發現他竟這樣好看,將目光凝視在他身上,才發現他漂亮的不像真的。黑髮白膚,清眸溫唇,像濃墨澆在富士山的雪上,又像是枝笏湖上飄舞的櫻花。美,但不似女人,這是一個溫暖得能讓女人感到安心和依靠,卻又是一個美得令女人抬不起頭的男人。
好矛盾的人,也是好讓人心疼的人。他的長相說是萬裡挑一也不夠,可這雙眼裡濃重的愁霧已然將他籠罩淹沒,以致於這樣奪目的相貌卻未能引人注目。他彬彬有禮、溫柔體貼,卻像一汪死氣沉沉的湖水,即使是在笑也讓人感覺不到一絲開心的波瀾。
彬彬有禮?曾經他嘴巴壞得讓人恨不得割了他的舌頭。溫柔體貼?曾經有個說他是一點就著火藥桶,一碰就齜牙咧嘴的小豹子。死氣沉沉?曾經他那滿滿的能量能傾覆一個國邦。曾經……
「請問你是……」
男子並不作答而是說,「能不能告訴我,妳為什麼傷害自己?」
「我想見我先生。」
「就因為這個?」
「過了明天,我就不是他的妻子,這張通行證就用不了了。」說到這兒女孩的淚水又湧了出來,「我們選擇的婚姻期是五年,明天就是最後的期限,可我們是很相愛的!」
男子點頭,「我相信。」
「我十八歲就嫁給了他,前幾年我們很幸福,直到他來到這裡工作。他說他的工作會很忙,也許往後每月只能見我一次。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我願意每個禮拜上來看他,哪怕花光我的積蓄。可是他騙我,一年了,從他到這裡工作,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啊!」
男子忙將紙巾遞給她擦眼淚,「也許是他的工作性質影響了你們的見面。你也知道,衛星上的工作比較特殊。」
「我知道!但我是他的妻子,他總該告訴我是什麼原因!我等了他一年卻一面也沒能見上!」
男子低下頭撥了撥額前的黑髮,輕聲問,「如果明天還見不到他,妳……」
女孩的眼裡有著濃濃的狠毒,「那我就死在這裡!」
「妳叫洋子?」她通行證上的名字是這個沒錯。
洋子點頭,「我是岩本洋子,我先生是岩本俊。」
「我叫林涵。」男子回答了她剛才的問題。
洋子愣了一下,「林涵?林涵站,這麼巧?」話是這麼說,可她直覺不是巧合那麼簡單。在衛星工作,又能進入貴賓室……
「我也在這裡工作,也與我的先生有一段時間沒能見面了。」
「你的先生?!」女孩的表情遠非驚愕可以形容,「goxiujin?!」想到對方不懂日語,忙改了口,「Sorry,先生的意思是,嗯,Husband?」和她所想的意思不同吧?
「洋子,想不想聽聽我和我先生的故事?」
洋子望著他左腕貼在肌膚的金色旌環,愣愣地點了下頭。
3010年2月14日,距離紅椒市約一百公里的一個偏僻鄉鎮。
這是鎮上唯一的咖啡廳,生意還不錯。尤其是今天這個日子,所有的桌都有客人落座。輕音樂縈繞的廳內,原本還有些許嘈雜聲,沒過多久就安靜下來。
「這位是劉小姐。」一位身穿制服套裙三十來歲的盤髮女士將一個年輕女孩引到了座位上,過後就走到了遠處。毫無疑問,那身制服是婚姻局的人,看那女士的肩花想必職位不低,到底是為了誰居然親自上陣。
「劉小姐妳好,妳好!我是林涵。」林涵從座上竄起來笑咧了嘴迎上去,「雙木林,涵養的涵。我從事的是IT行業,是一名程式工程師,雖然是做IT的但絕對不是劉小姐想像中那種乏味沒趣的人。運動方面我喜歡足球,不過妳放心,我不會要求妳同我一起看球賽。因為相比足球,我更喜歡陪女孩子逛街,衣服和飾品搭配我都有研究。我還喜歡做菜,我的廚藝是很不錯的,中餐、西餐、泰國菜、印度菜我都很會做許多。各種甜點也擅長,做的拿破崙蛋糕尤其好吃,改天,不,明天,明天我就可以讓劉小姐嘗嘗。還有家務,家務我也很在行……」
不給別人回應半個字,他就一陣機關槍似的轟得劉小姐呆傻在當場。劉小姐張著嘴,幾次想插上嘴都沒能成功。
最終還是盤髮女士忍不住,上前一巴掌拍在桌上,「說夠了沒有!能不能讓劉小姐坐下再說!」
「好、好。」林涵在心裡默念幾聲閉嘴後,上前替劉小姐拉開座椅,「劉小姐請坐、請坐。」
劉小姐望著這個年輕的男孩,硬是愣了好幾秒才坐下發出聲來,「林先生,您……您好。」
「劉小姐喝點什麼,咖啡還是橘子水?」
見他微微揚起的嘴角和唇邊淺淺的笑渦,劉小姐像是被針扎了一樣,「謝謝,咖啡就好……」說完就低下頭去不再抬起。
等咖啡送來,林涵主動將糖塊放進去,端起了牛奶慢慢轉動手腕,他想這杯花式咖啡,劉小姐一定喜歡。
劉小姐看著那杯咖啡,一隻生動可愛的小豬逐漸成形,但她卻喜歡不起來。豬,這人是在嘲諷她嗎?看了眼那調製咖啡的手,這又把頭埋得更低。不僅是臉,連手也叫人無法直視。
IT工程師,對女孩來說是心動的,這樣的職業也意味著高收入和殷實的經濟條件,然而她卻不想和前跟的年輕男孩多說什麼。
過了十分鐘,女孩忽然起身說,「對不起,我想我們不合適。」
「我們還了解得不多,比如我的薪水還算不錯,而且我很節儉,如果我們結婚我可以簽下協定將我全部的財產都轉到妳名下,所有收入也都歸妳管……劉小姐別走啊!」林涵叫著追到門口又回頭可憐兮兮地看著那位盤髮女士。
與此同時,盤髮發女士帶著一位稍微年長的女性來,「這是唐小姐,比你年長一歲,如果你不介意……」
不等她說完,林涵已衝回座位搶先說,「我不介意,不介意!」誰也沒規定男人一定要比女人年長,何況才一歲,算不上什麼。
相比清秀的劉小姐,滿臉雀斑的唐小姐長得實在差了些,不過林涵不在意,看人怎麼能只看外表。他忙打起精神,又開始討好這位唐小姐,這一次他用紙巾折出了一隻天鵝送給對方。
「謝謝。」唐小姐接過天鵝,心裡卻不是滋味。是在諷刺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咖啡廳會這樣安靜是因為所有目光都被吸引到了林涵這桌,從他走進來,四周男男女女的視線也一塊被他牽引過來。當唐小姐在他跟前坐下時,有人發出了歎氣聲。
唐小姐也和劉小姐一樣,整個對話過程中只看著地板。這一次更是沒說上兩句,唐小姐就藉故身體不適離開。
「唐小姐,我送妳!」林涵抓起外套想要跟上去,但對方不給他機會,轉眼就不見了蹤影,「唐小姐我還沒說完啊!我是IT工程師,我的薪水挺多的,我的錢包……」看來他的錢包還是送不出去。
隨後,盤髮女士第三次把人領過來,看得出她的臉上已有些不快,「何小姐,比你年長三歲,我想你也不會介意的哦?」
「不介意。」林涵急忙搖頭,三歲又不是三十歲,女大三還抱金磚呢。
當何小姐落座時,四周的人皆張大了嘴。有沒有搞錯,那種長相的女人怎麼配坐到男孩跟前!
何小姐從頭到尾只說了兩句話。第一句問他的年紀,第二句是說「我想你找錯人了」,過後就滿臉羞憤地走了。
「何小姐,妳相信我,我可以給妳看我的存款……」林涵無奈地看著那背影,就算早已習慣這場面也難免心酸。當然,更心酸的是他的錢包和存款。
「柳小姐,二十九歲,你隨便聊聊。」盤髮女士不再掩飾臉上的不耐煩。
林涵愣了下,「我想我不介……」
啪!咖啡廳裡看著這一幕的人把杯子砸在了桌上。男孩就這麼饑不擇食嗎!這也行?!
盤髮女士又說,「忘記說了,柳小姐因為小時候生病,耳朵不太能聽見。」
是個聾子?!所有人出離憤怒了,尤其是男人們,恨不得上去打死那盤髮女人。
面對這麼一個柳小姐,林涵竟沒有拒絕,而是認真思考了一下說,「我想慢慢適應的話……」沒等他說話,對方已衝到了門口。
「柳小姐!妳去哪兒!」盤髮女士趕緊衝下屬大喊,「快去攔著她,街上車多,她聽不見喇叭聲!」
林涵幾乎要哭出來,連一個殘疾女子也不願意接收他的錢包。
盤髮女士喊完轉過身來狠狠瞪著林涵,「難怪聽紅椒市的張局說你很難伺候,今天我算是領教了。」
「羅局,蕊蕊來了!」
聽到屬下的話,羅局長決定再賭一把,飛快上去把人揪到了跟前。
看到這人,林涵和咖啡廳裡的人都狠狠吞了下口水。這算是一個挺可愛的女孩,如果拔掉她染得像紅辣椒的爆炸頭,摘掉她眼耳口鼻上的銀環,揭了她兩隻胳膊上的青龍白虎,再穿上一件像樣的衣服別到處顯擺這套名牌比基尼的話,她應該是長得不錯的。
「這是小女羅蕊蕊,十八歲,如何?」羅局長問。
「我……」林涵握緊了拳頭,「接受!」
噗──!噴血的聲音此起彼伏,咖啡廳裡的男人已集體陣亡,可以灑紙錢了。
女孩起先還不以為然,等來到對方跟前,立刻放聲大叫,「你怎麼可以!你的臉,你的臉……還有這脖子,連你的手也……」
林涵隨著她手指向的地方,先是摸摸自己的臉,接著按住自己的脖子,最後握住自己的手,他這些部位有什麼問題嗎?
「你怎麼可以長成這樣!我不要活了啊!」這叫羅蕊蕊怎能不崩潰,這樣的長相還來和女人相親,是來羞辱踐踏她們女人的嗎!
拉不住女兒的羅局長回過頭盯著林涵問,「你說你到底是哪兒有問題,你說啊!」這些女孩寧願面對高額的單身罰稅也不願接受這個男孩,不是有問題就見了鬼!
「我身心健康,沒有哪裡有問題……」林涵委屈得縮著身子,他要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就沒今天的事了。
「說你是釘子戶還真是一點都不假!」怪就怪她太自信,想著好手好腳薪水又不錯,怎麼都能推銷出去。
羅局長哪裡知道林涵從十五歲至今,紅椒市的婚姻局為了他幾乎篩選了整個市人口庫的適齡女子,可七、八年過去這釘子戶還是紋絲不動的釘在原地。
今天從優質的劉小姐到身有殘疾的柳小姐,三六九等她都備好了,最後連自家的鬼見愁也端上了桌,可居然連羅蕊蕊都看不上他。釘子戶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我想我無能為力了。」羅局長向林涵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擦著眼淚帶著屬下離去。想她縱橫媒人界多年,居然在這樣一個孩子身上慘遭滑鐵盧。
這是林涵第九十六次相親失敗,九十六次,不是九十六個對象,以高效著稱的婚姻局是不會幹每次一個這種低效率工作的。
林涵跌坐下去,愣愣地看著對面的空椅,幾秒過後抱住腦袋仰天大喊,「老婆,妳在哪裡──!」
曾經為了推動人口的增長,人被當成牲口一般對待。只要能夠保證出生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甚至出現過男人強暴女人,如果使對方懷孕便是無罪的荒唐年代。直到幾十年過去,堆積的治安和道德問題噴發出來幾乎毀了整個世界,統治者們才為此進行反省。
人畢竟不是畜生,總不能抓著一雙就讓他們當街生孩子。私生子肆虐的世界,所引發的一系列蝴蝶效應,絲毫不壓於一次世界大戰。為了重拾昔日的道德和文明,更為了社會的安定,各國迅速出臺了數以千計的政令來約束公民的婚姻關係。從公民權利、福利醫療、繼承權乃至罰款罰稅等全方面地「引導」公民履行結婚的義務。自由,民主?NO,人類快滅絕的年代,這些都是狗屁。
當然,人口出生率的頭等民生大事也不能鬆懈。因此如今多國的婚齡均為十五歲,管他毛有沒有長齊,只要能蹦出個成熟的精子就趕緊找個老婆報效國家吧。
說什麼引導,說什麼義務,在林涵看來不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逼著他們交配。
一到婚齡,婚姻局就會為每個人發放旌環。白色為未婚,等結婚後更換為金色。目的何在?不就是鞭撻那些可恥的白環,快速找準同類趕緊交配,呃,是結婚。
迫於生活的壓力,不少人十八歲前就會步入婚姻。稍微晚一些的,再過兩年結婚也正常。尤其是男人,二十歲還未婚的就已是少數,條件差一些的年滿二十二歲也必須得湊合找一個配偶,因為再過一年還單身就要開始上繳罰稅。稅金是每月薪水的百分之十,往後每過一年又會增加百分之十。也就是說到了三十歲還沒結婚的單身狗,除了喝西北風連狗糧也吃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