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喬銘易下飛機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機開始抽卡。
好不容易飛到歐洲,和一群歐洲人摩肩接踵,一定沾了許多歐氣。他摩拳擦掌,信心滿滿,篤定這次一定能抽出張UR。
豈料天不遂人願,一陣炫目特效過後,抽出的仍舊是SR卡。
「出國救不了非洲人啊……」
他遺憾地收起手機,跟著人流走向出關口。
這次來到巴黎,是為了參加高中同學的婚禮。
同學畢業後便留學法國。兩人多年未見,想不到當年那個抱著漫畫書、戴著厚眼鏡、一身宅氣的小書呆子竟已步入婚姻的殿堂了。
反觀喬銘易,仍是單身狗一條。雖然很為老同學高興,心中不禁也有些小小失落。
他大概一輩子也脫不了團了吧……
平心而論,他長得相當端正,就是平日疏於打理,看上去邋遢,只要好好拾掇一番,絕對是個標緻的美青年,哪怕不主動出擊,也會有各路漢子妹子衝著顏值而投懷送抱。
然而他卻對戀愛毫無興趣。不僅是因為他志在他方(「我的女朋友在手機裡!」),更因為他多年前和喬元禮的糾葛,讓他早就對自我失去了信心。
喬元禮是喬銘易的父親,也是雄霸一方的黑幫魁首。
在喬銘易的記憶中,父親身邊的男男女女從來就沒斷過。
他總是喜歡帶各種各樣的情人回家,卻從來安分不下來,每隔一段時間,喬家大宅就會上演新人換舊人的狗血劇碼。
往往上一個「阿姨」或者「叔叔」的模樣還沒被喬銘易記熟,就迅速被下一個「阿姨」或者「叔叔」取代。
喬銘易記得在家裡住得最久的是一個叫「莎莎」的漂亮阿姨。莎莎阿姨胸大腰細腿長,一頭飄逸的長髮彷彿漆黑的瀑布,在還是小學生的喬銘易眼中,不啻為仙女級別的絕世美人。
莎莎是個模特兒。喬銘易不知道什麼是模特兒,莎莎阿姨一邊給他剝柳丁一邊笑著說:「就是穿著漂亮衣服走來走去就能賺錢的人。」
幼小的喬銘易世界觀深受震撼,覺得模特兒太了不起了。換換衣服就能掙錢,他將來也想當模特兒!
他把這個願望告訴父親。喬元禮笑得前仰後合,抱住莎莎刮她鼻子:「教壞小孩子!」
莎莎阿姨不僅漂亮又厲害,對喬銘易也是極好的,隔三岔五就帶他去遊樂園。喬元禮忙於工作,沒空陪兒子玩樂,看到喬銘易和莎莎親近,他顯然非常高興。
喬元禮高興,莎莎就高興,對喬銘易便更好,所以喬銘易也更高興,從而形成良性循環,喬家大宅內外充滿快活的空氣。
然而這良性循環卻在某一天被打破了。
喬銘易記不清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只清晰記得是個雷雨天。他向來怕打雷,窗外雷聲隆隆,震得窗戶玻璃都在搖晃。他躲在被子裡,呼喚保姆的名字,卻沒人應聲,不知是沒聽見還是人不在。
喬銘易於是跳下床,抱著他的泰迪熊跑到喬元禮的房間。
房門沒關,他便無所顧忌地推門而入。
然後看到了一生難忘的恐怖景象。
他心愛的莎莎阿姨赤身裸體騎在父親身上,兩具白花花的肉體像蛇一樣彼此交纏,幾乎分不清誰是誰。對男孩來說極為陌生的人類器官就那麼毫無遮擋地露在眼前,泛著醜惡的色澤。恰好一道閃電劃破天空,青白的電光照亮了莎莎臉上既痛苦又愉悅的表情。
喬銘易嚇得落荒而逃。
房間中交歡的兩個人正沉浸在性愛的快感中,絲毫沒發現他曾來過。
接下來一整天喬銘易都悶悶不樂。
一向關心他的莎莎卻沒注意到他的反常,因為她被更重要的事分心了。
晚上喬元禮出門,莎莎陪喬銘易共進晚餐。席間她給喬銘易看她手上的戒指。
「銘易知道這是什麼嗎?」
喬銘易咬著嘴唇搖頭。
女子笑靨如花:「如果我做你媽媽,你開不開心?」
喬銘易如遭晴天霹靂。
那恐怖的景象再次在他眼前甦醒。
喬元禮回家後,喬銘易偷偷將他拉到一邊,做手勢讓他彎腰,然後附在他耳邊輕輕說:「我不喜歡莎莎阿姨了。我不想讓她當我媽媽。」
他內心忐忑,假如父親問他為什麼對莎莎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他該怎麼回答?難道要把他目睹的那一幕說出來嗎?
然而出乎意料,喬元禮什麼也沒問,只是摸摸他的小腦袋,若有所思道:「不喜歡就算了。」
第二天莎莎阿姨就哭哭啼啼地離開了喬家大宅。
那枚戒指被她一氣之下扔了,骨碌碌滾進沙發後面。
之後又有許多漂亮阿姨或者英俊叔叔來來去去,但都沒有待上超過半年的,也再也沒有人悄悄問喬銘易「我當你媽媽好不好」這種問題。
喬銘易知道自己不是喬元禮親生的。
喬元禮從來沒想過瞞著他,也根本不瞞著外人。
相反,在他看來,這似乎是一件光榮的事。
每逢清明和中元,喬銘易就會被養父帶去拜祭他的親生父母。
那兩個人躺在一塊冷冰冰的墓碑下,墓碑上刻著他倆的名字,還鑲嵌著一張夫妻合照。
喬銘易生父姓于,所以他原名應該叫于銘易。
于氏夫婦是喬元禮的摯友,因喬元禮年輕,見了他們要喊大哥大嫂。于氏夫婦死在黑幫火拚中,留下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喬元禮深感義不容辭,收養了弟兄的遺孤,視如己出撫養長大。
就是現在的喬銘易。
喬元禮的老部下偶爾會到大宅子裡做客,見到喬銘易常常感慨:「越看越像老于!」
喬元禮跟著笑:「可不是麼,頗有乃父之風。」
可是對喬銘易來說,父親就是喬元禮,不是什麼別的人。
喬銘易不記得親生父母了,那兩個人就像兩個模糊不清的符號,他知道他們的確存在過,卻毫無實感。假如他的人生是一部遊戲,他們就只是遊戲背景中一筆帶過的一個設定。
直到他長大了,某一天對著鏡子,忽然覺得鏡中的這個少年人非常眼熟。
他想起了墓園裡那座冷冰冰的墓碑,和墓碑上鑲嵌的夫妻合照。
鏡子裡的喬銘易分明就是小一號的于信城先生。
這時他才有了一種略帶苦澀的實感──他不是喬元禮的親生兒子。他的親生父母早就亡故了。
喬元禮撫養他,似乎帶著一種炫耀的意味:看,這是我弟兄的遺孤,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我是個多麼重情重義的人。
喬銘易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幫派事務繁忙,喬元禮鮮少有時間陪喬銘易共用天倫,多叫保姆或保鑣陪在他身邊。
保姆文化程度不高,保鑣不苟言笑,喬銘易在家裡過得無聊,反倒覺得校園生活多姿多彩。
畢竟有那麼多的小同學小夥伴陪在身邊,對一個活潑好動的男孩子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開心的?
別的同學討厭上學,喬銘易卻討厭放學。一想到要回到那所沉悶的大宅子,他就恨不得住在教室裡。
到了上初中的時候,喬銘易主動要求去上某所住宿式貴族學校。
喬元禮不置可否,問他:「一個人住學校你怕不怕?」
喬銘易心想,有什麼好怕的,學校可好玩了。
「不怕,有老師同學呢。」
喬元禮又問:「怎麼想起來要去那所學校?」
喬銘易心想,總不能說是學校比家裡有趣吧。他眼睛一轉,想出一個無比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聽說那所學校有很多好老師,學生百分之百能考上重點高中。我想好好學習。」
喬元禮噗哧一聲笑了。
「銘易懂事了。」
說完他轉向侍立一旁的保鑣們。人高馬大西裝墨鏡的保鑣紛紛點頭哈腰地附和:「銘少小小年紀就這麼懂事!大老闆好福氣!」
兩個月之後,喬銘易穿著貴族學校的小西裝校服,背著名牌手工皮革書包住進了學校宿舍。
和他同寢的男生大概是被家長強行送過來住校的,拽著父母的手撒潑打滾寧死不屈。喬銘易冷靜地坐在床上看他表演猴戲。家長走後,男生撲在床上哭哭啼啼,發現喬銘易正瞪著他,於是也怒瞪回去,一雙眼睛腫得像桃子,毫無威懾力。
「你難道不想爸爸媽媽嗎?」他聲嘶力竭。
喬銘易思索片刻。還真不怎麼想。學校這麼好玩,幹嘛要想家。
學生每週可以回家一次。到了周五下午,校外停滿了接送學生的豪車。喬銘易百無聊賴地站在校門口,滿腦子都在幻想下周豐富多彩的校園生活。
一輛勞斯萊斯幻影在他面前停下。他認出這是自家的車。
車窗搖下來,露出的不是司機的臉,而是喬元禮。
「爸?你怎麼來了?」喬銘易一驚。
「接我寶貝兒子放學呀。」
喬元禮摘下墨鏡,露出淺墨色的眼睛。他有八分之一德國血統,輪廓比普通亞洲人更深,眼睛顏色則更淺,笑起來的時候,薄薄的嘴唇像含著刀鋒。
旁邊同樣等候家長的女同學們嘰嘰喳喳鬧作一團。
「哇,喬銘易,那是你爸爸?好帥哦!像電影明星一樣!」
喬元禮朝小女生們眨了眨眼,引發一陣尖叫。
喬銘易沒理她們,望著喬元禮出了神。
這時候他才隱約覺得,自己是有點想爸爸了。
初中二年級時,喬銘易恰逢其時地得了中二病。
當時學校裡流行起了日本漫畫,學生把漫畫書夾在行李中帶進校園,私下傳閱,夜裡躲在被窩裡偷看,放假回家則大模大樣地看。
喬銘易也染上了這種愛好,常常一買就是一整套,還大方地借給同學,於是在小圈子裡迅速建立了威信。
老師嚴厲批評班上這種看雜書的不正之風,甚至叫來家長一起批鬥。然而喬元禮思想開明,對養子的小小愛好不以為意。只要不影響學習,看看閒書也沒什麼不好。
喬元禮是過來人,他自己年輕時正逢武俠小說流行,社會輿論卻斥之為洪水猛獸。十幾年過去,金庸也能入選教科書,時間證明喬元禮是正確的。
有老爸撐腰,喬銘易更是無所顧忌了。即使漫畫書遭老師沒收也無所謂,反正他向來不缺零用錢,再買一套就是。
中學二年級的喬銘易最嚮往的就是漫畫裡那些熱血系主角,常常幻想自己也是身負奇異力量的天選之子,只等一個覺醒的時機。
作為主角,好歹要有個宿敵吧。
多虧學校教育得當,喬銘易剛剛建立了正確的世界觀,在他眼裡,遵紀守法是正義,違法亂紀自然是邪惡。
誰最違法亂紀?
……身邊好像就有個現成的,叫喬元禮,是道上不可一世的扛把子。
喬銘易的邏輯是這樣的:
∵違法亂紀是邪惡的。黑社會違法亂紀。
∴黑社會是邪惡的。
又∵喬元禮是黑社會。
∴喬元禮是邪惡的。
又又∵正義的主角應該同邪惡作鬥爭。喬銘易是正義的主角。
∴喬元禮是他的宿敵。
喬銘易被自己的推理深深震驚了。
正義的主角怎麼會有黑社會父親?一定是他出生的方式不對!
為了邏輯自洽,喬銘易給自己編了一套極為中二的設定。
他,喬銘易,其實是來自蒼藍?異世界的聖光戰士,千年前同極惡之魔導師決戰,兩敗俱傷,雙雙亡故。他轉世到這個地球,仍擁有前世毀天滅地的實力,但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隱藏真實力量,裝做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學生。他出淤泥而不染,生在這個汙濁的世間,肩負著淨化世界的偉大職責,誓要守護地球上的芸芸眾生……
喬元禮百忙之中不忘抽空參加家長會。
班主任當著他的面表揚喬銘易,說這孩子不但學習成績有所進步,性格也變得沉穩多了。
「是老師教育有方。」喬元禮同班主任客氣。
「哪裡哪裡,孩子的進步是學校和家長共同努力的結果。」老師不忘恭維富有的贊助人。
家長會在喜悅和諧的氛圍中結束。喬元禮看到吾家有子初長成,不由地心情舒暢,推掉了晚上的應酬,打算跟養子單獨出去吃個飯,慶祝一下。
喬銘易蹲在書房看漫畫。喬元禮從背後拍了他一下,他嚇了一跳。
然後立刻擺出莊重嚴肅的表情。
「別靠近我!」他鄭重其事地說,「我手臂上的封印已經鬆動了,你再這麼隨便從背後接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不知道會幹出什麼!」
說完他跑出書房,一頭紮進自己的臥室。
喬元禮莫名其妙,回頭問保鑣:「他怎麼了?」
保鑣聳聳肩:「叛逆期吧。」
喬元禮縱橫黑道十數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此刻卻百思不得其解:寶貝兒子怎麼在他眼皮底下長成這種個性?
小時候明明是個每逢打雷就會往他懷裡撲的小哭包,現在卻總是用一種苦大仇深的眼神瞪著自己,時不時念叨一些深奧晦澀的語句。
假如他未經許可進了喬銘易的房間,喬銘易就會怒吼:「你竟敢破壞我苦心設下的結界!」
假如他批評喬銘易的行為舉止,喬銘易總是不屑一顧:「宿敵的一家之言,何懼之有!」
假如他召集部下到大宅子裡議事,讓養子暫且迴避,喬銘易則會冷笑:「瞧啊諸君,黑暗的黨羽正在群聚!」
這個性顯然不像亡友于信城,也不像嫂夫人,更不像喬元禮自己。
他的可愛小哭包長成了一個無法理解的神祕小生物,這讓一向冷靜自持、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黑幫魁首都忍不住驚慌失措起來。
喬元禮左思右想,決定將黑鍋甩給荷爾蒙和學校。
養子性格的奇妙轉變,一定是因為青春期到來外加學校未能循循善誘所導致的結果──孩子正處在性格塑造的重要時期,怎麼能把他放進一個陌生的、不友好的環境中呢?
於是到了考慮高中意向的時候,即使貴族私立學校的學生可以直升高中部,喬元禮也執意換一所學校。
「學校有什麼好住的,跟我回家。」
他的一意孤行自然遭到喬銘易的強烈反對。
「你這邪惡的爪牙!休想禁錮我的自由之翼!我一定能突破荊棘的囚籠,重返那無限的蒼藍之空!」
(事後喬銘易覺得這句話壯絕至極,遂寫進日記中。順帶一提,日記本被他命名為《聖薔薇十字契約書》。)
喬元禮的應對措施是命令一群保鑣把喬銘易強行押進校門。
上了高中之後,喬銘易的中二病有所好轉。雖然遠未到完全治癒的地步,但好歹沒有以前那麼病入膏肓了。
偶爾看到從前給自己寫的那些中二設定,還會湧出一種羞恥感:媽的我以前到底是怎樣一種智障?
然而他的世界觀本質上卻沒有什麼改變。
在他眼裡,世界永遠是非黑即白的,不存在模糊曖昧的中間地帶。
兩個南轅北轍的領域被一道數學意義上的直線一分為二。那條直線無限長,無限延伸,所以兩側永遠是非此即彼的,絕無混淆的可能;直線沒有所謂的寬度,是一條涇渭分明的概念之線,所以也不可能有什麼人剛好踩線上上,既不屬於這邊,也不屬於那邊。
一個人若不是善良,就是邪惡,不是站在光明中,就是站在黑暗中。
他喬銘易身為正義的主角,當然生活在陽光普照的那個世界裡。
而喬元禮作為黑幫魁首,顯然是註定要被主角消滅的那一類反派。
這讓喬銘易非常矛盾。
他其實不討厭喬元禮,毋寧說是喜歡的──當然了其實也不是「那麼」喜歡啦。喬銘易有些傲嬌地想。
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畢竟是撫養他長大的父親。
要「消滅」他,喬銘易還真有些下不去手。
班上有個同學叫何和,與喬銘易一樣喜愛漫畫,是他的鐵哥們。
何和博覽群漫,對喬銘易的疑慮做出了創造性的解答。
「敵人也不一定是要消滅的。」他拿著一本《BL EACH》說,「可以洗白嘛!洗心革面後就能加入主角陣營,成為主角的小夥伴。比如這個朽X白哉,一開始是抓走女主角的反派,跟主角打了一架之後就成了站在主角這邊的人。」
喬銘易豁然開朗。
對哦!只要喬元禮洗心革面不再從事黑道事業就好了!洗白白後還是一條好漢!
他激動地握著何和的手:「人生導師啊!」
「不敢當。」何和謙虛。
這時候他還不知道,何和將來做的一點微小的工作,將會把他的人生引向另一個全然不同的方向。
經過人生導師何和同學的指點,喬銘易決心讓養父改邪歸正、棄暗投明,早日拋卻反派身分,加入主角陣營。
他的方法非常簡單粗暴──找到喬元禮,直截了當對他說:「爸,別混黑社會了。」
喬元禮正邊喝咖啡邊讀報,抬起眼睛掃了喬銘易一下,目光又回到社會新聞版塊。
「作業做完了嗎?」
「爸!我說真的!自首是犯罪分子唯一的出路!」
「下次段考是什麼時候,複習好了嗎?」
「嚴肅點!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你那電腦用了一年了吧,再給你買臺新的怎麼樣?」
「哦好啊!……不准賄賂我!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屈服?」
「我去自首你就沒電腦了。」
喬銘易恨恨離去。居然用這種卑鄙手段要脅他,真是太可惡了!
他把這次失敗的戰鬥告訴何和。人生導師略一沉吟,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你必須學會經濟獨立。」
喬銘易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認真地記下「經濟獨立」四個字。
「對了,什麼叫『經濟獨立』?」
「就是用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勞動致富,勤奮發家。」
「你懂得好多哦!」喬銘易感慨。
「謬讚。」何和謙虛。
喬元禮是怎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喬銘易心知肚明。
早先幫派中有個頗受喬元禮倚重的副手,姓羅,年輕有為,喬銘易極喜歡他,因為他每次來喬家大宅做客都會給小少爺帶一堆糖果點心。
喬銘易有奶就是娘,得了好處便抱著人家大腿甜膩膩地喊「小羅叔叔」。
喬元禮什麼都在行,唯獨缺乏育兒經驗。小羅有一個女兒,自認為育兒經驗豐富,所以常常就孩子的教育方針給喬元禮提意見。
「大老闆,您不能總是這麼寵著銘少。銘少將來是要繼承您事業的,該早點讓他接觸幫派的事務。」
小羅的意見是,喬銘易不能像溫室裡的花朵一樣被呵護長大,否則將來上位時難以服眾。
喬元禮則持另一種看法:孩子就該像孩子一樣快快樂樂地長大。如果將來喬銘易願意繼承他的衣缽,他由衷地高興,萬一喬銘易志在他方,他也不會阻礙兒子追求夢想。
小羅又提意見:「您願意讓銘少自由成長,當然很好,可幫派怎麼辦?總得有個管事的吧。您還年輕,或許可以再生一個?」
喬元禮懶得同他多費口舌,輕佻地衝他一笑:「你給我生啊?」
「大老闆,說正經的,」小羅脹紅了臉,「要不找個人輔佐銘少,替他主持大局?」
喬元禮不耐煩了:「以後再說!」
當時還是小學生的喬銘易不懂大人在爭論什麼,只覺得父親事事都否定小羅叔叔,挺沒意思的,小羅叔叔該有多傷心啊。
有一回放學,喬銘易正站在校門口等家裡司機來接,一輛銀灰色轎車停在他面前,搖下車窗,小羅探出身子招呼喬銘易:「你爸爸叫我來接你的,走吧,上車!」
與喬銘易一起等家長的同學警惕地問:「喬銘易你認識這個人嗎?老師說了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走,他們是壞人,專門拐賣小孩子。」
「認識,這是我小羅叔叔。」
「哦。」同學釋然。
喬銘易背著小書包鑽進轎車。小羅輕鬆地問:「明天是週末,今天咱們能玩個痛快。銘少想不想去遊樂園?」
「想!」
於是小羅載著喬銘易去了新建的遊樂園,帶他玩了雲霄飛車,坐了摩天輪,晚上還看了布偶遊行。小羅給喬銘易買了一個巨大的棉花糖,喬銘易恨不得把整張臉都埋進去。
「銘少玩得開心嗎?」
「開心!」
小羅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開心就好。那咱們回家吧。」
喬銘易牽著小羅的手,蹦蹦跳跳上了車。剛剛坐定,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問題。
「小羅叔叔,你該不會也想當我媽媽吧?」
小羅驚得差點把安全帶勒進自己脖子裡。「你說什麼?」
「以前莎莎阿姨就經常帶我來遊樂園,後來她說要當我媽媽,但我不願意,她就走了。你也帶我來遊樂園,你是不是也想當我媽媽?如果我不願意,你會走嗎?」
「沒、沒那回事!銘少你想多了!我是男的,怎麼當媽媽呢,哈……哈哈……」
小羅發動汽車,喬銘易則環抱雙手作老成狀,冥思苦想為什麼男人不能當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