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喜事一樁
容景和雲淺月這一覺睡了整整一夜。
雲淺月醒來時就見天色灰濛濛,窗外噼哩啪啦的雨聲傳來,她伸手揉揉惺忪的睡眼,有些迷糊地看著窗外,記得她睡下時還是豔陽高照,不明白這雨怎麼說下就下。
「睡迷糊了?」容景看著雲淺月迷糊的模樣輕笑了一聲,聲音微啞。
雲淺月順著聲音轉頭,見容景拿著一本書,正好笑地看著她。那書已看了一半,顯然他已經醒來許久。她問道:「什麼時辰了?何時下雨了?」
「這雨是今日子時下的,如今已經快午時了,妳可真能睡。」容景笑道。
「怪不得呢,原來我睡了一天一夜。」雲淺月皺眉,按理說她睡了這麼久應該無比舒服才對,可是她只覺得渾身痠軟,提不起力氣,「你是不是又沒給我被子蓋,將我凍得染了風寒?否則我怎麼睡得這麼難受。」
「是妳將被子全奪了去,我沒被妳凍得染上風寒就不錯了,還倒打一耙。」容景放下書,將手放在雲淺月額上,搖搖頭道,「不燙,妳很難受?」
「反正不舒服。」雲淺月哼了一聲,忽然瞇著眼滿臉殺氣地看著容景,「你沒對我做什麼吧?」
容景手一僵,看著雲淺月眼裡閃著危險的光彩,彷彿只要點頭說他做了什麼,她就會立即殺了他。他無奈一嘆,又氣又笑地道:「我能對妳做什麼?妳的睡相實在難看,就算我想做些什麼,也提不起興趣。」
雲淺月懷疑地看著他,容景不再理她,拿起書本道:「大概妳覺睡得太多了。」
「也許是。」雲淺月覺得就算她睡得像頭死豬,也不會察覺不到他要做什麼,遂又懶洋洋地閉上眼,想著大約真是睡多了。
「妳不餓?還不起床?」容景見雲淺月沒有起床的意思,偏頭問。
「不餓!」雲淺月躺著不動。
「起來吧,妳的傷口需要換藥。」容景道。
雲淺月睜開眼看向自己的胳膊,只見與睡前包紮得似乎不同,她挑眉看向容景,容景給出解釋:「昨晚我給妳換過一回藥,妳睡得實在太死了,從頭到尾都沒醒來。」
「你還算盡職盡責。」雲淺月放下手臂,她能感覺出傷口在癒合,想著他的醫術和藥粉的確好得沒話說,這樣的傷在那個世界少說也要七、八日才能癒合,沒想到才短短兩日夜就癒合了。
「為了以後……我自然要盡職盡責。」容景頗有些意味地看了雲淺月一眼。
「是啊,要是胳膊落了疤,我未來的夫君如何賞心悅目?你不給我弄好的話,我會記恨你一輩子。」雲淺月覺得再躺下去就癱了,她一鼓作氣騰地坐起身。
「被妳記恨一輩子似乎也不錯。」容景笑了一下。
「別廢話了,趕緊躲開,我要下床。」雲淺月踹了容景一腳,沒用多大力氣。
容景放下書本坐了起來,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剛掀開被子一角,目光卻怔在一處,停了動作。
「快點,磨蹭什麼?」雲淺月不耐煩地催促容景。
容景坐著不動,整個人僵硬無比,如詩似畫的臉上不停變幻著色彩,神情十分怪異。
「怎麼了?」雲淺月發現容景不對,皺著眉看他,「被子裡有花嗎?」
容景抬頭看著雲淺月,見她一副莫名神色,他忽然撇開臉,並未言語。
「我看看,到底被子裡長了什麼樣的鮮花讓你這副鬼樣子!」雲淺月扯開被子,目光觸及一處,她整個人頓時僵住,臉上頃刻間變幻了數種顏色。須臾,數種顏色褪去,紅潮趁虛而入,整個人如火燒一般,連耳根子都燒著了。
她猛地拉上被子,心想怪不得她渾身難受腰痠背疼,原來是傳說中的癸水來了。不僅弄了自己一身,還弄了容景一身,天,殺了她吧!
她又羞又怒地對容景低吼,「你……你個混蛋,趕緊給我滾出去!」
「這不是我弄的。」容景偏著頭不看雲淺月,耳根處也爬上紅暈。
「廢話,你要弄得來你就不是男人了!」雲淺月惱羞成怒。
容景一愣,轉回臉看雲淺月,見她整個人如煮熟的鴨子,紅通通的。他本來有些尷尬,難得見到她這副羞怒的模樣,不由有些好笑,「妳總算意識到自己是女人了,喜事一樁,不錯!」
「你還說,還不趕緊出去!」雲淺月覺得丟死人了,這種事擱在誰身上估計都想撞牆,她如今就有想撞牆的衝動。
只見容景非但不起身迴避,還一個勁地嘲笑她,她便伸腳踹他,「快點出去!」
容景這回極其聽話,起身下床,穿上鞋子向外走去。
「等等!」雲淺月見容景就要出門,又喊住他。
容景停住腳步,回頭看她。
「你、你的衣服……」雲淺月看著容景月牙白的錦袍上血跡斑斑,懊惱地提醒道。讓他這樣出去的話,以後她更沒臉見人了,這是什麼事啊……
容景低頭,也發現了自己錦袍上的血跡,白玉般的臉龐布滿紅暈,這種陣仗他自然不曾經歷過,不由訥訥地看著雲淺月,問:「那……怎麼辦,我不出去?」
雲淺月此時心中又羞又惱又氣又怒,偏偏發作不得。她紅著臉瞪著容景,有些咬牙切齒地道:「脫了衣服再出去!」
「好。」容景點頭,伸手去脫外袍。
雲淺月撇開臉,心裡後悔死了。她怎麼不堅持一下將這個混蛋趕出去,或是她去隔壁睡,這兩樣當初辦到一樣的話,如今也不至於出現這等糗事。
「可是裡面的錦衣也染上了。」容景脫下外袍後有些無奈地道。
雲淺月轉過臉,見容景裡面的白色錦衣果然也是血跡斑斑。她小臉青白交加一陣,怒道:「脫,都脫了!」
容景手一顫,外袍掉到地上,臉色緋紅地看著雲淺月,「再脫就沒了。」
雲淺月忽然直直地躺回床上,抱著被子蒙住臉,心中恨恨地想,她寧願不認識這個男人!見他那副死樣子,不禁羞怒地道:「我死了,別和我說話!」
容景看著雲淺月將自己蒙在被裡裝死,他伸手撫額,似乎對這種情況極其為難,枉費他才華冠絕天下,天賦異稟,也不知道怎麼面對這種情況,站在一處久久不動。
雲淺月在被裡龜縮半晌,聽不到容景動靜,她掀開被子探頭看他。只見他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盯著自己的衣袍,一籌莫展的神情和他往日淡定從容、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模樣大相徑庭。她忽然想起這個男人還不到十八歲,放在那個世界,他只能算是個男孩子。他再少年老成,謀慮深遠,心機深沉,也不過是個某些方面較為成熟的男孩子而已,說白了還不算男人。這樣一想,她心上的尷尬羞惱頓時褪去,有些好笑地看著他。
容景感受到雲淺月的視線,抬頭看她,神情彷彿有些羞惱、有些無奈,還有些措手不及,哪裡還是往日毒嘴毒舌、黑心黑肺的樣子?
雲淺月難得見到這樣的容景,忍了忍,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忽然覺得雖然這件事她很糗,但他大約也好不到哪裡去。
「妳居然還有心情笑?果然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容景放下撫額的手,見雲淺月居然笑話起他來,氣也不是,惱也不是,難得地瞪了她一眼,問道,「到底怎麼辦?妳快說!」
雲淺月看著容景,難得見他吃癟,越想越好笑,本來小聲的笑忽然變成大笑,一邊笑一邊道:「容景,你也有今日,果然是老天有眼!」
「關老天什麼事?別忘了這是妳弄我身上的。要是妳還賴在床上,估計整張床都能被妳的血淹了。」容景看著雲淺月沒形象地大笑,也不羞不惱了,鎮定下來,很是平靜淡定地提醒她。
雲淺月笑聲戛然而止,臉色發黑地看著容景,「就算都淹了也不關你的事!」
「是不關我的事,那妳繼續躺著吧,我出去了。若有人問起,我會很好心地幫妳說一聲,說淺月小姐果然快到了及笄的日子,總算成人了。」容景忽然轉身,抬步向外走。
這個死男人!雲淺月小臉一變,喝道:「不准出去,你敢出去一步試試!」
容景當沒聽見,伸手推門。
「誰說不關你事了,回來!」雲淺月只能軟了口氣。她知道這個男人黑心得什麼都做得出來,她以後還要做人呢,可不能讓他出去胡說八道。
「真關我的事?」容景回頭看著雲淺月,挑眉道。
「真關你的事。」雲淺月有種想揍人的衝動。
「好,既然關我的事,我就不出去了。」容景轉身走回來,眸中藏著一抹笑意。
雲淺月心想,還是不要和一個還沒長成男人的男孩子一般見識為好,她深吸一口氣,對容景道:「你讓弦歌給你送套衣服來。」
「弦歌被我派去錢門請錢焰了,如今不在。」容景道。
「那就莫離,讓莫離去取一套你的衣服來。」雲淺月實在抹不開面子開口指使莫離去幹這事,只能讓容景自己去喊,她丟不起這個人。
「我怕弦歌路上出事應付不來,讓莫離和他一起去錢門了。」容景又道。
「你……你把弦歌派走也就罷了,莫離是我的貼身隱衛,你憑什麼隨意將他派走?」雲淺月想著莫離太不稱職了,是不是該考慮換了他?
「依妳我的關係又何須分彼此?妳都能替我擋傷,我借妳的隱衛用一下又何妨?」容景似乎看透了雲淺月的心思,慢悠悠地道,「莫離可是出身莫氏,莫氏是神祕世家,世代專出隱衛,熟悉各種暗殺、暗器門道,尤其是隱匿功夫極好。莫離是新一代莫氏的翹楚,妳若將他趕走,正好給我用了。」
「做夢!我才不會將他給你。」雲淺月立即打消了念頭,瞪著容景,「如今你將他們都趕走了,誰給你拿衣服,別告訴我這屋子裡有你穿的衣服。」
「妳說對了。我剛剛忘記了,弦歌走時給我備了幾套衣物,就放在床頭。」容景恍然。
雲淺月看向床頭,果然整齊地疊放著幾套衣物,均是一系列的月牙白錦袍。她臉色頓時難看至極,一把拿起那些衣服扔向容景,怒道:「你怎麼不將腦袋忘了?」
容景伸手接過對他直直打來的衣服,似乎笑了一下,「還不是因為妳!妳再這樣弄幾次,我將腦袋忘了也不稀奇。」
雲淺月哼了一聲,顧不得羞惱,催促容景:「還不快去屏風後換!」
容景這回不再說話,拿著衣物去了屏風後。屏風後很快就傳出窸窸窣窣的換衣聲,雲淺月翻了翻眼皮,推開被子下床,從衣櫃裡取出一件乾淨的衣物走回床前,對容景道:「換好衣服也不准出來,等我讓你出來,你再出來。」
「好!」容景應了一聲。
雲淺月開始脫衣,脫了一半,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手中的動作頓住,低頭看向兩腿間,有些困窘。她愁苦地想,不曉得這個世界有沒有衛生棉,沒有衛生棉她該用什麼?
屏風後不再傳出動靜,顯然容景已換完衣服,但聽雲淺月的話沒立即出來。
雲淺月臉色有些難看,來到這個世界後,她便忘了女人還有癸水這件事,哪裡還記得問別人都用什麼?她抬頭看了看屏風,深吸一口氣,反正丟人也不是第一回了,再丟一次又何妨?開口對外面輕喊:「彩蓮,趙媽媽呢?」
「小姐,趙媽媽在廚房,奴婢在呢,您有什麼事?」彩蓮聲音從外面傳來。
「妳不行,去喊趙媽媽來!」雲淺月想著彩蓮比她還小,估計也不懂這個。
「是!」彩蓮疑惑,但還是聽話地下去了。
雲淺月用被子蓋住身子,靜靜等待,屏風後容景也很有耐心。
不多時,趙媽媽推門而入,她掃了房間一眼,訝異沒見到容景,走到床前對雲淺月輕聲詢問:「小姐,您找老奴?」
「妳、妳來那個……都用什麼東西?」雲淺月拉過趙媽媽低聲詢問。
「小姐說哪個?」趙媽媽疑惑。
「就是那個、那個女人來的東西……」雲淺月聲音壓得極低,但房間太靜,她覺得自己的話還是能被屏風後面的人聽到。
「女人來的東西?」趙媽媽一時想不出是什麼,頓時有些雲裡霧裡。
「哎呀,就是癸水,妳來癸水用什麼東西墊著?」雲淺月豁出去了,大聲詢問道。反正那個黑心的傢伙也知道,她還怕什麼。
「哦!小姐說的是癸水,小姐……小姐您癸水來了?真是大喜事!」趙媽媽恍然大悟,面露喜色。
雲淺月抬眼望向頂棚,想著這有什麼可喜的?她皺眉道:「先別急著喜。我問妳,我要用什麼東西墊著?」第一次發現身邊沒個機靈點的人真是不行。
「小姐您等著,老奴去給您拿來。」趙媽媽扔下一句話,喜孜孜地跑了出去。
雲淺月用被子裹著身子繼續等待。
不多時,趙媽媽去而復返,手裡拿了個布袋。她快步走到床前,將布袋遞給雲淺月。
「就用這個?」雲淺月伸手接過布袋,睜大眼睛,「這個東西……能用?」
「能用。老奴估算著小姐要及笄了,癸水也該來了,前些日子就給小姐縫製了許多放著。小姐用的這個裡面塞了棉花,軟和,自然是好的;奴婢們平時用的都是粗麻縫製的,比這個差了不知多少……」趙媽媽連忙道。
雲淺月看著手裡的布袋無語,半晌說不出話來。
「小姐?」趙媽媽看著雲淺月。
「這個能用多久?」雲淺月摸了摸厚度詢問。
「大約半日吧,就看小姐癸水多少了。若是多的話,也就一個時辰;少的話可以管半日。」趙媽媽話落,見雲淺月面上抽搐地看著床單,小心翼翼道,「小姐不滿意這個嗎?」
雲淺月閉了閉眼,想著這裡是古代,能有東西給她用就不錯了,不能要求太高。她再睜開眼睛,對趙媽媽搖搖頭,「滿意。妳下去吧,我就用這個了。」
「好,老奴這就去稟告老王爺和王爺。」趙媽媽轉身向外走去。
「等等,妳要去告訴我爺爺和父王?」雲淺月一驚。
「小姐來了癸水是喜事,您的身分尊貴,自然要稟告老王爺和王爺,這件事是要列入府中典事記錄的。」趙媽媽立即道。
「那妳去吧!」雲淺月有些無力,不過是來了癸水,居然還要吵得天下皆知。
趙媽媽覺得小姐可能第一次還不習慣,才如此模樣,笑著安慰了兩句,然後出了房門,頂著雨向雲老王爺的院子跑去。
雲淺月看著趙媽媽歡喜地跑出淺月閣,收回視線,再看向手中的布袋,掙扎片刻才墊了上去,又連忙窸窸窣窣地換上衣服。待一切打理妥當,她才穿上鞋子下了床,有些困窘地看著亂七八糟的床和一堆衣物,以及容景剛剛扔在地上的錦袍。
她臉色不好地對屏風後喊道:「你可以出來了!」
容景從屏風後緩步走出,玉顏微染緋色。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伸手指了指地上的衣服,沒好氣道:「你的袍子怎麼辦?」總不能讓她的婢女拿去洗吧,還嫌丟人不夠嗎?
「妳先收起來吧,不用洗了。」容景給出建議。
「你什麼時候回自己的府邸?」雲淺月問。
「妳的傷口雖然癒合了,但也是表面,大約還要幾日。」容景道。
「那我先給你收起來,今夜你住隔壁去,不准在我房間住。」雲淺月道。
容景點點頭,這回極為痛快,「好!」
雲淺月哼了一聲,彎身撿起地上衣物,一股腦地塞進了旁邊的櫃子裡。
容景眸光閃了閃,緩步走到桌前坐下,目光不離雲淺月。
雲淺月蓋上櫃蓋,回身與容景的目光對了個正著,她覺得自己臉皮夠厚了,但還是沒這個男人厚。她還沒開口,就聽容景認真道:「妳既然……還是回床上躺著吧!」
「死不了。」雲淺月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容景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掩唇輕咳一聲,移開視線看向窗外,不再說話。
雲淺月走到床前,一把將被褥抱在懷裡,幾步走到門口,推開門,扔進彩蓮懷裡,吩咐道:「拿去洗了。」
「是!」彩蓮想著這床單才洗過的,但也不敢言聲,連忙接了。
「吩咐廚房給妳家小姐燉鍋雞湯。」容景聲音傳出。
彩蓮嚇得手一抖,手中的東西險些扔了,小臉有些發白地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一見這小丫頭的模樣就知道她想歪了,心想古人果然都早熟,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居然比她還懂。她回頭瞪了容景一眼,對彩蓮沒好氣地道:「胡亂想什麼呢?我癸水來了。」
彩蓮恍然,有些歉意地看了雲淺月一眼,通紅著小臉點點頭,抱著東西跑了下去。
直到彩蓮的小身板在細密雨簾裡縮小成一點,雲淺月才轉身回了房。
「換藥吧!」容景見雲淺月進來,面色恢復往常光景,溫聲道。
「嗯。」雲淺月也不矯情,點點頭。女人嘛,都有那麼點事,出糗就出糗了,若是一直害羞下去以後還怎麼混?她對外喊了一聲,聽雪、聽雨連忙端著溫水走進來。她坐在軟榻上,將手遞給容景。
容景挽起袖子站起,開始替雲淺月換藥,扯開絹布,果然傷口已結了疤。
雲淺月看著傷口,見真如容景所說,僅是表面結疤,要想全部結死大約還要幾日,她便真心佩服起容景的醫術了,不由讚道:「醫術真不錯,以後我再受傷,就靠你了。」
容景手一頓,語氣有些沉,「整日裡胡言亂語,以後再不准受傷了。」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哼道:「也不想想我是怎麼受的傷,還不是因為你!你若是不愚蠢,我至於受傷嗎?」
容景沉默,過了片刻道:「我以後不再愚蠢了,所以妳不准再受傷了。」
「你說不准就不准?你是我的誰?」雲淺月不屑地撇撇嘴,見容景停下動作,她立即催促,「快些,我餓死了,弄完我好吃飯。」
容景深深地、沉沉地看了雲淺月一眼,忽然垂下頭,有些自嘲地道:「妳說得對,我不是妳的誰。以後妳願意受傷儘管受,除卻這一次,我再也不會管妳死活。」
雲淺月心底一顫,容景動作利索,替她清洗換藥包紮好後,站起身來,看也不看她一眼,抬步就向門外走去。
雲淺月一愣,問道:「你要去哪裡?」
容景一言不發,挑開珠簾出了房門,舉步邁入雨中。
細密的雨簾將他圍攏,月牙白的錦袍頃刻間就淋上細密的雨水斑點。
雲淺月想也不想就追了出去,衝出房門,雨點噼哩啪啦地打在她身上,她眼睛不適地閉了閉又睜開,一把拽住容景衣袖,惱道:「沒看到在下雨嗎,你要去哪裡?」
「回府!」容景吐出兩個字,依然不看雲淺月。
「你不是過兩日才回府嗎?怎麼說走就走?」雲淺月挑眉道。
「我和妳半兩銀子的關係都沒有,又不是妳的誰,留在這裡做什麼?妳以為我很清閒嗎,放著好好的府邸不住跑來這裡受妳奚落嫌棄白眼?本世子還沒這麼廉價。」容景甩開雲淺月,面無表情地扔下一句話,舉步向外走去。
雲淺月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站在原地看著容景離開,一動不動。
「小姐……」聽雪、聽雨本來在屋中伺候著,沒想到兩人突然就話不投機翻了臉,她們嚇得趕緊追了出來。只見容景離開,雲淺月站在雨中,兩人連忙用自己的衣袖一左一右給雲淺月遮雨。
雲淺月看著容景頭也不回地出了淺月閣,心中有些惱怒,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滋長著。
「小姐,外頭下著雨呢!景世子就這樣回府會淋壞了身子,您……」聽雪大著膽子開口,她覺得這些日子景世子既然留在小姐房間日夜照料,絕對是喜歡小姐的,小姐雖然看起來很厭棄景世子,但能為他擋暗器,想來也並非不喜歡景世子。本來以為這兩人從此會好上,不承想卻出了這等事情。
「是啊,景世子身子一向很弱,若淋了雨大病一場……」聽雨也不明白往日小姐和景世子拌嘴都是假吵假鬧,今日怎麼就真翻臉了,尤其這等情況下,誰淋雨傷了身子都不好。
「愛走不走!回屋!」雲淺月恨恨撂下一句,推開聽雪和聽雨,快步進了屋。
她有病才會追出來!
聽雨、聽雪對看一眼,又看向院門口,哪裡還有容景的身影,連忙追進屋內。
進了屋子,雲淺月一屁股坐上軟榻,罵了聲神經,又想起自己那句話說得的確有些傷人,但往日裡她說過比這重百倍的話,他都沒什麼反應,偏偏今日就發了脾氣。
她雖然後悔,但萬萬不會再追出去一次。她越想越懊惱,臉色頓時有些陰沉,暗自生著悶氣。
聽雪、聽雨見雲淺月陰沉的臉色,對看一眼,不敢再說話。
「小姐,飯菜好了,奴婢給您端來嗎?」彩蓮將被褥送去了涮洗房回來,腳步輕快地進了房,沒見到容景,訝異地問,「小姐,景世子呢?」
雲淺月抬頭看了彩蓮一眼,「離開了。妳去給他送把傘,別說是我讓妳送的。」
彩蓮一愣,這才發現雲淺月臉色不好,她雖然不太聰明,但這種情況大約也能想像小姐和景世子鬧翻了。點點頭,連忙退了出去,她很快就拿著傘跑出淺月閣。
聽雪、聽雨暗暗鬆了口氣,看來小姐還是關心景世子的,希望景世子能明白。
雲淺月想著他怎麼也照顧了自己兩、三日,外面還下著雨,她不能太不近人情。這回他自己滾開,最好以後橋歸橋、路歸路,雖然這樣想著,心底到底還是不舒服。
不多時,彩蓮去而復返,手中的傘原樣拿了回來,見雲淺月面色還是很陰沉,怯弱地說道:「小姐,奴婢追出去時景世子已經上馬車走了。」
「弦歌回來了?」雲淺月一愣。
「好像不是那個叫弦歌的護衛趕的車。」彩蓮搖搖頭。
不是弦歌?難道他早就準備離開了?雲淺月對彩蓮道:「妳再去一趟大門口,問問守門侍衛,那馬車是什麼時候停在門口的,再問問趕車的是什麼人?」
「是!」彩蓮轉身又走了出去。
雲淺月起身站在窗前看向窗外,細密的雨大了起來,她看著灰濛濛的天空,更覺心情陰鬱。聽雪、聽雨則看著雲淺月,大氣也不敢喘。
不多時,彩蓮又打著傘跑了回來,氣喘吁吁地道:「小姐,那馬車是剛剛來的,據說是宮裡孫嬤嬤用的車。孫嬤嬤剛到就碰到景世子要回府,孫嬤嬤便下了車,讓那馬車送景世子回府了,她自己先去了老王爺那裡,說一會兒上小姐這來。」
「嗯。」雲淺月應了一聲,他倒是運氣好,有現成的車坐!
「小姐,您和景世子怎麼了?要不要奴婢追去將傘送給景世子?」彩蓮輕聲詢問。
「他都坐了馬車,哪還用得到傘?不用理會了。」雲淺月忽然轉過身,想著她哪來的氣和不舒服,她不是一直都期待那個混蛋離她遠一些嗎?如今離她遠了豈不是更好?這樣一想,苦惱沒了,氣也順了,坐在桌前對彩蓮道:「餓死了,趕緊吃飯。」
「奴婢這就給小姐端來。」彩蓮退了下去。
「奴婢們也去!」聽雪、聽雨也跟在彩蓮之後出了房門。
三人端來飯菜,雲淺月拿起筷子用膳,卻總覺得飯菜到嘴裡不是滋味,但她依然吃了很多,直到再也吃不下才放下筷子。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她抬頭向窗外看去,只見趙媽媽領著孫嬤嬤進了院子,兩人邊走邊笑說著什麼,兩張老臉笑得像花一樣,她看著兩人,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老奴奉皇后娘娘之命來看望淺月小姐,順便送來皇后娘娘給王妃繡的祈願符。」不多時,孫嬤嬤來到門口,站在門外恭敬地道。
「進來吧!」雲淺月緩和了語氣對外面道。
趙媽媽上前挑開簾子,孫嬤嬤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個錦盒,恭敬地遞給雲淺月。雲淺月接過打開,裡面躺著大小不一的七個祈願符,繡線精美,繡功高絕,她讚了一下,問道:「這些都出自皇后姑姑之手嗎?」
「是的。王妃的忌日是七月初一,還有兩日,淺月小姐千萬別忘了那日晚上去王妃墳前將祈願符燒了。」孫嬤嬤囑咐道。
她娘的墳在哪裡?雲淺月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答道:「好,我知道,請姑姑放心。」
「老奴恭喜淺月小姐成人,等老奴回宮稟告皇后娘娘,娘娘定然會高興的。」孫嬤嬤又笑呵呵地道。
雲淺月翻了翻眼皮,沒想到古人還挺在意這個,笑道:「謝謝孫嬤嬤了!」
孫嬤嬤連忙道:「淺月小姐客氣了,您受傷後娘娘就一直寢食難安,只要您養好傷,皇后娘娘就寬心了,老奴也是高興的。」話落,她看了看四周,低聲道,「娘娘還有兩句體己話命要老奴轉達。」
「妳們先下去吧。」雲淺月意會,對彩蓮等人擺擺手。
彩蓮等人連忙退了下去,並關上房門,走遠了些。
「淺月小姐,娘娘說她知道您不願入宮、也不願嫁給太子殿下,她也不願意您再步她後塵。景世子……娘娘說景世子太好,遭了天妒,才大病臥床十年,如今也只是好了一半而已。即便全好了,他為人太過複雜,也實非小姐良人。況且皇上龍心難測,榮王府和雲王府屹立百年至今,支系龐大,即便景世子喜歡您、對您不同,皇上也是萬萬不許榮王府和雲王府聯姻的。為了避免小姐以後受難痛苦,若您對景世子有什麼心思,最好絕了吧!景世子大才,您又受累於名聲……若您和景世子出了什麼變故,皇上必定會保景世子而捨您,到時恐怕就難以收拾了。」孫嬤嬤壓低聲音,一字一句無比清晰。
雲淺月眼睛瞇了瞇,並未言語。
孫嬤嬤從她臉上看不出情緒,垂下頭,壓低聲音繼續道:「若您真喜歡容楓公子,娘娘是同意且歡喜的。容楓公子雖為榮王府旁支,但從文伯侯府獨立門戶後,就與榮王府疏遠了。如今文伯侯府就他孤身一人,背後無甚援助,若您嫁給他,必會簡單許多。還有容楓公子回京參加武狀元大會,無論最後和染小王爺誰輸誰贏,容楓公子大約都會得到皇上重用,若容楓公子也喜歡您,皇上想要容楓公子忠心不二,或許會同意您嫁給容楓公子。」
雲淺月繼續沉默。
孫嬤嬤拿不準雲淺月是何想法,只能繼續道:「娘娘說您也快及笄了,再不能胡鬧下去了,即便表面胡鬧些,您心裡也要有個譜,如今皇上是什麼想法誰都說不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時刻關注著雲王府和淺月小姐您,只要行錯一步,後果就不堪設想。您凡事都要想清楚,三思而後行,有什麼事您可以進宮找娘娘商議。娘娘雖不得皇上寵愛,但夫妻半輩子,還是了解皇上的,希望能助小姐一臂之力,定不會袖手旁觀;那日觀景園之事是老王爺想要試探太子殿下,早就知會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迫不得已才配合太子殿下,希望那日之事您不要心存芥蒂。娘娘就說這些,老奴都轉述完了。」
孫嬤嬤話落,垂著頭不再開口。
雲淺月沒想到她剛和容景翻了臉,孫嬤嬤就來說了這麼一番話,她此時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想冷笑,又笑不出來;想惱怒,又無從發洩。
若那日她沒在皇宮聽見皇后和明妃的一番話,此時定會將孫嬤嬤怒打出去,偏偏她聽見了那番話,知道皇后是一番好心。這個姑姑似乎真對她極好,只是那日她初來乍到,陰差陽錯遇到了姑姑配合夜天傾演了那麼一齣沒給她半分好印象的戲,導致後來她如何也親近不起來。不得不說皇后姑姑這番話分析得極為透澈,可見用心良苦。
她壓制住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輕聲問孫嬤嬤:「我姑姑派妳轉達的這番話可同時轉達給我爺爺了?」
孫嬤嬤一驚,似乎沒想到雲淺月如此敏銳,恭敬地垂首,答道:「皇后娘娘特意讓奴婢先去老王爺那裡轉達,若老王爺允許再來轉達給您。」
「這麼說我爺爺同意這番話?」雲淺月挑眉道。
「老王爺聽完後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讓老奴將皇后娘娘給王妃繡的祈願符給小姐送來。」孫嬤嬤搖搖頭,低聲道,「老奴覺得老王爺默許了,就將皇后娘娘的話轉達給您了。」
「好,我知道了,辛苦嬤嬤了。妳告訴姑姑,我知道該怎麼做,請她不必太過操心。」雲淺月點頭,對外面喊道,「彩蓮,送孫嬤嬤出府。若是她的車還沒回來,就用我的車。」
「是,小姐!」彩蓮應聲。
孫嬤嬤看了雲淺月一眼,倒退著出了房門,由彩蓮送出了淺月閣。
房間靜了下來,雲淺月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神色有些冷然,又有些面無表情。前一世她是孤兒,累死累活追求夢想,登上成功的高峰,最後還不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這一世她能重生,只覺得是上天眷顧,將前世沒體會到的親情和榮華富貴給了她,還有一個紈絝不化下所得到的不受拘束的名聲。
本以為可以任她為所欲為,坐吃等死,安逸享受,不承想卻是這般。老皇帝看來垂垂老矣,偏偏這雙枯槁的大手如一張無形的大網在高處掌控著她的命運。雲王府以及她雲王府嫡女的身分,在給她安逸的同時也不允許她繼續安逸下去。
如今她功力盡失,身無長物,除了莫離和王府的三千隱衛外,這樣的自己能做什麼?
雲淺月伸手按著額頭靜靜沉思,將自己來到這裡後所發生的事在腦中過濾一遍。要想與老皇帝抗衡,要想將自己的命運掌控在手中,就要先了解這具身體。比如先將她這個身體隱藏的鮮為人知的祕密挖掘出來,才能找到方法對症下藥,否則就像皇后所說,行差一步,後果難以想像。
想到此,她猛地放下手起身,對送完孫嬤嬤回來的彩蓮道:「將妳的傘給我,我去爺爺那裡一趟。」
彩蓮一驚,勸道:「小姐,外面下著雨呢,您找老王爺有急事?若是不急,等雨停了再去吧!您胳膊的傷不能沾水。」
「急事!」雲淺月道。
彩蓮猶豫了一下,將傘遞給雲淺月。
「不用跟著了。」雲淺月接過傘,丟下一句話,出了房門。
她覺得有必要開誠布公地與雲老王爺談談,她以前一直龜縮著不想面對,如今不得不去面對。與其如瞎子般蠻打猛撞找不到頭緒,不如攤開來說。若是雲老王爺能不計較,以後就當做是她親爺爺,雲王府就是她的家,她會全力保住自己和雲王府;若雲老王爺計較,最壞的後果大不了就是還他孫女這具身體就是了。
一路上沒遇到什麼人,雲淺月很快就到了雲老王爺的院子。
玉鐲見雲淺月頂著雨來到,頓時一驚,立即迎了出來,「淺月小姐,您怎麼來了?有什麼事情派人傳話就行,您還受著傷呢!」
雲淺月淺淺一笑,「沒事,我傷好一些了,來看看爺爺。」
「老王爺正在屋內呢,您趕快進去吧!」玉鐲連忙打開簾子。
雲淺月收了傘,舉步進屋。只見雲老王爺正坐在桌前品茶,她深吸一口氣,走到雲老王爺面前喊了聲:「爺爺!」
「臭丫頭,不好好養傷,下這麼大雨跑來我這裡做什麼?」雲老王爺將雲淺月上下打量一遍,今日比以往都顯得和顏悅色,打量完不住地點頭,「轉眼間妳個小毛丫頭就長成人了,不錯,我老頭子對妳那死去的娘總算有交代了。」
雲淺月垂下頭,忽然有些猶豫該不該說。不過說了的話也許雲老王爺不計較,還拿她當親孫女,就會將這個身體的事全說給她聽,她也好知道如何行事,不至於行差踏錯而牽連了雲王府數百人性命。沉默片刻後,她終於鼓起勇氣,說道:「爺爺,我是來告訴您,我不是您的孫女,我其實是……」
「混帳!」雲老王爺不等雲淺月說完就勃然大怒,「妳個臭丫頭發哪門子瘋?剛剛氣走景世子就算了,妳居然又跑我這裡來犯瘋,妳不是我孫女誰是我孫女?再胡扯一句,看我不打斷妳的腿!」
雲淺月一愣,她早先瞻前顧後地害怕被發現後遭繩之以法,如今趕上門來說了,人家居然不相信。不過也難怪他不信,這種事的確匪夷所思,她後退一步,很是認真道:「爺爺,我說的是真的,我真不是您的……」
「給我滾出去!再說一句,我管妳受傷不受傷,照打不誤!」雲老王爺舉起枴杖作勢要打雲淺月。
「爺爺,我說的是真的,我其實是……」雲淺月怎麼也沒料到是這種情況,但不能就這麼打退堂鼓,又後退了一步,試圖說服這老頭。不想她剛開頭,雲老王爺的枴杖已打了過來,下手絲毫不留情。她一驚,連忙側身躲過,但那隻完好的胳膊還是被枴杖的尾巴掃了一下,她撫著胳膊瞪向雲老王爺,說道,「您還真打啊!我受著傷呢!」
「打的就是妳!妳再敢胡言亂語,看我不打死妳這個不肖子孫。」雲老王爺看起來是真怒了,往日他雖然時常吹鬍子瞪眼瞎咋呼,但極少真正動手。
雲淺月有些無語,早知是這種結果,她還畏首畏尾怕他發現個屁。她有些惱地哼了一聲,「不說就不說,你當我樂意來找你打啊!」話落,她有些賭氣地轉身向門外走去。
「妳既然有力氣發瘋胡鬧,看來跑一趟榮王府沒有問題,我老頭子不管妳是怎麼招惹景世子不快的,現在立刻去榮王府道歉!」雲老王爺見雲淺月要出房門,氣哼哼道。
「不去!」雲淺月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頭也不回出了房門。
「妳敢!妳要是不去,我就將妳趕出雲王府!」雲老王爺大怒。
「隨便你,趕就趕,這個破地方我不想待了。」雲淺月發狠地頂了一句,她招誰惹誰了,剛醒來就弄了好幾肚子氣,辦錯事也就罷了,如今這件事她認為沒錯也錯了,早知道才不來這裡受鳥氣。
「妳……」雲老王爺似乎氣急失語。
雲淺月快步衝入雨中,很快就出了雲老王爺的屋子。
玉鐲一直守在門口,將屋內情形聽了個大概,見雲淺月怒氣沖沖出來,連忙追上她勸道:「淺月小姐,恕奴婢多話,您真不該說那般話氣老王爺,老王爺將您捧在手心裡疼,您怎麼能說您不是他親孫女呢,這多傷老王爺的心?」
雲淺月停住腳步,有些氣悶又有些無奈,開了傘,對玉鐲緩和了語氣道:「我是發瘋了,就想氣氣他,誰叫他整日對我頤指氣使、又罵又嚇來著,我今日心裡不高興,就來找他讓他也不高興。」
玉鐲沒想到是這個理由,愣了愣,噗哧一聲笑了,「老王爺那是疼小姐!」
「我知道,所以我今日也來疼他一下。」雲淺月不欲再說,打著傘離開,心中的鬱悶只有她自己知道。
玉鐲覺得淺月小姐真是孩子氣,笑著回了雲老王爺的屋子。見雲老王爺鬍子一翹一翹地瞪著窗外,她連忙撿起枴杖,笑著勸道:「淺月小姐還是孩子,她是故意氣您的,您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臭丫頭,什麼胡言亂語都敢說,若再讓我聽到一句,我就真打斷她的腿!」雲老王爺罵了一聲,氣道,「妳現在就去榮王府一趟,找景世子……算了,我才懶得管那個少根筋的臭丫頭,她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若景世子真有心,定有法子治了她。」
玉鐲聞言掩唇而笑,「您說得對,您真不必操心,依奴婢看景世子對淺月小姐那是一百個上心,只不過皇上和皇后娘娘那裡……」
「我自然不會看錯景世子,可是這臭丫頭就難說了,她再胡鬧下去看人家還理不理她?至於皇上和皇后娘娘……」雲老王爺冷哼一聲,「事在人為!」
玉鐲心思一動,見老王爺不欲再說,也不再說話,給他捶背,動作很輕。
雲淺月氣悶地走了一段路,停住腳步,回頭看向雲老王爺的院子,那座大院籠罩在濃濃煙雨中,看著看著,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占據了這個身體就像是偷來的幸福,一直是她心裡的一個結,她之所以想開誠布公說明清楚,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個心結,她不想再像小偷一般活著,雖然無人知道,但她總過不去自己心裡這關。如今這番鬧騰倒讓她解開了心結,也將她從內疚和困頓中拉了出來。
她不是以前的雲淺月又有什麼關係?從她來到那日開始,她的爺爺,她的父親,她的哥哥,她的婢女,還有那些短短時間內就和她牽連甚深的人和事,早已將她帶入其中,她就是雲淺月,不是也是。
身後有腳步聲走近,雲淺月緩緩回身,就見雲暮寒打著傘向她走來,一身疲憊,看來這兩日沒睡好覺,怕是為了追查兇手給累壞了,她不由有些心疼。
「怎麼站在這裡淋雨?妳不知道自己需要養傷嗎?」雲暮寒來到近前,目光定在雲淺月受傷的胳膊上,語氣微沉。
「哥哥,你每次見了我不是對我冷臉就是訓斥我,什麼時候能說句好聽的話?」雲淺月白了雲暮寒一眼,軟下語氣道,「兇手找不到就找不到了,若能這麼容易找到,也就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刺殺我和容景了。人又不是鐵打的,你一直訓我,怎麼不知道自己也要注意身體?」
雲暮寒一怔。
「我知道你關心我,我會好好養傷,你也趕緊回去睡覺吧!」雲淺月擺擺手,打著傘轉身離開,直到她走遠,再未聽到雲暮寒說話。
雲暮寒看著雲淺月離開,眸色忽明忽暗,直到她身影走遠,他依然未收回視線,站在原地久久不動。
「世子,清婉公主鬧得厲害,皇上請您再入宮一趟!」雲孟匆匆趕來,對雲暮寒氣喘吁吁地催促,「您快去吧!」
「不去。」雲暮寒收回視線,丟出兩個字,抬步離開。
雲孟一愣,問道:「世子,那您去哪裡?」
「回去睡覺。」雲暮寒向自己的院子走去,頭也不回地道。
「這、這怎麼行……皇上那裡不好交代……」雲孟連忙追上雲暮寒。
雲暮寒腳步不停,冷冷地道:「我說不去就不去,我若是死了,皇上那裡是不是就好交代了?你告訴來人,就說我累病了,如今需要臥床休息。至於清婉公主,讓他另請高明吧!」
雲孟一驚,這才發現雲暮寒一身疲憊,臉色極其難看。世子這兩日因為追查兇手之事的確累壞了,遂停住腳步,點點頭,答道:「那世子好好休息,老奴這就去回了來人。」
雲暮寒不再理會雲孟,腳步走遠。雲孟轉身,腳步匆匆向大門口走去。
雲淺月回到淺月閣,摒退了彩蓮等人,關上房門,看著有些冷清的屋子,皺了皺眉,推開被子躺回床上。但睡了一日夜哪裡還有睏意?她有些心煩意亂地起身,將容景扔在床頭上的書拿起來翻看。
不多時,外面有腳步聲傳來,雲孟的聲音響起,「淺月小姐,南疆的葉公主前來探望小姐,別人來老奴都擋回去了,但這人特殊,老奴特意來稟告,您要見嗎?」
雲淺月一愣,出聲問道:「是那個南疆第一美人葉倩嗎?」
「正是!」雲孟點頭,「她如今正等在門口,說來看望小姐。」
「她來看望我?」雲淺月低頭尋思,葉倩不是昨日才被夜輕染接來京城嗎?今日就來看她了,她和自己有交情嗎?什麼意思?
雲淺月沉默片刻,想著既然人家送上門了,不如請來見一見,便道:「請進來!」
雲孟應聲,轉身走出淺月閣,不多時引著一人走了進來。
雲淺月向外看去,只見一名十分窈窕纖細的女子跟在雲孟身後走來,女子一身火紅衣裙,剪裁十分特別,顏色鮮豔;長裙拖地,紅裙的布料看來輕軟光滑,並不沾水,未曾因為拖地而染上髒污泥漬。雲淺月看不見她的容貌,但她緩步走來,自有一分風韻,心裡暗暗讚了一聲,夜輕染和南凌睿的眼光果然不錯,怪不得整出了三角戀。
「小姐,葉公主來了!」雲孟來到門口,停住腳步。
「葉公主請進。」雲淺月客氣地開口,十分有待客的樣子。
葉倩將傘一收,推開門進了屋。
雲淺月這才看到了葉倩的容貌,眸中閃過一抹讚嘆,心想不愧是南疆第一美人,秦玉凝已經很美,她這個身子的容貌也是美極,以為再難挑出一名美人。不想見了葉倩的容貌,依然讓她驚豔不已,眉似彎月,目若流星,面如白玉,膚賽凝脂,五官精緻,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尤其一雙美眸生得極好,如被三月春雨洗過一般,剔透明淨;一身火紅豔麗長裙剪裁合身,極其奪目,令葉倩整個人明豔起來。
雲淺月想著,怕是這世間再沒有人能將紅色穿得如此美妙,就如天下除了容景無人敢穿月牙白的錦袍一般。
雲淺月打量葉倩的同時,葉倩也站在門口打量雲淺月,眸中雖含著讚嘆,比起雲淺月純粹的讚嘆之色多了某些複雜的情緒。
兩人互相打量許久,還是雲淺月先出聲,「葉公主令我好奇已久,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多謝葉公主前來看我,如今我臥病在床養傷,不便出迎,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妳也令我好奇許久,或許比妳對我好奇的時間要長很多。」葉倩舉步走到床前,對雲淺月一笑,極為爽利,「什麼葉公主的,聽別人這麼叫我還可以,由妳說來我聽著說不出的彆扭,妳叫我葉倩得了,我也叫妳雲淺月。」
雲淺月聽她所言,就覺得這定是名爽快、不拘小節的女子,第一印象極好,她也爽快地點頭,「好,那我就叫妳葉倩了。妳若不嫌棄,我將床讓一半給妳,我們聊聊。」
「比如?聊什麼?」葉倩站著不動,笑看著雲淺月。
「比如為何對我好奇已久,有多久?再比如兩日前那些要殺我和容景的百名殺手為何會中妳南疆不外傳的離魂術?再比如妳是早到了京城,卻故弄玄虛裝作剛來,還是真的昨日才到三十里地外?這些都需要一個人給我解惑,妳正合適。」雲淺月也看著葉倩笑道。
「我對妳好奇,不是因為妳紈絝不化、天下皆知的廢物名聲,而是有一名十分討厭的人總在我耳邊叨咕妳。大約有數年了吧,開始覺得煩,後來就好奇起來。」葉倩道。
數年?雲淺月一愣,「誰?」
「既然是討厭的人,妳以為我會說?」葉倩白了雲淺月一眼,忽然伸手掀開她的被子,俐落地踢飛自己的鞋子,頃刻間就上了雲淺月的床,在雲淺月還沒反應過來前,就對她道,「往裡面一些,給我騰點地方。」
雲淺月忽然樂了,想著她還真不客氣,遂往裡挪了挪,讓出些地方給葉倩。
葉倩扯過雲淺月一半的被子蓋在身上,又將枕頭擺好,舒服地躺下,才滿足地道:「還是妳這裡舒服,夜輕染府裡的床板硬邦邦的,怎麼躺怎麼難受,我昨日都沒睡好覺。」
雲淺月挑眉,問道:「妳昨日住夜輕染的府裡?」
「嗯,我剛來這天聖京城,就認識他一個,不住他那裡住哪裡?」葉倩道。
雲淺月想想也是,她和夜輕染都定情了,要住進夜輕染府裡,也不稀奇,她問的簡直是廢話,遂轉了話題,「妳還沒回答我剛剛的話呢?」
「回答什麼?我如今只想睡覺,走了十多天才來到京城,昨日剛到就被夜輕染拉去了刑部的停屍房,後來又被他拉去了皇宮,昨天半夜才睡下;今早又被他逼著找證據,如今我好不容易趁他不注意偷跑出來,妳覺得我還有力氣給妳解惑?」葉倩挑眉道。
雲淺月見葉倩眉眼間果然有著疲憊之色,她沉默了一下,有些無語,夜輕染也太不近人情了,說是自己人吧,也不能一個勁地折騰啊,誰受得了?她有些憐憫地看了葉倩一眼,無奈地道:「那妳睡吧!」
「嗯,那我睡了,夜輕染來了妳幫我擋在門外,就說我不在。別說妳擋不住啊!」葉倩果然閉上了眼。
「我還真擋不住他。」雲淺月想著,夜輕染從來就有闖人家屋子不帶商量的本事,她的房間他闖了不止一次了。
「擋不住也沒關係,別讓他吵醒我就成,這點妳做得到吧?」葉倩又道。
雲淺月尋思了一下,點點頭,保證道:「這點我大約還是能做到的。」
「那就好!」葉倩滿意地睡去,不出片刻,均勻的呼吸聲就傳了出來。
雲淺月看著葉倩,初見面就毫無防備地躺在她床上,霸占她的地方,且放心安穩睡著的人,天下間怕是找不出第二個來。她有些想笑,又覺得這才是她的性格,有些人見過無數面,比如秦玉凝,卻是怎麼也讓她親近不起來、喜歡不起來;有些人雖然只見一面,比如葉倩,但一面就能令人引以為知己、相見恨晚。她笑著搖搖頭,繼續讀起書本。
半個時辰後,一陣風從淺月閣門口颳到屋門口,轉眼間房門就被推開,夜輕染衝了進來。
雲淺月想著夜輕染來得可真快,她偏頭看了葉倩一眼,依然熟睡,雷打不動。她笑了笑,對夜輕染道:「你輕點,人在我這裡又跑不了。」
夜輕染見葉倩正睡在雲淺月的床上,頓時怒道:「她倒會找地方,跑妳這來了!」
「說是自己人吧,有你這麼一個勁折磨人家的嗎?沒看她都累成這樣子了,居然還不放過,要查找兇手也不急於一時。」雲淺月瞋了夜輕染一眼。
夜輕染腳步頓住,不敢置信地看著雲淺月,「妳在幫她說話?」
「你耳朵沒聾,還能聽出我是在幫她說話,對女人要溫柔些,懂不懂?不懂我來教你。」雲淺月用看笨蛋的眼神看著夜輕染,這麼好的女人要是被這小魔王如此折磨,早晚給嚇跑了。葉倩如今還沒跑,是因為他魅力大,等他魅力值消耗沒了,他就等著被甩吧!
「她都跟妳說了什麼?」夜輕染奇怪地看著雲淺月。
「還能說什麼?說從她來了你就沒讓她休息唄!」雲淺月瞪了夜輕染一眼。
「她說是我不讓她休息?」夜輕染聞言大怒,「她說什麼妳怎麼就信什麼?這個女人最會的就是胡說八道,她來了之後是沒休息,但不是為了查找背後黑手,而是整個天聖京城都被她轉遍了,專撿那些青樓、酒樓、歌坊、賭坊,但凡吃喝玩樂的地方她都沒錯過。我從昨日追她追到現在,她玩得累了居然跑妳這裡來睡覺,妳說她可惡不可惡?居然還惡人先告狀!」
雲淺月一愣,「是這樣?」
「妳以為是哪樣?妳個小丫頭,笨死了,被她忽悠了還幫她說好話。」夜輕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偏頭看葉倩,見她依然呼呼大睡,且睡得極為香甜,雲淺月有些無語。
「妳個臭女人,趕緊給本小王滾起來!」夜輕染來到床前,伸手要將葉倩拽起來,光看架勢就知道粗魯無比。
「別鬧,你讓她睡吧。」雲淺月攔住夜輕染,又好氣又好笑。
「不行!皇伯伯還等著她進宮呢,她就這樣睡著像什麼話?必須趕緊去給個交代。」夜輕染怒衝腦門,額頭青筋突突直跳,顯然是氣了個夠嗆。
「她是第一次來天聖京城?」雲淺月問。
「嗯。」夜輕染哼了一聲。
「那不就得了,若是我第一次來,也會如她一般好好玩玩。她看來真是累壞了,就讓她睡一會兒吧!那些死士的屍體不是用她教你的方法保存起來了嗎?既然看管好了,追查兇手也不在這一時半刻。」雲淺月道。
「就這麼便宜她了?」夜輕染看著葉倩,有些咬牙切齒。
「等她睡醒,你再隨便收拾不就得了。」雲淺月笑道。
夜輕染放開了手,瞪了熟睡的葉倩一眼,冷哼一聲,「就看在妳的面子上饒了她,等她醒來本小王定要她好看!」
雲淺月笑著點頭,她的面子可真夠大。
夜輕染轉身走到桌邊,端起茶水一氣猛灌,好幾杯茶水下肚,都不換氣的。
雲淺月看著夜輕染,也是一身疲憊,衣服還是昨日見到的那件,頭髮凌亂,臉雖然白淨,但她猜大概沒洗,不由好笑地問:「你幾天沒休息了?」
夜輕染放下茶杯,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有些不自然地道:「大約好幾日了吧!」
雲淺月無語,「你快回府休息吧,這樣下去怎麼成?就算查不出來也沒什麼,那背後兇手早晚會露出馬腳,不急在一時。」
「不行,我要看著這個女人!」夜輕染搖頭,又狠狠挖了葉倩一眼。
「她跑不了,我給你看著。」雲淺月想著夜輕染這小魔王從來都讓別人頭疼,沒想到一物降一物,如今葉倩讓他頭疼了。
「妳看著我不放心,她就是條小狐狸,妳這個笨丫頭怎能是她的對手?估計她將妳賣了,妳還會幫她數錢。」夜輕染還是搖頭,扯下外袍扔在軟榻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她有那麼傻嗎?雲淺月抬眼望著棚頂片刻,收回視線對他建議道:「這樣吧,我隔壁有一間空房,早就收拾好了,你去隔壁睡,讓我的婢女給你打水,你沐浴梳洗一番,換換衣服。你這副模樣別說美女,大媽都能被你嚇跑。」
夜輕染聞言皺眉,懷疑地道:「我如今真有那麼邋遢?」
「如今很有!」雲淺月肯定地點頭。
夜輕染立即站起身,抬步向外走去,轉眼間就出了房門,對門外的彩蓮吩咐道:「給本小王去德親王府將我的衣物收拾來,未來我就住在這裡了。」
雲淺月一愣。
彩蓮一驚,問道:「小王爺,您要住在我家小姐這裡?」
「妳沒聽錯,趕緊去!」夜輕染肯定地點頭。
「那可不行,您怎麼能住在這裡,要是傳出去,我家小姐……」彩蓮搖頭。
「那個弱美人能住在這裡,我為什麼不能?」夜輕染挑眉,對彩蓮揮揮手,不容反駁地道,「別廢話了,妳跟弱美人說話時敢廢話一句?別覺得本小王好說話,再多說一句,本小王就將妳賣去青樓,妳家小姐攔著也不管用。」
彩蓮立即噤了聲,過了片刻還是大著膽子道:「可是景世子剛剛走了,已經不住這裡了……」
「弱美人走了?」夜輕染這才想起來,似乎沒見到容景。
「嗯,是走了,回榮王府了。」彩蓮立即道。
「他走了更好,本小王才不樂意見到他。」夜輕染不耐煩地命令道,「還不快去!」
彩蓮知道多說無用,只能看向屋內聽從雲淺月的指示。
雲淺月這才開口,對夜輕染問道:「你怎麼要住我這裡?我不過是讓你休息一下,可沒說讓你將東西都搬來。」
「我要看著葉倩,她今日在妳這裡睡得香甜,明日一準不走了。」夜輕染給出理由。
原來如此!雲淺月忍不住笑道:「好,那你就住這吧。」話落,她對彩蓮吩咐,「照小王爺說的話辦吧!」
「是。」彩蓮轉身走了下去。
「這個臭人!」葉倩忽然嘟囔一句。
雲淺月收回視線看向葉倩,見她皺眉嘟著嘴,不由好笑,低聲道:「妳居然騙我,若是我告訴他如今妳是醒著的,妳猜他會如何?」
葉倩立即睜開眼,對雲淺月露出一絲討好的笑,悄聲道:「我知道妳好,才敢騙妳,換作別人我還懶得去騙呢!」
「合著被妳騙了一場,我還得高興了?」雲淺月挑眉道。
葉倩漂亮的臉蛋染上一絲不好意思的神色,低聲討好道:「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不騙妳了。那小魔王著實令人頭疼,我這不是不得已嘛。」
雲淺月嗯哼了一聲,算是接受她知錯能改的態度。
葉倩閉上眼,準備繼續睡去,雲淺月忽然又道:「對了,南凌睿也住在我府裡,妳知道吧?」
葉倩剛閉上的眼睛猛地睜開,「什麼?他也住在妳府裡?」
「噓!被夜輕染聽到妳醒了,我可保不了妳。」雲淺月伸出手指放在葉倩唇邊。
葉倩立即沒了聲,仍是一副被天雷打中的模樣,不敢置信地低聲道:「他怎麼會住進雲王府,不是該在行宮嗎?」
「妳是不是從來了就一直玩,沒關注別的?」雲淺月問葉倩,見她點頭,又低聲道:「在我被刺殺前,南凌睿就住進來了,有好幾日了。」話落,見葉倩臉色微變,她不忍打擊她,但又忍不住想打擊她,「他每日都喜歡來我院子裡遛一圈,今日還沒來。」
葉倩立即一副見鬼的模樣,伸手將被子往上一拉,蒙住頭。
雲淺月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夜輕染、南凌睿、葉倩這三個人真是太有意思了,絕對有娛樂她的價值。
「小丫頭,妳在笑什麼?」夜輕染聲音從隔壁傳來。
葉倩身子頓時一僵。
「哦,我在看書,正看到好笑的地方。」雲淺月對著隔壁道,「你耳朵能不能別這麼尖?趕緊沐浴睡覺吧,人我給你看著,跑不了。」
「什麼書讓妳這麼好笑?」夜輕染又問。
「鴛鴦枕!」雲淺月胡謅。
「那樣的破書有什麼可笑的?」夜輕染不屑地叱了一聲。
「嗯,我不看了,是沒什麼好笑的。」雲淺月附和道。
夜輕染不再說話,隔壁傳來嘩啦啦水聲。
葉倩猛地推開被子起身,鄭重地道:「不行,我得趕緊走!」
雲淺月好笑地看著她,說道:「妳去哪裡?別告訴我妳要回南疆。在你們南疆沒給出交代前,我可不准妳回去。」
「自然不回南疆,天聖京城這麼好玩,我還沒玩夠呢!」葉倩一邊下床,一邊找鞋穿,動作利索。
雲淺月看著葉倩,忽然心思一動,笑問:「妳是喜歡夜輕染還是喜歡南凌睿?」
「自然喜歡夜輕染,誰喜歡那個花花太子?」葉倩立即道。
「嗯,那妳趕快離開吧,趁著夜輕染在沐浴沒空抓妳,我會幫妳擔著的。」雲淺月笑著點頭。
葉倩忽然停了手上動作,脫了鞋重新上床,扯過被子蓋上,閉眼準備繼續睡,動作一氣呵成。
「怎麼不走了?」雲淺月疑惑。
「這裡這麼舒服,我才捨不得走,管他來不來,我睡我的,以後我就住妳這裡了。」葉倩哼了一聲,又強調一句,「不准和我說話了,我要睡覺!」
雲淺月有些無語,什麼時候她這裡成了香餑餑了,人人都想住進來?她翻了翻眼皮,點點頭,「好,我不說了,妳睡吧!」話落,又有腳步聲向淺月閣傳來,她抬頭看向窗外,說曹操曹操就到,她憐憫地看了葉倩一眼,低聲道:「恐怕我不和妳說話妳也睡不著,南凌睿來了!」
葉倩聞言忽然翻身,從雲淺月身上滾到大床裡面,俐落地一扯被子,轉眼間就將自己從頭到腳蓋了嚴嚴實實,還對雲淺月低聲警告道:「不准說我在這裡,妳要幫我,我就幫妳找出背後兇手;妳要是不幫我,我也不幫妳,就算天聖皇帝老兒命令我也不管用。」
「好,我幫妳。不過我只能盡力,萬一攔不住不能怪我。」雲淺月道。
葉倩不再說話,算是默認了,從頭到腳裹在被子裡一動不動,連根頭髮絲都不露,像個直挺挺的大蠶蛹。
雲淺月笑了笑,看向窗外,見南凌睿打著一柄玉女橫陳的仕女圖油紙傘走進淺月閣,她想著這人是真風流,如此張揚、無所顧忌地將女人的美發揮得淋漓盡致,天下間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本太子聽說景世子離開了,想著不知道妳還想不想聽那曲《桃花笑》,便過來了。」南凌睿推門而入,隨意地如入自家房門,將傘啪地闔上,對雲淺月笑著眨眨眼。
雲淺月很想說,你既然知道容景離開了,那知道葉倩來了嗎?剛剛被葉倩警告一番,她自然不敢說,同樣笑看著南凌睿,對他撇撇嘴道:「你消息倒是靈通!」
「景世子可是出了名的黑心,本太子的那把玉扇可不想毀在他手裡。」南凌睿向裡面走來,走到一半腳步頓住,目光定在雲淺月床上,訝異地道:「妳床上還藏了一個人?誰這麼大的膽子,沒有某人允許敢睡妳的床?不會是景世子去而復返吧?」
雲淺月想著他能不能不提容景,白了他一眼,「沒人,一隻大紅貓!」
雲淺月話落,葉倩直挺挺的身子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