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聽慣了成功的故事,那是我們不會聽故事,因為失敗的故事,才是故事中的故事……
本書首先介紹兩個失敗的真實故事。那是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兩個當事人都自鳴得意地以為自己「所向披靡」。
卡羅‧海渥特是一家市場調查公司出色的經理人,並且是《女性銷售策略》及《女性與工作》的作者。她鋒芒畢露,自信能駕馭自己的生活,作夢也沒想到―—在她一帆風順的生活道路上,會遇到什麼障礙。
一九八三年的一天,卡羅的同事五十多歲的姬絲說她胸口疼痛,卡羅立即打電話給她當醫生的丈夫,並將她送進醫院。卡羅如釋重負,心想自己的果斷處理可是救了一條人命。她的鎮定自若通常以成功告終。那天晚上,姬絲的胸口又疼了起來,不久就死了,卡羅的世界崩潰了。
姬絲的死,使我對自己所作的每一個假定都產生了動搖。我本來很有自制力,然而這件事,卻是我無法控制的。我感到心力交瘁,力不從心。我非常想念她。
姬絲死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依賴她!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在我們的工作中,我和她常持有異議,我忽然意識到,正是這種創造性的異議,推動著我們的工作不斷向前發展。
我曾經有過一個向我挑戰的「貴族」,現在卻只有會執行命令的雇員。
我一直認為姬絲的存在是理所當然的,可是,沒有她穩健的步伐,我就好像衝不起來。如果沒有這位同事就不能獨立工作,那麼我一定是個不完善的人,一個失敗者。
卡羅於是賣掉了公司,她得到一筆可觀的數字,朋友們都祝賀她成功,可是對她自己來說,這代表徹底的失敗。
我沒有對任何人談起自己的感覺。我確信唯有自己經歷了這一切。在雞尾酒宴上,人們問我做什麼工作。起初幾次,我只是含混過去了,後來才開始說:「我在餐館裡做事。」我覺得顏面盡失。
卡羅‧海渥特在市調公司工作的那陣子―—琳達是一家電影公司的第一副總裁。她同總裁一起創立了這家公司,他們共事了二十年,這些年來,她為公司出了很多力,並且成果輝煌。她一向對自己能力確信不疑,直到有一天—―她被解雇了。
宛如一場美滿的婚姻破滅了。我充沛的精力、雄辯的口才、不屈不撓的精神,曾一度受到老板的青睞,現在卻變得令人難以忍受。事實上是生意遇到了麻煩,使他陷入困境,他決定「改變一切」。
可是我為什麼不主動提出辭職,我至今也不明白。一切跡象都預示著即將發生的事,我都看在眼裡,可是,骨子裡卻仍然堅信他不會辭退我,我們畢竟在一起工作了二十年,我們白手起家一起創建了公司。我將自己的一生都維繫在它身上,一旦分離,賴以生存的智慧使無力抵擋痛苦了。我這個永遠名列前茅、從不跌倒的幸運兒,竟然被解雇了。
羞愧,孤獨,恐懼折磨著琳達。好友卡羅勸她要有耐心。她發現,一個失敗者得經歷幾個階段。「可是―—我怎麼才能不恐慌?」琳達想知道。
卡羅提議一起去吃個中飯,琳達盡量不去想該誰付錢。
飯桌上,卡羅問了琳達一個簡單的問題:「妳害怕什麼?妳最怕什麼?」
要回答這個問題可不容易,因為恐慌是那麼不可名狀、漫無邊際。
琳達想了一會兒:「我害怕沒錢。」她回答。「我一直為掙得一份高薪而驕傲,對於它經濟上的作用,我甚至想都沒想過。」
卡羅自己對這種恐懼深有體會,立即提出了一個行之有效的建議:「回去問問妳的會計師―—假定妳一年內一分錢也不掙,請他告訴妳這對妳將意味著什麼?妳是否得賣掉房子?得讓孩子退學?得借錢?或者只需縮減一下開支,改變一下生活方式?」
「妳還害怕什麼?」卡羅追問。
「怕別人說我―—」琳達承認:「怕他們嘲笑我。」
她們喝著日本茶,卡羅開導著琳達,讓她將人們可能說她的話都大聲地說出來,什麼也不隱藏:誹謗、諷刺、惡意中傷……不知怎麼搞的,這些話迴蕩在日式茶館裡,頃刻間,便化為烏有了。
「如今妳已聽見了這一切,」卡羅問:「妳能忍受嗎?」
琳達平靜地注視看她:「能。」
那一次,有兩件事觸動了我們心的深處。
首先,我們感到失敗使我們彼此之間,產生了深深的隔閡。我們各自藏起痛苦,將一張毫不在乎的臉,呈現給世人。然而,一旦發現彼此的經歷相似時,我們便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彷彿退伍的老兵重逢一般。面對失敗,我們不必再孤軍奮鬥了。
其次,我們意識到,對於我們來說,沒有任何指南可詢。告訴你如何成功的書,比比皆是,可是失敗呢?從來就沒有人教我們該如何面對失敗。
於是,我們開始了對失敗領域的探索。我們的工作看似簡單,其實都經歷了痛苦的自省、清理和發展。我們請求別人向我們訴說些他們自己的經歷。我們驚奇地發現,失敗者大有人在,各人都以為自己是世上唯一不幸的人,而且都從未對別人談起過。
我們開始問自己:在這個社會中,失敗意味著什麼?是否有失敗的解析?每個人是否都得經過固定的幾個階段?失敗對於男人和女人是否有所差別?為什麼失敗對有些人來說是致命的打擊,對有些人卻是進一步發展的另一個重要階段?「失敗」這一現象,是否對人生有益?
我們得把研究對象限制在一定的範圍內。首先我們決定只研究事業上的失敗,排除離婚、友誼破裂等。我們的研究對象既包括琳達這種遭受表面失敗的人―—被辭退,得不到提升—―也包括卡羅這種因為不能如願以償,而給自己貼上失敗標籤的人。
之後,我們決定將焦點集中在中產階級或中上階級身上,他們受過良好教育,工作能力佳。這樣做有幾個原因:最愛冒險的人最易失敗,而我們認為那些冒險家都是些已經躋身於中上階級的人。而且,我們的對象是那些經過辛勤勞動而成功的人,他們決不是那些從來就擁有權力和財富的傢伙。
另一方面,我們也不想涉及那些根本不可能改變自己處境的人。換句話說,我們選擇了那些擁有選擇機會的人。問題是他們失敗後是否能利用這些機會。
我們總共採訪了一百七十六個各界人士,採訪的對象年齡最小21歲,最大84歲。
我們還和精神病學、心理學、社會學等各領域的專家進行了訪談。
調查開始不久,我們就發現了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我們談話的每一個對象,不管如今如何春風得意,過去都經歷過不小的打擊。我們選擇了一些名人為例,你也許認為名人和普通人的感受不一樣,其實在那些情緒騷動不安的時刻,每個人的感受都相差無幾,在不只一次的採訪過程中,我們認識到了這一點。不同的只是―—各人克服波動期的方式及時間的長短。
你也許會奇怪,人們怎麼願意和我們談論這一切?是的,那些仍在掙扎中的人們不願談,其他人則坦率地承認自己害怕與「失敗」這個字眼有所瓜葛。不過大多數的「倖存者」都坦誠豁達,他們感到自己獲得一了心願與大家分享的智慧。
某天,一個朋友打電話來說,那是著名製片人大衛‧布朗,他聽說我們在寫一本「關於失敗」的書後,準備接受採訪。我們深知此人善良、謙遜,極少拋頭露面。這一「要求」非常出乎意料,驚喜之餘,我們立即採訪了他。
「大衛,」我們說:「據我們所知,你的事業一帆風順。」
他默默地笑了笑:「你們知道嗎,我曾四次被解雇?你們知道我搞砸了幾部影片嗎?其實,」他接著說:「我自認是個失敗專家,我認為對別人談談我的見解,是非常重要的。」
人們同意我們重現他們的喜樂與滄桑,為此我們深受感動,因為和一個人談論他的成功與失敗,等於與他共享了他最親切的內心世界。
此書代表了我倆的一次親身歷險。我們自信深知什麼是成功與失敗,並以此作為探索的開端。我們生來就不同凡響,所以極少考慮自己是如何達到這一程度的。傾聽他人的訴說,進入他人的生活,使我們的假定產生了動搖。我們受益匪淺,希望你們也能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