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是我國古代一部偉大的浪漫主義長篇小說,它以生動的神魔鬥爭故事、活靈活現的人物形象和震撼人心的藝術力量,打動世世代代的億萬讀者,成為中華民族永遠的藝術瑰寶,在中國文化史上永放光芒。同時,它被譯成多國文字,成為世界共有的精神財富。
《西遊記》作者吳承恩(一五○一~一五八二年)字汝忠,號射陽山人,明代淮安山陽(今江蘇淮安)人。他的著作流傳下來的除《西遊記》外,還有後人輯彔的《射陽先生存稿》四卷。他出身於一個從「兩世相繼為學官」終於沒落為商人的家庭。
據《天啟淮安府志》記載,他「性敏多慧,博極群書,為詩文下筆立成。」但卻「屢困場屋」,直到四十三歲時才補上歲貢生。後因母老家貧,就任長興縣丞,這時他已經六十多歲了。但不久即「恥折腰,遂拂袖而歸」。可見他的功名和仕途都不順利。他不滿現實,在詩中自稱「胸中磨損斬邪刀,欲起平之恨無力」(《二郎收山圖歌》)。這種情緒在《西遊記》中處處或直接或間接地反映出來。此外,吳承恩從小愛讀稗官野史,常常偷著買這類書籍閱讀。長大後,這種興趣愈益濃厚,這使他加深了關於神話傳說的知識修養。他對自己在稗官野史方面的能力是很自信的,他在志怪小說集《禹鼎志》(已佚)的自序上說:「國史非余敢議,野史氏其何讓焉!」這種自信在《西遊記》中得到了證明。
《西遊記》主要寫孫悟空三人保護唐僧西天取經的故事。故事本身是有歷史根據的。唐太宗貞觀三年(公元六二九年),年僅二十五歲的僧人玄奘曾隻身赴天竺(印度)取經,越過百餘國,歷經十七年,行程數萬里。回國後,弟子辯機根據他的自述撰寫了《大唐西域記》,記述了各國風土人情、佛教遺跡等見聞,但沒有什麼故事。此後,他的門徒慧立、彥悰又撰寫了《大唐慈恩寺三藏法師傳》,本書則增加了許多神話色彩。此後,唐僧取經故事開始在民間流傳。
南宋的《大唐三藏取經詩話》是當時藝人講說取經故事的底本,書中出現了化作白衣秀士的「猴行者」的形象,他神通廣大,從中可以看到《西遊記》中孫悟空的影子;還出現了「深沙神」的形象,則是沙僧的前身。元代出現了《西遊記平話》(今不傳),比《取經詩話》更為成熟完整,《永樂大典》中保存此書「夢斬涇河龍」的故事,與《西遊記》第十回前半部分內容基本相同。在古代朝鮮漢語教科書《朴通事諺解》中還記彔了《平話》中「車遲國鬥聖」故事片段,內容差似《西遊記》第四十六回。另外,此書還有八條注文,記述了《平話》的故事情節,其中有大鬧天宮、黃風怪、紅孩兒、女兒國等許多熱鬧場面,並出現了隨唐僧取經的沙和尚和黑豬精豬八戒。在金代元代和明代,取經故事還被搬上了戲劇舞台,金元本《唐三藏》、元雜劇《唐三藏西天取經》均已失傳,現在可見到的有元末明初人楊訥著《西遊記雜劇》,寫了唐僧出世、鬧天宮,收龍馬、收八戒、女人國逼婚、火焰山等故事。吳承恩《西遊記》正是在以上歷朝唐僧取經故事的基礎上進行再創造而寫成的。
《西遊記》共一百回,可以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一~七回)寫孫悟空出身,包括石猴出生、訪道學仙、鬧龍宮地府,其中最為人熟知的就是大鬧天宮,最終被如來騙入掌心,鎮壓於五行山下。第二部分(八~十二回)寫取經緣起,交待唐僧(江流兒)身世、魏徵斬龍、觀音菩薩到長安訪察取經人、玄藏應詔西行。第三部分(十三~一○○回)寫唐僧西天取經,路上先後收了孫悟空、豬八戒和沙僧三個徒弟,經歷九九八十一難,終於取得真經,修成正果。
關於《西遊記》的思想意義,歷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清代研究者即有「勸學說」、「談禪說」、「講道說」等等,亦有人認為是理學小說,即闡揚程朱理學和王陽明心學。進入20世紀,認識有很大變化,魯迅和胡適都做出了迥異於前人的評說,他們共同的大貢獻就是扯掉了以往「微言大義」的神秘主義面紗,還其本來面目。他們都認為是以游戲的態度寫神魔故事,是有「人的意味」的神話(詳見魯迅《中國小說史略》胡適《〈西遊記〉考證》)。這一真知灼見不僅撥開了前人認識的迷霧,而且也是後來研究者的津梁。一些論者所提出的有關《西遊記》主題的矛盾、人物的矛盾、情節的矛盾等等,都可以在魯迅和胡適的論說中找到答案。《西遊記》作者「玩世不恭」的游戲態度並不影響小說表達積極的思想意義。它不是說經講道的宣教,而是以游戲詼諧的筆調調侃人間神界的醜陋百態,也歌頌正義勇敢的美德和敢於向強權惡勢力挑戰的英雄主義精神。
作者生活的明代社會,政治黑暗,統治者荒淫無道,小說中所暴露的人世間和神魔界的醜惡正是現實的反映。正如魯迅所說:「諷刺揶揄取當時世態。」例如書中寫了九個人間國度,其中許多都是「文也不賢,武也不良,國君也不是有道。」比丘國國王服用長生不老之藥,要用一千一百一十一個小兒心肝做藥引,反映了統治者的愚昧和殘忍。至高無上的佛祖對取經的唐僧竟然索取「人事」,說以前賣賤了經,教後代兒孫沒錢用。唐僧只好拿出紫金缽才換取了有字經。這既是對西方極樂世界的揶揄,也折射出人世的貪婪和齷齪。
《西遊記》作者傾注最多心血的是對孫悟空形象的塑造。孫悟空有七十二般變化,武器是一萬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一個筋斗翻越十萬八千里。他鬧冥府,勾生死簿;闖龍宮,向龍王索要兵器。他敢於向至高無上的天庭挑戰,當他發現「弼馬溫」的封號是個騙局時,心中火起,打出南天門,索性豎起「齊天大聖」的旗號。玉帝給他造了「齊天大聖」府後繼續欺騙愚弄他,他於是再鬧天宮,天兵天將都不敵他的金箍棒,後來雖然被捉住投進老君爐焚燒,不僅沒傷他一根毫毛,還煉就了他火眼金睛。他向玉帝挑戰,「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如不讓出天宮,「定要攪攘,永不清平!」在取經途中屢遭妖魔,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全賴孫悟空才得以化險為夷。孫悟空的形象成為正義、智慧、勇敢、力量的化身,他是敢於和各種醜惡勢力鬥爭開戰而勝之的大英雄,在他身上寄寓著被奴役被壓迫人民爭取自由解放的理想。
《西遊記》在藝術上達到了中國浪漫主義文學的高峰。作者將民間傳說戲劇藝術升華為結構完整的鴻篇巨制,構造了一個龐大的神魔世界,塑造了千姿百態的藝術形象。它最突出的藝術成就是想象和誇張的運用。書中充滿了神奇的想象畫卷:鵝毛飄不起的流沙河,銅鐵身軀也要化成汁的火焰山,一扇即讓人飄出八萬四千里的芭蕉扇……孫悟空神奇的出世,超人的武藝,神鬼莫測的變化,等等,這些超自然的人物和自然現象,產生了強烈的藝術魅力。
《西遊記》的另一個藝術特點是詼諧和諷刺的風格。「雖述變幻恍惚之事,亦每雜解頤之言,使神魔皆有人情,鬼魅亦通世故,而玩世不恭之意寓焉。」(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如五十一回寫孫悟空與妖怪作戰丟了金箍棒,謁見玉帝求救:「』伏乞天尊垂慈洞鑑,降旨查勘凶星,發兵收剿妖魔,老孫不勝戰栗屏營之至。『卻又打個深躬道,』以聞。『旁有葛仙翁笑道,』猴子是何前倨後恭?『行者道:』不敢不敢。不是甚前倨後恭,老孫於今是沒棒弄了『……」這些官話從大聖口中說出,極為可笑,而那句「老孫於今是沒棒弄了」讀之則令人絕倒!又如寫車遲國佞道滅佛,到處捉拿和尚,就是「禿子、毛稀的都難逃。」寫孫悟空在朱紫國行醫,讓國王吃馬尿合成的丸藥。寫平頂山豬八戒巡山的滑稽表演,等等,都是諷刺幽默的經典段落。表現了作者對現實的不滿,也反映了他「復善諧趣」的性格和樂觀主義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