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時頻道：詭語怪談７

電子鐘上的時間顯示為深夜十一點四十九分，小莉疲累地自辦公桌前站起，伸了個懶腰、按摩長時間盯著電腦而僵硬的脖子、掀著領子搧了搧風。

季節雖已近冬，十三樓辦公室裡仍然有些悶熱。

辦公桌上一角那只手提音響小螢幕閃動著螢光，隨著聲音跳動的波形圖像是在跳舞，廣播頻道正播放著最新的流行歌曲。

四周暗沉沉的，整個辦公室只有小莉一人留守加班，她替自己倒了杯咖啡，調高廣播音量，晃動筆桿，在筆記本上塗塗改改，想著設計稿裡的文案，她是這家設計公司的企劃人員。

手上這件案子是急件，是一系列的海報設計，一個禮拜後就要交出，她負責文案及整體創意，畫面構成則由美工宜婷處理。

宜婷今天有事，十點時已經下班，剩她一個留守公司，孤軍奮戰。

「媽的！就不要讓我趕出來，看曹烏龜還有什麼屁可以放。」小莉碎碎罵著。

「曹烏龜」是業務部主管，一張嘴在老闆面前舌燦蓮花，對著下屬開口卻總是貧嘴薄舌、尖酸刻薄。

公司裡的案子都經由曹烏龜的業務部門與客戶接洽，作品完成到一個階段，自然也得經由他審視。說是審視，也不過就是一票人討論時，擺出一副自以為美術總監的模樣，對著企劃、設計部門等交出的提案或是成品大發議論，甚至是揶揄和奚落。

公司裡許多美工、企劃人員一提起曹烏龜，臉上的神情就和暴雨前的烏雲一樣陰沉，偏偏公司裡業務部勢力龐大，憨庸老闆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就愛聽曹烏龜的話，大夥兒儘管對曹烏龜滿腹怨言，卻也不敢公然和他作對，只能私底下替他取了個「曹烏龜」這樣的綽號。

小莉剛出社會不久，個性直來直往，不顧同事私下提醒，好幾次在會議上不給曹烏龜面子，和他針鋒相對，早已經在曹烏龜黑名單榜上有名。

這次的海報案子，客戶本來要求一個月看企劃、兩個月完稿即可，曹烏龜拍胸脯保證，一週企劃定案、隔週完稿。

這麼艱鉅的任務給誰來做？當然給這個黑名單第二名的企劃小莉，和那黑名單榜上第一名的美工宜婷。

本來工作分配也不是曹烏龜能決定，但公司裡最大是老闆，第二大是老闆心腹，也就是曹烏龜，他點名小莉和宜婷負責這案子。

美工宜婷個性文靜，名列曹烏龜黑名單榜首，卻是因為一個月前曹烏龜企圖邀約宜婷出去吃飯，被宜婷當著眾人的面拒絕，那時曹烏龜笑嘻嘻地自我解嘲，像是沒事一般，實則記恨心裡，宜婷就此成為曹烏龜黑名單排行榜首，之後連續幾次的作品都遭到曹烏龜刁難，有時說顏色不好、有時說構圖不佳、有時說違反市場主流、有時說缺乏藝術涵養。

其他同仁儘管同情宜婷處境，卻也難以幫上什麼忙，只能私下安慰她，要她別跟一隻老烏龜計較。

小莉一想至此，又暗罵幾聲三字經，大口將杯中咖啡喝完，正得意自己在這苛刻的進度要求下，不但沒有落後，甚至超前。若是能在時限內趕完，就可以看那曹烏龜露出惡整不了自己的失望嘴臉了。

十二點整，廣播裡那首歌才播到一半，發出了沙沙雜訊，小莉調了調選擇頻道的控制鈕，那沙沙雜訊卻更大了。

小莉咒罵著，她挺愛這首歌，雜訊卻隨著小莉轉動頻道鈕而更加清晰響亮，甚至蓋過了歌曲。

她正想轉去別台，卻發現目前的頻道和下一個頻道間，多出了以前從沒聽過的轉播聲音。

「蓋台？」小莉覺得奇怪，兩個電台都是她時常聽的，非常清楚這兩台之間，沒有任何廣播頻道存在。

她又調了調頻道控制鈕，這多出來的電台，傳來了悅耳動聽的歌曲。

「這誰唱的？」小莉驚訝著。這首歌她從沒聽過，甚至不知道唱的人是誰，卻極為好聽。

小莉不再轉動頻道，專心聽完整首歌，緊接而來的下一首歌同樣陌生，同樣好聽悅耳。

小莉靠在電腦椅上，隨著旋律搖頭晃腦，打起了節拍，她又提起筆，在筆記本上寫著文案，靈感竟源源不絕，寫出了好幾個她以前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的絕佳文案。

廣播裡連播了幾首歌和幾首音樂曲子，小莉很快完成了今天預定的工作，看了看時間，還不到一點，本來她已做了在公司通宵的心理準備。

「哈哈！」對於提前完成預定工作，小莉有些得意，將幾張文案和海報靈感設計收拾一番，準備下班回家，伸手要關廣播。

「本台氣象預告插播，明日上午十點十三分二十六秒，台北市信義路三段會降下冰雹，請各位聽友做好準備，那段時間請躲在室內，千萬不要外出，以免受傷。」

「啥！」小莉先是愣了三秒，啞然失笑：「冰雹？幾點幾分幾秒？」

廣播中連續將這段訊息播放了三次，小莉也聽得清楚，明日十點十三分二十六秒，信義路三段會下冰雹。

「信義路三段，那不是我們公司附近？這是整人節目？」小莉隨手關上廣播，心裡覺得有點可笑，她從來沒聽說氣象預報可以將颳風下雨放晴等等天氣變化，精準預報到幾點幾分幾秒，在某某路幾段發生。

小莉聳聳肩，只當剛剛聽見的預報，或許是某個節目裡的搞笑單元。她沒有收拾好座位，關燈返家。

她回到租屋處，洗了個熱水澡，仍然對於自己能提前完成工作感到得意不已，她心中盤算著，這次海報案子的客戶可是個大客戶，要是一系列商品海報能夠產生巨大效果，或是引起話題，自己和宜婷可能要鹹魚翻身，企劃部門剛走了個主管，那位子現在還是個空缺，要是自己能就此升格，即便無法和那曹烏龜平起平坐，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被他吃得死死的了。

小莉嘻嘻笑著，將沐浴乳擠上洗澡海綿，洗刷身體，心中想著一些狠毒的話，準備在將來有機會和曹烏龜大戰時用。

洗完了澡，小莉開冰箱拿了罐啤酒，打開電視亂轉，突然想到什麼，在幾個新聞台間轉了轉，沒有一台報導關於明天會下冰雹的消息。

小莉大口喝著啤酒，哼了一聲，轉去她最愛的洋片台。

翌日上午，一樓電梯裡人擠人，大都是分屬這棟商業大樓不同樓層的上班員工，此時時間接近九點，大家臉上都帶著尷尬笑意，這批電梯裡載著的自然都是快要遲到的上班族。

「等等！等等！」小莉扯著嗓子喊，一面隨手梳理頭髮往電梯奔，電梯門幾乎關上，裡頭也沒人願意按下開門鈕，大家只想趕緊上樓，在最後一刻打卡。

小莉腿長跑得快，在電梯門關上同時，伸手按著了上樓鍵，這使得已經關上的電梯門，又緩緩打開。

「快遲到了！」小莉感到電梯裡頭的人對已經要往上的電梯，又強迫停下而發出的那股不耐目光，只能尷尬訕笑兩聲，按下十三樓。

昨夜那部洋片精彩，小莉喝了三罐啤酒，終於在三點將整部電影看完，也因此睡過了頭，連向來在意的頭髮都來不及整理，急忙忙趕著出門，想搶在九點前打卡。

本來這家設計公司並沒有打卡制度，這是因為設計工作大都是責任制，有時會因為趕案子而不定時加班，但曹烏龜主動提議打卡，理由是能夠增加員工效率。

老闆接受了這提議，公司裡一票朝九晚五的業務無關痛癢，但另一批要熬夜趕件的美工便因此恨得跳腳，私底下還做了小紙人，學香港電影裡用拖鞋打，打那曹烏龜小人頭、打那曹烏龜小人腳。小莉打壞了一雙拖鞋，還用列印機印出曹烏龜大頭照的小紙人圖，分送各組去打。

一想至此，小莉更是咬牙切齒，心想待會要是遲到，讓曹烏龜或是企劃小組長蕙姊見了，一定又要大大刁難一番。

這蕙姊同樣是企劃部裡的資深企劃，個性也算積極，原本那主管走了，蕙姊企圖明顯，想要更上一層樓，本來律人律己皆嚴的性格更是變本加厲，不但自己嚴守紀律，對同小組裡幾個成員一樣嚴格。

小莉呼了口氣，電梯不停往上，隨著樓層上升，電梯裡的人也漸漸變少。

終於，到了十三樓，門才剛開，小莉已經衝了出去，進了公司，打卡機刷出來的時間是九點六分，還是遲到了。

小組會議時，小莉的這次遲到，也成為蕙姊鞭策組員時的重點內容——「六分鐘雖然不算什麼，但代表了一個人對於工作專注上的不足，及對自己要求上的不足，有可能拖垮整個團隊的競爭力和士氣。」

小莉垮著臉聽訓，忍不住咕噥幾句，更激起了蕙姊的好戰性格，將小莉本來的小遲到，引申至「做人處事的正確方向」，以及「下屬如何應對上司才是正確態度」上。

這小組會議足足開了一小時，直到蕙姊覺得喉乾嘴痠、宣布散會，大夥這才眼冒金星地各自解散。

小莉回到自己座位，一旁的宜婷戴著口罩，病懨懨地盯著螢幕上繪圖軟體發愣。

「咦，宜婷妳感冒了？」小莉隨口問著，宜婷點了點頭，一雙眼睛紅腫腫的。

「有看醫生嗎？」小莉問。

宜婷搖搖頭。

「怎麼不叫妳男朋友帶妳看醫生？」小莉開啟電腦，將昨晚完成的企劃書從包包拿出。

宜婷眼眶更紅，哽咽說：「我們分手了。」

原來昨夜宜婷提早離去，是因為接到男友電話，兩人深談一夜，決定分手。一夜煎熬，宜婷也生了病。

小莉拍了拍宜婷肩膀，安慰了幾句，不知怎地，她心中卻多了一絲絲的幸災樂禍，或許她自覺得條件勝過宜婷許多，卻因為大剌剌的硬直個性，總是沒有太多男人緣。

相反地，宜婷的文弱性格頗得男人喜愛，小莉每次聽宜婷提及和男友相處時的點滴，表面上雖然陪笑閒聊，心裡總是有些不是滋味，此時看宜婷可憐模樣，反而心生同情，更多了一份站在同一陣線的感覺。

小莉開了抽屜，翻出半盒感冒膠囊遞給宜婷。「我這邊有幾顆感冒藥妳先吃，中午休息我帶妳去看醫生，不看醫生不行哪！」

宜婷感謝接下。

「給妳看看我昨天的成果！」小莉翻著筆記本，拿出一張張昨晚完成的文案，頗為得意，宜婷邊吃藥喝水邊看著，對於這批文案也十分喜歡，兩人嘰哩咕嚕討論起海報上的設計方向、該放些什麼圖案之類。

「別只顧著聊天！」曹烏龜經過小莉座位，提高分貝，賊嘻嘻地說：「這案子很趕呢！」

曹烏龜的話引起蕙姊注意，也往小莉座位看來。

小莉大聲回應：「我們在討論工作上的事，你也要來討論嗎？」

曹烏龜聳聳肩，笑著走了。小莉做了個鬼臉，在曹烏龜背後豎起中指。

一陣騷動，辦公室的人喧譁起來，小莉和宜婷正覺得奇怪，座位靠窗子的同事都高聲叫著。

大夥湊近窗子，望向窗外，小莉也擠上去湊熱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窗外本來晴朗的天空，此時陰沉沉一片，天上那烏雲濃得像是城牆一般，一顆顆冰雹像雨一樣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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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鐘上的時間顯示為深夜十一點四十九分，小莉疲累地自辦公桌前站起，伸了個懶腰、按摩長時間盯著電腦而僵硬的脖子、掀著領子搧了搧風。

季節雖已近冬，十三樓辦公室裡仍然有些悶熱。

辦公桌上一角那只手提音響小螢幕閃動著螢光，隨著聲音跳動的波形圖像是在跳舞，廣播頻道正播放著最新的流行歌曲。

四周暗沉沉的，整個辦公室只有小莉一人留守加班，她替自己倒了杯咖啡，調高廣播音量，晃動筆桿，在筆記本上塗塗改改，想著設計稿裡的文案，她是這家設計公司的企劃人員。

手上這件案子是急件，是一系列的海報設計，一個禮拜後就要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