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逃離有櫻花綻放的地方⋯⋯」
太陽餅、鳳梨酥、綠豆椪 錦玉羹、金團、栗茶巾
一部以老店經營為核心,橫跨台日與世代的流浪者日誌
從京都百年和菓子店「繁春堂」離職後,徐安群回到了家鄉台中,進入叔公的在地老字號餅舖「揚子堂」工作。
繁春堂的「上生菓子」,象徵日本文化的高雅極致;揚子堂的「太陽餅」,從腳踏車沿路叫賣開始,到後來成為人們到成功嶺探訪親友時人手一盒的伴手禮。
台灣傳統糕餅、日本和菓子,兩種迥然不同,但一樣精巧的工藝,讓安群看見職人始終追求完美的精神,也見識到新舊世代對於老店經營方向的碰撞與掙扎。在濃濃餅香中,被視為揚子堂接班人的他,也再次想起兩千公里之外,那個令自己無法面對的堅毅少女⋯⋯
本書特色
百年老店、職人精神、傳統糕餅、台灣記憶。真正的傳承,會是什麼樣子?
《揚子堂糕餅舖》聚焦在台中餅舖林立的街景,作者光風依多年採訪台中糕餅產業的實際見聞,細緻刻繪出行業細節,以及從業者的專業和日常。一段以老店經營為核心,橫跨台日與世代,描摹徬徨的年輕「流浪者」探索前路的追尋之旅,也由此展開。
作者簡介:
光風
1989年生,專職創作,喜歡繪畫、旅行、摸貓咪。期望作品如雨後初晴的風,能為他人撫平生命皺褶。於FB、IG、pixnet經營個人社群平台「寫小說的人(@IamNOVELIST)」。
長篇小說《揚子堂糕餅舖》獲文化部青年創作補助,短篇小說曾獲台中文學獎、玉山文學獎、竹塹文學獎、桃城文學獎、忠義文學獎,亦曾出版《紫色飛行》紫斑蝶生態保育繪本。
關於自己,其實最重要的是,只想成為作品背後,那位幸運快樂又刻苦堅定的,寫小說的人。
章節試閱
1
我常常想起與笑美子漫步於京都鴨川的日子。
第一次是剛到京都不久的楓紅燦爛之時,鴨川的水浮流著明朗的天色、柔軟的雲,微風將沿途紅葉喬木吹得半黃半橘,眼前景色令人內心飽滿且充滿溫柔。走在前頭的笑美子腳步輕盈,一個轉身,白襯衫上的粉櫻色領結隨風揚起,她微笑說:「這裡春天會開滿櫻花,景色漂亮到你沒辦法呼吸!那時候你一定要來看!」從她清亮的眼睛裡,我已經看見櫻花紛飛的京都。
後來,鴨川成為我們散步談心的地方,在和菓子店工作結束後、在笑美子傷心難過時、在任何想與對方並肩說話的時刻,我們都會來鴨川。鴨川的河水永遠都以澄澈姿態往遠方涓流,似乎提醒我們要誠實面對自己。
那幾個月,我太專注在笑美子的表情變化,直到那天她說:「安群君,對不起。」我才驚覺鴨川草木早已枯黃,荒涼得像櫻花已放棄在此綻放,而無盡的冬天就要來了。
在心還未完全碎裂前,我選擇立刻離開京都前往東京。想不到,因為笑美子而期望看見的櫻花,最終是盛開在繁華孤獨的東京。櫻花綻放在每一條街道、每一個轉角,彷彿永遠開不完,卻又在風經過的下一秒,落得如夢似幻,轉眼消散。
城市裡無所不在的粉色,使我不斷想起笑美子的領結,令人無法工作、無法出門、無法呼吸。
腦海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去看不見櫻花的地方。」
這就是我提早回到台灣的原因。打開家門,家裡擺設阿母還是維持原樣,甚至打掃得更為整潔,而進入房間時,發現她正打算將我收藏的《海賊王》漫畫整套打包回收。為了掩飾一臉被抓包的神情,她先是驚訝,後是質問我是不是能力太差、被趕回來?再來幾日她都用事情不單純的眼神看我,而每次我都只能假裝打噴嚏說:「沒辦法,我得了嚴重的花粉症。」
一切都回到了原點,充滿茫然的原點。
這種茫然感,從出生那天起就寄居在身體裡,如同天生的弱視,迷茫地看不清眼前道路。永遠記得,國小最苦惱的,就是寫「我的志願」。我總要拖到最後一天、最後一小時,才依照阿母的「建議」寫上:「做一個平安健康的好人。」阿母弄錯了,那是身為父母最基本的期許,而不是人生志願。
我帶著這種混沌不明的態度,升上國中和高中,反正是升學制度,有多少實力就讀什麼學校,維持最低限度的努力,就這樣過了五年。到了高三,同儕每天都跟看不見的假想敵和怠惰的自己戰鬥,抱著對未來的不確定性睡覺,含著日子倒數的恐懼讀書,而我只是每天提一袋三明治加牛奶的早餐上學,放學偶爾去租幾本少年漫畫,躲在生硬書本後面偷渡別人的想像。最後考上普通大學的日文系,以彷彿在尋找、實際上卻不知道要找什麼的心情,做過非常多種類的工讀,自助餐結帳員、游泳池清潔工、系辦工讀生、日語補習班助教等。大學畢業決定去日本打工度假,像是流浪又像是自我放逐,然後,遇見了笑美子,被她那句「對不起,安群君」給深深擊倒。結束。
我的人生到目前為止,沒有遇到重大抉擇或困難決定,於是也找不到必須努力的理由。反正生命的樣貌有千百種,這種不太努力的人生也是一種。不需要掙扎,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如同此刻的我,盤坐在房間不照光的角落,邊吃堅果,邊打開部落格,瀏覽數十則還未回覆的留言。
那些留言全部來自我大學創立的部落格「流浪者日誌」,當初的想法是,或許有人跟我一樣對未來充滿迷惘,而迷惘之人互相幫助是應該的。我將經歷過的十多種打工經驗分享上去,吸引不少格友留言詢問,像是:工作內容是什麼、可以很快賺到錢嗎、如果被老闆坑詐怎麼辦?在日本打工期間,留言更是倍數成長,包括:怎麼申請工作身分?面試要注意什麼?敬語到底要怎麼說才不失禮?櫻花妹喜歡台灣男生嗎?
人們的煩惱真是非常非常多。同時,我也感到安心,原來不只是我,世界上還有千千萬萬人對人生充滿疑問,如此一想,便不覺得孤單。
近日的留言大多是詢問我是否還在繁春堂,去日本旅遊想順道找我。
「已經回台灣囉。」我將這句話複製貼上,一口氣回完所有類似留言。
也有人問,最近都沒有更新,期待最新內容。
「謝謝,最近先休息。」我邊唸邊將字慢慢打好。
「小安,你在跟誰說話?」阿母捧著一籃晾乾衣物進來,順便取走桌上幾乎被我吃完的堅果罐。沒有啦,我喃喃。「你都回來多久了,整天待在房間裡。有沒有要找工作?」
「有。」為了不讓自己無事可做,我也幫忙摺起衣服。我們之間沒有說話的那幾分鐘,我想起笑美子將店舖暖簾洗乾淨掛回去時的表情,她笑說上面有太陽的味道。我嗅聞手上的衣服,味道是不是與京都的太陽一樣呢?
「你這孩子,只會說有,也沒開始找。我跟叔公說好了,明天開始你先去他那裡幫忙。」
我停下動作,「妳是說在餅街做餅,脾氣又臭又硬的叔公嗎?」
「他上星期才又趕跑一個學徒,也不想這個時代還有年輕人願意當學徒已經不容易了。不用擔心,看你是我兒子的分上,他應該會收斂些。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吃他的太陽餅?」
「這是兩回事吧,我學的是日文,怎麼會做餅?」
「你去日本不也是做什麼學什麼嘛。」
「但是,他可是『那個叔公』耶。」
若要認真考究,應該要稱呼「那個叔公」為「外叔公」,他是外公的弟弟,據說因為不喜歡念書,十四歲就開始幫忙家裡的糕餅生意,當時外公每天騎腳踏車上學,他則是每天騎腳踏車至市區叫賣。後來外公成為公務員,他則成為糕餅師傅,接下家裡的糕餅舖。
外公在世總說:「你『那個叔公』就是對過去的事放不下,對自己又太嚴格,脾氣才變得這麼壞。」
一個人的脾氣可以壞到哪裡?如果一件事,你讓叔公講第二次,他就瀕臨抓狂,數十個新學徒都曾有第一天就被麵糰甩在身上的經驗,並被威脅如果沒做到要求就不准下班,就算是店裡資深師傅也曾因為小事被罵到憤而出走,最高紀錄是整家店的師傅和學徒都走光了,只剩叔公一人。即使如此,他仍毫不在乎,一個人繼續沒日沒夜趕做糕餅,撐了整整十五天,直到累倒為止。
小時候的我,透過大人們的談話總猜想,叔公心裡一定有一件讓他很生氣很生氣的事,才會到處找機會宣洩。我曾經問過阿母,究竟外公所說的「叔公過去的事」是什麼,她從來沒有正面回答,或許她也不知道,因為叔公就像巨石般寡言,別人只能臆測卻始終無法觸及核心。
想不到數十年過去,他的怒火仍未退滅。
「我還是先找其他工作試試看,叔公那邊再慢一點吧?」
「你想要找什麼?」
我心裡沒有答案。
「小安就去吧。」她扔下最後一句話,紮實刺在我從小在意的地方:「反正你也不知道未來要做什麼。」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揚子堂糕餅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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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想起與笑美子漫步於京都鴨川的日子。
第一次是剛到京都不久的楓紅燦爛之時,鴨川的水浮流著明朗的天色、柔軟的雲,微風將沿途紅葉喬木吹得半黃半橘,眼前景色令人內心飽滿且充滿溫柔。走在前頭的笑美子腳步輕盈,一個轉身,白襯衫上的粉櫻色領結隨風揚起,她微笑說:「這裡春天會開滿櫻花,景色漂亮到你沒辦法呼吸!那時候你一定要來看!」從她清亮的眼睛裡,我已經看見櫻花紛飛的京都。
後來,鴨川成為我們散步談心的地方,在和菓子店工作結束後、在笑美子傷心難過時、在任何想與對方並肩說話的時刻,我們都會來鴨川。鴨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