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書緣起
Dahl, Roald的書總是有不斷的驚奇,不落俗套的劇情,但最後又有完美的結局,這個頑皮的作者,作弄他筆下的人物,讓讀者跟著主角們經歷一段又一段有趣的旅程,無形中又給人對於世事不同的想法跟看法。他的作品既繼承了挪威童話的詭異之氣,又秉承了英國童話的喜劇色彩,既嚇人又有趣,構思奇特,故事性強,題材新穎,情節緊湊,在每個故事的一開始就打破了幻想世界與現實世界的界限,幻想與現實並存,給人一種或幽默、或荒誕、或機智的美感。他的作品可讀性極強,具有讓人一讀就愛不釋手的魔力。
導讀
怪誕駭人與誇張幽默
羅德.達爾於一九九○年告別人間,《瑪蒂達》出版於一九八八年,是他的晚年作品,依然維持了他一貫怪誕駭人、誇張幽默的寫作風格。儘管這種孩子十分喜愛的風格常引起成人爭論不休,然而這本書卻間接展示了達爾的閱讀經驗、他對「三」這個數字的念念不忘,以及引喻的大量引用。
達爾透過瑪蒂達表達了他對閱讀的看法。小書蟲瑪蒂達在圖書館館員菲爾普斯太太的協助下,開始了她的閱讀成人作品之旅,只有四歲半的她,竟然在七八個月內讀完了十四本名家的巨著,包括狄更斯、奧斯丁、勃朗特、哈代、海明威、史坦貝克、佛克納、葛林等人的代表作(他又特別偏愛狄更斯)。與其說是達爾在凸顯瑪蒂達駭人的閱讀能力,還不如說他在回顧他的過去閱讀經驗。他在書中給瑪蒂達開的這份推荐書單,這些作品必定深深感動了達爾本人。藉由瑪蒂達,他同時把這份書單推荐給讀者。瑪蒂達當然也是達爾童年的化身──沉迷於文字、人與地的早熟書蟲。
等瑪蒂達第一天上學展現了她博覽群籍的能力後,她與哈妮小姐之間的對話也值得我們深思。哈妮小姐問她喜歡那些童書。瑪蒂達回答說:「我真的很喜歡其中的幾本,但我認為其他的相當乏味。」她喜歡路易士的《獅子、女巫與魔衣櫥》,但認為他的書缺少趣味性,托爾金的書也一樣,理由是:「小孩子不像大人那麼嚴肅,小孩子喜愛歡笑。」這些話實際上是達爾對童書最直截了當的看法:「趣味第一。」這年頭孩子根本不看說教或過度嚴肅的書,難怪達爾筆下盡是誇張、扭曲的有趣卡通式人物。
二
達爾相當講究情節安排。他在書中的敘述過程中仍然不忘童話裡著重「三」這個數字的重複。瑪蒂達實際上是個「父母均缺席」的另類孤兒。她在家中完全被忽略了。每次遭受壓制時,她便想辦法報復,前後便出現了「強力膠」、「染髮劑」和「鬧鬼」三次惡作劇事件。達爾在展露川契布爾校長的凶惡殘暴前,先讓瑪蒂達學長何坦西亞出場,轉述校長把學生直接從窗口扔出去,接著瑪蒂達又親眼目睹這位壯碩的婦人抓起學生辮子,像擲鏈球似的丟出校外,又強迫偷吃她蛋糕的學生在全校同學面前吃完整個蛋糕。等到川契布爾到他們班上代課時,又用三種不同的不人道手法修理了三個學生:希格斯被罰單腳站立、魯伯頭髮被揪起、艾瑞克雙耳被擰緊。再加上瑪蒂達特異功能造成的三次奇蹟,可以看出達爾對「三」的偏愛。
瑪蒂達對家人的惡作劇與三次奇蹟的施法並沒有造成重大的傷害,孩子的勝利固然贏得了小讀者的歡呼,卻也造成大人的憂慮。相對地,川契布爾校長卡通式的暴力表面上只是皮肉之痛,但隱而不見的心靈創傷卻是無法評估的。達爾花了不少篇幅把影響瑪蒂達最深的哈妮小姐與川契布爾校長並列描繪,形成特殊的善惡二元對比。全書經由黑白分明的視角來觀察瑪蒂達成長的種種莫名困境。川契布爾的一連串霸凌動作與瑪蒂達父母的奇特管教方式,間接地告訴我們,許多父母師長對自已孩子的認識是何等的淺薄。
三
這本書處處都是其他書籍與故事的引喻。達爾除了開列一張嚇人的書單,在敘述中不時提及相關的童書或成人作品之外(如改寫濟慈的詩句來刻劃川契布爾的長相、引用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中的作品等),他還讓哈妮小姐吟唱了狄倫.湯瑪斯的〈鄉間入眠中〉(In Country Sleep)這首詩的第一節,凸顯了哈妮小姐的纖細心思以及對父愛的響往。這首詩著重於父女之情的描繪。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詩中父親既關心又矛盾心情的坦率描述。詩中的女兒是金捲髮、睡美人和小紅帽的綜合體。在第一節中,讀者不難看出作者是以〈小紅帽〉故事架構為背景,而這篇童話的分析角度之一在於「缺席或形象模糊的父親」的討論。詩中的父親一直擔心一位神秘的賊(不是時間老人就是死神)會偷走他睡夢中女兒的信心。詩中蘊涵的內容具有夢幻色彩,透過對於意象的描繪堆砌,作者所創造出來的詩境十分引人入勝。它的深廣度並非一般小讀者所能理解的。我們可以推論,達爾撰寫這本書,並不把它當做以小讀者為主要訴求對象的童書,書中的種種奇形怪狀現象更是關心教育的家長與老師需要好好思索一番的。
在達爾筆下,瑪蒂達這位有若擊倒巨人歌利亞的現代大衛王,具備了一種移動他物的罕見秉賦。但在全書敘述中,我們明顯看出,達爾處處強調,這種天賦能力遠不如她的善良、忠誠、正義感和對學習之愛來得重要,尤其在川契布爾倉皇出走後,瑪蒂達失去了懲治惡人的能力,恢復為常人的安排,更能體會到達爾的用心。瑪蒂達不再擁有那種潛能未嘗不是幸福的開始。雖然達爾巧用類似黑色幽默的手法來展示情節,但呈現的仍然有它嚴肅的一面。
張子樟∕台東大學兒文所前所長、臺北教育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