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險惡社會的博弈法則
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看到的很多東西,從政客演講、主管視察、宗教禮儀、商品展銷、電視廣告、房間裝飾,到開業典禮、教學培訓、請客送禮、請示報告……等無數現象,本質上都是表演,也是隱祕或殘酷的心理博弈。
善於偽裝、控制信息,就是博奕之道
世界到底怎麼一回事,大多數人並不關心。對他們來說,世界的真相是不可穿透的黑暗。他們的思維模式是:世界看起來像什麼,它就是什麼。
一隻小老虎也曾經如此認為。
某年某月某日,一頭驢被好事之徒用船帶到了山高林密、瘴氣彌漫的貴州,見沒什麼用處,便把牠放養在山下。有隻沒見過世面的小老虎正要出來覓食,一見驢那龐然大物的樣子,差點嚇暈,心想:哪兒來的怪獸?太強大了吧!
你一定看出來了,這就是文學家柳宗元《黔之驢》的故事。
這其實是一篇博弈論的經典文獻、一個識破偽裝的經典教程。它告訴我們:你在一個人面前心理弱小,其實是因為你不知道他是在偽裝強大,或僅僅長相強大!
了解別人在「裝」,心理就強大
反過來說,當你意識到這個社會是依靠「裝」而烘托出它的存在,並且能夠進行分析,你在它面前就會變得心理強大!因為「裝」的本質就是虛弱,它缺乏與真實聯繫在一起的力量。
驢長得確實很「裝」,又高又大,吼一聲震耳欲聾,似乎很強大,把小老虎嚇得半死,趕快夾起尾巴逃命。按照我們的理論,就是驢很裝酷的那種樣子,在被小老虎看見時,發出了一個資訊,快速地繞過小老虎的智力結構,刺激起牠的恐懼,然後驅動牠逃跑。
就「看上去像什麼,它就是什麼」的思維而言,我們可以想像一下小老虎在心裡如何推理:驢長得那麼「裝」,連聲音聽起來都那麼強大,那它一定很強大;既然如此,那它要咬人,不趕快跑,難道想找死?
這一番推理自然與驢毫無關係。它僅僅發生在小老虎的心裡,是小老虎在心理弱小狀態下的妄想性推理。
驢長得那麼強大或許很無辜。但人長得很強大,卻可以利用這一點。記得有一段時間我看電影、電視時,最喜歡觀察判斷哪個是好人,哪個是壞人,好像看電影、電視,就是為了找出誰好人,誰是壞人。回想一下,這種可憐的思維都是小時候看電影給害的,誰是混進革命隊伍裡的反動派,誰是在敵人心臟裡的地下工作者,從眼神、相貌上就一目了然:「好人」必然相貌堂堂,盡是帥哥美女;而「壞人」則猥瑣醜陋、獐頭鼠目。作為演員,長得這麼具有表演性,要演「好人」、「壞人」,早已事半功倍。
幸運的是,小老虎很快明白,驢的樣子或許只是長得很「裝」,而自己的害怕源於信息不對稱。因此,必須保持心理定力,以智力結構去和驢博弈,透過試探、反應,搞清楚驢是否厲害。這樣一來,注定了驢的悲劇結局。
驢的悲劇在於,牠從來沒有意識到,只要有兩個以上動物的場景,就有演員和觀眾。在小老虎的注視下,牠的存在就是一種展示、一種表演,所有的資訊都會傳遞給小老虎並被捕捉、解讀。因此,自己必須善於偽裝、控制資訊,這就是博弈之道。表演而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表演,最終的結果往往不是變得很厲害,而是看起來很愚蠢。
成功在某種意義上,取決於誰更會演戲
「世界是一個大舞臺」、「人生就是一場表演」……這是誰都知道的廢話。但很遺憾,大多數人常常會忘記自己是一個演員。
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看到的很多東西,從政客演講、主管視察、宗教禮儀、商品展銷、電視廣告、房間裝飾,到開業典禮、教學培訓、請客送禮、請示報告……等無數現象,本質上都是表演,也是隱祕或殘酷的心理博弈。
在特定情境中,表演往往暗藏著博弈。
像《黔之驢》中驢子的角色只是少數。社會上的表演行為,大多數時候都是有意識的產物。以下我描畫邏輯結構,捅破這裡面的玄機。
第一,社會是一個「合作—競爭」體系。一個人無法獨自生存,所以大家組成了社會,一起合作生產資源。
由於人的自私,以及誰都想獲得那種比別人厲害的感覺,因此對資源的分配,誰都想搶得多一點。
第二,資源的分配由各種遊戲規則決定,最厲害的是暴力。但在一個和平而有秩序的社會,遊戲規則只是戰略武器,不能公開使用。
能夠有效運行的遊戲規則,一定要提供讓大家遵守的理由,辯護自己的合理性。
第三,也就是說,遊戲規則在觀念和內容上必須展示給人看,因此必須表演出它的合理性;此外,在運用中,一個人或一個集團,必須透過語言、動作、粉飾等,提醒大家這個有利於自己的遊戲規則的存在,並且必須受人遵守。
第四,因此,表演是一場又一場社會遊戲能夠繼續玩下去的靈魂。
從古至今,能夠在「社會」這個舞台上作主角的,從來只是少數人,而大多數人只有看戲的份。而這些少數人,幾乎都是善於表演,能夠制定、解釋、影響遊戲規則的人,絕不是巧合!
毫不誇張地說,表演是從古至今支配社會資源配置最核心、最隱祕的精巧技術,它打造影響力、構造權力、操縱人的心理,是政治、商業、宗教的「第一謀略」。
說出這一點讓人痛苦:成功在某種意義上取決於誰更會演戲,而失敗則是表演的失敗,暴發戶在別人眼中不是「貴族」,以及求職者無法獲得職位,本質上都是表演的失敗!
權力是種支配關係,不偽裝就等著出局
在我們看來稀鬆平常的東西,或許也是在表演。請看下面的例子。
場景一:你走進一家服裝店,店裡裝修豪華,售貨員統一穿著制服,保持著不卑不亢的態度,裡面各種服裝擺放有致,顯得極為氣派。你的第一反應是:水準不低!
場景二:主管對你發了一通脾氣,你很委屈,然後他又好言撫慰你,這個時候,你覺得對他又敬又怕,甚至有莫名的親切感。
場景三:你從來沒有想過,主管的辦公室為什麼要單獨一間,並且裝潢高級,這不是基於建構權力的有意設置,而是很自然也不需要多想的一種現象。
場景四:你出席了某個聚會,某個你不認識的人暗示或吹噓某某長官或名人和他有某種關係。
場景五:你從來沒有想過,大專生沒有什麼「學位帽」(因為沒學位),而本科、碩士、博士有不同的學位帽,這是一種禮儀上的包裝,目的在於確認身份地位的區別。
場景六:在辦公室裡,當上司當著很多同事的面說你工作不錯時,你認為,上司只是在表揚你,你心裡樂滋滋的,越沒有想到他是在利用你打壓其他人,並可能把你推到全民公敵的境地裡。
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很多我們覺得稀鬆平常卻從未加以反思的東西。越是不能引起我們反思的東西,一旦它準備操縱我們,往往輕而易舉。
比如,除非實在條件不允許,否則主管絕對會有一間單獨的辦公室,而不會和員工擠在一間大辦公室裡辦公。這麼做的目的,不僅僅是展現主管的地位、權威,尤其重要的是必須保持權力的神祕感。不設置神祕感,就無法確立權力的有效性。
權力不獨立存在,而是一種統治/被統治、管理/被管理的支配關係。維持這種關係固然需要以懲罰為後盾、以獎勵為誘導,但如果不偽裝,並不會比柳宗元筆下的那頭驢子更讓人敬畏。
成功者總能冷靜,嗅到機會
秦二世元年,也就是西元前二○九年的一個夜晚,劉邦作為秦帝國的一個鄉長,感覺人生走到了十字路口。
想當初,他是一個逍遙自在的流氓,平時和人賭博,發了工資就去休閒娛樂;沒錢吃飯了,還可以領一幫豬朋狗友去自己嫂嫂家混吃混喝。但是,自從接了個押一幫罪犯去驪山充苦役的差事,這種中產階級的美好生活就成為了往事。
當時的情況是,雨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罪犯們利用大雨的掩護,一會兒就逃走幾個,氣焰有點兒囂張。而邦哥當時只有兩名小跟班,想砍罪犯,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不砍,罪犯逃光了,自己只能等著被上級砍。
人,有時候是被逼的。在社會改變的關頭,很多人的處境大致相同。但成功者比別人占據一個優勢,就是他總能冷靜下來,嗅到機會。
站在秦朝末年的那個夜晚裡,劉邦透過歲月的煙霧,好像看到了那個將端坐於「漢朝有限公司」總裁寶座上威風八面的自己。現在,他被逼著要做一筆風險投資。他要挖到第一桶金!
辦法是:裝!
還原一下當時劉演員的動作和語言。他猛灌一杯酒,很決絕、瀟灑地把碗一砸,然後充滿豪氣地對罪犯說:「弟兄們,你們要是到驪山,絕對死路一條,我現在把你們放了,逃命去吧!我也走了。」眾罪犯一愣,然後有人帶頭,其他人也跟著一起高呼:「老大,我們不走,你去哪兒,我們都跟著,給你提鞋都行!」
為什麼會有這種效果?我們來分析一下。
假定劉演員大義凜然地號召「大家一起反了」,可以判定這是一個愚蠢的策略。原因很簡單,罪犯雖然無論逃走還是革命,死亡的幾率都非常大,但僅僅是靠生命本能來驅動自己的選擇的話,選擇公然反抗,在心理上只會感覺到死得更快、更慘!石頭砸雞蛋當然無完卵,但雞蛋自己去砸石頭,豈不很蠢?
注入情感因素呢?那就完全不一樣了。注入情感就給選擇注入了意義,注入了道德因素,就把他們從一個怕死的個人變成了要演一齣戲給別人看的演員!
而劉演員在那種情況下,恰恰就可以利用他的身份來給他們注入情感因素。 「放」掉罪犯逃命,儘管其實是一個偽命題,但在罪犯的心裡,卻等於是劉邦冒著殺頭的危險,執意要救自己一命!
對這樣會裝的大哥,不跟著他混,跟誰?
在秦朝末年爭奪天下的殘酷較量中,僅僅從演戲的素質上來講,就決定了項霸王最終只能被劉先生淘汰出局。原因很簡單,項是「本色演員」,演的是真實的自己,因此在智力結構上缺乏防禦,而劉演的只是一個「情境角色」,真實的自己隱匿在黑暗之中,一直在窺視著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