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想過,
有一天你會從自己的人生出走,讓一切重來?
* 《時代週刊》年度最佳小說
* 普立茲獎得主 安.泰勒最成熟、深刻的作品
* 作家廖玉蕙 專文導讀
《紐約時報》暢銷作家安•泰勒以細膩幽默的筆調,
刻劃家人間無可遁逃的親密與緊張,引領你思索人生的課題。
一位外人眼中的好妻子、好母親、好姐妹,
為什麼拋下家庭與孩子,
不顧一切出走,獨自一人展開新生活?
黛莉亞一生順遂,她是醫師的么女,備受父親寵愛,衣食無缺。自己的家庭也看似幸福,丈夫是醫師,三名子女已近成年;她偶爾身兼醫生丈夫的助手,大部分時間是家庭主婦;而不忙的時候,她喜歡閱讀。
六月底的某一天,黛莉亞與家人在海邊渡假,她毫無預警地轉身離去,搭上陌生人的便車,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小鎮。在那裡,她租了簡樸的房間、找到一個祕書工作,斷絕過往的一切,重新開始一個新的人生……
她,為什麼?
作者簡介:
安•泰勒
美國家喻戶曉的小說家,一九八八年獲普立茲獎。
一九四一年生於美國明尼蘇達州第一大城明尼亞波利市。在北卡羅萊納州首府羅利市長大。由於父母親特殊的教養觀念,她直到十一歲才開始上學。十九歲時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杜克大學,並於哥倫比亞大學攻讀俄羅斯研究。曾以《意外的旅客》(The Accidental Tourist)與《鄉愁小館的晚餐》(Dinner at the Homesick Restaurant)兩度入圍普立茲獎決選名單。《意外的旅客》還曾改編為膾炙人口的電影,由威廉.赫特主演。安.泰勒個性低調,甚少接受採訪,一九八八年以《生命課程》(Breathing Lessons)獲普立茲獎時,她以正在寫作為由,婉拒媒體採訪。
安.泰勒擅長書寫家庭,描寫人物和日常生活細膩深刻。她是美國藝術文學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Letters)的一員。曾任圖書館員,婚後定居於巴爾的摩,此地也成為她大部分作品的背景。
譯者簡介:
施清真
政治大學新聞系學士,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大眾傳播碩士,美國西北大學人際傳播博士,曾任教於淡江大學及輔仁大學大眾傳播系。現定居舊金山,專事翻譯寫作,譯作包括《愛的歷史》、《蘇西的世界》、《不存在的女兒》、《大宅》、《老虎的妻子》與《控制》等書。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安・泰勒一向擅長說故事,尤其是婦女的故事。但她不以曲折、刺激的哀感頑艷情節取勝,而是娓娓道出尋常的生活家常,風格好似日本導演小津安二郎的電影。這些看似瑣碎安靜的舉止下,潛藏著外表不易識透的波濤及人生難以跨越的心事。矛盾衝突是不免的,但也總被盡量淡化到如一抹輕煙。安・泰勒用舒徐的筆致敘寫細膩的心事,整本書因之顯得搖曳生姿,動人心魄。
--作家 廖玉蕙
《歲月之梯》魅力四射--泰勒對女主角如何進入新世界有著非常動人的描寫。
—《新聞週刊》
若光論文字魅力所帶來的閱讀快感,安.泰勒難有其匹。她筆下的角色具有讓讀者饒感興趣的怪癖,但又總是有血有肉,人性十足。
—《今日美國》
法國人說過,大導演威廉.惠勒具有一種「無風格的風格」。安.泰勒有著同樣本領--她沒有玩花招,沒有賣弄花俏。但她的「無風格的風格」是那樣的嚴謹和巧妙,結構複雜,語言敏銳真摯,讓讀者可以放輕鬆,在敘事中獲得安全感,感受到故事的內容真實而自然,甚至有一種必然性。《歲月之梯》以類似童話故事的形式展開,卻又同時迴響著《李爾王》的悲劇性和現代愛情小說的荒謬性。
-—《紐約時報》
《歲月之梯》是一首關於改變自己人生的賦格曲。它以泰勒的典型風格述說,而這種風格沒有其他美國作家學得來。她既用奇想顛覆日常生活(她寫的情境起初看似緊貼地面,然後你會發現它們其實是在離地兩寸的高度滑行),也用日常生活顛覆奇想。
—-《洛杉磯時報》
隨處碰到的小感動賦予了泰勒這部小說情感重量與光澤。
—《波士頓星期天全球報》
《歲月之梯》不只是一部中年人小說,因為即便是年輕人,一樣需要學習如何說再見,及如何發現另一條通向和諧的蹊徑。
-—《達拉斯晨報》
感人、熱情而離奇--在現今的作家當中,大概沒有一位能像「普立茲文學獎」得主泰勒那樣,把中年苦惱描寫得那麼鮮明。
—-《圖書館期刊》
一趟籠罩在粉蠟筆色彩情緒中的自我發現之旅--它以極優雅的方式展開,以致書中人物的蛻變與成長幾乎讓人察覺不到,然後我們才陡然發現,他們已在不知不覺中把我們的興趣、同情心與理解深深攫住--一部感人至深的小說。
—南卡羅萊納州《州報》
它把典型的家庭生活刻劃得栩栩如生--泰勒喚起我們對一個角色的同情心和愈來愈大的尊敬,因為這個角色最終明白到,「歲月之梯」是一趟通向未來的時間旅行。
—-《出版者週刊》
名人推薦:安・泰勒一向擅長說故事,尤其是婦女的故事。但她不以曲折、刺激的哀感頑艷情節取勝,而是娓娓道出尋常的生活家常,風格好似日本導演小津安二郎的電影。這些看似瑣碎安靜的舉止下,潛藏著外表不易識透的波濤及人生難以跨越的心事。矛盾衝突是不免的,但也總被盡量淡化到如一抹輕煙。安・泰勒用舒徐的筆致敘寫細膩的心事,整本書因之顯得搖曳生姿,動人心魄。
--作家 廖玉蕙
《歲月之梯》魅力四射--泰勒對女主角如何進入新世界有著非常動人的描寫。
—《新聞週刊》
若光論文字魅力所帶來的閱讀快感,安.泰勒難有其匹。她筆...
章節試閱
巴爾的摩女子闔家出遊時行蹤不明
德拉威警署今天稍早表示,一位名為蔻黛莉亞.格林斯德的女子,闔家同遊伯達尼海灘時據報失蹤,該女子今年四十歲,先生是洛蘭德公園地區的醫生。
根據相關人士指出,格林斯德太太星期一沿著伯達尼和海洋僑村之間的沙灘往南前進,自此之後失去行蹤。
該女子的先生賽謬爾.格林斯德醫生(五十三歲)以及三位子女蘇珊(二十一歲)、藍西(十九歲)、卡洛爾(十五歲)親眼目睹她離去。印象中,大家並未察覺附近出現任何可疑人士,只記得她漫步而行,愈走愈遠。直到當天傍晚,大家才注意到她尚未回返。
格林斯德太太苗條纖細,身高大約五尺二寸,也可能是五尺五寸,體重在九十與一百一十磅間,一頭淺色或是淡褐色的捲髮。眼睛可能是藍色或灰色,說不定是綠色,鼻子有些雀斑,稍微有點曬傷。
據稱,她帶著一個繫粉紅色蝴蝶結的藤編托特包,至於她的衣著,她的家人說法不一。她的先生表示,她的衣服要不是粉紅色,要不就是藍色,可能有些荷葉邊或是蕾絲,說不定「看起來有點像個洋娃娃」。
警方已經排除溺斃的可能,因為格林斯德太太極度厭水,若非必要絕不下水。事實上,她五十二歲的姐姐伊萊莎.費爾森曾對記者表示,失蹤的格林斯德太太「說不定上輩子是隻貓咪」。
民眾若知道格林斯德太太的行蹤,煩請馬上與德拉威警署聯絡。
1.這一切都起因於五月的一個星期六早晨。那是一個氣候溫煦、聞起來像是潔淨亞麻織品的春日,黛莉亞前往超市採購這星期的食材,她站在蔬果區前,懶洋洋地挑揀一把芹菜。超市始終激發她的思緒,她心想,芹菜為什麼不能被稱之為「燈芯絨作物」?這樣聽起來生動多了。大蒜也該被稱為「金幣荷包」,因為飽滿的蒜球讓她想起鄉野傳奇中的一袋袋金幣。
她右邊的一個顧客正在挑選青蔥。時間尚早,店裡幾乎空蕩蕩,但是這人似乎正在朝她逼近。他棉質襯衫衣袖輕觸了她洋裝的衣袖一、兩下,而且他看來頂多只是隨手翻弄。他不時拿起一把被橡皮筋綁在一起的青蔥,然後輕輕放下,擺在另一把青蔥的旁邊。他的手指相當修長靈活,幾乎像是蜘蛛的長腳,他襯衫的黃色袖口布料厚實平坦。
他說:「請問這些是不是叫做洋蔥?」
「嗯,有些時候是的。」黛莉亞說,一邊抓起那把離她最近的芹菜,朝向塑膠袋走過去。
「說不定叫做紅蔥頭?」
「不,它們不是紅蔥頭。」她告訴他。
黛莉亞抽下一個袋子時,他無謂地端詳頭頂上的塑膠袋捲筒(他足足比她高一英尺),她把芹菜丟進袋中,把手伸向放置綁線的杯子,但是他已經幫她抽出一根。「到底什麼是紅蔥頭?」
黛莉亞原本生怕他試圖與自己搭訕,但是當她轉頭時,看到他顯然比自己年輕十歲,而且非常英俊。他一頭暗褐色的直髮,眼睛泛出柔和的藍色光芒,看來既夢幻又平和。他低頭對她笑笑,比一般陌生人站得稍微近了一點。
「嗯……」她張口結舌。
「紅蔥頭。」他提醒她。
「紅蔥頭比較圓胖,」她說,一面把芹菜放進她的購物車,「我確定紅蔥頭陳列在荷蘭芹上頭。」她轉頭大聲說,但是她發現他竟然走到自己旁邊,跟著她一起推著購物車走向柑橘類水果。他穿了一件泛白的藍色牛仔褲和一雙皮質柔軟的麂皮鞋,店裡播放的「公路之王」蓋住了他的腳步聲。
「我也需要檸檬。」他對她說。
她又轉頭瞄了他一眼。
「喂,」他忽然壓低聲音說,「我可以請妳幫個大忙嗎?」
「嗯……?」
「我前妻在前面的馬鈴薯區。或者這麼說吧,我們還沒離婚,但是……感情失和。她跟她的男朋友站在那裡。妳能不能假裝我們是一對?直到我有辦法悄悄離開?」
「嗯,當然可以。」黛莉亞說。
她大氣不喘就欣然同意,重溫高中時代那種情感糾葛與欺瞞的浪漫氛圍。她瞇起眼睛、抬高下巴說:「我們給她一點顏色瞧瞧!」然後快步走過水果區,繞個大圈走向根莖蔬菜區。「哪一個是她?」她抿著嘴唇喃喃一問。
「褐色襯衫,」他悄悄說,然後忽然爆出笑聲,把她嚇了一跳。「哈!哈!」他對她說,聲音音量過大。「妳這麼說可真聰明!」
但是所謂的「褐色襯衫」完全稱不上是個確切的描述。那名聽到他的聲音轉過頭來的女子非常苗條,一襲淡褐色的生絲束腰長衫,搭配黑色絲綢長褲,頭髮墨黑,一側剪得比較短,露出完美的鵝蛋臉。「啊,安卓恩!」她說。跟她在一起的那位男士也轉過頭來,手裡還抓著一個馬鈴薯。男士皮膚黝黑,身材粗壯,皮膚有如灰泥般粗糙,眉毛朝向中間聚攏。他根本配不上這名女子,但又有多少人配得上她呢?
黛莉亞的同伴說:「蘿絲瑪莉!我剛才沒看到妳。好,別忘了喔,」他一邊對黛莉亞說,一邊繼續往前走,「妳答應我今晚要做妳最拿手的酸奶果凍。」
「啊,對、對,我的……酸奶果凍。」黛莉亞附和,聲音細弱。不管酸奶果凍是什麼,那玩意聽起來恰似她現在的感覺:蒼白、樸素、皮包骨、一臉雀斑、毛毛的捲髮,再加上這身荷葉邊粉紅圓領洋裝。
他們已經走過一箱箱奶製品和果汁區,黛莉亞原本打算在果汁區買幾樣東西,但是她沒有開口,因為安卓恩依然忙著說話。「妳的酸奶果凍,還有……嗯……什麼?我們還得買些肉和蔬菜……」
他任憑自己的聲音慢慢消失,那種語調讓她想起那些唱歌唱到最後、心不在焉地從麥克風旁邊走開的流行歌手。「她在看著我們嗎?」他小聲問:「妳看一下,別太明顯。」
黛莉亞假裝訝異瞧見一排遇熟米(converted rice),偷偷往後瞄一眼。妻子小姐和男友先生背對著她,但是兩人的姿態顯得有點做作。沒有人會對褐皮馬鈴薯如此著迷。「嗯,她在腦海裡看著我們,」黛莉亞喃喃說。她轉頭一看,發現她的購物車裡很快裝滿了麵條。雞蛋麵、螺旋麵、細扁麵—安卓恩隨便抓了一盒盒麵條扔進車裡。「對不起……」她說。
「喔,抱歉,」他對她說。他雙手插在口袋裡,安然地跨步走開。黛莉亞推著她的購物車慢慢跟隨,以防他打算就此跟她說再見。但是兩人走到貨道盡頭時,他停了下來,站在一排罐裝義大利麵餃前面沉思,直到她趕上他。「她的男朋友叫做史克博,」他說:「是個會計師。」
「會計師!」黛莉亞說。他看起來不像會計師。
「他最起碼到過我們家六次,坐在客廳,詳細討論她的稅款。蘿絲瑪莉開了一家外燴公司,『專為任何場合準備的食品,美味得令人心生愧疚』,沒錯,公司就叫做『愧疚一族』,哈!接下來我只知道她居然搬過去跟他同居。她宣稱她只是需要幾個禮拜獨處,但是當她打電話跟我說出這番話時,我可以聽到他在幫她出點子。」
「噢,真糟糕。」黛莉亞說。
一位購物車上坐了一個小寶寶的女士伸手到兩人中間,拿取一罐起司通心粉。黛莉亞退後一步,讓出一些空間。
「如果不太麻煩的話,」那位女士走開之後、安卓恩開口說:「妳採買時,我可不可以跟在妳旁邊?這會兒我若是一個人離開,看起來有點可疑,我希望妳不會介意。」
介意?她已經好多年沒有碰過這麼有趣的事情。「我一點都不介意。」她對他說。她把購物車推到貨道四,安卓恩漫步跟在身邊。
「對了,我叫做安卓恩.布里—布萊斯,」他說:「我想我也應該知道妳的貴姓大名。」
「我是黛莉亞.格林斯德。」她對他說,然後從香料架上取下一瓶薄荷片。
「我想我從來沒有遇見名叫黛莉亞的人。」
「嗯,其實我的全名是蔻黛莉亞,我爸爸取的名字。」
「妳是嗎?」
「我是什麼?」
「妳是妳爸爸的寇黛莉亞嗎?」
「我不知道,」她說:「他已經過世了。」
「喔,抱歉。」
「他今年冬天過世的。」她說。
很荒謬的,她的眼中盈滿淚水。聊著聊著,這整段對話不知怎麼地出了差錯。她挺直肩膀,推著購物車沿貨道前進,仔細避開一對討論食鹽替代品的老夫妻。「反正啊,」她說,「我的名字立即就減縮為『黛莉亞』,就像那首歌的歌詞。」
「哪首歌?」
「喔,你知道的……『黛莉亞已逝、再來一回』等等……我爸爸以前經常哼唱那首歌哄我入睡。」
「我從來沒聽過。」安卓恩說。
這會兒店裡播放「當我到達鳳凰城時」,她腦海中浮現爸爸喃喃吟唱「黛莉亞已逝」,擴音器的樂聲與爸爸粗啞的歌聲互相抗衡。「反正啊!」她又說了一次,口氣較為愉悅。
他們邁向下一個貨道:玉米穀片陳列在左側,爆米花和糖果陳列在右側。黛莉亞需要玉米穀片,但是玉米穀片這種食品如此家常,她決定不予購買(酸奶果凍需要哪些材料呢?)。 安卓恩懶洋洋地盯著一落落奶油糖果和蘭姆雪球。他的膚色帶點黃褐,你偶爾會看到金髮男子有這種膚色,而且觸感似乎柔潤光滑。他一個禮拜肯定頂多只需刮兩、三次鬍子。
「我的名字來自我叔叔,」他說:「有錢的安卓恩.布萊斯叔叔。但這些說不定都是白費工夫。我結婚時改了姓,他非常不高興。」
「你結婚的時候改了姓?」
「我以前叫做小安卓恩.布萊斯,但我後來娶了蘿絲瑪莉.布萊,我們兩人都把姓氏改為布里—布萊斯。」
「喔,這麼說來,中間有個破折號。」黛莉亞說,她原本並不曉得。
「請相信我,這完全是她的點子。」
蘿絲瑪莉似乎受到他話語的召喚,出現在貨道另一頭。她把某樣東西扔進懸掛在史克博手腕上的紅色塑膠籃。蘿絲瑪莉之類的女人從來不會採買一整個購物車的雜貨。
「但是如果去看電影,我們就會錯過音樂會,」安卓恩馬上說:「而妳知道我一直非常期待那場音樂會。」
「我完全忘了,」黛莉亞說:「音樂會!他們將演奏……」
但是她想不起來任何一位作曲家(況且,或許他說的是另外一種音樂會—比方說搖滾演唱會,他年紀相當輕)。黛莉亞和安卓恩走近時,蘿絲瑪莉看著他們,臉上毫無表情,反倒是黛莉亞先低頭往下看。「我們明天再去看電影吧!」安卓恩說。他把她的購物車稍微往左一移。黛莉亞忽然覺得自己非常渺小,不是那種袖珍、精緻的纖細,而是那種蹲踞在側、毫不重要的卑微。她站起來頂多只到安卓恩的腋窩。她加快腳步,急著想要甩掉那種卑微的自我影像。「電影院星期天也有日場,是嗎?」安卓恩這會兒問道。
「當然,」她告訴他,口氣有點過於斷然,「吃完香檳早午餐之後,我們可以去看下午兩點鐘那一場。」
到了這時,她已經沿著下一個貨道急急前行,安卓恩必須邁開大步跟上,他們幾乎撞上一個購物車裡堆了一箱箱紙尿片的男人。
他們走到貨道七,飛快穿過精緻食品區—鯷魚醬、炙烤生蠔等等—來到嬰兒食品區。行至此處,黛莉亞才回過神,想起自己需要菠菜泥。她放慢腳步,檢視一個個小罐子。「別買那些東西!」安卓恩低聲斥喝。他們飛速前進,離開貨道七,斜斜進入貨道八。「對不起,」他說:「我只是覺得如果蘿絲瑪莉看到妳買嬰兒食品……」
如果蘿絲瑪莉看到她購買嬰兒食品,她會以為黛莉亞只是一個家裡有個小寶寶的家庭主婦。但是很諷刺地,黛莉亞早已過了生養小寶寶的年紀。你若懷疑她有個年紀如此幼小的嬰孩,無異是奉承她,她只是需要一些菠菜泥烹調薄荷青豆湯。但是她懶得解釋這一點,反而挑選了一罐雞湯。「喔,」安卓恩邊說、邊走過她身邊,「清湯!我原本就打算買些清湯。」
他把一個罐頭丟進她的購物車,罐頭的品牌頗為高檔,白色的商標光潔而豪華。然後他繼續晃蕩,雙手平貼在長褲背後的口袋裡。仔細想想,安卓恩讓黛莉亞想起第一個認真交往的男朋友。事實上,除了她先生之外,那人是她唯一的男朋友。威爾.布利特具有同樣的粗拙,這種氣質有時顯得優雅,有時顯得愚鈍;他也同樣把手肘彎到身後,好像一對多節、尖銳的翅膀。威爾的耳朵有點突出,她發現安卓恩也有對招風耳,因此覺得鬆了一口氣。她不信任長相過於英挺的男子。
走到貨道盡頭時,他們左右看看。誰曉得蘿絲瑪莉會不會手執購物籃、打從某個方向冒出來?但是看起來兩邊都沒有蘿絲瑪莉的蹤跡,黛莉亞把購物車推向紙品區。「什麼?」安卓恩說:「妳要買更多東西?」
沒錯,她是的。她幾乎還有一半物品尚待採購,但是她了解他的用意。他們逗留得愈久,愈有可能再次碰頭。「我們走吧!」她邁步走向最近的收銀台,但是安卓恩握住購物車的把手,把車子推向快速結帳道。「一件、兩件、三件……」她大聲計算她購買的物品。「我們不能過去那裡!我有十六件物品,十七件……」
他把車子推進十五件物品的通道,站在一個老太太的後面,老太太的購物車裡只有一罐罐狗食。他動手把麵條紙盒堆在櫃台上。嗯,隨他去吧。黛莉亞在包包裡翻來翻去,找尋支票簿。在此同時,他們前方的老太太把一個個零錢擺在收銀員的手掌心。她遞出一分錢,找了找,再遞出另一個銅板。第三枚一分錢銅板沾了一絲棉絮,她費力將之抽除。安卓恩憤憤地嘆口氣。「我忘了貓食,」黛莉亞對他說,她壓根不指望他會主動回頭幫她拿取,她只是覺得兩人說說話或許會讓他平靜一點。「看到那些狗食,我才想起來,我們幾乎沒有貓食了,」她說:「喔,算了,我待會兒再叫藍西過來買。」
老太太搜尋第四枚銅板,她說她確定自己手邊還有一分錢。
「藍西!」安卓恩喃喃重複一次。他又嘆了一口氣—嗯,不,這次他放聲大笑。「我打賭妳住在洛蘭德公園區。」他對黛莉亞說。
「嗯,沒錯,我確實住在那一區。」
「我就知道!洛蘭德公園區每一個居民都把姓氏當作名字。」
「那又怎樣?」她說,感覺遭到冒犯,「那樣有什麼不對?」
「喔,沒有。」
「你的說法甚至不真確,」她說:「哎,我認識很多人,他們——」
「別生氣!我自己也住在洛蘭德公園區,」他說:「純粹是運氣好,所以我才沒有被命名為……嗯,班寧頓,或是麥肯尼;我媽媽娘家的姓氏就是麥肯尼。我敢說妳婆婆……啊,如果我們決定今晚不吃酸奶果凍,還是可以留到明天晚上再吃,妳說是不是?」
一時之間,她搞不清怎麼回事,然後她意識到蘿絲瑪莉肯定又出現在附近。果然沒錯:一個購物籃好端端地擱在她的雜貨後面,籃中的物品尚未取出。到了這時,老太太已經拿著沉重的狗食,步履蹣跚地離開,收銀員問他們:「塑膠購物袋或是紙袋?」
「塑膠袋,謝謝。」安卓恩說。
黛莉亞張開嘴巴,打算出言反對 (她自己通常選擇紙袋),但她不想在安卓恩的太太面前跟他唱反調。
安卓恩說:「黛莉亞,我確定妳還沒見過我的……」
黛莉亞轉身,臉上已經盈滿驚喜的微笑。
「我的……嗯,蘿絲瑪莉,」安卓恩說:「她的……嗯,史克博。這位是黛莉亞.格林斯德。」
蘿絲瑪莉毫無笑意,黛莉亞感覺自己真是愚蠢,但是史克博對她親切地點點頭,他的兩隻手臂始終交疊在胸前 ,手臂短小精悍,毛髮濃密,從棉質運動衫的衣袖之中鼓出。「妳是格林斯德醫生的親戚嗎?」他問黛莉亞。
「是的,他是我的……他曾是我的……他是我先生。」她說。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妳怎麼解釋自己有個先生?
但是史克博對此似乎泰然處之。他告訴蘿絲瑪莉:「格林斯德醫生是我媽媽的家庭醫師,她一直是他的病人,對不對?」他問黛莉亞。
「沒錯。」她表示同意,卻一點都不曉得他在說些什麼。在此同時,蘿絲瑪莉冷冷地打量她。她特意把頭歪向一側,角度經過慎思,恰可強調她那剪法不對稱、斜斜掃向下顎、頗具戲劇效果的髮型。這當然不關黛莉亞的事,但她暗暗心想,安卓恩應該跟一個比較可親的女人配對。她甚至覺得史克博都配得上一個比較討人喜歡的女子。她但願自己今早穿了高跟鞋和一件稍微華麗的洋裝。
「格林斯德醫生大概是巴爾的摩唯一出診的醫師。」史克博告訴蘿絲瑪莉。
「嗯,只有在非常必要的情況之下。」黛莉亞說。這是一種直覺反應:她始終不忘在患者面前護著她先生。
掃描器在她身後發出嗶、嗶、嗶的聲響,刷著她購買的雜貨。擴音器幾分鐘之前已經停止播放音樂,黛莉亞卻這才注意到。店裡其他顧客喃喃低語,聽在耳裡感覺靜穆而不祥。
「一共三十三元四十分。」收銀員大聲說。
黛莉亞轉頭開支票,發現安卓恩把錢遞了過去。「啊!」她打算開口爭執,但她意識到蘿絲瑪莉正在傾聽,感覺愈來愈不自在。
安卓恩對她露出甜美的微笑,收下他的零錢。「很高興見到你們。」他對蘿絲瑪莉和她的男友說。他推著購物車,邁步走了出去,黛莉亞緊隨其後。
最近始終時雨時晴,但是今天一早就放晴,在一縷縷黃澄的日光中,停車場好像經過洗刷,看來潔淨而清新。安卓恩把購物車停放在路邊,抬出其中兩袋雜貨,把第三袋留給黛莉亞。接下來的問題是他們應該走向誰的車子。他已經邁步走向他的車子,而他先前顯然把車停到乾洗店附近。她出聲制止他。「等等,」她說: 「我的車停在這裡。」
「但是如果他們看到我們呢?我們不能各自開車離開。」
「嗯,我可得回去過我自己的日子。」黛莉亞厲聲說。她覺得這整件事情已經進展得太過頭,為了一個百分之百的陌生人,她少買了她需要的菠菜泥和玉米穀片。她用力掀開她那部普利茅斯的後車廂。
「喔,好吧,」安卓恩說:「我們這麼辦吧,我們慢慢把這些雜貨放進車裡,等到東西擺好之後,他們肯定已經開車離開。他們沒買太多東西:兩塊牛排、兩個馬鈴薯、一顆生菜以及一盒飯後食用的薄荷糖,花不了太多時間結帳。」
他的觀察力令黛莉亞大為震懾。她看著他把購物袋循序放進她的後車廂,然後花了整整半分鐘重新放置一個裝著某種東西的小盒子。啊,米粒麵,她經常注意到貨架上擺著這種非常奇特、微小的義大利麵,但是從來不曾購買。她覺得這種麵條形似米粒,若是如此,何不乾脆奉上米飯?米飯肯定較富營養價值。她把手上的購物袋遞給他,他非常小心地將之安置在另外兩袋雜貨之間。「 他們出來了沒有?」他問。
「沒有,」她邊說邊望向他身後的超市,「欸,我欠你一些錢。」
「沒關係,我來付帳。」
「不,說真的,我必須還你錢。只不過我打算開張支票,因為我手邊沒有任何現金。你收支票嗎?我可以給你看看我的駕照。」她說。
他大笑。
「我是認真的,」她跟他說:「如果你不介意收下一張——」
然後她看到蘿絲瑪莉和史克博從超市走出。史克博懷裡抱著一個褐色的紙袋,蘿絲瑪莉只拿著皮包,皮包跟三明治一樣大,金色的鍊帶閃閃發亮。
「那是他們嗎?」安卓恩問。
「沒錯。」
他彎腰探進她的後車廂裡,再度動手整理雜貨。「他們離開的時候,告訴我一聲。」他說。
蘿絲瑪莉和史克博走向另一頭一輛低矮的紅色跑車。蘿絲瑪莉最起碼跟史克博一樣高,說不定還高一點,走起路來一派慵懶,帶著走秀模特兒的漠然。如果她走著走著撞上牆壁,她的髖骨肯定先碰壁。
「他們有望向我們這一邊嗎?」安卓恩問。
「我想他們沒看到我們。」
史克博打開乘客座的車門,蘿絲瑪莉彎腰坐進車內,消失在視線外。他把裝了雜貨的袋子遞過去,用力關上車門,大步走到駕駛座旁,側身坐進車裡,啟動引擎,關上他這邊的車門。引擎穩穩地轟隆一響,小小的跑車飛快繞了一圈,疾馳而去。
「他們走了。」黛莉亞說。
安卓恩關上後車廂的車蓋,看起來似乎老了幾歲。黛莉亞頭一次注意到他的嘴角印著幾道細紋。
「好吧。」他神情悲傷地說。
這種時候再提到錢,似乎有點冷酷,但她不得不說:「關於支票……」
「拜託,我欠妳一份人情,」他說:「我欠妳的更多,謝謝妳幫我演了這齣戲。」
「不客氣。」她對他說:「我只但願……嗯……你跟某一個合適的人選搭檔。」
「合適的人選?」
「某一個……你知道的,」她說:「跟你太太一樣動人的美豔女士。」
「妳在說些什麼啊?」他問:「哎呀,妳很漂亮!妳這麼一張小臉蛋,好像一朵鮮花。」
她覺得自己的臉頰抹上紅雲。他肯定以為自己間接索求他的讚美。「反正啊,我很高興幫得上忙,」她說,從他身邊退開,打開自己的車門。「好了,再見!」
「再見,」他說:「再次謝謝妳。」
她駛離停車位時,他繼續站在原地,好像是個作東的主人。她察覺到他在觀看,開得亂七八糟。她方向盤打得太急,車輪飛速轉動,車子發出尖銳的聲響,令人尷尬。最後車子終於駛離停車位,她開車慢慢離去,安卓恩出現在車子的後視鏡之中,他舉起一隻手表示道別,手掌停留在空中,直到她開到紅綠燈口、轉向南邊為止。
開車回家的半路上,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她應該把他買的那一袋雜貨交給他。老天爺啊 ,那些義大利麵條、那些小小的米粒麵,這會兒她還想到他的清湯罐頭。她開車載著一些屬於別人的物品離去,心中卻是如此歡愉、幸運、充實,真是不好意思。
巴爾的摩女子闔家出遊時行蹤不明
德拉威警署今天稍早表示,一位名為蔻黛莉亞.格林斯德的女子,闔家同遊伯達尼海灘時據報失蹤,該女子今年四十歲,先生是洛蘭德公園地區的醫生。
根據相關人士指出,格林斯德太太星期一沿著伯達尼和海洋僑村之間的沙灘往南前進,自此之後失去行蹤。
該女子的先生賽謬爾.格林斯德醫生(五十三歲)以及三位子女蘇珊(二十一歲)、藍西(十九歲)、卡洛爾(十五歲)親眼目睹她離去。印象中,大家並未察覺附近出現任何可疑人士,只記得她漫步而行,愈走愈遠。直到當天傍晚,大家才注意到她尚未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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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從細節裡咀嚼人生況味
(本文涉及劇情描述)
《歲月之梯》曾被美國《時代週刊》評選為當年度十佳小說之一,是安.泰勒的第十三部小說。敘述一位名叫黛莉亞的家庭主婦出走與回歸的歷程。黛莉亞的丈夫是視病如親的醫生,育有二男一女,家庭看似幸福的她,卻忽然在一個舉家前往渡假的海邊,搭上陌生人的車子,前往陌生的小鎮,展開全新的生活。她找了簡單的工作,斷絕和家人的聯繫……。是什麼樣的因素讓她選擇不告而別?遠走陌生的小鎮後如何浴火重生?而失去妻子的丈夫和母親無故出走的兒女又是如何應對?最重要的,這一次的出走,讓黛莉亞有怎樣的體會或改變?對家人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充滿暗示的楔子
安.泰勒不愧是說故事的高手。小說由一則簡短的新聞稿充當楔子,短短的訊息,乍看之下,只是女人離家出走的無聊八卦;等到閱讀到第七章時,讀者才赫然發現新聞稿裡看似無關緊要的字字句句,其實充滿暗示,裡頭揭曉了居家女子銳意求變的動機。
這則新聞裡,報案的家人所提供給警方的資訊是:
格林斯德太太苗條纖細,身高大約五尺二寸,也可能是五尺五寸,體重在九十與一百一十磅之間,一頭淺色或是淡褐色的捲髮。眼睛可能是藍色或是灰色,說不定是綠色,鼻子有些雀斑,稍微有點曬傷。
據稱,她帶著一個繫著粉紅色蝴蝶結的藤編托特包,至於她的衣著,她的家人說法不一。她的先生表示,她的衣服要不是粉紅色,要不就是藍色,可能有些荷葉邊或是蕾絲,說不定「看起來有點像個洋娃娃」。
這樣模稜兩可的描摹,正是黛莉亞痛徹心肺、起意離家出走的關鍵—-家人們從來不曾好好看她一眼。她的生活圍繞著家人打轉,但丈夫山姆和孩子卻似乎對她視若無睹。她懷疑山姆看不起她的朋友,對她的悉心照料不但無動於衷,還經常吹毛求疵;長大後的兒女「個個理直氣壯,傲慢無禮,目中無人。」女兒蘇珊熱中戶外活動,和她少有互動;大兒子藍西和一個二十八歲的單親媽媽交往,因而荒廢學業,考試不及格;一向可愛的小兒子卡洛爾也變了模樣—躲開她的懷抱,批評她的穿著打扮,總是露出不屑的表情和她說話。在這個家庭中,她成了個可有可無的人。
女性小說所在多有,但要寫得不落俗套可不容易,往往不是淪為偽道學的重整,就是女性主義的聲嘶力竭。本書最值得稱道之處就在於文學手法出入藝術與通俗之間,既曉暢明白又情味悠長、耐人尋味。她巧用象徵,卻不艱澀;善於寫情卻不煽情;言情處,婉約節制,卻讓人俯首沉吟,久久不能自已。而草蛇灰線的敘述手法,被舉重若輕的使用著,在故事的開展上,隱然形成一種複沓式的旋律,非常迷人。
間接刻劃的千迴百轉
對人物的刻劃和情境的描繪,安.泰勒絕對是高手。主角黛莉亞敏感多情,對家人牽腸掛肚卻沒得到相對的理解與照應。被孤獨感強烈包圍的她,看到老實溫厚的丈夫對待病患的溫柔,雖然不由動容,卻也勾引出她更加的自憐、自傷和近乎自棄的寂寞。然而,終究人生是複雜且艱難的,黛莉亞下定決心出走,卻頻頻看報,為家人可能沒有報案導致報紙遲遲未刊登她失蹤消息而耿耿於懷;她存心變成一位沒有過去的女子,卻還掛心「不知道家人是否記得把她打包帶過去的燉菜加熱解凍。」這種種矛盾都突顯了一心離家尋求突破的家庭主婦難以跨越的心理障礙。
黛莉亞千迴百轉的心情,作者鮮少用描述文字形容或以人物對白直接摹寫,往往從人物的舉止及周邊環境切入。黛莉亞幾個重要關鍵時刻:出走、獨居、與兒子重逢和決心回歸的場景,都寫得詩意盎然,讓人忍不住低迴再三。首先是離家的忐忑,黛莉亞隨機跳上修屋頂工人駕駛的廂型車,一路漫談,最後隨興跳下拜恩小鎮。然後聽到車子換檔,再度隆隆上路時:
四周一片沉寂,好像說出某些令人驚駭的話語後悄然靜默。這個小鎮似乎跟黛莉亞一樣,被她的行徑和作為嚇得啞口無言。
跟司機有一搭沒一搭地家常對話後,滿腹心事的黛莉亞孤注一擲,擇定在小鎮上接近一座教堂時下車,身後一度車聲隆隆,隨即陷入絕對的寂靜。作者用這瞬間的靜默摹寫被自己的決定驚嚇到的無聲以對,那種天地蒼茫的無助感,隨之撲天蓋地席捲而來。
接著,黛莉亞白日在異地求生,盡量避免跟別人交談;晚間則藉著閱讀小說,排遣漫漫長夜,常常:
已經閱畢全書,但是她一直反覆閱讀最後一個句子,直到眼睛因為淚水而迷濛。她把書擱在地上,伸手關掉檯燈,這樣一來,她才可以在黑暗中啜泣,她的日常作息,始終在淚水中告一段落。
黛莉亞在拜恩小鎮的重生是從這樣寂寞開端的。姊姊循線前來,力勸不果;黛莉亞滿腹委屈,丈夫山姆卻婉轉捎信探問:「我不明白,但是妳如果對我有任何怨言,我當然願意聽聽妳怎麼說。」接獲這封不著邊際的信,黛莉亞越發心灰意冷,像是被潑了一桶冷水,澆熄了她回家的渴望!
詩意盎然的神來之筆
正當她終於逐漸適應新生活,開始過著作息固定、平靜安逸的怡然自得生活之際,兒子卡洛爾卻無預警尋來。作者以行雲流水之筆將黛莉亞和兒子照面的場面,寫得如詩如畫,讓人目眩神迷。她原是晨起走在街道上欣賞櫥窗內一盆純白的水仙,順便偷瞄一眼前雇主的新任小祕書:
但是玻璃窗蒙上光影,她必須站近一點才看得到裡面。她看了一眼,卻只看到自己的側影和另一個人影,那位外甥女肯定在窗台上擺了一株茂盛的植物,因為兩個影子都印上葉片圖案。黛莉亞加快腳步,穿過喬治街。
本週「鐵公雞二手貨商店」的櫥窗擺飾是小女孩的洋裝;因此,櫥窗上的兩個人影印上玫瑰花蕾和方格織紋。她注意到另一個人影瘦高而手腳細長,幾乎只看到骨節,好像是個青少年男孩。好像卡洛爾。
在二月的冬日早晨,沿街漫走,從店鋪的玻璃窗內兩度看到和自己交疊的身影,流動著,分別映照著水仙和玫瑰,原來鏡中之影正是朝思暮想的兒子。那樣的美、那般撲朔迷離、不可置信的重逢場面,真是神來之筆。
此書最動人的夫妻兩人言和場面,也令人悲欣交集。木訥寡言的山姆,怎麼也想不透太太必須離家的理由。他聽了大姨子去打聽回來的訊息,說是黛莉亞壓力太大。「壓力太大」到底意味著什麼?他不停的反覆檢討:是因為他經營不善、毀了岳父的診所?是當初提到黛莉亞男性友人之時措辭不當?是黛莉亞討厭他變白的胸毛?還是對他的心絞痛所導致的囉嗦瑣碎而感到不耐煩?他百思不解。直到女兒蘇珊即將舉行婚禮,山姆力阻,蘇珊向黛莉亞求援,黛莉亞居中折衝,最後還受邀返家主持婚禮。這時,夫妻才有更多機會相互諦視與互動。而其中最重要的轉捩點應該來自於黛莉亞的省視與反思,經歷了這段日子的沉潛,她識透了人情世故,獨立作業,有了歷練,變得圓融,她不再「只是個虛假的小孩,總是急於迎合大人,假裝自己是他們眼中的黛莉亞。」也不再是「始終像扮家家酒的小女孩,身旁總是有個大人準備接管—-要不是她姐姐或先生,就是她爸爸。」她勇於做自己,甚至連閱讀品味都改變了,開始覺察《溫德姆荒原明月當空》的浪漫羅曼史之不可信,她轉而購買「比較正經、可信度較高、關於緬因州窮人的論述。」因為過度浪漫的情懷不再,她開始接受:「他們再也不奢望對方仰慕的眼光,再也沒機會重燃昔日的火花。除了平淡、真實、樸質的內在,他們再無值得展現之處,即使他們的內在相當精采。」的現實;但是,經過在外這段日子的再三反芻,也終於明白,無論如何,家人永遠是她最深心繫念也是畢生的摯愛。
-摘自《歲月之梯》廖玉蕙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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