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可以自行決定要不要出生來到這人世,你將如何選擇?
在本書描述的未來世界,生下孩子前必須先得到孩子的同意……
李琴峰獲芥川獎後首部力作,理性探討生命的價值,挑戰你我既有的生死觀。
對於孩子的出生,我想獻上的不是詛咒,而是祝禱!
近未來的日本,在生產前確認胎兒出生意願的「合意出生制度」已經立法。
在預產期兩周前將進行「生存難易度」檢測,根據遺傳、環境等因素將生存難易度數值傳達給胎兒,是否出生的決定權就交給了胎兒。最終出生與否,父母都要接受孩子的意願。一旦違背孩子的意願執意生產,父母將觸犯出生強制罪而為社會所不容。合意出生制度成為美麗新世界的進步公約……
在東京生活的彩華與同性伴侶佳織透過人工受孕手術孕育著新生命,即將接受出生意願確認的彩華,腹中胎兒會做出怎樣的決定?她是否能如願生下這個孩子?
本書繁體中文版仍由作者本人親自譯寫而成。
作者簡介:
李琴峰(Li Kotomi),中日雙語作家、譯者。一九八九年生於臺灣,十五歲自習日文,同時嘗試以中文創作小說。二○一三年旅居日本。二○一七年,首次以日文創作的小說《獨舞》獲選第六十屆「群像新人文學獎」優秀作,二○二一年再以《北極星灑落之夜》獲得第七十一屆藝術選獎文部科學大臣新人獎文學部門獎項;同年又以《彼岸花盛開之島》入圍三島由紀夫獎,並獲得第一百六十五屆芥川龍之介獎,成為史上第一位獲芥川獎的臺籍作家。
已出版單行本作品有小說《獨舞》、《倒數五秒月牙》、《星月夜》、《彼岸花盛開之島》、《生之祝禱》(以上聯合文學出版)、《北極星灑落之夜》(尖端出版)、《觀音之環》;散文集《隔著一層透明的膜》等。譯書除自己的作品外,有東山彰良《越境》(日譯中)、李屏瑤《向光植物》(中譯日)。 個人網站:www.likotomi.com
章節試閱
1.
聽說他是被迫出生的──凜凜花一邊翻找冰箱一邊對我說,但她前後的話語都被窗外湧入的陣陣蟬噪給蓋過,我沒聽清楚她說什麼。
「嗯?妳說誰?」
為了不輸給嘈雜的蟬鳴,我不得不提高音量,吼叫般地回問。
公司休息室的窗外就是一整排的行道樹,那裡似乎住了不少蟬,一叫起來就吵得不得了。近年聽到蟬叫聲的機會已然銳減,如今天這般熱烈的蟬噪反倒顯得稀罕了。由於全球暖化加劇的緣故,這幾年每到夏天,東京就被熱浪所籠罩,似乎連夏蟬都受不了酷暑,叫得也沒以往頻繁了,電視上說要是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無法求偶的蟬很有可能瀕臨絕跡。今年由於梅雨季拖得較久,夏季也不如往年炎熱,蟬隻便一齊鳴叫了起來,彷彿是不願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一般。
「是河野部長的小孩啦。」
凜凜花終於找著餐後甜點的布丁,回到了座位上,眨巴眨巴著那雙碧藍色眼瞳,對我露出煞有介事的微笑。「彩華,妳什麼都沒聽說嗎?」
「沒有欸。」我邊吃便當邊說。「妳聽說了什麼?」
埃文斯‧凜凜花是與我同時期進公司的同事,和我一樣在會計部上班。我們從進公司時就頗為要好,總習慣在休息室裡一起吃午餐,轉眼間已是第六年了。我姓氏是立花,和她一樣名字裡都有個「花」字,因此在部內以及鄰近部門被取了個叫「花花姊妹」的綽號,雖然我們也抗議過那綽號太土不好聽,但抗議無效,大家還是喜歡這樣叫著玩。
其實我和凜凜花看起來完全不像姊妹。她是雙重血統兒,父親是美國人而母親是日本人,外觀與我大相逕庭。她的雙眼湛藍得令人聯想起南國的海洋,五官輪廓立體而明晰,身材又高挑,站在人群裡也相當醒目,這些都是遺傳自父親的特徵,而細緻的肌膚與柔順的秀髮則是來自母親。我的父母都是日本人,長得也頗為平凡,因而有些羨慕她得天獨厚的外貌。
凜凜花停下正要打開布丁封膜的手邊動作,將嘴唇靠到了我耳邊,低聲說道:「聽說河野部長被告了『出生強制罪』,現在總務部裡大家都在傳耶。」
「嗄?」
聽到凜凜花說出那個令人聽了便毛骨悚然的詞語,我不禁啞然失聲,握著筷子的手頓在了半空中。
河野部長是我們隔壁總務部的主管,男性,年齡將近五十。他雖然工作績效頗受上級賞識,但對部下卻時常採取高壓式的態度,因此在下屬之間沒什麼人氣。約莫兩週以前,他突然就不來上班了,似乎也完全聯絡不上,大家私底下談天閒聊講八卦,總喜歡猜測他突然消失到底去了哪裡。對於他為何突然無故曠工,我自己也有過各種想像,但凜凜花的資訊卻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之外。
「出生強制!那也太糟糕了吧!他怎麼可以這樣!」我說。
「唉呀,這只是謠傳啦,又不是說判決結果已經出來了。」凜凜花一臉若無其事地揭開布丁封膜,舀起一口送進嘴裡。「但俗話說得好,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嘛。不管怎樣,既然都有了這種醜聞,他大概也別想回公司上班了。現在大家都在忙著討論下一任部長是誰呢。」
跟出生強制這種醜聞相比,下一任部長是誰有那麼重要嗎?我心裡如此想著,方才混亂的思緒漸漸平靜了下來。我將剩下的飯吃完,配綠茶吞進胃裡後,又轉向凜凜花問道:
「可能是因為他就是那個年代的人?」
「這倒不好說。」
凜凜花略歪了歪頭,像是在思考什麼。窗外滲進的陽光照到他褐色的長直髮上,在她頭頂反射出一圈漂亮的光圈。「就年代來講他也沒那麼老,妳想想,他比我們的父母還年輕吧?」
「那倒是……該不會他是無差別出生主義者?」
我一邊收拾便當盒一邊說道:「這樣說起來,我好像在新聞上看過,最近有這種奇怪主張的新興宗教團體在作亂。該不會他是迷信了這種宗教?」
「他看起來也不像是因為宗教因素,平常大家在喝酒或私下聊天,也沒人聽他談起過類似的主張,甚至當部下要請假,陪妻子動出生取消手術的時候,他也痛快地就准假了。他甚至還溫柔地對部下說:妻子這段時間會很辛苦,你要好好陪他。如果真迷上了那種宗教,有辦法這樣嗎?大概會面有難色不想准假,或至少有些猶豫吧?」
「妳連這種事都知道啊?不愧是凜凜花,萬事通。」我由衷感到佩服。
「也不是啦,只是在總務部有幾個朋友而已。」
大概是突然被我誇獎的緣故,凜凜花顯得有些羞赧,露出靦腆的微笑。她將吃完的布丁拿到洗手台處,一邊沖洗,一邊改變了話題。「噯,我們就別管別人的閒事了,比起他人的小孩,還是自己的小孩重要。」
「妳說得對。」
凜凜花和法國人丈夫結了婚,現在已經懷胎五月,若順利的話今年冬天就要臨盆了。我問她:「現在健檢結果還順利嗎?前陣子新聞還在說,今年全世界的生存難易度指數平均又升高了,好像是高了零點三個百分點。」
「沒事的,胎兒的生存難易度還維持在很低的水準,醫生說只要維持這個數值,那拒絕出生的機率是很低的。」
凜凜花說著,順手把洗過的布丁杯丟進垃圾桶,然後回到了座位上。「別光說我,那妳呢?上個月妳才剛和親愛的人去做了懷孕手術,對吧?」
「好可怕,妳怎麼連這都知道?」
我不禁驚叫出聲。雖然我本就無意隱藏,但也沒想要這麼早就讓公司的人知道。
「妳上個月不是請了特休嗎?收假那天我看妳一臉幸福的傻笑,表情也柔和了不少,還有,妳自己可能沒意識到,但妳常常不自覺地在摸肚子喔。我偷觀察了一陣子就知道,啊,這個人哪,肚子裡肯定是有小生命了。」
凜凜花露出惡作劇般地微笑,接了一句話:「放心吧,我沒告訴任何人。」
「真不愧是萬事通凜凜花,什麼事都瞞不過妳。幸好我沒跟妳作對,要不可慘了。」
我嘆了口氣,只得從實招來:「對,妳猜得沒錯,我的確是上個月和家裡那位一起去做了懷孕手術。現在才過不到一個月,還沒辦法健檢或什麼的,但總之是順利著床了。」
「看妳一臉幸福樣。」
凜凜花說著說著,突然對準我的腰間伸手便呵起癢來。妳幹嘛啊不要這樣,我笑著抵抗,順便反擊。妳還不是一樣,一臉幸福樣?其實凜凜花比我更怕癢,我知道她的弱點在腋下,便集中火力攻擊該處。
這場呵癢大戰持續了好一會兒,直到我們都累了才停戰。
「不過話說回來,」
凜凜花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換上一副認真的表情與口吻,摩娑著自己的肚子,感慨地說道:「我們能像現在這樣對小孩的出生由衷地感到欣喜,真的是得感謝『合意出生制度』,因為這個制度替我們排除了『不合意出生』的風險。」
受到凜凜花的口吻影響,我也有些感慨起來。
「妳說的對,『不合意出生』真的很糟糕,強迫小孩出生的人就是敗類,不配為人父母。」
「哈哈,那就期待我們的小孩都能平安出生啦。等出生後我們再來開慶祝派對吧。」
午休時間快結束了,凜凜花說完這句話,便開始收拾丈夫為她做的「愛夫便當」的便當盒,然後離開休息室,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去了。
陽光的角度緩慢變化,金色光束正巧照到我的腹部。一想到有個小生命正在那金色光芒裡緩慢成長,我便感到胸口湧起一股暖意,鼻頭有些痠痛。現在還只是懷胎第一個月,當然還感覺不到任何胎動等跡象,但那與我們緊緊相繫的生命種子卻是確實存在的。沒事的,我們一定會尊重妳的意願,絕對不會強迫妳出生,妳就放心好好成長吧。我一邊輕撫著自己的肚皮,一邊對著或許再過不久就要出生的小生命,在心中立下了誓。
不知何時已停止鳴噪的蟬聲,又一齊嘈雜地響了起來。
1.
聽說他是被迫出生的──凜凜花一邊翻找冰箱一邊對我說,但她前後的話語都被窗外湧入的陣陣蟬噪給蓋過,我沒聽清楚她說什麼。
「嗯?妳說誰?」
為了不輸給嘈雜的蟬鳴,我不得不提高音量,吼叫般地回問。
公司休息室的窗外就是一整排的行道樹,那裡似乎住了不少蟬,一叫起來就吵得不得了。近年聽到蟬叫聲的機會已然銳減,如今天這般熱烈的蟬噪反倒顯得稀罕了。由於全球暖化加劇的緣故,這幾年每到夏天,東京就被熱浪所籠罩,似乎連夏蟬都受不了酷暑,叫得也沒以往頻繁了,電視上說要是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無法求偶的蟬很有可能瀕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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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之祝禱
由死而生的求索──《生之祝禱》繁體中文版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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