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忘了余之容顏嗎?」
「制裁!」
從錄影帶時代起風靡臺灣四十多年,街頭巷尾、童叟叔伯阿姨皆知的日本武俠劇《暴坊將軍》,終於有人記起他的容顏,全方位解析歷史真實與劇情結構。
怎麼看也看不膩的骨子老戲,令影迷津津樂道的秘訣是?不同於中式武俠繁複的纏鬥套招,日本武俠劍鬥片的醍醐味又是什麼?
時代武俠「強巴拉」魅惑日本人逾百年,是最傳統、最有底氣、最具感染力的大眾文學及娛樂。欲深度瞭解日本文化,探究日本歷史,觸摸現代日本人心靈,須以它為門徑。即使只為旅遊、追劇、讀閒書,亦不得忽略這一塊。本書即是最佳入門讀本。
本書係華文出版界首部普及介紹、研究賞析日本武俠的隨筆。
書前邀請對日本文化、歷史、地理、旅遊等課題均專精的文化人工頭堅先生作序。
序章<醉夢譚>概述「時代物」定義,簡敘日本「武」及武俠流變,為初心者建立概念,便於入門。
第一、二兩章解析臺灣觀眾最熟悉的《暴坊將軍》及《盲劍客》。有主文及衍生子題,各篇可分開讀,其實是環環相扣的一體。
第三章<劍豪武藝帳>係作品分論,談小說、論電影、說作者。
暴坊將軍吉宗並非如電視劇人設那般扁平,他周遭環繞許多秘辛。子母澤寬身世,維基記載不夠詳盡,也不完全正確。歷來台港美日有多少影劇模仿座頭市?中里介山抱獨身主義?林不忘慧星殞落?宮本武藏入了魔道?電影《切腹》其實隱藏另一位受盡委屈的老武士?本書均予耙梳闡明。
日本時代武俠,不論是小說或影劇作品,總能令讀者觀眾:
藉影劇看歷史,藉小說看社會。
於刀劍看義理,於市井看人情。
本書寫作宗旨亦如是。
謹以本書與老粉絲團聚取暖,助新粉絲登堂入門。一同見證劍豪們於世情中流轉,游走生死。一起緬懷大眾文化的煌煌盛世,令傳奇昇華,重建「劍豪大時代」。
作者簡介:
高苦茶
大叔。寫字人。工程技師。酷嗜訪書、蒐書、藏書,詩人楊澤認證「國民藏書家」。亦為資深動漫御宅族、大眾類型電影愛好者、串流平台追劇粉。文字作品散見於臺、港、中報章雜誌。著有:《人間書話》、《禁斷惑星》、《雖然是藏書病但沒關係》。
繪者簡介
甜茶
京都藝術大學短期留學,國立臺北藝術大學美術學系畢業。合作邀約可寄信至:youchikuo.id@gmail.com
章節試閱
小說影劇中的御家人與旗本
暴坊將軍吉宗混跡江戶街頭時,自稱是貧窮旗本家三男。子母澤寬的祖父梅谷十次郎曾經是幕府直參武士御家人。時代物常見武士階級「御家人」與「旗本」,為了便於欣賞小說影劇,有深入理解此二專有名詞之必要。
御家人的定義隨時代滾進而演變,重要性卻逐漸貶值。「御」是將軍御用的「御」,「家人」則是將軍家近側之人,說好聽是家臣,說難聽是佣人。起源大概可以追溯到「天下第一武勇之士」「八幡太郎」源義家(一零三九至一一零六)。
賴山陽《日本外史》記載:「義家承父祖業,善撫將士,其征陸奧,前者九年,後者三年,東國士民皆服其恩信,相與共請留其子弟擁戴之,而自呼其家人。」「家人」這個名詞用以彰顯第一武士源義家麾下,軍事小集團親密的牽絆。
義家的次子義親是源賴朝的曾祖父。也就是說,賴朝是義家的孫子的孫子。來到源賴朝的時代,具體落實源家武士「御家人」的概念,變成家臣集團。鎌倉殿身邊最親近的武士們,與鎌倉殿建立緊密的主從關係,才可冊封為御家人。御家人忠誠服務鎌倉幕府將軍,是為「奉公」;幕府將軍賞賜御家人高俸、封地、重要職務,是為「御恩」。獲得高俸、封地的御家人,相當於後世所謂的「譜代大名」了。
源賴朝以戰俘罪人之身,被嚴密監控、朝不保夕之時,好幾位坂東武者毅然擁護他起義,反抗當權跋扈的平家,建立不朽功業。鎌倉幕府成立後,這些武者御家人地位尊崇,甚至成為決策高層。其中的北條氏以「外戚」之身,幾乎掌控鎌倉政局及鐮倉殿本人,甚至槓上京都朝廷及天皇、上皇。「承久之亂」後,將軍御家人北條氏處罰元凶,流放天皇、上皇到邊疆,不是「下剋上」而已,他是「下下剋上」,史上前所未聞。歷任鎌倉殿與御家人集團共存共榮,或扶或廢,相愛相殺。鎌倉幕府的興衰存亡,離不開御家人。可以參考NHK大河劇《鎌倉殿的13人》。
鐮倉、室町、戰國、織豐,歷四百多年後進入德川幕府時代,御家人仍然是直屬幕府將軍的家臣武士團通稱,所謂的「直參」。因時代演變,「御家人」一詞使用對象太寬泛,涵蓋大將及小兵,失去辨識度。於是把俸祿一萬石以上的「譜代大名」區隔另論,再將一萬石以下的直參武士區分為兩類:有「御目見」資格(可以謁見將軍本人)的「旗本」及無「御目見」資格的「御家人」。至此,御家人成為將軍家直參武士團最低階者。
至於「御目見(お‐めみえ)」,並非與將軍面對面聊天說地,而是當舉辦「總登城」或「年始年末」等大型典禮活動時,獲准參加,跪伏於大廳內眾大名、旗本之中。或許可以遠遠地瞧見將軍長相。光是這樣就已經不得了啦。《暴坊將軍》第一期某集,新桑/吉宗親眼見到下級御家人,號稱直參,效忠將軍卻不准覲見(那是在效什麼忠?),幾與町人無異,心生不平而頹唐喪志乃至喧嘩鬧事。找大岡忠相商討廢除規定讓御家人也能御目見。大岡惶恐勸諫:「固然現行許多規定看似不合理,但當初制定都有其原因。護持我德川家基業百年不墜的,正是這些規定啊。」吉宗遂作罷。
「旗本」本義是護持我軍本陣戰旗,也就是護衛主將(在主將身邊圍一圈成銅牆鐵壁)的最親信武士團。旗本與御家人在戰國時代集團戰爭至為重要。家康發跡時就建立了一支旗本先鋒隊,最有名的旗本先鋒就是井伊直政。
大坂決戰,直政次男直孝與藤堂高虎同為全軍先鋒,苦戰長曾我部大軍而獲勝。從此德川三百年軍制規定,先鋒軍就是井伊家與藤堂家。井伊彥根藩等於一個擴大版旗本,始終是護衛德川家最得力的「首席譜代大名」(石高曾達三十萬石),直到幕末。
德川開府之後,天下承平安定,江戶中期之後,所謂「旗本八萬騎」已無用武之地,而且「八萬騎」只是誇飾,實算根本不到。享保七(一七二二)年調查,旗本有五千二百零五人,御家人一萬七千三百九十九人。
只有少數武士可獲得高俸祿官職。大部分俸祿不高,甚至沒有像樣職務。例如梅谷十次郎身為「小普請組」組員,根本沒官職。沒官職就不會有額外收入、禮金及紅包。封建制度下,什麼都是世襲。很難得有官位釋出,即使有了,也是各方搶破頭,要比後臺關係,比金錢財力(須送紅包運作)。所以御家人的「窮」也是世襲。江戶時代後期,幕府甚至允許御家人從事造傘、園藝、養魚等副業謀生,要不然活不下去。至此,「御家人」貶值到武士階級最低點。
柴田鍊三郎寫過一部小說《御家人斬九郎》,主角松平殘九郎就是幕末時期,一位最下級的御家人,俸祿僅三十俵三人扶持。與老母相依為命,窮到被鬼抓,必須努力找副業賺錢。幸好他劍術高強,可以賣功夫,承接諸侯大名執行死刑「斬首」任務,也就是劊子手,一般正當武士不願幹的低賤工作,所以本名殘九郎,人稱「斬九郎」。酬勞不錯,老母鼓勵他多接。有一回他把老母最愛的小鼓偷偷當掉換錢,老母知悉後打罵不停,他惱羞成怒,跑去街上掛張告示要把自己用五兩賣掉,令人好氣又好笑。這套小說曾改編電視連續劇,全五十集,由渡邊謙、岸田今日子、若村麻由美主演。書籍達人陳建銘兄曾經打趣,說我和劇中猶年輕鮮嫩的渡邊謙長得很像,還從衛星電視小耳朵側錄了幾片光碟送我,作為證明,害我暈陶陶三天三夜。
旗本與御家人有義務住在江戶。宅邸聚集在本所、深川一帶,其子弟上進者不多,打架滋事者倒是不少。大多囂張跋扈,橫行霸道。因為他們是武家一分子,直屬德川家,歸幕府大目付、目付等監察官管轄,而專責管理町民的町奉行,基於職權劃分及嚴格身分制度,還真管不太到他們。《暴坊將軍》有一集南町奉行大岡忠相抓了旗本家的武士來問案,五花大綁的武士不服,認為町奉行資格不配,堅持大岡把他移送專門審問武士的評定所,就是這個原因。犯罪武士打的算盤是,到了評定所,由老中率領町奉行、寺社奉行、勘定奉行一同合議會審,基於平時打好的關係官官相護,總比被剛正的大岡審判好。
附帶一提,「旗本」子弟在時代劇及小說裡,常擔任「惡役」。也就是壞人擔當。
「鍵屋十字路口仇討事件」,殺人者河合又五郎逃到江戶,旗本安藤正珍收容庇護他。死者的主公,岡山藩主池田忠雄要求安藤交出罪犯,安藤拒絕。忠雄暴怒。安藤這邊也不是省油的燈,揚言要串聯旗本八萬騎。個人仇殺事件竟演變成旗本軍團與外樣大名兩大勢力對抗,非同小可。幕府插手處罰雙方。將殺人者又五郎趕出江戶。復仇者渡邊數馬與協力助刀者荒木又右衛門,得到外樣大名提供的情報,埋伏於伊賀國上野的「鍵屋十字路口/鍵屋の辻」仇討又五郎。這一段是日本家喻戶曉,小兒皆知的歷史故事。事件中的旗本們敢向大名嗆聲,多麼刁鑽。
《鬼平犯科帳》主角長谷川平藏(宣以),出身旗本武士家,但年輕時是不折不扣的官二代、敗家子。天天吃喝嫖賭,穿著不三不四的衣服,不修邊幅出沒本所及花街柳巷,打起架來特凶殘,人稱「本所之銕(鐵)」。幸好繼承家業後走上正途成為「火付盜賊改方」長官。
《浪人街》裡壞到透的那群惡武士就是旗本。《丹下左膳》與左膳串謀搶刀的無賴鈴川源十郎就是旗本子弟。
六零年上映的《旗本愚連隊》,改編自村上元三小說《大久保彦左衛門》,松竹映畫製作,田村高廣、津川雅彦主演,講述三代將軍家光時代,旗本家的次男、三男們對現實環境不滿不平(無法繼承家業),遂結成類似不良少年幫派組織「愚連隊」,飲酒作樂玩女人,為非作歹,橫行江戶八百八町。這些愚連隊們有各自的名號,本片主角田村高廣、津川雅彦就屬於「山犬組」。附帶一提,劇中有個小配角由田村正和飾演。高中生正和去片場參觀哥哥高廣拍電影,順便軋一角,成了他演出電影的正式出道作。
深作欣二導演《必殺第四集 血恨,恨みはらします》(一九八七)劇中有一群穿得奇形怪狀、五顏六色的凶漢惡黨,騎馬闖進貧民區搗亂,踢死一個老者。那批壞人就是旗本愚連隊。
正因為旗本都是壞蛋,偶爾出現一個好蛋就格外引人疼愛。佐佐木味津三的武俠代表作《旗本退屈男》,主人翁早乙女主水之介就是個好旗本。活躍於元祿時代,單身,俸祿一千二百石(很不錯啊),住本所割下水一處豪宅,有管家有幾名佣人,無職(領年薪但不必上班),無所事事,整天躺在家裡喊著好無聊啊。喜著華麗衣裳配戴上等寶刀,戴深編笠、踩著木屐在街頭閒逛。生性愛管閒事,行俠仗義,斬奸除惡。偶爾發生幕府不方便公開出手的尷尬事,幕府老中就拜託他代為處理。德川將軍特許頒發通行證「天下御免」,如同領到殺人執照。走南闖北,有時候衝到仙臺,有時候晃到博多。招牌劍招是「諸羽流正眼崩」(也有人寫成諸刃流青眼崩)。就像暴坊將軍有「余之容顏」、水戶黃門有三葉葵印籠,旗本退屈男也有獨家特徵老是要人看明白、認清楚:額頭一道三日月傷痕。傷之所至,連頭髮也分開岔出兩邊生長。
很多人演過這位名劍豪,但成就最高的是市川右太衛門。他與片岡千惠藏並稱東映的「兩御大」(兩位御大將,片岡是山之御大,市川是北之御大)。他從三零年起就飾演主水之介,拍攝電影版《旗本退屈男》。此後續集拍不停,歷經五家電影公司,撐過二戰,美軍占領,戰後復甦,與時代武俠電影一起到達頂峰,最後一部是第三十部《旗本退屈男 謎之龍神岬》,六三年上映。飾演主水之介已達三十三年。十年後,他又演出NET電視臺電視劇版二十五集,於七三年十月至七四年三月播放。那時他都快要七十歲了。之後由兒子北大路欣也克紹箕裘,繼續演到二十一世紀。
小說影劇中的御家人與旗本
暴坊將軍吉宗混跡江戶街頭時,自稱是貧窮旗本家三男。子母澤寬的祖父梅谷十次郎曾經是幕府直參武士御家人。時代物常見武士階級「御家人」與「旗本」,為了便於欣賞小說影劇,有深入理解此二專有名詞之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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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推薦序】日本時代武俠之虛構與認真/工頭堅
【自序】汝等忘了余之顏,怒向刀叢覓小詩
序章 醉夢譚
醉夢譚:隨筆日本時代武俠
日本武俠的主角:從軍人到劍客
小說影劇中的御家人與旗本
血風錄:選列經典時代武俠小說
第1章 在江戶街頭辦公的暴坊將軍
在江戶街頭辦公的暴坊將軍
吉宗與柳生新陰流
「單身漢吉宗」只是戲劇效果:吉宗與女人們
力霸王、假面騎士、渥美格之進、變態色情狂:松平健與參演的演員們
差點成為幕府將軍的尾張德川吉通
天一坊與葵新吾:吉宗的私生子?
南町奉行大岡忠相的虛與實
第2章 盲劍客座頭市神話
子母澤寬與座頭市誕生物語
座頭市與勝新太郎神話考
座頭市的對手們:平手造酒、電影天皇、用心棒、獨臂刀及暴坊將軍
《座頭市》之外、之後的座頭市
尋訪座頭市人生三碑
第3章 劍豪武藝帳
《大菩薩嶺》:上求菩提,下化眾生,寫盡人生宿業因果
丹下左膳:殘缺的反英雄
水戶黃門:全國走透透的「包公」
宮本武藏:禪道?魔道?劍試天下
沓掛時次郎與川本三郎
《切腹》(一九六二):兩位老武士的最終抗爭
《三匹之侍》(一九六四):豪劍、熱劍、祕劍
【推薦序】日本時代武俠之虛構與認真/工頭堅
【自序】汝等忘了余之顏,怒向刀叢覓小詩
序章 醉夢譚
醉夢譚:隨筆日本時代武俠
日本武俠的主角:從軍人到劍客
小說影劇中的御家人與旗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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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盲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