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雷同,純屬真實,歡迎對號入座
言詞大膽犀利 充滿挑釁
開創「自畫像小說」挑戰文壇最敏感尺度
林秀赫續寫三島由紀夫《豐饒之海》最後絕筆,開啟記憶與文學的生成關係,聚焦當下的臺灣文學現況,目標完成當代文壇全員小說化,祛魅臺灣文學史中那層虛假的東西。
「什麼是臺灣文學的當代?」秀赫說,「現在是皇民化時期、白色恐怖時期之後,臺灣作家最痛苦的時代。」
臺灣文學如何一步步走向墮落的深淵?
記憶學派心理大師、AI公司天才Lady Leader、特立獨行的小說家
他們將如何重置臺灣文學史
「還有什麼題材,比寫作家的故事更文學?」
臺南大橋的「普魯斯特記憶中心」匯聚了世界各地想找回記憶的人,也令作家們趨之若鶩。為了寫出獲得臺灣文學金典獎的散文集,羊嫚苓前來看診,腦中浮現多年前拋棄她回臺北的小說家男友,而她記憶深處的祕密,竟與在地一家恐怖書店「薄伽丘」有關。
來自臺南的AI生成藝術家林豪鏘,空降臺北大直擔任藝術大學校長。受林校長委任的溫日初教授正為創辦「文學所」苦惱,他將逐步成為馴化臺灣文壇的W教授。學生安舒,則塑造自己臺北人的形象,藉此成為文壇寵兒。處心積慮要拿下「秀赫賞」的小說家朱宜安,將目光鎖定了安舒……
作者簡介:
林秀赫 Lin Xiuhe
小說家,電影人,藝術藏家。
1982年生於臺南大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所博士。
Linshoher@gmail.com
質疑當代社會各種制度與價值,以創作進行思想實驗。小說風格大膽挑釁,毫不遮掩,拒絕主旋律題材及商業包裝,具有高度原創性與預言性,是臺灣包括百科全書式小說、近未來小說、恐怖寫實主義小說,以及自畫像小說的重要開創者。
小說創作外,從事電影研究,擔任劇本顧問及電影開發。改編《老人革命》獲第6屆北京國際電影節創投項目:最佳創意獎、坎城新影人基金大獎、MPA亞太合作特別獎;2016年《憂鬱偵探》獲第3屆絲綢之路國際電影節「電影創投項目」優秀獎,劇本準確預測手機AI科技發展趨勢,十年後DeepSeek上線,全球進入行動AI時代。
生活中他參與公益活動,經營數個頻道及專頁,單篇文章最高達2.2萬讚, 800次分享,具世代影響力。深入觀察臺灣文壇, 2025年推出最新長篇小說《臺北文青小史》批判寄生「臺灣文學」下的利益共生結構。
章節試閱
入幕之賓
這天,安舒迎來她的文學性死亡,被文壇徹底封殺。
「我們只是臺北的寄生蟲。」
「什麼話?臺北哪個作家不是北漂?九成都是。」
「是啊是啊,那些寫﹝現居臺北﹞的,都是——」前輩微笑看向安舒,「像安舒就不會寫什麼﹝現居臺北﹞,和那些蹭臺北的作家不一樣。」
「沒錯,那些假臺北人敢出席嗎?」
捷運紅線上,安舒背靠門邊的透明隔板,想事情。腦中仍是方才座談會上過於嬉鬧的喧囂。地點位於新北市永和一間小小的社區書店。她剛出版人生第一本書,她的得獎小說集《臺北文青小史》,書名即取自臺北文學獎首獎作品。幾天前她從網路得知有家書店要舉辦「北漂作家」炎上「臺北作家」的座談會,邀請「臺北作家」免費入座。她想,新書在書店曝光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個月,不,更短才對,任何打書的機會她都應該努力爭取。杜杜編輯提醒她「倘若沒有活過第一本書」,就會變成所謂的「一本作家」。原以為還會有其他「臺北作家」出現,沒想到只有她。於是一位文壇新人反成為今晚的主角,當然在場的北漂作家們都很照顧安舒,都是寫作的前輩,畢竟是書店的行銷活動,非真要相愛相殺,話題辛辣只為吸引讀者到場,果真來了不少人呢。安舒也順利賣完帶去的十本書。賓主盡歡的好結果。
「今天也被問到名字了。」
很多人以為安舒只是名字,常問她姓什麼?「但,真的姓安名舒。」
「妳可能還不懂,在臺灣,越文學的作家越奉行寫作實名制,」杜杜編輯說,主辦單位為力求公正,外加報帳方便,多半限定本名參賽,也造成文學獎世代的作家大多以本名出道,「如果妳另外用筆名出版,這樣就跟之前累積的文學獎脫勾囉。」希望安舒別考慮筆名了。當時她不過以新人口吻隨口問一句「我需要取筆名嗎?」沒想到出版社如此慎重。其實她早就注意到了,以筆名行走江湖的作家,多在網路上直接經營讀者,數萬名粉絲擺在那,往往編輯就藏身粉絲之中,坐等出版社開口邀書。她大學階段獲得不少文學獎項,接著整個研究所生涯都不斷嘗試出書,但有時候出版社連退稿信也不給她,這種失望曾讓她以為作品被丟進一個個以出版社命名的黑洞。她想遲早文壇都是百花撩亂的名字,不再是他們這些辛勤耕耘文學獎的百家姓。
她在芝山站下車,回家前習慣先到對面的摩斯漢堡坐一會,通常只點一份雞塊,不點別的。「無論如何,社會已形成文學作家用本名,通俗作家用筆名的刻板印象。使用本名的作家感覺嚴肅了點、文學了點;使用筆名的作家,是輕了點、俗了點,更像藝人的藝名。」「您說的我知道。」「對,當然也有使用筆名卻被歸類到文學那一邊的作家。」「例如?」「言淑夏本名劉淑貞,蕭熠本名蕭培絜,楊双子本名楊若慈,王和平本名黃曦晴。」「姊姊們本名都很好聽。」「伊格言本名鄭千慈,後來不知何故又改名為鄭亦煦。他的筆名,你知道吧,脫胎自加拿大導演艾騰.伊格言。」「就像藤井樹嗎!《六弄咖啡館》作者。」「是的!我如果寫小說,筆名打算叫蔡明亮。」「Hi蔡編輯,你那邊幾點?」安舒看著之前和杜杜傳的訊息,她知道最反感筆名的其實是貓空文學的邱總編輯,只是派杜編輯來說服她。她不打算用筆名,更沒興趣拿別人的名字當筆名,但她確實存在反抗的想法,感覺臺灣的作家在名字上缺乏創意。每次文學獎放榜像在看大學榜單,沒有作家的感覺。不過能在得獎名單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安舒還是蠻高興的。她也因為文學獎資歷,順利錄取臺北城市藝術大學的文學所,一年僅不到十個名額。以創作畢業,對她來說並不困難。很快,畢業後她就應徵上忠泰美術館的行銷推廣專員。「姓什麼?哪裡人?」面試時人事主管以為安舒只是名字,另一位面試官提醒主管「是全名。臺北人,都是臺北的學校。」
回到家,她打開燈,覺得還是買了太多不必要的東西。「坐牢感。」房間已經很小了,更難以想像生活會忙碌成這樣,為何總是無法逃避那些純粹因生活迎面而來的瑣事。她得先處理完公司的信,睡前才有時間寫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非常討厭寫信最後押上「週末愉快」這句話。類似詞彙有Happy Holidays、假日愉快、暑假愉快(上班族沒暑假好嗎,但寫信給教授也沒辦法),每個都非常討厭。除非出國,她從未請過三天以上的長假。每到放假,尤其是長假,她的壓力就特別大。連過年也都待在臺北。
「如果過年期間不在臺北,就很容易被懷疑不是臺北人。」
她第一次說出自己是「臺北人」是在長安西路的臺北當代藝術館。那時候她只是大學三年級的工讀生,胸口仍不習慣掛識別證。正當眾人忙著布置新一期的聯展,有位剛畢業的年輕藝術家突然走近她,說她特別白皙,氣質不凡,「妳是臺北人吧?」安舒雙手正拿著東西,「我天母人。」她不知道當時為什麼這麼回答,或許單純只是不想透露個資。但對方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真正的臺北人不會說自己是臺北人,而是說臺北哪裡的人。像我都說自己是萬華人,我同學也習慣直接回答大直、景美,」她逐漸把安舒拉離工作區,話不停啼地分享自己的社會觀察。
「我是姚芸朶。妳呢?」她遞出名片,見安舒有點懵,直接伸手拿起她胸口的掛牌,「貴姓?」
「我姓安。」
「等等布置完,請安舒喝咖啡。」她微笑把名牌貼回安舒胸口。
「真假?」
「這也是臺北人的特徵喔。愛說真假。」
安舒記得和芸朶相認那天,等兩人喝完咖啡,她就獨自搭公車去天母,一個偶聞其名卻從未到過的地方。回來後,她好喜歡那裡,訂閱了所有與天母有關的社群專頁。那陣子她常去逛天母的街道、商店、公園、學校,拍了好多照片,她好想趕快熟悉天母這個地方。雖然那天不過是藝術家們太無聊了,玩起猜誰是臺北人的遊戲,但「不知道芸朶又會突然問起什麼?」她得做好準備才行。後來果真來問。芸朶一直住在西區,很想知道住在天母是什麼感覺?這些問題,安舒不僅能回答,還能帶她去逛那些店。「我們手牽手,各揹一個小廢包,」「沿著中山北路六段走到七段,」「逛假日的天母二手市集,在天玉街星巴克午餐,」「下午三點走去﹝天母愛閱讀﹞圖書館打卡當文青,」「傍晚買On the Road 義式手工冰淇淋,」「還有隔壁的珊妮韓式年糕,」「再到對面的天母棒球場欣賞球賽。」一路上她告訴芸朶,這就是在天母的生活。她想生命中的每個瞬間都是真實存在過的瞬間。她不住在這裡,但她真實享受了這裡,還能和芸朶分享。或許是高中開始創作小說養成的田調能力與虛構能力吧,幫助她扮演好天母人的角色。更重要的是,化身在地人之後,她覺得自己更喜歡也更了解天母了。直到現在她們還是朋友,並且好多年的時間她們把彼此當成知己,「討人厭的北漂」是她們不變的話題。她倆還在書店發現一項鐵則,那就是,給安舒說吧「只要簡介寫﹝現居臺北﹞﹝定居臺北﹞的作家絕對不是臺北人」「還有臺北養成」芸朶問「是不是也看過臺北熟成?」安舒說「或許是位舒肥美食作家?」「如果是臺北製成呢?」「肯定是位賽博羅曼蒂克(Cyberomantic)小說家囉。」「Made in Taipei 的概念。」有了這樣一位臺北閨密後,安舒就更坐實了臺北人這件事。
消息是如何擴散開的?不知道,現在新舊同事都知道安舒是臺北人,一方面開始與她疏離,另一方面卻又對她投以欣羨。這也讓安舒感覺到一種說不出來的優越感,或許還是一種美感、性感。「魅力總是可見的。」她身邊開始出現追求者,有男有女,有公司內的人,也有工作上接觸的顧客、合作者。無論如何,她讓人更喜歡了。她第一次到貓空文學出版社,邱總編輯就說「我對妳有期待。」杜杜編輯也在一旁微笑點頭。過不久《聯合文學》《幼獅文藝》紛紛表示想採訪她,畢竟已經很久沒有臺北本地的新秀了。還有一次安舒搭計程車到酒店接一位藝術家,計程車司機光聽她在車內的對話,從口音就斷定她是位年輕的老臺北。「在臺北沒有人不知道我是臺北人了吧?」她想,只要不落文字,始終維持口頭上的說法,應該就不會被發現?她在臺南的母校,大橋國小、復興中學,剛好臺北也有相同的校名。她沒有說謊,只是沒必要解釋。她出版的第一本小說集《臺北文青小史》,折口的作者簡介她刻意不提自己是哪裡人,只寫獲獎經歷、興趣、聯絡方式,附加一張照片。「妳書名已經很明了不是嗎?」芸朶稱讚這點,「才沒必要寫什麼﹝現居臺北﹞,根本不用寫,省得麻煩。」不過,在臺北還是有一個人知道她是臺南人——她已分手的前男友,而且她還沒找到完美解決這問題的方法。
修從小在臺北長大,他的母親是知名散文家馬欣芬,也是安舒某次獲獎的評審之一,儘管當時她並未給安舒很高的分數。最初兩人是在「日星鑄字行」挑選名字的鉛字時認識的,當時芸朶也在,不過芸朶名字的鉛字離他倆的位置非常遠,等芸朶走過來時,她和修已經互加好友。這位作家之子喜歡邀請安舒看電影,但從不寫影評,是那種純粹只看電影的人。許多人初次約會常選擇去電影院,安舒喜歡電影,卻不喜歡到電影院約會。「那就像一群人/被關在一個漆黑的大盒子內/固定在座位/一同瞪起眼/強迫閱讀/正前方受限於時間/無法暫停的表演。」她新書中的一篇小說〈約會不看電影〉總結了在家看電影的優點:可以往前看、往後看、躺著看、站著看、趴著看,還能開燈看;但在電影院不行,演到哪就得看到哪,避免聊天,避免走動,無法正常飲食,無法手動時間軸,「費勁看完兩小時的片子,燈亮了大夥一哄而散。」選擇在這種地方約會,真能拉近彼此的距離嗎?看電影已耗去大部分的見面時間了,缺乏言語和心靈的交流,以致於看完電影後的牽手、接吻、擁抱,她總覺得有些奇怪,是不是略過了什麼?少了點什麼?華山光點、松菸誠品、長春國賓,是那陣子最常去的地方。「平日看一部電影還好。」安舒最害怕影展,因為有「套票」。
那次他們按「套票」自下午開始進行馬拉松式的觀影活動,被杜比視界和環繞音響疲勞轟炸了一整夜之後,剛離開座位的她感覺生命中的某部分已經耗盡,一早兩人走出電影院才發現季節完全變了,身上的穿著已不合時宜。然而這些她都還可以忍受。最初是她在看電影時一閃而過的念頭,且隨著每次觀影逐漸加深恐懼,那就是以修的母親在社群平臺仗義執言的俠女風範,一定會把她假冒臺北人的事情說出去。於是那年奇幻影展閉幕後,他們分手了。他在家提過她嗎?她母親知道兒子的女朋友也在寫作嗎?雖然那時她還未出書,但她常主動向修提到最近在寫什麼故事。安舒覺得,修似乎需要很多故事來填滿人生的空隙,所以他才有看不完的電影。因為是曾經想認真交往的人,她沒辦法騙他自己是臺北人。只有修去過她在臺北的家,她就住在臺北橋下大橋頭的老舊套房,租在這裡的一個原因是公司沒有人住附近,然後也帶有一點命定的自嘲——安舒的老家是位在臺南一個同樣叫大橋的地方。她其實是臺南作家。
安舒的母親常打來希望她回臺南工作,說大橋這幾年變化很大,「現在比臺北還進步,」電話立即被安舒掛斷,父親則不願主動打給她,「就當女兒嫁去臺北了。」但站在安舒的立場,大學考上臺師大圖文傳播系,接著錄取臺北的碩士班,又進入忠泰集團工作,幾次人生的重要階段,「都是臺北留住了我。」回到工作上,每次展覽圓滿結束,辦公室都會互邀去餐酒館,彼此談心、相互許諾,但隔天誰也不會去問長官同事是否兌現,都明白這只是酒後的場面話。「那時那刻真誠就好,隔天回到現實就請繼續努力吧。」下班或聚會完,安舒習慣搭捷運到芝山站下車,走到對面的摩斯漢堡坐一會,再搭捷運回大橋頭站;如果是搭公車,她會在天母的忠誠路下車,任一站都好,只要是忠誠路,走一段路之後再到對向搭公車回臺北橋。從最初擔心有人跟在她後面回家,到變成一種生活上的儀式。「好像只要多做點什麼,心裡就會比較踏實。」公車上她想起與修最難忘的不是在電影院,而是某次兩人偶然沿中山北路走過林森公園,雖然只是很短的一段路,從南京東路走到新生北路二十八巷那間星巴克買咖啡,再一起走去欣欣百貨的秀泰影城。她多希望能在公園待久一點,不要那麼快去看電影。
最近安舒又想起修,只是沒想到,這起因於【臺北文學館籌備處】的成立。安舒自認還小,不是什麼重要作家,自然未被邀請參加「臺北文學館提案活動」。不過她看百名推薦人名單也有和她一樣只出過一本書的年輕作家,且邀請名單中沒有舒國治、張大春、胡晴舫、何致和、吳明益、張亦絢、胡淑雯等臺北人,反而多數是北漂,此外還擴及香港的陳智德、鄧小樺、廖偉棠等文化人。安舒負責公司的行銷業務,知曉這和主辦方的人脈有關,名單本來就不可能完美。之前胡晴舫主編《我臺北,我街道》找二十位作家書寫臺北記憶,就在編者序坦言執筆者半數是北漂。大學安舒來到臺北,未來在臺北的時間只會更長。許多異鄉人包括她都希望打開臺北,用更廣義的內涵定義臺北人,將自己納進去。可是故鄉怎麼辦?真正的臺北人又怎麼看?正因為每個人都擺盪在「我從何處來?我往何處去?」之間,也就容易問起「我是誰?」雖然她自認是臺北作家,卻始終對臺北作家的定義感到困惑。算了,想到前男友母親可能也在場,安舒就為自己沒被邀請鬆了一口氣。果然,當晚安舒就看到散文家馬欣芬在臉書大聲疾呼#別再拖延!儘速成立臺北文學館。前男友母親是嘉義人,非臺北人,但北漂通常只有一代,熬過,下一代就是臺北人了。說穿了就是一種「島內移民」。安舒知道「出身於哪」和「支持臺北文學館成立」是兩回事,她也不用太敏感。然而,這麼多年來,各地的文學館紛紛成立,臺北市竟然沒有文學館,本來就令人費解,何況臺北擁有全臺最多的作家與出版社。難道執政者擔心臺北文學館未來將挑戰臺灣文學館的地位?她也遇過見過那種刻意說自己不關心臺北事務的臺北作家,那種不在意臺北人定義的臺北人,嘴上說不在意,骨子裡驕傲得不得了。這種人為何不離開臺北?騰出空間給比你更關心臺北、更在意臺北的人吧。
「臺北文學館一定要成立。」她的熱情已被點燃,希望自己也能為這件事做點什麼,給了馬欣芬的貼文按讚,並轉發到自己的粉絲專頁。
打卡後下起大雨,離開公司安舒仍舊先搭捷運往天母,列車經過民權西路站快速駛離漆黑的地下洞穴,進入視野開闊的高架路段。看向窗外,她想臺北這塊土地承擔了生態極大的痛苦,卻換來我們的燈紅酒綠。「因為都是外地人。」這應該是一直以來沒有臺北文學館的原因。所有人都來到這裡,卻沒有人真的隸屬於這裡。哪天文壇又掀起「尋根」熱潮,懷念起故鄉的一切,臺北在他們筆下又會變得滿是缺點。屆時她絕對不會說臺北壞話,她打從心底愛著這座城市。安舒印象中的臺北與文學,不是那一場接一場的新書發表會、座談會,而是那些與文學人有關的不期而遇。她曾在南京復興站與吳明益擦肩而過;剛離開明星咖啡館就遇見黑衣詩人羅智成,她背包中剛好放著一本《夢中書房》;又有次在民生社區Living Lab 前面偶遇騎ubike的詩人李進文;走過臨沂街巷弄碰巧張曉風自公寓樓梯口出來;某個雨天向晚在溫州街口的7-11遇見李渝,那是她最後一次回臺北;晚餐在伊通街的Fika Fika Cafe與舒國治背靠背用餐;也曾一早在松哖酒店與陳冠中同場享用buffet,在這之前她剛讀過陳冠中那篇〈臺北的質感〉寫到「臺北的好是它的神韻風流,是它的文化與文明。」她巧遇過許多作家,她喜歡這樣的文學臺北。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文壇都知道她和修曾經交往過,傳聞更難聽的是她甩了知名散文家的兒子,這讓原本出版社安排好的雜誌專訪臨時喊卡。
「安舒,妳剛好處在風頭上,我們不要再刺激馬老師了好嗎?妳也知道她在網路上有很多讀者。」邱總編輯再次要杜杜來說服她。
「新書檔期怎麼辦?如果我都不打書,一刷500本賣得完嗎?」
「賣不完沒關係。重要的是,妳還要出下一本書。」
她還是被杜編輯給說服了,「哪次不被說服?」只因為她轉發前男友母親的文章,就被發現了嗎?是修告訴他母親的嗎?確實是她提的分手。難道她書中的那篇小說〈約會不看電影〉修看見了?傷到他了?「我只是不喜歡見面時看電影,沒有說不愛你啊!」究竟馬欣芬臉書上那些只限某部分人才看得到的文章,到底寫了她什麼?「答應我別想不開。我去妳家陪妳好嗎?」芸朶擔心,可是她怎麼能讓芸朶去她臺北橋的家呢。下班後,她逗留天母的時間更長了,長到像一世紀,她跌得很深很深,臺北湖淹了回來,整個臺北城就像座百年前的水下遺跡。突然,安舒想到一個比天母更重要的地方。她搭捷運前往即將在年底熄燈的信義誠品,等她趕到、本想喘口氣時,原本新書區屬於她的位置已經放上整排吳明益的新書《海風酒店》。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所謂的「類封殺」。就在她心情滑落谷底之時,緊握的手機突然震動,收到一位陌生作家的來信。
到家之後,安舒終於比較能冷靜讀這封信。收件人確實是自己,發信人則是知名的小說家朱宜安。安舒曾在碩班時聆聽過她的專題演講「虛構為我之物」,當時她就是教授們非常看好的臺灣女性小說家,可以說是和上海周嘉寧、香港韓麗珠同級別的臺灣女性小說家,甚至更令人期待。剛聽完演講就到學校書店買了朱宜安的小說《難忘書》,並且非常後悔為什麼沒能事先購書拿給她簽名。她是一個光看背影就能讓人進入文學世界的奇女子。
入幕之賓
這天,安舒迎來她的文學性死亡,被文壇徹底封殺。
「我們只是臺北的寄生蟲。」
「什麼話?臺北哪個作家不是北漂?九成都是。」
「是啊是啊,那些寫﹝現居臺北﹞的,都是——」前輩微笑看向安舒,「像安舒就不會寫什麼﹝現居臺北﹞,和那些蹭臺北的作家不一樣。」
「沒錯,那些假臺北人敢出席嗎?」
捷運紅線上,安舒背靠門邊的透明隔板,想事情。腦中仍是方才座談會上過於嬉鬧的喧囂。地點位於新北市永和一間小小的社區書店。她剛出版人生第一本書,她的得獎小說集《臺北文青小史》,書名即取自臺北文學獎首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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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深處 Deep in Memory
入幕之賓 Guest of Honor
文藝青年 Literary Youth
萬籟俱寂 The Great Stillness
【後記】赫托邦:大橋文學史,或一部殘酷的臺灣文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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