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九一一年漢口,青春莽撞中見證武昌起義
在一九一三年維也納,大戰啓幕前踏上革命舞台
從西伯利亞到蒙疆絲路,從京師帝都到聖彼得堡,從東亞到歐洲
回溯蒙古王女、官場浪跡者以及變法流亡者的革命啟蒙
聞人悅閱大河作品《恰克圖遺事》——《琥珀》前傳
二十世紀始與末相互輝映,返回革命的現場,重溫未竟的夢想
一九一八年冬,幾位年少相識的朋友在蒙俄邊境小城恰克圖相聚。協約國軍隊正在遠東集結,武裝干涉俄國內戰拉開序曲,西伯利亞被各方勢力範圍割據,北洋政府也正亟待順利完成百萬華工撤僑,歷史正翻開動盪的一頁。在恰克圖的舊識新交、國籍各異、自負使命、胸懷理想、環抱友情,前因已經種下,後果尚未露端倪。這是夢想年代的開始,變革將如同浪潮般湧來,席捲整個世界,關於團結的想像遍地生花,而在風雨搖擺中如何維護心中理想和友情的信念,是接下來的歲月中倖存者不斷需要回答的問題。
《恰克圖遺事》是一部獨立的小說,但同時作為《琥珀》前傳也補遺了《琥珀》中幾位重要人物的前世今生,同時勾勒了上世紀不同年代大事件中理想主義者面臨的人性衝擊。故事雙線發展,一條線索從一九一八年恰克圖開始,重回革命啟蒙年代;另一條線索從一九八零年代的港台展開,從革命後的世界回應當年線索。一九八零年代末,冷戰新格局浮現,不同陣營急於想找到中間人溝通對話,擁有家族金控公司龐大財富的紐約杜家浮出水面,掌門人杜亓似乎是眾人心目中的理想人選。但過去的半個世紀,她其實早已是橋樑式人物,而她走上的這條道路其實從一九一八年的恰克圖起已是宿命。
作者簡介:
聞人悅閱
紐約Cooper Union大學電機工程學士,紐約大學商學院金融碩士。
出版有小說集《太平盛世》(2003)、《黃小艾》(2005)、《掘金紀》(2011)、《小寂寞》(2013)、《琥珀》上/下卷(2018)、《琥珀異境。39城》(2022)、《我們羅曼蒂克的過去》(2022);童話《小中尉》(2008)、《小仙》(2016);散文集《紐約本色》(2004)、《小惆悵》(2014)。2002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首獎,《掘金紀》入選《亞洲週刊》2011年度全球十大華文小說,《琥珀》當選《亞洲週刊》2018年度全球十大華文小說榜首。
章節試閱
第一章 革命年代 恰克圖1918
恰克圖,一九一八
一九一八,革命告一段落,他去了一趟恰克圖。當時他已改名,可在她面前,他仍用原先的名字米夏,因為那是她熟悉的。少時初識,她總是稱呼他明夏,那是他唯一用過的中國名字,與他的本名相得益彰。
也許,他仍舊有些依戀過去的時光;不過革命至此,他自覺已是個新人,正大踏步地往前走。雖然世界尚存著未掃清的障礙,甚至還醞釀著一些無法預知的動盪,但他充滿了信心,覺得過去的遲早要遠離。俄羅斯已經不是過去的俄羅斯,而這世界也將會完全不同。
他不只一次到過恰克圖。
第一次到恰克圖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印象中這邊陲小城有種異樣的繁華和生氣勃勃。人們到這裡來多半是為了做生意。俄國商人住在邊境線北面的恰克圖;中國商人則在南面的買賣城安置。按照慣例,買賣城沒有女眷,他不知道現在是否還因循守舊。這次他來恰克圖就是為了見她,他們還是跟少年時代一樣在葛都賓家相聚。蘇家與俄國人素有生意來往,跟葛都賓家的交情也自上一代已經結下。
他又將與她見面,與她同行的應該還有她的兄弟,她的丈夫,以及她的孩子——他與蘇家兄妹相識的時候,他們都還未成年,世界簡單明朗,那時的快樂至今還讓他難忘不捨,只是不知不覺時光已經流逝。這一次,因為要見到她的孩子,他心中竟有些忐忑。
清晨的恰克圖正在一片金色的陽光中慢慢甦醒。他站在城中大道一端,遙望另一端的東正教堂。此地居民為了彰顯地位,不遺餘力堆砌奢華,教堂圓頂的金箔此刻正在晨光中熠熠生輝,一片璀璨輝煌。他真正注意的卻是大道兩旁商人的宅邸,有些住宅看上去已經人去樓空,他在心中猜測究竟已經有多少人倉皇離開。這個念頭讓他稍微躊躇——人們害怕的無非是戰亂離散,可是否有必要如同潮水般逃離,難道他們不相信未來不遠處的光輝和燦爛?但他心中其實也並不過份擔心,因為他覺得自己深信不疑的,也將會是世人熱情擁抱的——稍微的艱難之後將會是歡聲笑語的康莊大道,會在盡頭出現的美麗公平的世界誰不向往?只不過一切要假以時日而已——但是此刻,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轉移,因為他看見了那個小女童。
那小女童大概是偷偷從屋子裡溜出來的,沒有穿夠外套,只裹了件素白的袍子,被晨光映成了銀白色。她並不畏冷,好奇地站在路的中央,仰頭望著不遠處東正教堂的圓頂,煞有介事地打量,纖小的身影與巨大一團金色光影對歭。他大踏步走過去,同時脫下自己的外套,彎腰將女孩一把裹住,抱起。沒有錯,就是她——此刻出現在恰克圖這般年紀的中國女孩不會再有他人。女孩的臉被凍得通紅,既沒表示驚訝,也不顯得膽怯。他抱著她,她便近距離地凝視他的眼睛,讓他不由自主擔心自己的瞳仁是否看上去還像過去那樣清澈。
女孩子眼神專注,慢慢露出笑容,這讓他鬆口氣,彷彿通過她重新驗證了自己仍是一個純潔的人。這一刻,他鼻子驀然一酸,覺得彷彿與她是久別重逢,呼出的一口氣,在冷冽的空氣中立刻凝成了一層薄薄的霧。
天上的一抹雲也同時移動,整個天空驀然一亮。他覺得這巧合是個好兆頭,因此微笑。女孩子不畏生,毫不猶豫抬起手,竟然在他臉上拍了拍,好似嘉許。天氣實在太冷,孩子還是受了涼,吸了吸鼻子,沒忍住,打了個噴嚏,鼻水眼看要流下來。米夏笑著單手抱緊她,騰出手找到帕子幫她抹乾淨,同時開口問,妳母親呢?是妳一個人偷偷跑出來的?
他說的是俄文。女孩子好奇地看著他,顯然沒有聽懂。他又重複,她仍舊茫然。他隨即失望——她居然沒有教自己的女兒學俄文。
這時,女孩突然指著他身後,用蒙文說,媽媽來了。同時掙扎下地,披著他的外套拖在身後奔向自己的母親,嘴裡唧唧呱呱地說個不停,報告著適才發生的事——這次說的是漢文,不說自己從屋裡偷跑出來,只說外頭景色好看,這個大個子的客人把衣服借給了自己,但他恐怕是迷路了,這可要怎麼辦。
他饒有興味地瞧著她,覺得自己太過高大,不由自主彎下腰,好將她看得更清楚——她站在地上,彷彿春天草原上第一批出現的毛茸茸的動物幼崽,分外弱小。這時,披在她身上的衣服一滑,差點要掉下來。他啊了一聲,正要伸手,她的母親已經擁住了她,連帶將那過大的外套一並抱起。她鑽入母親的懷裡,動作矯捷靈敏,彷彿一頭精力旺盛的小獸。於是他笑了。
這時,他聽見她喚他明夏。他們四目交投,彼此眼中都藏著一汪深潭。他一陣恍惚,不知自己從那幽深處看到了什麼。他想要掩飾瞬間的徬徨,耳邊卻彷彿響起一把耳熟能詳的聲音,是這些年與同志們一起高歌的進行曲的調子,節奏鏗鏘,不適合為溫情伴奏。他還來不及分辨這下意識出現的曲調是否屬於自己的心聲,小女孩子嘰嘰喳喳又開了口。
母親摟一摟孩子,望著他,微笑解釋道,剛學會說話,一說就停不下來,像要把這輩子能說的都說完……
她說著說著停下來,在他的凝視中驀然沈默,米夏卻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問,她幾歲?
快四歲了。
米夏微微揚眉,一時間對如何計算時間失去了把握,因為他忽然不能確定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見到她;過去的幾年,他與她之間相隔著太多驚天動地的變化,他來不及找她傾訴,歷史已經轟轟烈烈地堆積造就;那孩子突然靜下來,他們一開口說俄文,她便咬著大拇指,專注地來回看著他們說話的表情。
母親抱著孩子往回走,米夏跟在後頭,忍不住道,素,妳還是與以前一模一樣。
米夏不願用她的漢名——素之,而是用「素」這個小名。因為她替他起名,他也須得禮尚往來;少年時代一時興起用過的稱謂,此時變成了心中的執念,要與什麼較勁似的。
素之停下腳步,側一側身,倉促點了點頭,然後帶著他繼續往前走,一面說,我們也才剛剛到。
他沒看清她的表情,但覺得她的口氣過分客套;小女童趴在她母親肩上,目不轉睛看著他,睫毛微顫,雙眸中有幾點光影,似乎裝著整個天空。米夏一怔,他已經許久沒有接觸這樣清澈的眼神,不由緩緩吐出一口氣,將目光放遠,眺望她身後的天幕,正見一團雲從天邊滾滾而來;他下意識地覺得耳邊應該升起革命的號角,彷彿看見人潮洶湧;他與人群共進向前,一定要做到勢不可擋;人群裡當然也有這樣天真安靜的眼睛,但在高昂的進行曲中,只有狂熱澎湃才能跟得上腳步……這些年原本是這樣過來的,那才是革命的樣子——他下意識伸手抵住額頭,像要抵擋腦海中排山倒海的喧囂。
女孩拍了拍母親的肩膀,說了句什麼,素之回頭看他一眼,匆忙加快腳步,穿過房子前的拱門。葛都賓家的宅子還是跟以前一樣,拱門裝飾著花式浮雕的大理石拱頂有橫空出世的姿態,工藝一絲不苟像是為了永世傳承而造。主宅有兩層,二樓的窗戶全都頂天立地,視野一覽無遺;外牆裝飾與拱門有一樣的風格,遠遠看去莊嚴華麗的大宅平地而起顯得理直氣壯。宅子後頭有個園子,旁邊連著個大院。為了生意來往便利,倉庫,馬房,馬夫駝客的棧房,平時經營所需的林林總總都聚攏在一處,這時候整排庫房都鎖著,只有馬房還有幾個人影。
素之走側門,在屋子前打了個轉,孩子扭頭盯著他,咬著嘴唇,伸手指指他身上,擔心他衣裳單薄。他笑了笑跟上去,側門推開便是寬闊的玄關,一腳踏進,便有一團溫暖包圍上來,只鼻尖還是冰涼的,與外邊冰冷徹骨的世界藕斷絲連。他一直看著她的背影,也知道孩子在注視著自己。
門已經在身後關上,四周出奇安靜。葛都賓家裡還是有股若有若無的薰香味道,這讓米夏覺得賓至如歸,也許他喜歡的是其中淡淡的異國東方情調,此時才忽然想起這正是繚繞在草原廟宇裡的香火氣息,只不過降落到人間,變得世俗可親,好像整筐杜松子的松針剛剛被揉碎傾倒在地,散發出沒有被洗禮過的清冽辛香。
素之彎腰放下孩子,鬆了口氣,女孩子忙不迭從大外套內鑽出來,往裡跑,一面脆生生搶先宣布,客人來了,客人來了。素之直起身子,手中抱著他的外套,那外套又厚又沉,差點挽不住。他不知是否應該伸手接過來,素之卻轉身淡淡說,你先進去,他們在等你。
米夏嗯了一聲,並不移步,素之回頭望他一眼,恍然在那表情裏,看見了他少年時候的模樣,微微嘆口氣,出聲問道,你這次來,除了看我們,還有沒有……別的事要辦?
米夏不回答她的問題,卻低聲問,她叫什麼名字?
素之略遲疑,道,亓亓格。
米夏立刻恍然大悟般說,是花的意思。然後不等素再開口,便推門往裡走了進去。素猶自站立,心中忽覺忐忑。有陣冷風灌進屋子裡,她才想起門還沒有關嚴,於是走過去將門拴插上,手裡一鬆,那件毛皮大衣滑到了地上。
她把大衣撿起來,重新抱在手裡,像抱著一隻冬眠的獸。
第一章 革命年代 恰克圖1918
恰克圖,一九一八
一九一八,革命告一段落,他去了一趟恰克圖。當時他已改名,可在她面前,他仍用原先的名字米夏,因為那是她熟悉的。少時初識,她總是稱呼他明夏,那是他唯一用過的中國名字,與他的本名相得益彰。
也許,他仍舊有些依戀過去的時光;不過革命至此,他自覺已是個新人,正大踏步地往前走。雖然世界尚存著未掃清的障礙,甚至還醞釀著一些無法預知的動盪,但他充滿了信心,覺得過去的遲早要遠離。俄羅斯已經不是過去的俄羅斯,而這世界也將會完全不同。
他不只一次到過恰克圖。
第一...
目錄
人物列表
恰克圖遺事
第一章 革命年代
第二章 解嚴年代
第三章 啟蒙年代
第四章 學習年代
第五章 質疑年代
第六章 求索年代
第七章 分離年代
第八章 遺逝年代
第九章 輪迴年代
參考書目Bibliography
人物列表
恰克圖遺事
第一章 革命年代
第二章 解嚴年代
第三章 啟蒙年代
第四章 學習年代
第五章 質疑年代
第六章 求索年代
第七章 分離年代
第八章 遺逝年代
第九章 輪迴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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