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 03
丸男在可說範圍內自我告白
當我告訴媽媽我把學校的玻璃窗和燈管打破了之後,媽媽盛大地嘆了一口氣,隨後幫我出了賠償費用。
她沒有問我為什麼會打破那些東西。
因為她相當清楚自已的女兒並不是會毫無來由地打破玻璃的孩子,而且她也知道女兒就算不想這麼做,最後還是會因為冒失等不可抗力而弄破玻璃。
「咱們家的經濟狀況也沒有很好,以後不要再這樣搞破壞了喔。」
看到媽媽哀傷的表情,我慎重地反省了一個鐘頭。
可是,真正應該反省的應該是那條毒蛇才對吧!
不對,那條蛇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就算牠想反省也反省不了。
既然如此──
我想起了那個黑影。
那傢伙在音樂教室裡放了蛇,然後又把屍體藏了起來。而我這幾天一直感受到的視線──肯定也是那個黑影搞的鬼。
好,就用這股氣勢,把所有壞事都推給那個黑影吧!
回到房間後,我拿出報告用紙開始書寫。
放置毒蛇的犯人→黑影
把毒蛇屍體藏起來的犯人→黑影
讓公車輪胎爆胎的犯人→黑影
拿鞋子丟中安藤學長後腦勺的犯人→黑影
昨天晚上害我胖了一公斤的犯人→黑影
寫到這裡時──
「啐!」
我聽見了小小的砸嘴聲。
果然在!
我輕輕挪動放在桌上的手機。光滑的手機外殼上清楚倒映著天花板。我若無其事地繼續移動位置,逐一檢查天花板隔板。
我的房間是老舊的和室,天花板隔板上到處都開著小洞。其中的一個小洞──裡面那閃閃發光的,莫非是人的眼睛?
有人躲在天花板夾層裡……
我硬是讓瘋狂跳動的心臟冷靜下來,開始思考對策。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對手不是蟑螂。如果是蟑螂,我就只能一邊尖叫一邊逃離這個房間了。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呢……?
對方是躲在女高中生房間的天花板夾層裡的變態。就算讓他多吃點苦頭,我應該也可以不用反省吧?
我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說出不自然的自言自語:
「去拿杯飲料進來好了。」
然後走出房間。
走到一樓後,我湊到媽媽的耳邊說話,請她給我能夠放出大量煙霧的殺蟲劑。
「妳要幹什麼?」
聽到媽媽這麼問,我眨著眼睛回答:
「稍微驅逐一下害蟲而已。」
媽媽注視著手中抱了五罐殺蟲劑的我,擔憂地說道:
「……拜託,別把房子毀了。」
聽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才是最令人害怕的地方。
我把殺蟲劑放進便利商店的袋子裡,回到房間。躲在天花板上的那傢伙一定不知道袋子裡裝了什麼。
接下來──
「今天晚上有點冷呢。櫥子裡面應該有羊毛衫吧?」
我繼續說著不自然的自言自語,拉開壁櫥的紙拉門。
壁櫥角落的天花板隔板可以推開,要到天花板夾層去時,就是推開這塊板子爬上去的。
「羊毛衫、羊毛衫……」
我一邊說著不自然的喃喃自語,一邊輕輕地推開隔板。然後把便利商店塑膠袋裡的五罐殺蟲劑蓋子打開,將貼於底部的貼紙撕下來。根據使用說明書的表示,撕下貼紙三十秒之後,就會噴出大量煙霧。
──一、二、三……
心裡默數到二十八的時候,我把五個殺蟲劑全部扔進天花板夾層,隨後迅速推回隔板,關上壁櫥紙門。
噗咻咻咻咻咻──天花板上傳來了煙霧噴出的聲音,接著又傳來啪噠啪噠的腳步聲。
最後則是啪嚓!一聲──天花板上開了一個大洞,一團黑色的物體隨著殺蟲劑的煙霧一起掉了下來。
很好,對手不是蟑螂。這樣我就有辦法戰鬥了!
我舉起了從書架上抽出的《廣辭苑字典》第四版。就在我準備丟出去之際,咳咳咳……看來我必須先打開窗戶,等殺蟲劑的煙霧散開才行。
很好,煙霧變淡了。我把《廣辭苑字典》第四版丟向那團黑色物體。
哎呀?
我以為黑色物體在的地點,卻看不到半點影子。
就在我感到疑惑的瞬間,身後突然有人摀住我的嘴巴──
唔唔唔唔姆姆姆!──我連尖叫都發不出來了!
我為了重獲自由而拚命掙扎,但是雙手立刻被對方制住了。這傢伙雖然是敵人,但身手卻相當了得啊!
「姊姊,妳怎麼了嗎?」
智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時機正好!真不愧是我弟弟!
如果我一直不回答,智希一定會覺得奇怪而進房來查看的。如此一來敵人只能放我自由了。
就在我如此心想時──
「沒什麼啦,智希。」
現場竟然出現了我的聲音!
咦咦~怎麼會!我並沒有開口說話啊!
隨後我立刻發現,那個制住我的傢伙,正用和我一模一樣的聲音說話。
「可是剛剛有一道好大的聲音──」
對於智希的追問,那個聲音說:
「啊啊,那個啊,最近我吃太多東西,肚子有點跑出來了不是嗎?剛剛我在做仰臥起坐的時候不小心把天花板撞開一個洞了。」
就連「嘿嘿」的笑聲也跟我完全一樣。
不過這樣可是露出馬腳了呢。做仰臥起坐是不可能破壞天花板的!來吧,智希,快點起疑然後進來房間裡吧!
……明明應該是這樣,應該要這樣才對。但──
「還真像是姊姊會做的事啊。」
不要被說服啊!笨弟弟!
「別再弄壞房子了啦。最近媽媽長了好多白頭髮,大概有八成都是姊姊害的喔。」
說完,智希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啊啊,我的希望之光……
徹底絕望的我,耳邊響起了我的聲音:
「別出聲。要是不保持安靜的話我就宰了妳。」
我被自己的聲音威脅了。
我的雙手被扳到背後,兩根姆指的根部被緊緊綁在一起。
嘴巴上也被貼上一塊像是膠帶的東西。
對方讓我輕輕坐在椅子上。嗯,看來只要我乖乖聽話,對方就不會對我動粗。
剝奪我自由的那個人搬了一張椅子過來,在我面前坐下。
好漂亮的男生。像是會出現在雜誌上一樣的美少年,年紀搞不好比我還小。
「別把我當成小鬼。順帶一提,我和妳同年。」
這名男子跨過椅子,用雙腳夾著椅背坐下。他彷彿看穿我的心思一般這麼說道。
那已經不再是我的聲音了,而是正值變聲期的少年聲音。
不可思議的是,我竟然非常冷靜。
現在在我眼前的人是個躲在天花板夾層裡的變態。可是為什麼我會這麼冷靜呢?
我看著這名男子的眼睛。那是一雙帶有堅定意志的雙眼,和那些奸詐狡猾的政治家,或是會若無其事地傷人的小混混完全不一樣。
好,我就相信這雙眼睛吧!──這麼一來,我想問的問題就多得像山一樣高。
「姆姆姆姆喔喔喔!」
……無法溝通。
男人張開了手掌制止我。
「我知道妳有話想問,不過我沒辦法全部回答。如果這樣也好的話,我就回答妳,怎麼樣?」
我拚命點頭。
「首先是我的名字。我叫做丸井丸男。就算妳覺得這不是本名也無所謂。」
丸男把頭撇到一旁說道。看來他似乎不太喜歡自己的名字。
他的本名到底是什麼?我雖然在意,但就算問了他應該也不會回答,所以我放棄了。
我重新審視丸男的外貌。他身上穿著類似黑色反光緊身衣的服裝,身高大概比我高一點吧?而令人生氣的是,他的體重看起來比我還輕……
他的手上戴著黑色的手套,頭上也蓋著黑布。
丸男開口說:
「妳最近有感受到視線對吧?那是我。」
我在口中唔唔喔喔地說話。
「公車爆胎不是我做的,把蛇放進教室的人也不是我。不過殺死蛇,還有處理掉蛇屍體的人的確是我沒錯。啊啊,差點忘了。」
丸男站了起來。
「請妳把三日月還給我吧。」
他往我掛在牆上的制服口袋裡摸索,拿出了弦月形狀的刀子。
「還有另一件事!」
他伸出手指用力朝我一指。
「妳的體重會增加一公斤可不是我的錯!那是因為妳自己連續三天半夜吃了冷凍披薩、速食炒麵和泡芙還有草莓大福的關係!」
我老老實實地點頭,然後反省。我的確是有點吃太多了。
「哼,看樣子似乎有在反省。」
丸男注視著我臉這麼說:
「如果妳答應我不要大叫的話,我就幫妳把嘴巴上的膠帶撕下來。」
我下定決心一定會保持安靜,用力點頭。
膠帶被熱辣辣地撕了下來。
丸男再次坐回椅子上。
我將心中的問題直接問出口:
「為什麼你要監視我?」
「這是工作。就這樣。」
……太簡單了,這樣根本不算回答。
「你說工作,到底是什麼工作?」
這時丸男露出了明顯厭惡與不耐煩的表情。
「監視,同時保護妳的安全。」
監視和保護我的安全?
我陷入思考。不過再怎麼思考,我都想不出有什麼理由需要他來監視和保護我。
丸男像是對腦筋不靈光的笨小孩說教一樣,緊盯著我的臉說:
「妳八成沒發現,不過妳的性命其實被人盯上了啊。」
「……」
「今天早上公車的輪胎之所以會爆胎,是因為被子彈打中了。順帶一提,要是妳沒有彎腰撿取小學生的定期票,那顆子彈就會直接擊中妳的腦袋。」
「……」
「音樂教室裡的毒蛇也是為了殺妳才放進抽屜裡的。不過做出這件事的傢伙八成沒料到妳會和毒蛇戰鬥吧。」
他說的內容實在太超乎想像,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何反應才好。
有人想要我的命……?
我只不過是個隨處可見的高中女生,為什麼……?
「難不成我其實是羅曼諾夫王朝的末裔之類的人物?埋著寶藏的地圖就刺青在我背上,所以大家才想要我的命?」
丸男的眼神越來越像是在看著腦筋不靈光的笨小孩了。
「妳是個隨處可見的普通高中女生。羅曼諾夫王朝什麼的根本一點關係也沒有好嗎!」
「那我為什麼會被人盯上呢?」
「嗯~……」
丸男彷彿十分困擾似地抓了抓頭。他露出了說明實在很麻煩、可是又不得不說的表情。
不過話說回來,他真是個表情豐富的傢伙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會這麼明顯地把感情表現在臉上的男生。
可能是理好頭緒了吧,丸男開口說道:
「妳有聽過Butterfly(蝴蝶)效應嗎?」
「啊?」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事。
於是我反問:
「BATTA Fried(油炸蝗蟲)有點小硬嗎?」
不過更重要的是,那好吃嗎?
丸男怒吼了起來:
「我說的不是BATTA Fried小硬,是Butterfly效應!再說誰會把蝗蟲拿去油炸啊!」
是這樣嗎?可是既然都有紅燒蝗蟲這道鄉土名菜了,油炸蝗蟲應該不是完全不可能啊。
「我也有問題要問。現在的高中女生全都像妳一樣笨嗎?」
怎麼會有這麼沒禮貌的人!要是我的雙手可以自由活動的話,一定要給他好看!
丸男一臉厭煩地開始進行說明。
他的口中冒出了一大串渾沌力學啦、奇特吸引子之類的,我連聽都沒聽過的名詞。
每當這種時候,我就會把自己的腦袋設定成省電模式。雖然影像和聲音會進入我的感官器官,但也僅止於此。這些訊號在進入腦中之前,它們會先經過其他通道直接進入垃圾桶。
丸男不知道我的省電模式設定。要是他知道現在拚命解釋的東西已經全部被我丟進垃圾桶的話,不知道會露出什麼表情?
在他講解了二十分鐘之後──
「怎麼樣,聽懂了嗎?」
丸男露出了和藹可親的笑容問我。
我也露出了和藹可親的笑容朝他搖搖頭。
他的頭重重地垂了下去。
「為什麼會聽不懂呢……」
聲音聽起來有點哽咽。
「說明得太長、太複雜了啦。其實你自己根本也不是很懂吧?」
我尖銳的指摘刺進了丸男的胸口。
看來是被我說中了。
「如果這是小論文考試,你很明顯地會不及格啊。請簡單扼要地濃縮在三十字以內。」
聽到我這麼說,丸男伸出雙手開始計算起來。真是個老實人。
他重複算了好幾次,最後似乎終於成功濃縮在三十字以內了。他開口說道:
「『這個世界的重大事件,和以妳為中心的校內事件出現了同步現象(Synchronization)。』──怎麼樣!」
「很棒,整理得很好呢。我很想為你鼓掌叫好,可是我被綁著沒辦法拍手。」
「……」
丸男默默地把我大姆指上的繩索解開。
隨便拍了幾下手之後,我開始思考丸男所說的話。
這個世界的重大事件,和以妳為中心的校內事件出現了同步現象……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腦中浮現一片光景──地球儀和學校的校舍一起從游泳池中破水飛出。真是完美的水上芭蕾動作(Synchronized Swimming)啊!不過這應該是毫無關聯之事。
看著歪頭沉思的我,他說:
「妳的腦袋真的很差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這個世界的重大事件,和以妳為中心的校內事件出現了同步現象。Do you understand?」
不管丸男的英文發音有多完美,不懂的事情還是不懂。
丸男指著我放在桌上的筆記型電腦說:
「連上網路看看新聞吧。我來告訴妳有哪些實際範例。」
他那自以為了不起的態度讓我有點火大,不過我還是乖乖地打開電腦。
丸男打開了搜尋引擎的首頁頭條新聞,內容是關於發生在中東地區的紛爭。今天早上出門前,電視新聞就是在報導這件事。
「妳知道這則新聞吧?」
我點了點頭。
「是有關領土權紛爭吧。他們一直在爭吵國境邊界的問題,據說隨時都有可能引發戰爭。不過這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是啊。今天傍晚,由於聯合國維和部隊的介入而被迫停戰了。」
我仔細閱讀新聞內容,裡面也寫了事情已經解決,沒有出現巨大損失。
「這篇新聞又怎麼了?」
聽到我的問題,丸男說:
「妳真的很遲鈍耶。今天學校裡不也發生了和這則新聞同步的事件嗎?」
咦……?
我隨即想起了一件事。
「難不成是讓晨練全部暫停的那個騷動?」
「沒錯。」
聽到我說出正確答案,丸男可能相當高興吧?只見他一臉滿足地點了點頭。
呃……
在狹窄的操場上進行晨練的社團,每個社團都認為這是自己的練習場地,感覺的確有點像是互相爭奪領土權的國家。然後出面停止所有騷動的小川老師就是聯合國部隊嗎……?
嗯。我好像有點理解何謂同步了。
可是,這應該是──
「只是巧合吧?」
「並──不──是!」
丸男大叫起來。
這時走廊上又傳來了智希的腳步聲。
「姊姊,怎麼了嗎?」
「抱歉、抱歉,嚇到你了?我們班最近要表演歌劇,我只是在做發聲練習啦。」
丸男伸手按住我的嘴巴,用我的聲音回答。
「半夜發出這麼大的聲音會吵到鄰居的。而且阿汪也在叫──妳安靜一點啦。」
智希又回去了。不過是我弟弟,竟然敢這麼囂張。
我向放開手的丸男開口問道:
「好厲害喔,丸男──你也發得出其他人的聲音嗎?」
「很簡單啊,姊姊。比起模仿姊姊的聲音,男孩子的聲音比較容易。」
丸男用智希的聲音如此回答。
「媽媽的聲音也裝得出來嗎?」
「簡單得很啦。先別說這個了,妳還是覺得今天早上的事情是巧合嗎?」
他用媽媽的聲音問我,我點了點頭。
丸男嘆了一口氣,恢復成自己的聲音說道:
「的確,要妳馬上相信這件事情可能有點太強人所難了。不過我可沒有撒謊。這個世界上的重大事件,因為某種我不知道的原因和妳的學校同步了。之後就算妳不想懂也會懂的。」
「……」
我可以從他的語氣知道他並沒有撒謊,而且也不是在開玩笑。
丸男是很認真的。
我認為一個人的內心會表現在他的面貌和眼神當中。不管話說得多麼冠冕堂皇,只要看到臉就能立刻分辨他是不是一個內心卑鄙的小人。再說,正常人在說出冠冕堂皇的話語之前,通常都會先採取行動。
丸男雖然沒禮貌,而且又是躲在天花板夾層裡監視高中女生的變態,可是他的臉上並沒有以欺騙人為樂的下流表情。
好。其實我根本沒聽懂到目前為止的談話內容,不過現在只能硬著頭皮接受了。
我把話題拉回原點:
「就算真的出現同步現象,可是為什麼我會被人盯上呢?」
「因為妳是不確定要素的關係。」
……又出現了我沒聽過的名詞。
丸男張開了嘴巴準備說明──
「……」
然後又一語不發地閉上了嘴。
他一定是覺得說明也沒用吧?真氣人。
「與其進行一大堆說明,不如告訴妳今天早上如果妳不在的話,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
丸男解下了綁在肩膀上的一團黑布。攤開黑布後,裡面叮叮咚咚地滾出一些小東西。例如看不出來是用在什麼地方的小型機械,還有殺死毒蛇的弦月形小刀──他從中拿出了一台看似手機的玩意。
「丸男,你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