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禹門渡
豈夢光,中國當代想像繪畫的代表性人物。一個善於將幻想和現實形象熔於一爐的藝術家,他的本領是誰也不能在他的畫前有「一目了然」的感覺。
夢光的作品一貫以敘述宏大的古典寓言場景而著稱。作品中謎一般的構思、圖式和主題,常常令批評家們莫衷一是。
認識夢光是在一場國際藝術品慈善拍賣會上,那是在香港為失學兒童舉辦的首屆中國當代藝術品拍賣。那場拍賣會邀請了許多國內外富豪級的買家。
拍賣圖錄 中有一件作品《禹門渡》,特別引起我的注意。那是一張描繪中國古代水戰場景的油畫。《禹門》也稱《龍門》,相傳是夏禹所掘,因而得名。介於山西與陝西之間,兩岸峭壁聳立,河水湍急,自古有《魚躍龍門》之說,指的就是這裡。
這張畫取名《禹門渡》,將這個黃河最著名的天險要塞,運用非凡的想像力,以古典的技法,一遍又一遍的罩染,讓畫面呈現出宏大、神秘卻又十分精緻的效果。
「這張畫很好。」我忍不住對身旁的男子說。
「怎麼個好法?」那男子搔著頭,一付虛心受教的模樣。
我這才仔細觀察身邊這位男子,留著一頭長髮,卻修整得十分乾淨,一身寬鬆的襯衫,配合一條作舊的牛仔褲。鞋子上有些許的油彩,還有一雙靈巧的手,一看就是搞藝術的人。
「出人意料的奇思狂想,超時空的畫面組合,用寫實的手法製造一種超現實的怪誕、夢幻的場景。 這幅畫很到位。」我也直率地表達對作品的看法。
對於中國當代藝術,長期關注的我,自有一套賞畫的視角。
「謝謝。」長髮男子客氣的道謝說
「不客氣。」我認為是謝謝我對這幅畫的評論,繼續說:「就是有點可惜……」
「又怎麼了?」男子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偏過頭來。
這時,拍賣官落槌,宣佈那件《禹門渡》拍賣成交。
「恭喜得標,麻煩您將牌子高舉一下。」拍賣官在台上,對著一位中東服飾打扮、滿臉腮鬍的阿拉伯人說。
「這幅畫流入國外買家手裡,很難再看得到了。」我不禁惋惜地說:「瞧,買家說不定是哪個阿拉伯國家的親王呢?」
男子也朝那位阿拉伯買家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似乎表示認同。
「這幅畫就此落入豪門家族的收藏堆中,從此不見天日。」我做了個總結後,低聲反問:「你是搞藝術的?」
「是的。」男子低聲回答:「我叫豈夢光,那幅畫是我畫的。你剛剛說的很對,我很少出席拍賣會,這次受到主辦單位邀請,也想來多看一眼這件作品,當做最後的告別。」
「哇。失禮了。剛剛胡說八道別在意呀!」我慶幸剛剛講的話還是褒義多。
「您客氣了,評論很中肯。」畫家客套一句。
難得巧遇喜歡的畫家,我忍不住問:「你還有系列的畫作嗎?」
「有。」畫家坦率地回答:「還有一張正在中國美術館展出。」
「什麼題材?」
「阿房宮。」他頓了一下,補充說:「正確完整地說應該是《火燒阿房宮》,這是那張作品的圖片。」畫家從手機調出作品的照片來。
「一個傳說中的歷史遺跡,加以荒謬的幻覺的組合,陳述著東方化的生命觀問題。」 我看了作品圖片隨口說。
「我不喜歡畫夢境,也不是歷史畫家,我的感受直接來源於現實。我是指我的作品主題的原型是現實的,內涵指向是現實的。 」畫家申述他的創作態度。
「這幅畫我很喜歡,能割愛嗎?」看到好作品很激動,我冒然地問。
「好呀。」畫家爽快地答應,並補上一句:
「你懂畫。」
3. 火‧阿房宮
阿房宮,相傳是秦始皇消滅六國,一統天下之後,動用七十多萬民工,開始修建的華麗宮殿,時間約在西元前二一二年前後。
根據史書的記載,阿房宮的規模龐大,從驪山的北面蓋起,向西延伸,一直到咸陽,這其中還引渭水與樊川兩條河流進入宮牆。類似現在的成片社區開發,阿房宮建築群,幾乎是五步起一座高樓,十步建一處亭閣,中間就用長廊來銜接,隨著地形起伏,曲折迂迴,千百座的樓臺宮闕到處林立,巍峨聳立,氣象萬千。
當時被滅亡的諸侯王室,他們的妻妾兒女們被納入後宮,成為嬪妃宮女。美麗的嬪妃們白天唱歌、夜裡彈琴,千嬌百媚,悽楚動人。
而各國的奇珍異寶,更不斷地從四方被搜刮,大量地被進貢進來。
然而這個傳說中的夢幻宮殿,後來卻被一把火燒掉了。當時項羽起兵攻入咸陽,下令放火燒城,這把火足足燒了三個月,才把阿房宮化為灰燼。
這幅《火‧阿房宮》,屬於歷史的題材,不僅有水景,還有熊熊燃燒的宏偉火景。畫中的世界體現著所謂「人工的真實」,即人造世界的荒謬關係;不合情理的結構竟然能夠十分自然地相安相得,並且共同沉浸於濃重的歷史落照之中。
認識豈夢光之後,知道這位畫家作畫很慢,他的畫要求到位、充分!!除了畫面十分繁複之外,還得一遍又一遍地罩染。這麼挑剔的人,偏偏又喜歡改畫。完稿之後,只要看不順眼,就忍不住的改,時常原樣不見了,被改成全新的另一張畫。
正因為如此,我現在置身於「日核中心」,竟然荒謬地幻想著:
「能否成功地分離出《阿房宮》及《火‧阿房宮》兩張畫來。」
「我們只能給你一張畫」,日核中心的皮博士突然現身說:「你可以選擇底層的那張;目前要完整分裂成兩張畫,很抱歉!技術達不到!!」
他的表情很堅決,好像在做最後的宣判。
或許阿房宮註定要被燒毀的,這是它千年以來無法逃脫的宿命,縱使在畫布上。
4. 碩鼠
歸來,與畫家夢光見面時,再談起《阿房宮》。
「那張畫暫時分裂不了,但請告訴我,作品中還有哪件是畫中有畫的?」
他沉默半响,詭譎一笑說:
「那幅《想像中的地主庭院》底下是曉燕的一張舊畫!!」
徐曉燕,當代女畫家,夢光的夫人,中國油畫年展的金獎得主, 在藝術圈的名氣不在夢光之下。同為畫家,卻有一項過人的本領,那就是只要看過的,就畫得出來,一雙過目不忘的眼睛如同照相機的快門,《喀嚓》、《喀嚓》快速拍下眼前景象,隨後就能十分傳神的描繪出來。
曉燕畫價並不便宜,特別在中國當代藝術市場蓬勃發展之後,更是價格不菲。
「以曉燕的畫作為底層 」我無法想像,忍不住驚呼:「天啊!怎會這樣?」
「沒辦法,那年頭,生活拮据,畫布只得充分利用。」畫家聳聳肩、苦笑地答。
當下我心裡禱告:「日核中心,加油!」
就在這時,畫家大叫一聲說:「這畫不對!」
「哪兒不對?」我聽了緊張地問。
「你看,畫布是新的,我的簽名是複印上去的。」畫家皺著眉頭,分析說。
「天呀!也就是說,原畫真的被分離了。」我聽了驚訝萬分,難以置信。
「可是底層的畫卻不見了。」畫家說。
「怎麼可以這樣?」我氣憤地連忙打電話給皮博士,對方卻是關機。
我又去電給日核中心……
「什麼?」
掛上電話,我語帶顫鬥的宣佈:
「皮博士的工作室爆炸了,他人也失蹤了。」
大家聽了不勝唏噓,內心浮現一股不祥的預感。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我是Peter博士的女兒……」對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