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若依美國學者M.H. Abrams 在其名著《鏡與燈:浪漫理論與文學批評傳統》(The Mirror and the Lamp: Romantic Theory and the Critical Tradition)中所勾勒的文學批評四要素:作品、作者、讀者與世界,則文學思辯的領域,不外乎作品之所以構成的美學成分,諸如體式、修辭、音響等表現層面的問題,此其一;再者,由作品的文字爬梳中,試圖領略作者的「意圖」(intention);或是,仔細檢閱作家的生平與經歷,以期增進對其作品意指的理解。第三,由讀者觀點出發,強調個人閱讀的反應,留意作品文字擴展、動人的能量。最後,望向一切存有,勾抉作品中寄寓的世界觀,視其如何迎向宇宙人生紛至遝來的衝擊與挑戰,提出什麼樣的回應或啟示。
無論是文學的創作或研究,浮淺地來看,都不能脫離上述四個層面。或者說,這四個層面,究其實只是一體。擅於描繪人生百態的法國現實主義文學家巴爾扎克(Honoré de Balzac)曾說:「作家必須熟悉一切現象,一切感情。他的心中應有一面難以言喻、足以聚焦任何事物的鏡子,將變幻無常的宇宙,從這面鏡子上反映出來。」帶著如此接近博物學的理念,巴氏大手筆展開他道盡人世滄桑的寫作計畫,《人間喜劇》(Comédie Humaine)共九十一部的動人鉅著,於焉問世。我認真檢閱巴氏的作品,當然未能一一遍讀,但文學中可以發現的問題,如前述者,大抵都可找到足以給人豐盛啟示的線索。
而據說,《人間喜劇》在巴氏最初的寫作計畫中,是被命名為「社會研究」。顧名思義,巴爾札克無疑欲藉寫作反映他所知世界的點點滴滴,秉持研究的嚴謹態度,帶著些許批判,傳達某種理想。如此看來,容我重申,又足證純文學的寫作與學術性研究在某個層面上是相通的,他們都屬創造性活動,也都立足於作品的核心,輻射、連結至作者、讀者,以及宇宙世界的領域。
益州是一位早慧的詩人,偶爾也寫些小說,文字能量極為豐沛。近日他寄來近幾年潛心思考所得的數篇文學研究論述,跨度涵括古典與現當代詩歌、小說,當然,還有他最用心領會的詩。我細細瀏覽,發現他研究的進路多元並呈,敘事學、符號學、現象學、空間理論及各式文化研究概念等,看得出來用功至勤。早些年他跟我討論一些古典文學的問題,在我不甚成熟的指導下完成《詩經「山」意象研究》,並獲碩士學位。當時我清楚記得,古代文獻的艱澀,頗令益州感到挫折與茫然,對自己的研究成果也就不覺滿意。雖說如此,我卻從他努力想從《詩經》文句中勾銜出某種美學條律的嘗試中,看到他對學術研究的潛能,因此鼓勵他繼續深造。
多年過去,益州在學術上的表現已經與他的現代詩創作幾乎並駕齊驅了,寫作與研究再一次由他介筆融合,值得留意。他希望我為其即將出版的論文集寫篇序,我既欣喜於他甫獲博士學位,更為其學術造詣突飛猛進感到高興。忝為人師,最快樂的莫過於看到學生的成就高過自己,益州就是一個極好的例子。是為序。
許又方
謹誌於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
二○一一年十一月廿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