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致謝】
感謝蔡登山、宋政坤二位先生、以及主編韓晗的熱心和鼓勵,是他們共同的構想促成了我這套文集在臺灣的出版。同時我也要向《文集》的統籌編輯鄭伊庭和編輯盧羿珊女士及杜國維先生致謝。
感謝徐文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為我整理集內的大量篇章,乃至重新打字和反復校對。她的無私幫助令我衷心感激。
感謝諸位譯者與合作者的大力協助。他們的姓名分別為:李奭學、鍾振振、康正果、葉舒憲、張輝、張健、嚴志雄、黃紅宇、謝樹寬、馬耀民、皮述平、王璦玲、錢南秀、陳磊、金溪、淩超、卞東波。是他們的襄助充實和豐富了這部文集的內容。
感謝曾經為我出書的諸位主編──廖志峰、胡金倫、陳素芳、隱地、初安民、邵正宏、陳先法、楊柏偉、張鳳珠、黃韜、申作宏、張吉人、曹淩志、馮金紅等。是他們嚴謹的工作態度給了我繼續出版的信心。
感謝耶魯大學圖書館中文部主任孟振華先生,長期以來他在圖書方面給我很大的幫助。
感謝王德威、黃進興、陳淑平、石靜遠、蘇源熙、呂立亭、范銘如等人的幫助。是他們的鼓勵直接促成了我的寫作靈感。
感謝外子張欽次,是他多年來對我的辛勤照顧以及所做的一切工作最終促成這部文集的順利完成。
二○一六年十月寫於耶魯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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徜徉古典與現代之間──《孫康宜文集》導讀(節錄)
二○一五年,本人受美國耶魯大學與臺灣秀威資訊科技有限公司的共同委託,主編《孫康宜文集》(五卷本)。孫康宜教授是一位我敬慕的前輩學者與散文家,也是馳名國際學壇的中國古典文學研究專家。經出版方要求及孫康宜教授本人同意,筆者特撰此導讀,以期學界諸先進對孫康宜教授之學術觀念、研究風格與散文創作有著更深入的認識、把握與研究。
一
總體來看,孫康宜的學術研究分為如下兩個階段。
與其他同時代許多海外華裔學者相似,孫康宜出生於中國大陸,上世紀四十年代末去臺灣,在臺灣完成了初等、高等教育,爾後赴美繼續攻讀碩士、博士學位,最後在美國執教。但與大多數人不同之處在於孫康宜的人生軌跡乃是不斷跌宕起伏,並非一帆風順。因此,孫康宜的學術研究分期,也與其人生經歷、閱歷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一九四四年,孫康宜出生於中國北京,兩歲那年,因為戰亂而舉家遷往臺灣。其父孫裕光曾畢業於早稻田大學,並曾短期執教北京大學,而其母陳玉真則是臺灣人。孫康宜舉家遷臺之後,旋即爆發「二‧二八」事件,孫康宜的舅舅陳本江因涉「臺共黨人」的「鹿窟基地案」而受到通緝,其父亦無辜受到牽連而入獄十年。
可以這樣說,幼年至少年時期的孫康宜,一直處於顛沛流離之中。在其父蒙冤入獄的歲月裡,她與母親在高雄林園鄉下相依為命。這樣獨特且艱苦的生存環境,鍛鍊了孫康宜堅強、自主且從不依賴他人的獨立性格,也為其精於鑽研、刻苦求真的治學精神起到了奠基作用。
一九六二年,十八歲的孫康宜保送進入臺灣東海大學外文系,這是一所與美國教育界有著廣泛合作並受到基督教會支持的私立大學,首任校董事長為前教育部長杭立武先生,這是孫康宜學術生涯的起點。據孫康宜本人回憶,她之所以選擇外文系,乃與其父當年蒙冤入獄有關。英文的學習可以讓她產生一種逃避感,使其可以不必再因為接觸中國文史而觸景生情。從某個角度上講,這與「後毛澤東時代」的中國青年在選擇專業時更青睞英語、日語而不喜歡中國傳統文史有著精神上的相通之處。
從東海大學畢業後,孫康宜繼續在臺灣大學外文研究所攻讀美國文學研究生。多年英語的學習,使得孫康宜有足夠的能力赴美留學、生活。值得一提的是,此時孫裕光已經出獄,但屬於「有前科」的政治犯,當時臺灣正處於「戒嚴」狀態下,有「政治犯」背景的孫康宜一家是被「打入另冊」的,她幾乎不可能在臺灣當時的體制下獲得任何上升空間(除了在受教育問題上還未受到歧視之外),甚至離臺赴美留學,都幾乎未能成行。在這樣的語境下,定居海外幾乎成為了孫康宜唯一的出路。
在臺大外文所攻讀碩士學位期間,成績優異的孫康宜就被新澤西州立大學羅格斯分校(Rutgers-the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Jersey)圖書館學系的碩士班錄取。歷史地看,這是一個與孫康宜先前治學(英美文學)與其之後學術生涯(中國古典文學)並無任何直接聯繫的學科;但客觀地說,這卻是孫康宜在美國留學的一個重要的過渡,因為她想先學會如何在美國查考各種各樣的學術資料,並對書籍的分類有更深入的掌握。一九七一年,孫康宜獲得該校圖書館學系的碩士學位之後,旋即進入南達科達州立大學(South Dakota State University)英文碩士班學習,這是孫康宜獲得的第二個碩士學位──她又重新回到了英美文學研究領域。
嗣後,孫康宜進入普林斯頓大學(Princeton University)東亞研究系博士班,開始主修中國古典文學,副修英美文學與比較文學,師從於牟復禮(Frederick W. Mote)、高友工等知名學者。普林斯頓大學的學術訓練真正開啟了她未來幾十年的學術研究之門──比較文學視野下的中國古典文學研究。
如果將孫康宜的學術生涯形容為一張唱片的話,從東海大學到普林斯頓大學這段經歷,是為這張唱片的A面,而其後數十年的「耶魯時光」將是這張唱片的B面。因此,《晚唐迄北宋詞體演進與詞人風格》既是A面的終曲,也是B面的序曲。此後孫康宜開始將目光聚集在中國古典文學之上,並完成了自己的第二本英文專著《六朝文學概論》(Six Dynasties Poetry)。
從嚴謹的學科設置來看,唐宋文學與六朝文學顯然是兩個不同的方向。但孫康宜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歷史考據研究學者,她更注重於從現代性的視野下凝視中國古典文學的傳統性變革,即「作家」如何在不同的時代下對政治、歷史乃至自身的內心進行書寫的流變過程。這與以「樸學」為傳統的古典文學經典研究方式不盡相同,而是更接近西方學界主流研究範式―將話語分析、心理分析、女性主義與文體研究等諸理論引入古典文學研究範疇。
二
從東海大學到普林斯頓大學完整的學術訓練,讓孫康宜具備了「現代」的研究視野與研究方式,使其可以在北美漢學界獨樹一幟,成為中國古典文學研究在當代最重要的學者之一。
但公正地說,用「現代」的歐美文學理論來研究中國古典文學,決非孫康宜一人之專利。在晚清時便有王國維借鑒德國哲人叔本華的若干理論來解讀《紅樓夢》,對學界影響深遠,至於海外漢學領域內,可謂比比皆是。如艾朗諾對北宋士大夫精神世界的探索、浦安迪的《紅樓夢》研究、宇文所安對唐詩文本的精妙解讀、余國藩的《西遊記》再解讀以及卜松山在儒家美學理論中的新發現等等,無一不是將新方法、新視野、新理論、新觀點乃至新視角與傳統的「老文本」相結合。甚至還有觀點認為,海外中國古典文學研究其實就是不同新方法的博弈,因為研究對象是相對穩定、明確的。
無疑,這是與中國現代文學研究截然不同的路數。發現一個「被忽略」的現當代作家(特別是在世的作家)不難,但要以考古學的研究範式,在中國古典文學史中找到一個從未研究過的個案,之於海外學者而言可謂是難於上青天。
談到這個問題,勢必要談到孫康宜學術思想的特殊之處。從「傳統」與「現代」的相結合當然是大多數海外中國古典文學研究者的「共性」,但孫康宜的「傳統」與「現代」之間卻有著自身的特色,筆者認為,其特殊之處有二。
首先是女性主義的研究視角。這是許多海外中國古典文學學者並不具備的。在海外中國古典文學研究領域,如孫康宜這樣的女性學者本身不多見,孫康宜憑藉著女性特有的敏感性與個人經驗對中國古典文學進行獨特的研究與詮釋,這是其特性而非共性。因此,「女性」這個角色(或身分)構成了孫康宜學術研究中一個重要的關鍵字。譬如他在研究陳子龍時,會考慮到對柳如是進行平行考察,而對於明代「才女」們的審理,則構成了孫康宜極具個性化的研究特色。
廣義地說,孫康宜將女性主義與中國古典文學糅合到了一起,打開了中國古典文學研究的一扇大門,提升了女性作家在中國古典文學史中的地位,為解讀中國古典文學史中的女性文學提供了重要的理論工具。更重要在於,長期以來中國古典文學史的研究與寫作,基本上都是男權中心主義的主導,哪怕在面對女性作家的時候,仍然擺脫不了男權中心主義這一既成的意識形態。
孫康宜通過自己的學術實踐有力地證明了:人類所創造出的人文理論具有跨民族、跨國家的共同性,歐美文論同樣可以解讀中國古典文學作品。女性主義的研究視角與歐美文論的研究方法,共同構成了孫康宜學術思想中的「新」,這也是她對豐富現代中國古典文學研究體系的重要貢獻。但我們也必須看到,孫康宜的「新」,是她處於一個變革的時代所決定的,在孫康宜求學、治學的半個多世紀裡,臺灣從封閉走向民主,而中國大陸也從貧窮走向了復興,整個亞洲特別是東亞地區作為世界目光所聚集的焦點而被再度寫入人類歷史中最重要的一頁。在大時代下,中國文化也重新受到全世界的關注。孫康宜雖然面對的是古代經典,但從廣義上來講,她書寫的卻是一個現代化的時代。
三
哈佛大學東亞系教授、《劍橋中國文學史》的合作主編宇文所安曾如是評價:「在她(孫康宜)所研究的每個領域,從六朝文學到詞到明清詩歌和婦女文學,都揉合了她對於最優秀的中國學術的瞭解與她對西方理論問題的嚴肅思考,取得了卓越的成績。」而對孫康宜學術思想的研究,在中國大陸也漸成熱潮,如陳穎〈美籍學者孫康宜的中國古典詩詞研究〉、朱巧雲〈論孫康宜中國古代女性文學研究的多重意義〉與涂慧的〈挪用與質疑,同一與差異:孫康宜漢學實踐的嬗變〉等論稿,對於孫康宜學術思想中的「古典」與「現代」都做了不同角度的論述與詮釋。
不難看出,孫康宜學術思想中的「古典」與「現代」已經被學界所公認。筆者認為,孫康宜不但在學術思想上追求「古典」與「現代」的統一性,而且在待人接物與個人生活中,也將古典與現代融合到了一起,形成了「丰姿優雅,誠懇謙和」(王德威語)的風範。其中,頗具代表性的就是其與學術寫作相呼應的散文創作。
散文,既是中國傳統文人最熱衷的寫作形式,也是英美現代知識份子最擅長的創作體裁。學者散文是中國新文學史上的重要組成,從胡適、梁實秋、郭沫若、翦伯贊到陳之藩、余秋雨、劉再復,他們既是每個時代最傑出的學者,也是這個時代裡最優秀的散文家。同樣,作為一位學者型散文家,孫康宜將「古典」與「現代」進行了有機的結合,形成了自成一家的散文風格,在世界華人文學界擁有穩定的讀者群與較高的聲譽。與孫康宜的學術思想一樣,其散文創作,亦是徜徉古典與現代之間的生花妙筆。
從內容上看,孫康宜的散文創作一直以「非虛構」為題材,即著重對於人文歷史的審視與自身經驗的闡釋與表達,這是中國古代散文寫作的一個重要傳統。她所出版的《我看美國精神》、《親歷耶魯》與《走出白色恐怖》等散文作品,無一不是如此。
讀孫康宜的散文,很容易感受到她敬畏古典、堅守傳統的一面,以及對於自己母語──中文的自信,這是她潛心苦研中國古典文學多年的結果,深切地反映了「古典」風格對孫康宜的影響,其散文明白曉暢、措辭優雅,文如其人,在兩岸三地,孫擁有穩定、長期且優質的讀者群。《走出白色恐怖》與《從北山樓到潛學齋》等散文、隨筆與通信集等文學著述,都是中國大陸、臺灣與香港地區知名讀書報刊或暢銷書排行榜所推薦的優質讀物。文學研究界與出版界公認:孫康宜的散文在中文讀者中的影響力與受歡迎程度遠遠大於其他許多海外學者的散文。
孫康宜曾認為:「在耶魯學習和任教,你往往會有很深的思舊情懷。」從學術寫作到文學創作,徜徉於古典與現代之間的孫康宜構成了當代中國知識份子的一種典範。孫康宜在以古典而聞名的耶魯大學治學已有三十餘年,中西方的古典精神已經浸潤到了她日常生活與個人思想的各個方面。筆者相信,《孫康宜文集》(五卷本)問世之後,學界會在縱深的層面來解讀孫康宜學術觀念、研究風格與創作思想中「現代」與「古典」的二重性,這或將是今後一個廣受關注的課題,而目前對於孫康宜的研究,還只是一個開始。
韓晗
二○一七年十二月,於深圳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