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課堂上,我曾跟學生們說,做學問要有使命感,寫論文不僅要有創見,也要以解決問題為出發。畢業後若能不忘初衷,儘可能把論文改寫成專書形式再予出版。本書就是如此產生的。
《滿文的傳承:新疆錫伯族》,顧名思義滿文與錫伯族關係密切,這裡指的是居住在新疆伊犁哈薩克自治州察布查爾錫伯自治縣與鄰近幾個縣市的錫伯族為主。凡研究滿洲語文或是清史的人都曉得,世居東北的錫伯族原先使用蒙文蒙語,被編入滿洲八旗之後,才轉用滿文滿語,並作為自己的母語。乾隆二十九年(1764),盛京等地錫伯族官兵與家眷數千人奉調新疆伊犁,以補西北邊防之空虛。伊犁自古為戰略要地,過去不對外開放,加之與內地相隔甚遠,反而為滿文滿語提供了良好的使用環境與保存條件。
察布查爾錫伯自治縣的小學至今仍以錫漢雙語從事教學,當地發行的《察布查爾報》是全中國唯一的錫(滿)文報紙,二十世紀四○年代末鈔票上仍印有滿文,這些都說明滿文在新疆流通與使用的情形,本書有詳盡的分析。民國三十六年(1947),位於伊寧市的「錫伯索倫文化協會」對滿文部分字母做過一些更動,增加一些拼寫形式,同時廢除滿文第六元音以及與第六元音組合的十二個音節字,這些在書中也有所介紹。本書對第六元音不合理的處理方式提出批判,其見解頗為獨到,因此拙作《創製與薪傳:新疆察布查爾錫伯族與滿洲語文的傳承-以錫伯文教材為中心》與《雙溪瑣語》等書都有引用。
我身為本書作者的滿文啟蒙老師,又曾指導他的博士論文,以下幾點是我對他的期許:
一、 你想要在學術界有所表現,至少要有四本學術著作出版。
二、 在錫(滿)口語方面再下功夫:口語與書面語是一體兩面,且相輔相成,重視口語裡某些特殊的語言現象與使用習慣,往往能讓自己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三、 從《滿文原檔》等第一手史料裡不斷的去發掘研究題材,並做出研究成果,公開發表。
新書問世前,樂為之序,並勖勉之。
莊吉發
自序
二○○四年底,筆者偶然讀到一則新聞,報導中國東北滿文的消亡。內心自忖滿文是什麼樣的語言?沒有料到這份好奇竟然開啟了我生命中一次奇特的探索。
這趟探索第一站在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該院多年前即設立滿文班,至今不輟。筆者曾中途插班聽課,當時腦袋一片空白,基礎課都跟不上,遑論進階課了。某日課後,我向授課的莊吉發教授稟明來意,他把我引至一旁,拿出劉厚生等人編《簡明滿漢辭典》內附的幾張「滿語音節字母表」,重新教我元音與輔音字母。我到故宮上滿文課,約半年時光,然後靠自學。
探索第二站在公車上與家中。我利用零碎的時間熟讀季永海等人編著的《現代滿語八百句》,也讀了幾本滿語語法書,每隔一段時間就帶著一大堆疑問,去臺北故宮向莊師請益。
探索第三站為筆者的學位論文。不論是博士班入學考遞交的研究計畫,抑或博士論文,個人研究方向始終鎖定在錫伯族與滿文傳承的課題上。筆者中年重回校園,又有正職在身,莊師叮嚀我入學第一天就準備寫論文。他的一句激勵的話讓我在五年半順利畢業。但,所有假日,包括除夕新年,我全都獻給了做研究、寫論文。
二○一一年,筆者獲得「行政院大陸委員會」資助,前往新疆伊寧與烏魯木齊從事考察,此係探索的第四站。在這一個月期間,我密集走訪兩地錫伯族專家,討教錫(滿)語文大大小小各種問題,完成的口述記錄散布本書各章節。值得一提的是,這些資深的專家可以輕鬆自如的在錫(滿)漢之間來回翻譯,全世界最頂尖的滿文高手非他們莫屬。筆者能結識這群錫伯族知識分子,真是三生有幸。
二○一五年,美國國務院「傅爾布萊特獎學金」助我前往美國哈佛大學「費正清中國研究中心」擔任訪問學人。兩年後,「科技部」贊助我再度赴哈佛大學蒐集滿文資料,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將我的博士論文改寫成專書出版。此係探索的第五站。
滿文瀕死,可也無處不在。就拿二○一七年南韓拍的一部電影《南漢山城》來說,片中重現皇太極於崇德元年底(1636)親征朝鮮那段史實,影片近尾聲,坐著的皇太極以滿語書面語向前方遠處站立的朝鮮仁祖說了三句話,後兩句以羅馬拼音轉寫如下:
(bi)sinde nenehe tašaraha ba(be)gisurakū(不說你過去的錯誤)
bi sini emgi ibenumbi(我和你一起前進)
飾皇太極的那位南韓演員竟把sinde 念成sinda,nenehe 念成nanaha,tašarahaba 念不清楚,emgi 念成amgi,ibenumbi 念成ibanumbi。導演若知世居新疆的錫伯族是滿語文傳承人,聘錫伯族而非韓國專家擔任此片滿語顧問,以上錯誤是不會發生的。
此趟探索旅程,一路上筆者得到的奧援不計其數,要感謝的人名單很長,因篇幅關係,在此僅提兩人,恩師莊吉發教授、內人潘玲娟教授,二人長期以來所給予的支持,使本書能如願出版,旅程能持續下去。筆者學藝不精,書中疏漏肯定不少,盼讀者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