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福笑道:「寧大廚,東家少爺剛才吩咐了,等忙得差不多了,就請你到荷花廳去。」顯然是要打賞了。「對了,另一位貴客說,想見一見做冷盤的廚子……說是那道魚戲蓮葉間還有點新意。」
寧有方顯然很是高興,朝寧汐招手。「汐兒,爹帶妳一起去。」
寧汐無奈的嘆口氣,只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跟在寧有方的身後一起向前樓走去。
寧有方進了荷花廳之後,便一臉陪笑的上前打了招呼。「小的寧有方,見過東家少爺,見過表少爺!」
陸子言生性隨和,立刻笑著說道:「寧大廚快些免禮,今天中午辛苦你了。這一桌菜餚做得好極了,我今日可大飽口福了。」話音未落,身旁的小廝便笑著遞了封銀子過來。
寧有方在接過來之際,笑著連連道謝。
慵懶地坐在一旁的容瑾忽地笑了,慢悠悠地說道:「表哥,這就是你誇個不停的太白樓主廚嗎?依我看,廚藝也不過如此。」
不過如此?!在場的人都是一愣,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
寧有方只覺得熱血一股腦兒的往頭上湧去。他做廚子這麼多年來,還從沒受過這樣的侮辱……
寧汐瞇起了雙眸,不動聲色的瞄了過去。
容瑾卻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過分,漫不經心地笑道:「墨守成規,做菜中規中矩,味道倒還過得去,可缺乏創意。現在會的一切,都是從師傅那裡學來的,自己從沒想過創些新菜餚吧! 寧大廚,我說的是也不是?」
寧有方的臉僵住了。雖然滿心的羞惱憤怒,雖然恨不得立刻甩門而出。可……這個漂亮得過分的貴氣少年卻該死的說中了他心底最深的隱憂。
「表少爺,」一直低頭不語的寧汐忽地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容瑾,一字一頓的說道:「你不覺得剛才的話說得有點過分了嗎?」她絕不容任何人這麼羞辱爹! 哪怕對方是有權有勢的容府三少爺!
容瑾意外地挑了挑眉,頗有興味的上下打量了寧汐幾眼。「哦?我剛才哪句話說得過分了?」
寧有方呼吸一頓,慌忙地挪了一步,遮住寧汐小小的身子,低聲說了句:「汐兒,妳別胡說!」然後滿臉陪笑道:「表少爺別見怪,我這閨女年齡小不懂事,才做學徒不久……」
「那盤魚戲蓮葉間就是妳做的嗎?」容瑾卻直直的看向寧汐,饒有興味地問道。
寧汐穩穩的上前一步,朗聲應道:「正是,小女子才疏學淺,在表少爺面前獻醜了!」
容瑾淡淡的一笑。「燻魚的火候欠佳,味道過於甜了些。妳的刀功也有待磨練,好在拼盤的花式還算有點新意。」雖然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吐出的話語卻句句不中聽。
寧汐按捺住心頭的火氣,淡然一笑。「表少爺生在富貴之家,養尊處優慣了,哪裡懂得做廚子的辛苦。我爹為了盡快做出美味的菜餚端上來,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哪怕真的不太合您的口味,也請您懂得尊重別人的辛苦!」
寧有方聽得痛快無比,卻又心驚肉跳,唯恐寧汐惹怒了貴客招來禍端,暗暗的扯了扯寧汐的衣襟。
寧汐恍若不察,兀自站得直直的,明亮的雙眸直直的看向笑容漸斂的容瑾。「小女子年幼無知,若是說話無意中衝撞了您,還請您萬萬不要怪責。不過,若是您心胸實在太過狹窄,非要因此來找麻煩,還請您衝著小女子來,千萬不要遷怒到我爹身上。」
容瑾微微瞇起眼,笑容徹底沒了。
好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看似恭敬,其實句句夾槍帶棒,刺得人肉痛。和她做口舌之爭,未免失了男兒風度。可就這麼受著,心底卻又有些懊惱……
陸子言見勢不妙,忙咳嗽一聲打圓場。「好了好了,今兒個寧大廚辛苦了。早些下去休息吧!晚上還有得忙……」
寧有方巴不得聽到這一句,連連點頭。「是是是,小的這就退下,不打擾您和表少爺說話了。」說著,一把拉了寧汐就要走。
「等等!」容瑾定定的看了寧汐一眼,忽的微微一笑。「妳剛才說,我不懂得尊重別人的辛苦是嗎?」
寧汐也笑著應道:「小女子哪敢這麼說表少爺!」眼裡卻無半點笑意。
容瑾慢條斯理的說道:「照妳這麼說,吃飯的客人都沒權利挑剔菜餚的味道了?」
寧汐笑了笑,也不疾不徐的應道:「客人當然有權利挑剔,不過,說話總得顧忌些別人的感受。若是有人成心在雞蛋裡挑骨頭,換了哪個廚子也伺候不了這樣的客人。」
容瑾笑容更深了。「廚子做菜就是給人吃的,就該有胸襟接受客人的意見。如果一句逆耳的話都聽不進去,這樣的廚子永遠都只能是二流,成不了一流的大廚。」
「手藝好壞看各人悟性和努力,不過,人品的高低卻是先天就定下的。不懂得尊重別人的人,大概也得不到別人的尊重。」寧汐不假思索的應道。
容瑾氣得牙癢。「妳……」
寧汐挑眉一笑。「我年紀小不懂事,不會說好聽的,只會說實話。還請表少爺多多包涵了!」
這一番唇槍舌劍,聽得寧有方臉都白了,心裡叫苦不迭。
對方可不是普通客人,是東家少爺的表弟啊!
再看那身氣度和穿戴,就知道非富即貴。寧汐逞一時口舌,得罪了這樣的貴客,將來在太白樓還怎麼待下去啊!
陸子言也有些頭痛了。
這個從京城來的表弟到了洛陽也才幾天,性子到底如何他也不太清楚。如今就這麼和一個小姑娘較上勁了,他到底該怎麼勸才好?
容瑾和寧汐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片刻,然後同時別過了臉去,心裡不約而同的想道——真是個難纏的丫頭(公子哥兒)!
「表弟,」陸子言忙乘機打圓場。「你不是還要去逛逛花市嗎?我這就帶你去吧!」
容瑾輕哼了一聲,算是同意了。
陸子言一喜,連連朝寧有方使眼色。寧有方哪有不明白的,立刻扯著寧汐偷偷開溜。
容瑾這次沒有叫住他們,看著寧汐的背影,淡淡的問了句:「妳叫什麼名字?」
寧汐沒有回頭,鎮靜的應了句:「小女子名叫寧汐。」寧汐小巧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門口。從頭至尾,都未曾回頭看過一眼,步伐異常的穩定。
容瑾依舊笑著,眼眸裡閃過一絲異樣的亮光。
寧汐?很好,他記住這個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