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四太太心裡有事,自然一整晚都沒睡好,她躺在床上,想一想就是後怕,一則恐怕蕙娘不在,將來失去一大臂助;二則恐懼萬一蕙娘中毒,這對老爺子會是多大的打擊!
喬哥年紀太小,指望不上;文娘是個不懂事的性子,家裡要靠她也難……要是蕙娘和老爺子都沒挺過去,這潑天的家業,要敗起來也就是一、兩年的事—不管誰動的手,這都是在挖焦家的命根子!
可又有誰會動手呢?五姨娘?她倒也許不是沒這個心,可有這個能耐嗎?也所以,她一開始壓根兒就沒往家裡人身上猜疑,直接就猜到了朝廷那傳說中能耐通天的組織燕雲衛身上去,可看老爺子的意思,似乎不置可否,並不這樣認為……
老爺子就是這樣,年紀越大,出事就越藏著。家下鬧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倒還是那八風不動的老樣子,倒顯得自己一驚一乍的,失了沈穩……可四太太心裡已經很久沒有裝著這麼大的事了,她一個晚上都在納悶:就為了一點錢,至於嗎?可要不是為了錢,又為了什麼呢?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令人上後園遞了話—這幾天老太爺心緒不好,在玉虛觀清修,沒有謝羅居的話,哪個院子無事都不要出門走動,有誰敢犯了老人家的脾性,立刻就攆出去打死!
到底是正太太,儘管已經有幾年沒有發威了,這番話傳下去,也依然是唬得人人戰戰兢兢的。幾個心腹丫頭去園子裡巡視過,回來了都說:「幾個院子都關門落鎖的,咱們就只用中午安排人送個飯就成了。」
四太太這才鬆了口氣,她卻不便再去前院了:老太爺今兒照常入閣辦事,國事第一,還不知道要忙到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藥渣被他留在小書房,看來老人家是要把這事攬到自己頭上……
為免其餘各院得到風聲,她連自雨堂都是一視同仁。自雨堂也安靜得不得了,蕙娘就像是個死人,竟沒有一點情緒,綠松昨晚回去,想必是把老太爺的態度給詳細描摹了一番的。四太太心亂如麻之餘,也不禁佩服蕙娘的城府:自己在她這個年紀,簡直比文娘也許還有不如呢!要知道有人想害自己,怕不是早哭成了淚人兒,她卻能沈著冷靜若此。權子殷正月裡和她傳的消息,整整半年了,她是一點都沒有露出端倪。想必外鬆內緊的,私底下,還不知做了多少工夫……
有了這樣的認知,四太太再去回想蕙娘這幾個月的行動,就覺得處處都有了解釋:把自雨堂管得風雨不透的,恐怕連自己都插不進手去;上個月四處遊蕩,卻很少回自家院子裡用飯……甚至和太和塢都忽然友好起來,原來是應在了這裡!她還納悶呢,以蕙娘的性子,就算要出嫁了,將來也是娘家靠她更多,她犯得著和五姨娘眉來眼去、禮尚往來嗎?卻原來,還是為自己的性命著想,想要與人為善,或者就能把禍患消弭於無形了。
四太太是厚道人,前思後想,越想越覺得為蕙娘委屈,也就越想越是生氣。彷彿有一種久違的激動,從她身體裡慢慢地醞釀了出來,倒令她的精神頭要比往日好了許多。老太爺沒從皇城回來,她就自己坐在窗前冥思苦想,把這幾個月府裡的行動、局勢掰開來揉碎了在心頭慢慢地咀嚼,想了半日,又叫過綠柱來,同她細細地說了許多話,綠柱均都一一答了。
等老太爺回了閣老府,從前院傳話過來請她去相見時,四太太的臉色真的很沈,她的心情,也真的很壞。
「試過藥了—」老太爺開門見山,四太太一進屋,他就衝著下首扶膝而坐的老者點了點頭。「小鶴子,你來說吧。」
閣老府大管家焦鶴,跟隨老太爺也已經有五、六十年了,他一家人一樣毀於水患,同三姨娘一樣,因是經過當年慘事的家人,在主子跟前都特別有體面。聽老太爺這麼一說,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作勢要給四太太見禮。
四太太忙側身避開了,笑道:「鶴老不要客氣,您快坐吧!老胳膊老腿的,還跟我折騰。」
焦鶴雖然比老太爺小了十來歲,看著卻比老太爺更老邁得多,鬚髮皆銀,滿面皺紋,看著就像是個鄉間安居的老壽星。四太太才這麼一客氣,他也就順勢坐下,沒有絲毫客氣寒暄,便交代起了試藥經過。
「因是配好的藥方,藥材全是搗過切過的,光從藥渣,看不出什麼來,大夫說恐怕是斷腸草,只不知道用量。因貓狗畢竟和人不同,我便使了些銀子,在順天府尋了個死囚犯,拿藥渣重又熬了一碗藥灌他喝了……」他沈默了一下,才道:「一整夜都沒有事,還當是姑娘多想了,就是午時前後,忽然吐了血,話也說不清了。在地上就只是抽抽,摁都摁不住……抽了兩個時辰,人暈過去了。這還是熬過一水,藥力還這麼足,要是第一道,怕是沒救了。」
四太太費力地吞嚥了幾下,心頭到底還是一鬆,她看了公爹一眼。「斷腸草、發作得這麼急……我看,不像是天家的手筆。」
「是。」老太爺頭也點得很爽快。「他們慣用的毒藥,可要比這個隱密得多了。」
焦鶴撚了撚鬍鬚,說得更直接。「除了家賊,誰有那麼大本事,能往主子頭上下藥?我們家可不是隨隨便便的道台、巡撫,連江湖殺手都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這擺明了是在譏刺楊閣老。當年他還是江南總督時,就曾鬧過刺客潛進後宅的事。雖說背後有一定文章,但楊家因為此事,在高門中落了不少話柄,就連選秀時,都不是沒人拿來說嘴的:隨隨便便,就能讓人潛進後宅,主人還茫然不知,誰知道家裡的姑娘,平時是不是也能隨意出入深閨?更有人思維很發散—家裡人口這麼少,還顧不過來呢,他楊海東有心思去為整個天下盤算嗎?
楊家人口少,焦家人口就更少了。就這麼幾個主子,吃的用的,肯定都是經過層層審核,不知來歷的東西,不要說被主子吃進去了,就連要進後院都難以辦到。雖說僕役如雲,但管理嚴格,馭下嚴厲,這些年來,在後院從沒有出過一點么蛾子。除非是燕雲衛這樣有官方背景的特務組織,外人想要把手插進焦家後宅,簡直是癡人說夢。
四太太長長地嘆了口氣,也不禁生出了幾分惋惜,她望了公爹一眼,輕聲說:「爹,我看這事,太和塢難逃嫌疑。」
「喔?」老太爺神色不動,只聲調抬高少許。「巧了,就剛才小鶴子還和我說,這家裡要有誰會動佩蘭,也就只有五姨娘了。」
「這幾個月,梅管事和太和塢走得滿近的。」焦鶴咳嗽了一聲。「本來嘛,未雨綢繆,也是人之常情。前陣子他來找我談他女兒石英的去向……」
他看了老太爺一眼,老太爺動也不動的,可焦鶴竟不知是從哪兒得到了暗示,他跳過了焦梅要陪房的消息。「我聽其意思,是不大想令石英陪嫁過去的。要在府中找,那肯定是想和太和塢攀親了……就是喬哥兒的養娘,不還有個小子是沒成親的?」
這沒板沒眼的事,從焦鶴口中說出,就透著那樣入情入理。四太太聽住了。「鶴老意思,是焦梅從蛛絲馬跡中,推測出了我們給蕙娘定的嫁妝,扭頭就給太和塢遞了話?」
「無憑無據的事,不好胡說。」焦鶴猶豫了一下。「但那麼一筆大得驚人的財富,要動,肯定是有動靜的……他說知道也行,說不知道也行,就是嚴刑拷打,恐怕也都很難逼出準話,只能說有這個可能吧。」
蕙娘的陪嫁,即使以焦家豪富來說,也算是傷筋動骨了。四太太自己可能還不大在乎,但五姨娘是有兒子的人,想得肯定就不一樣……她雙眉緊蹙。「可這才是近半個月的事,她的動作,有那麼快嗎?」
正說著,又想起來向老太爺解釋。「這件事,按理來說是該問問您的,但當時過年,您實在是太忙了,我也就自作主張……麻氏找我說了情,想收她一個親戚進府,我想她一家自然是身家清白,便答應了下來,也沒有多做過問。今兒問了綠柱,才知道……」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他人就在二門上當差。不過,始終也還是太快了一點吧?嫁妝定下來到現在,說真的也就是十天多一點兒……」
焦家門禁森嚴,就拿自雨堂裡的丫頭來說,小丫頭不必說了,哪有她們回家探親的分?除非病了、笨了,主子打發出去了就再不能進來,否則沒有回家的道理。有臉面的大丫頭,一年有兩、三次能回家看看,身邊也都跟了服侍人,一來,也是彰顯身分,二來最主要,多少起到一點監視的作用。凡是在內院服侍的大丫頭,就沒有例外的。五姨娘就是想往裡頭弄點藥,也沒有那麼簡單。她守孝三年沒有出門,到現在連娘家都沒回過,就假設真是她所為,斷腸草那也不是那麼好弄到的,從傳話到設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到毒藥,再往裡送,她還要找機會放進蕙娘的藥湯裡……這事哪有這麼簡單?
焦鶴點了點頭。「太太說得是,麻家的家世還算清白,一家子也沒有什麼地痞無賴,要弄到毒藥,雖也不是不能,但他們沒那麼大的能耐……」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面無表情地說:「不過,這也不是五姨娘第一次有機會和外頭聯繫。太和塢的丫頭婆子,雖然都經過特別甄選,絕不會做出不該做的事,但……去年臘月裡,幾位姨太太去承德莊子小住的時候,五姨娘倒是出去過一次,和她娘家兄弟見了一面,說了幾句話。她有個兄弟就在承德開了間米店。」
四太太越聽越是生氣,她銀牙緊咬。「小門小戶的女兒,因為生了個兒子,這幾年來家裡是雞犬升天,她還有什麼不足夠的?平時挑唆著喬哥和兩個姊姊疏遠,我體諒她也就喬哥這個獨苗,再怎麼小心都不過分的—」
老太爺神色一動,打斷了四太太,聲音一沈。「挑唆喬哥?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連一點都不知道?」
四太太吃驚地看了焦鶴一眼,見焦鶴神色篤定並不說話,她心頭一突。「還以為您知道……當時讓她帶著喬哥,就是因為她畢竟是喬哥生母,對孩子是最上心的,平時連一個點心,都要自己吃過了再給喬哥吃。可也就是她的這個小心過分……因蕙娘身分,難免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此平素不喜歡喬哥和姊姊親近,我也就沒開口。這親事一定,她倒也知趣,就經常抱著子喬去自雨堂作客了。」
家裡除了謝羅居,幾處院子都有老太爺的眼線。老人家也無甚特別用意,不過意在掌握府中大小事務而已,四太太對這點,心頭也是有數的。她甚至還知道往常負責聽取消息、過濾彙報的正是焦鶴……可這幾年來,鶴老年紀大了,精力漸漸不濟,看他表現,似乎這差事已經換了人做。就不知是誰那樣著急討好未來的主子,竟瞞報了消息—五姨娘的用心,幾番都有體現,要說漏報,那是不可能的,這麼敏感的事,肯定要同上頭一提,也就是在消息過濾這一層上,被人給卡住了沒往上說而已。這是拿準了以蕙娘的傲氣,絕不會私底下和老太爺告太和塢的刁狀,第一她不屑,第二,這也不是她能做的事……
老太爺倒真是第一次聽說這麼一回事,他尋思了片刻,不禁微微冷笑,卻並不再提,反而冷靜逾恆地為五姨娘說了幾句話。「就是她拿到了藥,要怎麼下毒?小庫房她可伸不進手去,那不是她可以經常過去串門的地方……要下毒,也就是到自雨堂裡去了。但自雨堂是什麼情況,妳也是知道的。從小養成的習慣,要緊的地方幾乎不離人。麻氏就有通天本領,又怎能把毒給下進去?」
這一點,焦鶴肯定是答不上來的。四太太也有點抓瞎,她越想越覺得迷惑:此事疑點重重,可議之處頗多。最可怕的是,焦家人就這麼幾個,如不是五姨娘,又不是燕雲衛,難道是誰家還有這樣的能耐,悄無聲息地把手伸進了焦家來……可要如此,他們又何必用這樣的毒藥呢?光是四太太所知,可以無聲無息置人於死地的鴆毒之物,就已經有十幾種了,這還是她根本無心此道,只是從前聽丈夫閒談間提起而已……
「那,唯一的可能,也就是她最近去自雨堂的時候,乘機把藥材給混進去了吧……」四太太自己囁嚅了幾句,也有點暈乎了。
老太爺卻還是那樣泰然,他「嗯」了一聲,轉向焦鶴道:「去把自雨堂的雄黃,太和塢的透輝叫來吧。」
雄黃是老太爺的眼線心腹,這四太太是不吃驚的,她父親也是焦家產業裡有數的大帳房了,當時會進來服侍,其實多少是為蕙娘日後接管家業打個伏筆,她的身分,在自雨堂裡都算是比較特出的,即使是蕙娘對她也很尊重。倒是太和塢最有臉面的透輝竟是老太爺的人,這多少令她有幾分吃驚,再一想,卻又心悅誠服:處處埋著伏筆,永遠防患於未然,老太爺就是老太爺,即使這樣的細節上,也都透了名家風範。
雄黃和透輝很快就被帶進了小書房,焦鶴會辦事,他把兩個人分頭帶進來。第一個進門的是雄黃,這位眉清目秀、身材姣好的大丫鬟默不作聲地給兩位主子行了禮—即使是在相爺跟前,她也顯得從容不迫,面上雖有些嚴肅,但四太太和老太爺都明白:和她父親一個樣,他們一家子,都是這麼不苟言笑。
「五姨娘最近是常來太和塢。」即使兩個主子忽然要查問這麼敏感的一回事,雄黃面上也看不出絲毫猶豫,她回答得平靜而機械,就像是一雙不含偏見的眼—老爺子用人,一向是很到位的。「十三姑娘也很給她面子,大家笑來笑去的,看著倒很和睦,我們底下人自然也都有些議論……每次五姨娘過來,石墨都躲出去,孔雀也一樣,從不給五姨娘好臉色,除此之外,倒沒什麼特別的事。幾次過來,奴婢都在屋內、院中當差,並未見到、聽說什麼可說之事。」
老太爺一手撫著下唇,他看了焦鶴一眼。
焦鶴便問:「五姨娘過來的時候,可有沒有單獨在裡屋逗留?」
「這……」雄黃面現遲疑,想了想才道:「倒是有一次,六月裡,她過來的時候,正好撞見姑娘又犯了噴嚏,進淨房去了,令我進來服侍五姨娘。當時裡頭人也不多,孔雀本來是一直在小間裡的,可自從她因五姨娘來要首飾沒給後,次次五姨娘過來,姑娘總就給她找些差事,令她出去,當時就是令她去浣洗處催姑娘的手帕,因此屋內就我招呼姨娘同喬哥。過了一會兒,綠松令我進去找帕子,也就這麼一會兒工夫,整個東翼都沒有人。後來我們出來的時候,喬哥在玩姑娘平日裡收藏的古董盒子,五姨娘彎在喬哥身邊,瞇著眼想從縫隙裡看進去……彼此還都有些尷尬—」
「這一會兒工夫,究竟多久?」老太爺打斷了雄黃的敘述。
雄黃回想片刻後,肯定地回答。「總有個一炷香時分吧。」
一炷香時分,孔雀人又短暫離開……估計是沒有鎖上小間門,五姨娘要是手腳快一點,也可以進去動點手腳了。
老太爺點了點頭。「妳們姑娘的太平方子,幾天吃上一次?」
「一向是十天上下吃一次。」雄黃面露驚容,回答得卻還是很謹慎、很快速。說完了這句話,她猶豫了一下,又補充。「姑娘這幾次喝的藥也多,前陣子還喝了專治噴嚏的湯藥,幾次喝藥的日子,分別是六月十八、六月二十九……」便說了幾個日期出來。
這一次不等老爺子,四太太都知道問:「那五姨娘上個月是什麼時候去的太和塢?」
雄黃屈指算了算,她的聲音有點抖了。「大、大約是六月二十八。」
四太太猛地一拍桌子,她才要說話,老太爺已一擺手—
「妳可以出去了。」
遣走了微微發顫的雄黃後,他疲憊無限地搓了搓臉,倒是搶在媳婦跟前開口了。「我知道妳要說什麼……小庫房每個月給自雨堂送東西,就是在月中。」
也就是說,當時還有兩包藥在小間裡放著,恐怕臨近熬藥的日子,孔雀也就沒有收納得很密實,只是隨意撂在屋裡……
四太太牙關緊咬,幾乎說不出話來。
老太爺卻還未失卻鎮定,他若有所思地將手中兩個核桃捏得哢哢作響,等透輝進了屋子,便開門見山地問透輝。「五姨娘最近,可有什麼異動?」
透輝就沒有雄黃那麼上得了臺盤了,她顯得格外侷促,在兩重主子灼灼的逼視之下,聲若蚊蚋。「還是和從前一樣,和胡養娘走得很近。除了悉心教養喬哥之外,得了閒也就是往自雨堂走動走動,再、再同南岩軒、花月山房爭些閒氣……」
「喔?」老太爺微微抬高了調子。「比如說呢?」
比起雄黃那樣鎮定自若的表現,透輝如此驚惶,反而使得她的說辭更加可信—明眼人一望即知,她完全是被這場面給嚇怕了,別說玩心機,怕是連氣氛都讀不出來,老太爺這一問,她倒是竹筒倒豆子一樣,從臘月裡「聽說了橘子的事,當時沒說什麼,第二天就哄著喬哥多睡一會兒,後來,聽說在謝羅居……」、「花月山房得了自雨堂的東西,她也去要,回過頭和胡養娘說起來『再不殺一殺自雨堂的威風,這府裡還有我落腳的地兒嗎?』」、「幾次和南岩軒見面,都不大客氣……」一路說到了最近「還是不許喬哥同花月山房親近,十四姑娘幾次送東西來,都沒讓喬哥見到,私底下說『誰知道她安了什麼心!』」。
雖面目可憎,但畢竟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老太爺聽得幾乎打起了呵欠,透輝越看臉色就越是恐慌,最終她住了口,咬住了嘴唇。「也就是去年年前,姨娘不知從哪兒得了風聲,像是知道了奴婢的身分,從那時候起,很多話都不當著奴婢說……常令奴婢在外跑腿兒,連同娘家兄弟見面,都沒令奴婢在一邊服侍。奴婢知道的,也就是這些了,倒是胡養娘,也許知道得更多些……」
四太太至此,反而不再吃驚憤怒了,她甚至嘆了口氣。要是心中沒鬼,又何必如此防備?雄黃擺明車馬就是老太爺的眼線,這些年來也沒見蕙娘對她如何。還有花月山房,文娘不喜歡藍銅的作派,可還時常令她在身邊服侍……家裡這麼大,一個小姑娘住一個院子,長輩不放心,指派個人過來看著,那是人之常情,有什麼需要避諱的?南岩軒兩個姨娘,也從來沒有做出過這樣的事。五姨娘這個人,處事也實在是太淺薄了,稍微一經查問,就已經破綻百出。
打發走了透輝後,她和老太爺商量。「爹,您看這事該怎麼處理?」
「妳的意思呢?」老太爺不置可否,他摸著下巴反問了一句。
「這賤婢竟如此狠毒,人是留不得了。」再怎麼樣,蕙娘也是在四太太眼皮底下長大的,四太太難得地下了狠心,她一咬牙。「娘家人心術不正,留在京城,對喬哥將來,恐怕也是弊大於利……索性一併清理了。把喬哥……」她再三猶豫,最終下了決心。「把喬哥抱到謝羅居來吧!」
老太爺眼底神光一閃,他過了好半晌,才慢慢地吁了一口長氣。
多少複雜的情緒、多少長年積累下來的擔憂,竟都在這一口氣裡體現了出來,老太爺的欣慰,誰都能看得出來。「妳早該這麼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