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欽州靠南,雨水充足,加上此時已過清明,初夏的景色已顯。
他們而今住的這處宅子是上任知州的住處,三進三出,很是寬敞,還帶一個五畝大的院子,院子中挖了個兩畝大的池塘,池塘中間還建有涼亭,池塘周邊則栽滿了柳樹。此時柳樹鬱鬱蔥蔥了,柔軟的枝條隨風伸展。
他們這宅子,靠近大街,甚是方便。值得一提的是,他們的宅子和林家的是在同一條街上,離得極近。
楊宜午睡起身,覺得屋裡有些悶,就拿了本書去了池塘中間的亭子。亭子裡清風習習,很是涼爽。
冬梅張羅下人送了些茶水及點心上來後,春雪給她沏上了清香的茶水,笑著道:「夫人悶的話,何不下些帖子,請些夫人來喝茶賞花?」她以前在通州的時候,經常聽那些老嬤嬤說,他們童府久不久便會下些帖子請那些夫人到童府聚聚什麼的,一來可以聯絡一下感情,二來也可以解解悶。
楊宜執起茶杯,輕輕一抿,淡笑道:「不急。」初來乍到,一動不如一靜。她想瞭解那些夫人,而她們又何嘗不想搭上她這條線呢?
要知道,在這個百廢待舉的欽州,她家二爺正五品的宣撫使司同知,在欽州這地方,頭上除了宣撫使林煥之、欽州知府裴敬,以及一個游擊將軍外,可就沒人了。其他的那些防禦、守備等,不是屈於他之下就是與他平級,而二爺手上分管軍隊招募及招納流亡戶口,那可是實缺,欽州城裡不知道多少人等著與他們童家攀交情呢!只是林夫人那邊還沒動靜呢,自己怎好越過她去?
楊宜的笑讓春雪有一瞬間的恍神。今兒夫人只著一身淡綠色曳地長裙,配上裹得微低的黃羅抹胸,肩上一條雪白的輕容紗披帛隨風飄舞,站在柳蔭下,很是飄逸清雅。夫人真美,春雪心裡羨慕。雖然她跟在夫人身邊的時間不長,可她怎麼看,夫人渾身上下都不像是做過下人的樣子。
「夫人,剛才廚房採買的管事說,今兒個進了些新鮮的蓮藕,晚上是不是做道蓮藕排骨湯呢?」
「這個時候就有蓮藕了?」楊宜驚訝地回眸。
冬梅笑著回道:「可不是,奴婢剛剛一聽也極驚訝呢。聽說是從南邊過來的,要不是管事去得早,還買不上呢!」
「那今晚就讓廚房做道蓮藕排骨湯吧。對了,讓灶房多做些爽口的菜。」天漸熱了,菜餚若太過油膩,叫人看了也沒胃口。不是她嬌氣,她無所謂,沒有胃口就用少一點,餓了再吃就好了,可二爺不行。他一天到晚在兵營裡消耗極大,葷菜是必須的,可吃些爽口的也好下飯。
自楊宜到了欽州後,不管再怎麼忙碌,童豁然都會盡量趕回來陪著他的小嬌妻用晚飯,如果晚飯趕不回來,就陪宵夜。當然,宵夜之後,往往會有一場消食運動……
「夫人,林家來人了,正在外頭求見。」
「快請進來。」
「奴才拜見童夫人。」
「行了,你家夫人派你來,有什麼事?」
「童夫人,是這樣的,三月二十四是我們家小公子的抓周宴,屆時欽州城內排得上號的夫人都會到場,我們家夫人邀請您到時前往觀宴。」那小廝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張紅色的請帖來。
冬梅上前,將帖子拿給楊宜。
楊宜拿著請帖,笑了。她算了算,林家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有動作了,再等下去,卻叫那些人等急了,會以為林府高不可攀呢,這樣就得不償失了。
「這小公子是?」
那小廝甚是機靈,嘴巴也會說話,若非如此,這送喜帖的差事也輪不到他。見楊宜疑惑,他立即會意地解釋道:「這小公子的生母是王倩雲王姨娘,因小公子乖巧機靈,咱們夫人很是疼愛,一直抱養在跟前的。」
王倩雲啊……想不到他們到了欽州還能遇上。她能哄著林夫人帶她一道來欽州,也算是個有本事的了。
楊宜知道,這抓周宴不過是林夫人擺宴的名目罷了。
「回去告訴你家夫人,屆時我一定會到的。」說完,楊宜朝冬梅使了個眼色。
冬梅拿了個荷包上前,塞給那小廝。「這是咱們夫人賞你的。」
那小廝謝完恩,楊宜就讓外門的管事將他領下去了。
戌時,童豁然回來了,正巧趕上個夜宵。
下人將飯菜端上來後,楊宜就讓他們全下去了,她親自給二爺布菜。
童豁然捧起碗,大口吃了起來,直至一碗飯進了肚子,他進食的動作才慢了下來。
「聽青叔說,妳今兒接到林府的帖子了?」
楊宜一邊給他布菜,一邊答道:「是呀,日子定在二十四,離現在還有幾天。」
「對了,你可知林家這回是以什麼名目宴客的?」楊宜看著童豁然,笑得意味深長。
「妳有話就說嘛,反正我是猜不著的。」
楊宜咕噥了句,沒勁,才將今天下午那小廝說的話重複了一遍。「爺,你說,這禮可要厚上幾分?」
見她那嬌俏的樣子,童豁然拉過她的手,一扯,讓她坐在自個兒的腿上。「來,別忙了,坐下陪我吃點。」
楊宜見他未答,又重複了一遍。
童豁然一聽是王家的,就不喜,板著臉道:「不用管她,照往常的例就好。」
楊宜笑道:「那麼無情啊?」
「小妖精,還不是為了妳!」童豁然捏了捏她的鼻子。「欽州這邊金絲坊的針線很出名,明兒叫他們來給妳量身做幾身衣裳吧,別委屈了自己,也別叫那群眼皮子淺的東西看輕了妳。」
楊宜想了想,點頭應了下來。她夏季的衣裳還真沒多少件,如今她穿的,還是成親之前趕製的兩套,用於應急的。去年的那些雖然看著尚可,可都是她做丫鬟時穿的,如今肯定是不能穿了,而且,就算她想穿也沒辦法了,都被她娘拿去了,挑了幾件好的給她妹妹,其餘一些不好的,則送給了一些比他們家更難的親戚。況且二爺的夏衣也不多,也該做幾身了。
「明天要是有空的話,我陪妳到街上轉轉,妳的首飾太少了,咱們去長泰銀樓訂做一些。」
想起閨房裡那一匣子的首飾,楊宜搖著頭,無奈地道:「你就寵著我吧,仔細把我寵壞了。」可她眉眼間的笑意卻是隱藏不住。
「我就喜歡看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麼些年,他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個小嬌妻,不疼她疼誰?他的這些東西,就是他妻子和孩子們的,花用在他們身上,他樂意。
楊宜被他這粗人說得臉面羞紅,嗔了句。「油嘴滑舌!」可她心裡跟吃了蜜似的,甜滋滋的。
童豁然見懷中婦人笑魘如花的樣子,心一動,將她抱了起來,笑著道:「呵,既然林大人又添了個兒子,咱們也得加把勁,趕緊生個大胖兒子才是正經!」
楊宜聽他提孩子,羞紅了臉,掄起粉拳捶打了他兩下。
童豁然大笑著將人抱進了臥房,床帳子一合,隔絕了闈內的旖旎風光……
「這疋繡著大朵紫牡丹的錦緞不錯,做一身八幅綺羅高腰長裙,端的是華貴非凡。」金絲坊的陳掌櫃給楊宜量了身後,端詳著擺在桌面上的一疋疋料子,讚不絕口。
這些料子都是楊宜讓宋嬤嬤拿了鑰匙去庫房取了出來的,有好些是老太太給的,品質自然都是上好的,有些在市面上根本就找不到。
「夫人,二爺回來了,叫妳換身衣裳,說要帶妳出去轉轉呢!」外門的一個小丫頭一進來就嚷開了。
楊宜看了一眼陳掌櫃,見她臉上露出了然的笑意,不禁臉一熱。「沒規矩的丫頭!大呼小叫的做什麼,沒見著有客人在啊?」
那丫鬟見狀,縮了縮脖子,悄悄退到了門邊。
楊宜見了,也不理會,轉過身來對陳掌櫃歉然地道:「這些丫頭歷來沒規矩慣了,倒叫陳掌櫃的見笑了。」
「無妨,童二爺與夫人真是恩愛。」
楊宜這下更不知如何回應了,只得對剛才的丫鬟說道:「去,把二爺請過來。」
「陳掌櫃的,正巧外子回來了,妳幫他量量,給他也做幾身衣裳。料子嘛,就用那疋天青色的色織麻紗,還有那疋緞紋印花蜀錦。」
陳掌櫃自然沒有不應的。
剛說完,正巧,童豁然就進來了。
陳掌櫃只看了童二爺一眼,就忙低下了頭,心裡撲撲直跳,饒是陳掌櫃這等見過世面的婦人,見了童豁然,也不免驚了一下。
「爺,你回來得正巧,陳掌櫃的正在給我量尺寸呢。」楊宜笑著迎了上去,拉過他的手。「來,別動,讓她給你量一下,你也該做幾身夏衣了。」
「嗯。」童豁然應了楊宜一聲,然後就拿眼看向陳掌櫃。
陳掌櫃慌了一下,忙拿起軟尺,小心翼翼地給他量了起來。
沒多久便量好了,陳掌櫃也不多耽擱,與童夫人約好了拿衣裳的日子,便識趣地告辭了。出了門,她不禁擦了把汗,捂住這撲撲直跳的心口,暗忖,這童二爺長得可真可怕,特別是那疤,膽子小些的人指不定會被嚇成什麼樣子呢!虧得童夫人膽子大,笑意融融的樣子,剛才恍若沒見著似的。
這會兒,陳掌櫃的心裡對童夫人可真是佩服得緊。關於童夫人的傳聞,她也聽到過一些,不過今天之後,誰要是再和她說童夫人的酸話,她可不跟著起鬨了。童夫人是有真本事的,看她面對童大人時的那分鎮定自若,就知道她擔得起這份榮耀。
第三十九章
三月二十四,天晴方好。這天,於林家來說,是個好日子,於楊宜又何嘗不是?
楊宜早早地便開始做準備,在丫鬟們的幫助下,很快便拾掇妥當。她站在銅鏡前仔細端詳自個兒,淡藍煙紗碧霞羅,逶迤拖地的淺紫百花曳地裙,身披金絲薄煙翠綠紗,好一個端莊秀麗的美人兒。
楊宜在鏡前看了看,眉頭突地皺了皺,這身衣裳配上這金絲薄煙翠綠紗,太過張揚了,於是她脫下來,對春雪說:「把那條綺羅翠軟紗披帛拿給我。」
換上後,看起來果然好了許多,不會太素,也不會過於張揚,顯得柔和許多,不似剛才太過氣勢凌人。楊宜滿意地點點頭。
「走吧。」
童林兩家離得近,不用坐馬車,可軟轎還是要坐的。
楊宜到時,林府已經很熱鬧了。楊宜讓冬梅將帖子及準備好的禮物交給候在一旁的管事,便有人領著她們到了大廳。
抓周禮尚未開始,廳內已經站了許多人,她們或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兒聊著天,或單獨尋了個座位靜靜地品茶。楊宜來到林夫人那兒,見孫夫人已經到了,兩人正有說有笑呢。楊宜上前給林夫人道了喜,便被她拉著在一旁不許走了。
楊宜從善如流地留了下來,整個大廳,她就與兩人較熟一些,這也是再好不過的主意了。畢竟她們身分擺在那兒呢,她急巴巴地趕上去與別人交談,顯得太過急切,未免叫人看輕,倒不如等在此處。
她今兒的目的,就是來露個臉,偶爾說上幾句,叫人大致瞭解她的性子便算完了。之後便等著就好了,自會有性情相投之人上遞帖子拜訪或邀約,屆時,她再細細篩選可交之人。當然,不同品性,得區別對待。
林夫人拉著楊宜的手,上下一番打量後,笑道:「妳以前啊,就是穿得太素了,妳今兒這身衣裳好,整個人的韻味都襯出來了。往後還得這麼穿才好,年紀輕輕的,就得穿得俏一點!雨梅,妳說是不是?」
孫夫人贊同地點頭。
「呵呵,那我以後便都這麼穿吧,屆時妳們不要被我耀花了眼就好。」
楊宜她們這邊正說著閒話逗趣呢,就見一位身穿一襲大紅團花圓領緊袖缺胯袍,氣勢外放的婦人,在四、五個婦人的簇擁下朝林夫人這邊走來。
「那位是?」楊宜看著走過來的人,輕聲問道。
孫夫人看了一眼,道:「這是欽州知府裴敬之妻,裴夫人。」
楊宜瞭解地點點頭,欽州城內唯二的從四品官員之妻啊,難怪如此張揚。
裴夫人走近後,皮笑肉不笑地道:「林夫人可真仁慈大度,一個庶子的抓周宴也辦得如此隆重,真真叫人羨慕。我瞧著,怕是嫡子也不過如此吧?」
此話一出,眾人都面面相覷,相繼噤聲。裴夫人與林夫人如此明顯的不對盤,怎不叫她們心驚?大神打架,她們這些小人物還是噤聲比較好,省得被戰火殃及。
明眼人都知道,這抓周宴就是一個藉口而已,一個林夫人插足欽州夫人交際圈需要的藉口。偏她裝作不知道,還故意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前說了出來。
林夫人淡淡一笑。「裴夫人哪裡的話,如今寧哥兒是抱在我跟前養著的,自然不是一般庶子能比的。」
「那倒是小公子的福氣了。」
裴夫人在林夫人左右掃視了一眼,見到楊宜,她眼珠子一轉,道:「說起來,這小公子的生母王姨娘和童家還有段淵源呢!林夫人何不把王姨娘請出來見見以前的主子?喔,我倒忘了,童夫人那會兒還不是主子呢!不過無妨,童大人一向以林大人馬首是瞻,你們童林兩家關係親近得很,料想林夫人不會拒絕才是。」裴夫人說完後,捂著嘴直笑。
林夫人的臉色頓時很難看,林家的妾給童夫人行禮,成什麼樣子?
楊宜的臉色也不是很好,她這話同時也暗示了童豁然家門風不正,自家是丫鬟當了主母就罷了,丫鬟裡還出來一位給林大人當了姨娘。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童家的婢女全是有心思上位的呢!
裴夫人這話如同一巴掌搧了兩家人一記耳光,真夠狠的。
與裴夫人交好的幾位紛紛跳出來給她撐場子,低頭耳語不斷。
本來不明白的人聽到這話,就跟貓抓似的好奇不已。礙於上頭的幾人才沒動作的,現在看到有人交頭接耳,哪裡還按捺得住?自是紛紛四處打聽原委了。
「以前的主子?」
「怎麼回事呀這是?」
「這王姨娘啊……啥?妳不知道王姨娘?就是今天捉周宴的小公子的生母啊!明白了吧?她原是童二爺家的家生子呢,後來不知怎的,就成了林大人家的通房了,如今一舉得男,被抬舉成了姨娘。」
「不是吧?這童夫人竟是個丫鬟出身?真是太叫人吃驚了!」
……
見兩人臉色難堪,裴夫人甩了甩手帕,又加了一把火,臉上故作驚訝地道:「林夫人,妳該不會連這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應吧?」
林夫人看著裴夫人那張滿是笑意的臉,真恨不得上前給她抓撓兩下!
看著林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裴夫人只覺得一陣痛快。她家大人也是從四品,別人怕林家,她可不怕!
也難怪裴夫人要找兩家的麻煩了,實在是裴林兩家不對盤,加上童豁然又是林煥之的得力幹將,這會兒正好,一鍋踹了。便是不能一鍋踹,也噁心噁心他們。如今童林兩家之事擺在這兒,她哪裡會肯放過?本來呢,他們裴家來欽州扎根早,在欽州就他們裴家一家獨大,可一道聖旨下來,權力活活被林家分去了五、六分,裴家如何不氣?
只見一個個都不吭聲。其實她們是想吭聲也沒辦法,兩位夫人的分量擺在那兒呢,想做和事老,也得掂掂自個兒的斤兩不是?而那些夠分量的,又有自個兒的考量,不想過早地表態,況且這話,不好接呀!
楊宜嘆了口氣,有時候呀,該上的時候還是得上,硬著頭皮也得上,誰讓自家二爺在人家手底下做事呢?何況此事還牽扯到他們童家了。
好一會兒,楊宜才放下手中的茶杯,拿出帕子仔細地抹了抹嘴後,慢條斯理地道:「裴夫人,此話不妥。不說王家幾年前就全家脫籍而出,早已不是我童府的奴才,就算是,一個妾而已,見不見有什麼所謂?妾與通房,我們在座的,哪家後院裡沒幾個?叫王姨娘上來,那是白白抬舉了她。咱們這些堂堂的夫人,今兒可不是巴巴來看一個妾的,要真是這樣也太掉分兒了,妳們說是不是?」說完,楊宜朝林夫人那邊瞧了一眼。
好些人紛紛點頭。是呀,也不看這是什麼場合,也是那些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能來的地方?
眾人後院裡哪能沒有幾個通房、姨娘的?楊宜這話可是說到她們心坎裡了!本來就極不待見那些人,如今這麼正式的場合,她們可不想被噁心到。
林夫人是何其通透的人,只不過剛才一時被裴夫人先發制人氣到了,這時她只一會兒就領略了楊宜的意思,當下笑道:「童夫人說得是。裴夫人,若您實在想見王姨娘,我便讓人把她叫上來,不過得煩勞您移步偏廳了。」
好好的算盤被楊宜打了個亂,裴夫人那個氣啊!她真沒想到楊宜那張嘴這麼利,一下子就扭轉了局勢。不過,她可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
「童夫人此話說得極對,不過,此話童夫人來說,未免顯得太過無情了些,畢竟妳與王姨娘也有幾年的交情了吧?」
楊宜前面雖然駁了她,卻仍留了幾分薄面,未把話說絕,此刻見她如此得寸進尺、不依不饒的,也惱了。反正她家二爺說過了,欽州知府和他們不對盤,自己不必顧忌爺們那邊,自是可以隨心行事。
楊宜輕輕哼了一下。「裴夫人知道得倒清楚,我竟不知道我與那王姨娘有幾年交情呢!想不到裴夫人有如此神通,連遠在雲州的小事都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呵呵,我不過是聽聞了幾句傳言罷了。」
「是嗎?看夫人說得頭頭是道的樣子,不像是傳言那麼模糊啊!莫非是王姨娘親自相告的?若是這樣,那這一切就說得通了。難怪裴夫人要替王姨娘不平呢,原來,裴夫人與王姨娘交情甚篤啊!」與一個下人有交情,妳堂堂知府夫人也好意思?
裴夫人惱怒地將手中的帕子擰了又擰,她真沒想到楊宜如此無恥,竟然倒打一耙,將她與那姓王的低賤下人扯到一塊兒!
「哼,童夫人這倒打一耙的本事可不小!」
「哪裡,不過是耍耍嘴皮子取樂大家罷了。我生性怕生,不如裴夫人的隨和,初次登門就如此大方地把別人家當成自己家一般,哪似我這般小家子氣,連吃個茶都要主人客氣好幾回。大家可不要學我才好。」
此話的意思,在場的都聽得出來,這是說裴夫人的手伸得太長,管事都管到別人家裡去了!
有些個夫人一時繃不住,笑了出來,忙用帕子掩飾一二。
裴夫人橫了一眼那幾個帶頭笑的,冷著臉道:「哼!我也是一片好意,但是人家既然不領情,那便算了!」說完,便扭著屁股到一旁坐著去了。
「好妹妹,今兒多虧了妳。」林夫人在那些人走後,拉著楊宜的手親切地說道。
「林夫人哪裡的話。」楊宜笑得一臉靦覥。
一旁的孫夫人也點頭附和。「妹妹端的好口才,不似我,是個嘴笨的。」
「我比妳年長幾歲,若是妹妹不嫌棄,私下裡便喚我姊姊吧。」林夫人道。
盛情難卻,楊宜只好應了下來。
沒一會兒,就有管事上來說抓周事宜已經準備好了。
楊宜見此,自然是識趣地從林夫人身旁走開,挑了個人少的角落坐下喝茶。其間,有幾個夫人陸續過來與她打招呼,楊宜一一笑著應了。
「欸,妳怎麼跑去和童夫人說話了?」一位夫人大驚。「剛才妳沒聽到,那童夫人可是丫鬟出身——」
另一位夫人不以為然地道:「姊姊好糊塗,妳怎地就看不清形勢呢?有句話叫英雄不問出身,至於童夫人,我可不管她之前是什麼身分,我只知道如今她是童夫人,很得童大人看重就行了。」而她們,需要仰仗她……或者該說,她們的丈夫需要仰仗童二爺。
之前的那位夫人聽後,若有所思。
抓周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儀式舉行完後,賓客們又逗留了一陣子,便漸漸地辭別主人家去了。
楊宜見人走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走過去與林夫人道別。
林夫人見是楊宜,和藹地笑笑,略挽留兩句,才讓她走了。
賓客們走後,林夫人讓大管家坐鎮收拾殘局,她便回屋裡歪著了。
林夫人的貼身丫鬟謹春挑著簾子進來。「夫人,王姨娘求見。」
「就說我乏了,不見!」林夫人的聲音裡帶了絲冷意。
今兒的事,裴夫人拿王姨娘來作筏子(注:作筏子,指抓住某事當藉口,借題發揮。),雖然王姨娘是無辜的,卻仍讓她有點惱怒。
來欽州前,面對院子裡的那群女人,她是仔細考慮過的。來欽州不可能不帶一、兩個通房或姨娘的,與其到了這邊再弄兩個不知根底的來,倒不如把老人帶來,至少老人什麼性子、有什麼軟脅,她都摸得通透了。
將這王姨娘帶來,未必沒有考慮到童家的意思。王姨娘與童家有些淵源,想想王家剛脫籍那會兒,童豁然對他們多好呀!帶著她,多少能讓童豁然在公事外對林家親近幾分。
而且這王姨娘雖然有幾分心思,但她自認還拿捏得住,自然不怕她翻出了掌心。林夫人想,與其帶個蠢笨、上不得檯面的,倒不如帶那些個有幾分聰明的通房或姨娘。聰明好啊,她就怕人不聰明,聰明人就會有顧忌、有思量,只要拿捏住了弱點,就不怕她們翻了天去。
考慮到童家,即便今日之事讓林夫人很是惱怒,她也不會動王姨娘。
林夫人根本就不知道,童家壓根兒就沒把那王姨娘當回事,也是童豁然做得隱秘,怕除了他自己還有青叔外,沒人知道他已厭了這王家。